她笑笑,不太乐意地说:“停外面也可以吧。”
江然弯腰把手臂撑在车窗沿上,笑着说:“我来开?”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怕你坐进来腿都伸不开。”舒心立刻拒绝了他的提议,并主动把车开进了地库。
下车后,她先把鲜切绿植抱下车,江然看着她怀里的一大捧,伸手去接,“我来吧。”
舒心侧身避过,抬起手肘指了指后备箱,“后备箱里还有很多花盆花瓶和盆栽,交给你。”
江然打开后备箱,微微惊讶,“怎么买这么多?”
“我看家里光秃秃的,就想摆一些增添点生气。”舒心说完,停顿几秒,问:“我可以摆吧?”
从她说出“家里”两个字开始,江然心底一切纷杂的情绪都被悄然抚平,他把东西挪到电梯里,温和说:“当然,这是你家。”
吃过江然准备的晚餐,舒心坐在桌前,处理今天买的鲜切花,先修剪根部,再处理叶材,整个过程安静得不太寻常。
江然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期间抬头望了她几眼,她都没有发现,他把平板放下,起身走到桌前,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他没有询问她反常的原因,而是拿起一支郁金香,偏头说:“我们一起。”
舒心心里乱糟糟的,以为让自己忙碌一些就会好一点,结果根本没有缓解,反而想得更多,直到听到江然的声音,她才回神。
她眼睛在执着郁金香的那只手定睛看了一会儿,笑得清淡,“你会吗?”
“不会,你教我。”
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舒心突然想起早上系领带的事,他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好像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负担。
他这样的人应该从来都没有烦恼吧,不像她,只会庸人自扰。
在她出神之际,江然抬起手,摸了下她的头发。
动作很轻,却出奇地有很好的抚慰效果。
江然微微低头问:“好点了吗?”
她表现的原来有这么明显啊。
人在难受的时候最受不得旁人的关心,她点头,鼻尖有些发酸,“你都不问我是为什么吗?”
江然听着她绵软的嗓音,心软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舒心慢下了手上的动作,“你都不会好奇吗?”
江然学着她的样子剪下花根,问:“那心心想说吗?”
舒心拿着剪刀的手一顿,摇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就真的没有再问。
两人一起把鲜切花处理好插进花瓶里,给盆栽植物移了盆,又将所有的植物摆放到合适的位置,等做完这些,已经很晚了。
洗漱好,躺在床上,和昨晚一样,舒心拿起床头柜上的书,接着往后翻阅。
“早点休息。”
床的另一边传来江然的声音,看得正起劲的舒心被吓到,猛地合起书,有一种小时候偷偷在被窝里看漫画被舒韵抓现行的既视感,心惊肉跳的。
但她看的不是漫画书,江然也不是舒韵。
舒心扭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江然拿起被她合起的书,根据刚才看到的厚度翻回到她可能正在翻看的那页,抱歉说:“吓到你了。”
舒心接过书,低头看了一眼页码,和她看到的部分相差不多,往后翻了两页,说:“没有,是我看书太沉浸了。”
江然取过平板,视线投到屏幕上,关心道:“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别看太晚。”
舒心笑着,抓着手上的书说:“不会,这个助眠。”
江然低着头,嘴角勾了下。
就如舒心说的那样,半个小时之后,她放下书,拉过被子盖到肩膀,平躺在床上,已经是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她懒洋洋地说:“我先睡了。”
说完闭上眼睛,五分钟左右,气息绵长,睡得深沉香甜。
江然见此,放下平板,暗下了室内的灯。
躺下时,心里暗叹一声,同床共枕两天,她都睡得心安理得的,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会发生什么,睡得格外安心。
真不知道这是对他的一种肯定,还是一种否定。
耳边是白雪簌簌飘落的声响。
十二月的申城,难得落了场雪,是初雪,也是前所难有的大雪。
在这寒风如刃的天气里,十岁的舒心推开家门,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如柳絮般飞舞的雪正漫天地飘着,门外的空地上,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她撒开脚丫冲进雪地里,小小的脚印在白雪里留下稚嫩的痕迹。
小区里行人寥寥,只有别人家院子里堆高的雪人伫立。
她歪头看了一会儿,学着那些模样捧起台阶上的雪微微拢起,冻得红彤彤的手指按压过雪人圆圆的脑袋,心想,等爸爸妈妈出来看到她亲手堆的雪人一定会很高兴。
大门在她身后被猛地推开,带出屋内绵延的暖气,她回头还没来得及邀赏,就见来人一脚踹在那个雪人上,开口的语气只余厌恶:“就知道玩!看了就晦气!”
黑白的画面在那一脚下有了颜色,雪人上她从脖子上取下的鲜红围巾被跺进泥泞的雪地里,就好像那一年的她一样。
如同一块破布,被人丢弃。
舒心猛然从梦中惊醒,入目的是漆黑的长夜,和耳畔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她拥着被子翻身面对床沿,屈起双腿,以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把身体缩在床边。
果然不能见他啊,她的父亲。
只是隔着车窗远远地看上一眼,晚上就做噩梦了。
当年既然那么讨厌她,后来为什么又总是要以这种方式来看她呢?
是看她过得好不好,还是看她过得惨不惨?
她强自压抑着呼吸,逼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将整个人淹没在真丝被料里。
正在她难以安眠时,身子突然被人从身后抱紧,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发上,说话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怜爱:“做噩梦了?”
舒心点点头,放轻呼吸,“吵醒你了?”
“没事,睡吧。”江然拍拍她的肩膀,寻到她攥在前方的手,揉捻开轻轻地握在手里。
以往舒心是不习惯被人抱着睡的,但此刻的她好像很需要一个拥抱。
需要外在带来的温度来安抚那颗不安跳动的心。
“我可能还会惊搐,你这样睡不好。”舒心说。
每次做过噩梦,她一晚上都会在被惊扰的状态里,根本睡不好。
江然玩笑说:“那我就陪着心心睡不好。”
舒心抿了抿唇,不好意思,“这样不好吧。”
“心心不怕,梦都是反的。”江然含笑,“睡吧。”
可惜梦是真的。
她已经亲身经历过一遍了。
舒心在江然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是江然的怀抱太温暖,还是他睡前说的话奏了效,她竟一夜好眠。
再一次在江然怀里醒来,舒心已经少了昨天的无措,甚至还有些感激。
江然垂眸,看着怀里娇软的小姑娘一大早就眼眸清亮且诚挚地望着自己,无奈地说:“你是真的不怕我呀?”
舒心眨眨眼,懵懵懂懂地回问:“怕?为什么要怕?”
江然搂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手指在她纤细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声音有些低哑,清冽的声线好似被蒙上一层薄雾,有几分失真,“怕我对你做坏事。”
舒心脑海里一时间回荡过许多事,也想起了许多人,但想起的关于江然的每一件事,竟都美好到能让人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和他待在一起,她总会有一种错觉。
他对她的珍重和爱护,好似她是他在这世间最爱的人。
舒心觉得自己是着了魔了。
她很认真地对上他的眼睛,平静地回答:“不怕,你是好人。”
江然真的不知道,他在她心里居然被贴上了好人的标签。
突然被发好人卡的他,倏地有些无从下手。
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他手上微微用力,两人的位置发生变化。
舒心平躺着,看着上方眼眸过于深邃的江然,那双眼睛里含着难以忽视的情动,仿佛镌刻进无数绮丽的风景,被他深藏在眼底,看不清,道不明。
却勾得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江然俯身问她:“这样还好吗?”
灼热的气息靠近她脸颊,舒心压下颤音,一个“好”字被吞没在唇齿间。
她睁大眼睛,脑中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亲吻如海上突袭的飓风般让人措手不及,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能顺从地闭上眼睛。
这个吻细腻而柔情,轻柔地在她唇上辗转着,带着奉若珍宝的小心翼翼。
可即便如此,她也有些招架不住,手无力地在床单上抓着。
脑子晕晕涨涨的,属于理智的那一根弦早已绷断。
隔了很久的时间,江然才缓缓松开她颈后的那只手。
舒心微张着嘴,睁着大眼睛看他,带着不均匀的喘息声。
江然的拇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像在安抚一只小奶猫。
侧躺下把她重新搂进怀里,轻吻在她发顶,问她:“心心,我还是好人吗?”
舒心脸埋在他胸膛,听着他同样不平静的心跳,停了几秒,声音依然坚定:“是。”
听着她不容置疑的口气,江然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真是个惹人疼爱的小姑娘。
起床洗漱时,舒心刷着牙,盯着镜中女人沾染上牙膏泡沫后依旧红润的唇,赶紧低下头去,加快了洗漱的速度。
洗漱好,她发现昨天打包的衣服已经被妥帖地挂进衣柜。
舒心心想,她就说江然是好人吧,果然没有说错。
之前定的今天去看望宋清琅,舒心想了想,决定吃过午饭后再去。
凭她对奶奶的了解,如果他们上午过去,奶奶肯定会留着他们吃过晚饭后再走,可是奶奶到底年纪大了,陪着他们耗费一整天的精力,恐怕会累着。
出发前,舒心看了一眼后备箱里江然准备的礼品,咋舌的同时不由感叹他的细心和用心。
宋清琅家在申城有名的最美马路的巷弄里,沿街的梧桐树,被撕成一道道细线的阳光从错落的枝桠间投射到马路上。
那条马路还保持着最初时的样子,充满着法国风情。
舒心整理着身前的大领结,一边抚平着本就没有褶皱的长裙摆,一边对江然说:“你不用紧张,有我在。”
听到这话的江然挑了挑眉。
他什么时候说他紧张了?
车子转向,拐进右边的街道,江然余光瞥见她蜷起又松开的手,暗笑,原来是他家小姑娘紧张了。
江然有心逗逗她,说话时故意拉长语调:“那可说好了,等会儿要是奶奶不满意我,你可得替我说几句好话。”
“不会的,你很好,奶奶会喜欢你的。”
舒心转头看他,面上是一本正经的肯定,眼神清澈明亮,让人看着就说不出否定的话来。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相信他?
面对纯真无邪的舒心,江然忽然觉得自己罪恶深重。
但转念一想,这么单纯的小姑娘,还好没被别人骗走,而是被他带回家了。
嘴上说着安慰江然的话,舒心心里真是紧张得不行,随着导航上的红色箭头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心跳都加速了。
“家里人多吗?”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江然出声和她闲聊。
“就奶奶,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奶奶不习惯和子女住在一起,家里就请了个小阿姨在照顾她。”
“那今天家里只有奶奶?”
“应该是,奶奶知道我们今天过去,她应该就不会让别人再去她家了。”
车停在花园洋房外。
舒心走到门口,从虚掩的木门往里看,遮阳伞下,一个身着精致旗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躺在院子躺椅上,手摇着蒲扇,闭目养神。
她悄摸摸进了门,在将要靠近时,宋清琅轻而柔和的声音响起:“我听见了,妹妹。”
舒心娇笑着靠过去,嗓音甜软:“奶奶。”
宋清琅身上玉兰花的香气袭来,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
她贴心地拍拍舒心的手,借着舒心的力道从躺椅上直起身子,温和却坚定的眼睛一眼锁定在江然身上,嘴角含笑:“孙女婿也来了。”
舒心凑在她耳边说:“奶奶,他叫江然。”
宋清琅觑她一眼,这孩子,急忙忙地帮人说起话来,是怕自己给他下马威?
江然礼貌上前,喊了一声:“奶奶。”
宋清琅眼睛简单在他身上过了一眼,目光是惯有的温和,见他生得一表人才,举止进退有度的样子,初次印象很是不错。
她的笑容更温和了些,拉着舒心的手站起身,说:“到屋子里坐吧,外面热,你们年轻人受不住。”
一进屋,舒心就接过江然手上的礼盒放在靠门的柜子上,“奶奶,这是我们给您准备的礼物。”
宋清琅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小厅,让她挨着自己坐在沙发上,把茶几上的水果都推到她面前,“来就好了,带什么礼物,妹妹快吃。”
又招呼江然说:“好孩子,你也坐。”
江然跟着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声音谦逊:“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宋清琅越看他越多分喜欢,笑着说:“我这里没什么活动,单调得很,就是怕你们坐不住。”
舒心乖乖地坐在沙发上,马上说:“不会的,只要能和奶奶待在一起就很好了。”
江然看了眼外厅的方向,随口问了一句:“我看外厅摆了棋局,奶奶平时下棋?”
舒心身子一顿,对着江然小幅度地摇摇头,以眼神示意他跳过这个话题。
果不其然,听他提起下棋,宋清琅整个人都精神了,“你会下棋?”
江然先看了眼舒心,然后朝她点头,“不算精通。”
“来来来。”
话音一落,舒心就看见镶了白边的宽袖从眼前掠过,还没来得及回神,宋清琅已经拉着江然出了小厅,腿脚快得都不像是个上了八十高龄的老人。
舒心无奈跟到外厅,宋清琅正坐在专属于她的软椅上,和江然慢条斯理地捡棋子。
她劝了一句:“奶奶,久坐对您身体不好。”
宋清琅拍拍她的手,跟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她,“就下几盘。”
江然把手中的黑白子分好,看了眼反常的舒心,就见舒心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他。
第28章 一辈子
宋清琅是书香门第出身,她不像其他老太太那样会打打麻将调剂生活,她日子过得很简单,以前喜欢看书,后来知道看多了伤眼睛,就不怎么看了,换成了听书,偶尔还会用唱片机听听老歌。
是个很优雅自如的老太太。
独独在下围棋一事,有种近乎痴迷的狂热,是手执棋子就不肯下桌的那种。
可惜家里的人大部分都不好这一手,除了舒心,也就她表哥周宴能陪着下一下了。
很显然,现在多了个江然。
舒心坐在宋清琅身边默默观棋,在他们第五次收拾棋盘时,起身给宋清琅拿了个抱枕,垫在她身后,顺便分了丝眼神给江然。
江然也没想到她奶奶会这么爱下棋,有心想劝,碍于身份,有些话不太好开口。
后来,还是舒心好说歹说才劝得宋清琅去午休了。
外厅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江然指着棋盘问她:“来一局?”
“你还没下痛快啊?”舒心揶揄了他一句,随即摇摇头,“我下不过你。”
她刚刚虽然坐在旁边,但也是认真在观棋的,看得出来,江然的水平在她之上。
“试试。”江然把分好的黑子放到她面前。
舒心也没过多扭捏,坐在宋清琅的位置上,指尖捏起棋子,第一手落在角部。
从她落子的手势和第一手落下的位置,可以看出,她不是围棋新手。
江然的态度认真了许多。
两人有来有回地下了很久,最后居然是舒心险胜。
可赢了棋的舒心并没有很开心,反而气呼呼地说:“你让我。”
江然挑了下眉,还没说话,就听她控诉般地指着棋盘一角说:“从这一手开始让的。”
他挠了挠额角,看来他家小姑娘也不好糊弄啊。
他起身,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肩膀上摸了摸,笑得一脸宠溺,“好了好了,我错了,心心准备怎么惩罚我?”
舒心愣住:“还要惩罚?”
江然轻笑说:“对啊,做错事当然要惩罚。”
舒心偏头看他,声音温温软软的:“我没想惩罚你。”
江然没忍住,捏了下她的脸。
之后,他们又下了几盘,江然不再放水后,结果很明显,都以舒心惨败收场。
江然心想,也就是她好脾气,被杀得无路可退都一点不见生气,反而因为他认真对待她这个对手,而有些开心。
还是那么有原则。
到晚餐时间,小阿姨端了最后一道菜上桌,宋清琅招呼他们吃饭,她吃饭时不说话,舒心他们便跟着食不言。
餐厅外面的花园夜景不错,边吃边看,也不会觉得无聊。
吃完饭,等坐到小厅才开始聊起天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宋清琅在问江然问题,一半是工作,一半是生活,多是关心的话,没有询问他关于家世的问题。
因为江然性格很好,说话也很有分寸,不会冷场也不会太热络,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就能看得出他是出身于家教很好的家庭,很有涵养。
临走的时候,宋清琅单独叫了舒心进书房。
舒心跟在她身后,等走进书房后问她:“怎么了,奶奶?”
宋清琅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银行卡,塞到舒心手里。
舒心一惊,连忙推拒回去,“奶奶,您这是干什么?我有钱的,这个您自己留着用。”
宋清琅握着她的手,连着那张卡一起,“你拿着,这是奶奶给你准备的嫁妆,从你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存了,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舒心推却不过,心间热热的,有些发酸发胀。
“他对你好不好啊?”宋清琅晚间问了不少问题,眼下总算是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那一个。
舒心没有犹豫地点了头,说:“很好。”
宋清琅欣慰地笑了,“好就好,听你嬢嬢说你结婚了,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介绍的那些混不吝的对象,还是你眼光好,自己挑的才能过一辈子。”
舒心愣了下。
一辈子。
一辈子是一个怎样的时间长度?
她没见过。
她父母的婚姻只存续了十年,最后以老死不相往来收场。
就是因为曾见过父母恩爱时的模样,所以当看见他们离婚时彼此攻讦的嘴脸时才有多令人心惊。
更遑论,她和江然不过是刚刚相识了一周的人。
这样,能过一辈子吗?
反正,她不想成为他们。
回家路上,沿街路过不少酒吧,有的窗口大大地开在路边,隐约的音乐声钻过车窗的缝隙流淌进车里,舒心望着窗外夜色撩人的街景,思绪渐渐回归。
她扭头望着江然,语气平和地问:“之前说好的协议我们什么时候签?”
江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听她提及协议的事,差点踩到刹车,克制住情绪的波动,隔了好久才开口:“明天我从公司带回去。”
江然脸色黯沉,不明白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天,她会突然提起协议的事来,原本还打算她不提,就这么含糊过去算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舒心身子靠在椅背上,声音低低地应了声:“嗯。”
签协议挺好的,万一他们最后的结局也以离婚收场,至少有协议保障,只要根据协议内容走程序就好了,不需要用这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对方了。
回到家,舒心洗完澡从房间出来,去了客厅。
之前在杭城买了些特产,一部分今天带去了宋清琅家,她准备把不能存放太久的吃食都挑出来,明天带去工作室分一分。
江然在一边旁观,眉心蹙了蹙,心里有几分说不明的不痛快。
他在这里头脑风暴,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跟没事人一样,依然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的事,对他的态度未见冷淡,就好像她只是随口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提过就抛到脑后了。
舒心把下周要带去给舒韵的礼盒收起,放到储物间。
拎着几大包特产去到车库,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免得明天早上匆匆忙忙忘记了。
等回到客厅,检查了一下昨天买的鲜切花的状态,看过后又去餐厅的拐口摸了摸香水柠檬结的果。
正在犹豫要不要摘一颗下来泡水喝,江然洗完澡下来,走过去说:“休息了。”
舒心诧异回头,“今天这么早吗?我还想再等会儿。”
江然欲言又止,没多说什么,去了趟书房。
走前,他看到她伸手摘了颗柠檬,双手捧着,笑得眉眼弯弯地往中岛台走去,眉头蹙得更深了。
下午玩笑说的惩罚,晚上报应就来了。
他坐在书桌前,脑子里开始复盘这几日的相处,试图找出问题的症结,想了一圈,觉得除了早上亲吻她这件事做得稍微过了些,其余时候他都很克制了。
再说,已经结婚了,亲一下不过分吧?
舒心把柠檬切成片,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平平无奇的玻璃杯,用直饮机冲泡了两杯柠檬水,她先尝了一口,觉得没有问题,端着上了楼。
走进书房,看到江然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前摊着的还是那份《药学学报》,她没留意他是否在看,想着别打扰到他,放下柠檬水,转身进了卧室。
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她拿起书接上前两天看的部分。
刚看了不到一页,手机信息响了。
舒心拿起看了一眼,是微信群信息,但在对上群名时,她顿在那,确认了好久才迟疑地点进去。
「MA的四个大神」
真是好羞耻的群名。
肖靳:【还有人在申城吗?】
舒心盯着聊天界面,手指迟迟没能按到键盘上。
不是她不想回信息,而是这个群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去年六月份。
那个时候大家恭喜她研究生毕业,所以聊了会儿天。
梁云施:【妈呀,诈尸了。】
肖靳:【梁老师,你现在就这么为人师表的?】
梁云施:【滚犊子,我记得小师妹就是申城本地人啊,你干嘛?回申城浪了啊?】
舒心指尖点了点,发出去两个字:【我在。】
肖靳:【我周五去申城出差,小师妹出来一起吃个饭啊,顺便去看翁老师。】
翁老师……
舒心不敢去。
这个群是她读翻硕时候添加的,群里总共只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她的师兄和师姐。
翁老师翁越溪就是他们四人的导师,当年翁越溪收学生是出了名的严,她考回申外时,老师手底下就带了三个人,两个研三,一个研二,她是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
梁云施:【哈哈哈哈哈哈……小师妹还敢回去看翁老师?她不怕被老师拿书追着打啊。】
舒心羞得脸颊红红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件糗事还会被拿出来说。
当年她跨专业考研,以初试复试成绩第一的名次考入申外,后来听师兄师姐说,老师特别激动,觉得自己挖到了好苗子,决心要好好培养,为国家输送人才。
结果听说她跨考翻硕只是为了回家摆烂做个自由译者,气得他当场想退货。
舒心慢吞吞地回道:【不敢去。】
肖靳:【没事,小师妹,我保着你。】
司丞:【当年就数你挨的骂最多。】
司丞一出现,群里出现很长时间的沉默,然后就炸开了锅。
梁云施:【哈哈哈哈哈哈……司师兄说的没错。】
肖靳:【天哪,有生之年啊,司外交官竟然驾临我们这个小群,真是令本群蓬荜生辉啊。】
司丞:【宵禁了,别老在外面浪。】
肖靳:【谐音梗扣钱!】
“扑哧”,舒心不禁笑出了声,她这两个师兄还跟当年一样,一对上就掐架。
“心心,睡了?”
江然的突然出声吓了舒心一跳,太过于投入,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躺到床上的。
她把手机扣在被面上,转头对他说:“啊,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江然眼睛从她的手机上一掠而过,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心底莫名一阵烦躁。
他都想直接问她为什么提协议的事了,可当初为了让她下定决心同意和他结婚时,是他自己提起可以签婚前协议。
真是自作孽。
“你还好吗?”舒心看他脸色不太好看,从床上挪了过去,倾身仔细地看了几眼。
江然盯着舒心,抬手将她搂近了几分,“不好。”
舒心紧张地探了探他的额头,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吗?”
比生病还难受,江然心里想道。
他一把把她拉到怀里,让她侧身靠在自己身边,长叹一口气:“算了,先睡吧。”
“不行,万一真是生病了呢?”舒心手撑着床榻,趴起来,不放心地说道。
江然把她摁回到怀里,手掌放在她腰间凹陷的部位,那腰肢细的和初春的杨柳似的又软又柔,他的手划过几次,流连忘返。
“我这个病只有一个办法能治。”
他说的郑重其事,听得舒心也跟着严肃起来,认真问他:“什么办法?”
江然说:“要心心亲亲才能好。”
舒心脸发热,捶了他一下,这人怎么总是一本正经地开她玩笑啊。
等把手机放回床头,暗了卧室的灯,江然手臂一揽,又把舒心揽回了怀里。
舒心怕热,偏他体温偏高,她就有些嫌弃他,推了他几下,推拒不过,只能被他抱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