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玄学大佬她靠算卦娇养了首辅—— by如绾秋蛇
如绾秋蛇  发于:2023年08月25日

关灯
护眼

她抬眼望去,还有一半的台阶……
她咬咬牙,继续缓步前进。
系统一定要给力啊,多撑会儿!
一步,两步……
她不知疲倦地走上一个个台阶,额边沁出了细密汗水。
宫门外的民众都为她摒住了呼吸。
“她是谁啊?”
“不知道……”
杂七杂八的议论围绕在她的耳边,宁扶蕊望着最后的几步台阶,叹了口气。
她双手一直捧着盒子,如今两臂也变得无比酸痛。
她猛然憋了一口气,一举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
“她可是要击鼓?!”
宫门外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许多人的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这模样击得动么?”
宁扶蕊汗湿脊背,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她将盒子放在身旁,弯腰拾起了放在地上的两个鼓槌。
鼓槌似乎好久没人用过了,上面的尘土呛得她咳嗽起来。
嗓子眼里泛起一股巨痒,她又只得放下鼓槌,捶着心口咳嗽了半刻。
那个动静像是要把浑身的器官都给咳出来。
而宁扶蕊的内心却没表面那样平静。
她在心底欲哭无泪地嚎着——早知道,出门前先喝点水了!
“她到底要不要敲?不敲我就走了!”
“哎——还是算了吧!”
“又拿起来了又拿起来了!”
她平复好呼吸,又将那鼓槌拿在手上。
鼓槌是实心的,十分有分量,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只见她卯足了劲,用鼓槌敲击鼓面,宽大的鼓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青年极目望向天际,很快,他的头发上也落了几粒晶莹的雪。
他拢袖朝宫门方向走去,轻淡的身影逐渐隐在雪中。
咚咚——
咚咚——
厚重低沉的鼓声极富规律,从耳膜处传来的韵律震动在众人心间,似乎在无声地哀诉着什么。
宁扶蕊握着鼓槌的双手颤抖着,两臂被震得有些麻木。
宫门内来了一位蓝袍侍卫,他腰间挎着一把长刀,拂袖站在几尺外,肃声道:
“来者何人!”
宁扶蕊撩袍跪下,双手托起木盒,躬身朗道:
“臣女乃镇国大将军宁侑之女宁扶蕊,负屈含冤数十年,今得其证,特此替父击鼓伸冤,劳烦大人代臣女传达!”
按照法律,她应该先说她是周惟卿的妻子,而后再自报姓名。
可是她就想任性这一回。
她不需要以任何权贵或者附庸的身份来傍身或者威吓他人。
她现下只是一个宁家人,替宁家伸冤的人。
当这禁忌的姓氏从她口中说出来时,围观的众人即刻吓得后撤几步,就连侍卫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蓝袍侍卫微微提刀,道:“那你可知击登闻鼓者,无论有无冤情,需先廷杖三十?”
宁扶蕊心下一跳,恭敬道:“臣女知道。”
周围上来两个侍卫,沉默地将她架起,越过宫门,来到殿内。
两个红衣侍卫侧目望了她一眼,心下诧异。
这样轻的身子,能受得了那三十仗么?
宁扶蕊被带到殿前,垂着眸子没说话。
新皇此刻还定定坐在御书房,身旁坐着焦心的长公主,身前还跪着一个青年。
李沅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心下同样焦急。
他抿着苍白的唇,望着跪在地上那人,竭力平静道:
“都不许去。”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
他崇尚法治,如今还在梁帝丧期不能更改年号,那大梁还是大梁。
大梁法规上规定了击鼓者须廷杖三十,便无论是谁,都必不可免。
周惟卿袍子上还沾着雪,只听他一字一句道:“臣愿与她一同受罚!”
李沅摇摇头,他自己也坐不住,干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不是罚。”
廷杖三十,是规矩,亦是她的决心。
若要向天下证明宁家有冤,必须要先拿得出决心。
所以这三十杖,她须得一个人受着。
一杖都不可分,不可少,不可避。
太监还在内殿观察着情况,他这边已经请来太医了。
只见他仰头看向书房外,低声道:“今日这雪下得是有些大了。”
宁扶蕊看着那有她手臂粗的杖子,咽了口水。
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冷眼望着大殿内的人。
她的身旁站着零零散散的几个年轻的官员,对面似乎有两位史官在提笔记录,
她又望向正中央的空位,李沅还没来。
周围好安静,她好饿啊……
太监挥着拂尘,尖声道:“来了就开始吧。”
宁扶蕊褪去外袍,只剩两件单薄的里衣。
她缓慢地闭上双眼,两个侍卫分别站在她身旁,高高举起手上木杖,重重地落在她的背部。
太监睨了两人一眼,侍卫背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单薄的身子,怎么打都会重伤吧?
击打皮肉的声音是沉闷的,宁扶蕊当即便疼出了眼泪。
可当她奋力抬起眼皮,看到面前那两位史官时,眼泪又生生给憋回去了。
不行,回家再哭!
她直挺着脊背,身姿如松如竹,咽下喉中翻涌的血气,冷着眸子直视前方。
还好她旧时习过武,体内还尚存一缕真气。
长公主听着殿内传来的计数声,眼眶不住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伸手扶上李沅两臂,颤声道:“还要打多少下呢,啊?”
煎熬的计数声还在继续,周惟卿紧紧咬着下唇,跪在地上,沉默地数着。
十三……十四……
他的双手紧紧蜷握成拳,心中忍不住阴暗地想,还好没让赵旻澜那样轻易地就死了。
他要把她今日所受之痛苦,千万倍地加诸在赵家人的身上。
宁扶蕊从没觉得时间能过得这么慢。
她脑袋有些昏沉,感觉到自己整个背部已经皮开肉绽。
铁定要留疤了,不知道那人见到她,会不会又要掉金珠子……
周围的众人都纷纷转头,不忍心再看。
她紧紧地咬着牙关,脸上血色褪尽。
太监蹙着眉,心中也在默默祈祷,此人心性坚韧至此,疼到这种地步还在坚持不求饶。
寻常犯人不过五杖便开始惨叫,而今二十杖过去了,这个女人依旧一言不发。
看来,这便是身为将门的骨气!
终于打到最后一杖,宁扶蕊好像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了她太奶。
怎么她太奶还戴着冠?
“阿蕊!”
宁扶蕊神智不清地朝那人笑笑,随即被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清苦墨香充斥鼻翼,宁扶蕊微微阖上眸,原来不是她太奶,而是周惟卿啊。
她气若游丝,手臂也没了力气。
可察觉到那人身体上的颤抖,她还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拍了拍他的背,轻道:
“我没事呢……”
长公主似乎也来了,在她身旁哭喊着什么,可是她耳鸣有点听不清,只觉得有些吵闹。
背后传来一阵剧痛,汗与血交织在一起,加倍的疼痛令她快要晕厥。
还好受完这关,后面都是走程序,就不用她再出面了。
太监拿过她提供出来证据,恭敬地呈给坐在殿上的李沅。
他随即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封直冤状。
旧时她与他通书信时,那字迹便有些歪扭,格式也不大正确。
现下这封直冤状,字迹工整无错,看得出是她精心写了很多遍的。
上面字字泣血,情真意切。
在写到受害名单时,那字体便由墨转赤,暗红色的血书将她伸冤的决心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将直冤状递给了太监,又翻阅了宁侑与其妻子所写的家书。
心中不禁涌上深切的哀痛。
看他久久不能释怀的模样,太监又善意提醒道:“陛下,这下面还有呢!”
太监按上木盒的暗格,霎时弹出几张泛黄的羊皮卷来。
李沅蹙着眉,手指微颤,又将那羊皮卷翻开来看。
周围的官员多了起来,垂着脑袋,敛着目,心下诧异得不行。
李沅越看脸色越黑,他捏着羊皮卷,清嗓漠道:“宁扶蕊,你可知错?”
宁扶蕊虚虚地推开了周惟卿。

第139章 等得太久 (500收加更)
她紧紧咬着下唇,颤抖地挺直了脊背,恭声问道:“臣女一生光明磊落,不知该当何错?还请陛下赐教!”
因为忍着身上剧痛,她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带着颤。
周围的人都在等李沅发话,温润的人生起气来都是这般不声不响,又让人心中有股压迫力。
若是她冒犯了这位新帝,新官上任三把火,血溅当场都是有可能的。
沉默萦绕在大殿内,只有李沅头上的九旒冕还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只听他沉下眉眼,缓道:“……你可知,朕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你让朕等得太久,此为一错。”
此言一出,众人皆懵!
宁扶蕊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她一笑,面色瞬间又惨白了不少。
胸腔发出震动,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笑着笑着就咳出了一大口血。
长公主不禁睁大双眸,想赶紧上去扶她,可宁扶蕊却用尽肘关节的力气,推着她,拒绝了她的搀扶。
“看你今日心诚,朕便不再追究,此羊皮卷翻译后交由提刑司再审。”
他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
因为还要审查,宁扶蕊要被暂时押入天牢。
不过李沅贴心地给她安排好了最好的一间,上面床褥被铺应有尽有,还给她派了一个太医替她疗伤。
众人都退下之后,宁扶蕊便彻底晕了过去。
待她再一睁眼,她便被人翻了一个面。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她稍微动了动手,周惟卿便牵起她的手,附在她耳边道:
“上过药了,莫要乱动。”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还带着点艰涩,宁扶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她如今没力气转头看他,便轻笑着问:
“你哭了多久啊?”
周惟卿不说话了,只是攥着她的手,给她输送源源不断的温暖。
他的发丝有些缠绕在她的手上,像是诉不尽的绵绵情意。
“我背上是不是很恐怖?”
他哽着喉咙,半天没有说话。
沉默半晌,他只轻轻俯身,在她背上亲吻,以此表达自己的意思。
宁扶蕊穿的衣服很薄,所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干涩的两片嘴唇印在她背上的动静。
对于这种行为,她只能报以无奈一笑。
她吸了吸鼻子,又道:“周惟卿,我饿了。”
“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他轻声道:“带了。”
他托起宁扶蕊,在她身后的墙边垫了一块厚厚的毛毯,让她能轻松靠在毛毯上。
这下她终于能看见他的模样了。
他此刻散了冠,头发凌乱,面上也带了些炭灰。
她止不住唇边的笑意:“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浓密的睫羽敛着眸子,一副乖巧无辜的模样:
“我回家做了粥,但碗被我打破了。”
他把手上被碗刮到的伤痕摊给她看,而后又说:
“然后听太医说你醒了,实在来不及,我便到外面买了些面食。”
“他说他要给你擦药,我不允,便把药拿了过来,可它滚到了地上,我又翻找了一阵……”
他愈说愈委屈,到最后只抬起一双墨眸静静望着她。
宁扶蕊伸出手又将他揽在怀里,笑道:“傻子。”
他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只能轻轻靠着她的肩头。
她静静地开口道:“你是故意的么?”
周惟卿身体一僵。
她心里发苦,却轻轻淡淡地开口道:“这又让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听罢,他心中一动,又往她肩窝蹭了蹭,头发撩着她的脖颈有些痒。
他听见自己用恳求的语气,低声同她道:“那便不走了,好不好?”
宁扶蕊不回答了。
“我要吃面。”
周惟卿心知她无法回答,眸色转暗,伸手拿过食盒上的一碗面,用筷子挑起几束,慢慢地喂她吃着。
宁扶蕊在心中默默倒数着最后能与他相处的时间。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两个侍卫走了过来。
他们先是恭敬地朝二人一拜,随后俯身道:“劳烦请二位随我们走一趟罢。”
宁扶蕊动了动脊背,霎时疼出了一声冷汗。
周惟卿已经束好冠了,他站在宁扶蕊面前,屈膝躬身道:“我背你。”
“谢谢。”
她毫不客气地攀了上去。
外头下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她的脸上。
从天牢出来后,到朝堂还有一段路。
她有幸听到了宫门外许多人哭闹与叫喊的声音。
其中有一个声音特别耳熟,她思索几瞬,原是赵家那几个女人也来了。
特别是那个大夫人,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宁扶蕊一时心中有些感慨。
她听柒柒说,那年宁家女眷被迫赶赴刑场时,无一人哭闹。
她娘更是如同一个无事人一般,冷静平稳,出门前还穿上了诰命服。
她不开口,不辩解,甚至她在死前,脊背还是直挺的。
宁侑远赴边疆,她便是宁家唯一的支柱,端的是宁家的风骨。
到最后,只有天上飘的雪,肯替她们无声地诉说……
宁扶蕊被人接到了偏殿,偏殿珠帘外的另一边就是朝堂。
李沅高坐在殿上,只见太监捧着拂尘站在一旁,高声念道:“把人带上来!”
几个侍卫架着一个没了人样的男人走上前来。
他被他们拖行着,两足似乎已经废了,脸色灰败,新的血混着旧的血,浸透了他的囚服。
他一双凸出的眼大睁着,狠狠地瞪着在场所有人,再也不复旧时的斯文。
宁扶蕊小心翼翼地从帘后探出了个头。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在这个殿里。
赵旻澜身上散发出的腐烂臭味当即就令周遭的官员面如菜色。
李沅神色不动,一双眸子微弯,睨着赵旻澜:“赵旻澜,朕且给你最后一次体面,暂且尊称你一声赵太傅。”
被压在棍杖下面的赵旻澜轻轻嗤笑道:“呵。”
他向李沅的方位吐出一口血沫星子,随即垂下了头。
在场众人心中纷纷暗斥他的无礼,可李沅惯是个脾气好的人,无论如何唇边都会抿着抹笑。
只听他继续道:
“你爹勾结外族里应外合围剿大梁兵士在先,动用风水禁术敛财在后,害得无数冤魂埋骨他乡,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却替你赵家蒙冤数十年!”
“如今你依旧毫无悔过之意?”
赵旻澜听了心里发笑,人的欲望犹如高山滚石,一旦开始,便永无停止之日。
与他谈悔过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事。
想罢,他抬起一张血污的脸,仰头凝着李沅,极具挑衅地轻道:“杀了我。”
李沅蹙起眉,刚想抬袖判决他死刑,珠帘内却径自走出一个人。
“且慢。”
“臣想最后同他说两句体己话。”
赵旻澜微微睁大了眼。
只见那人定定站在几位大臣身后,弯起一抹与他旧时极为相似的笑,幽幽地望着他。
这是他一手养出来的畜生……
只见他缓缓来到赵旻澜的身旁,弯唇悄声道:
“惟卿还没报答舅父的养育之恩,舅父怎么能这般轻易地就死了。”
“你还要做什么?”
“听说三弟今日已经出了城,他走得这般仓促,我实在拦不住他,便送了他一份大礼。”
赵旻澜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偏过脸望着他。
周惟卿知道,此人最看重的便是他那个废物赵三郎。
他细细想来,那日舅母来他府上闹事,这赵三郎还颇不识相,想同他要女人。
“他的眼睛太脏,我便帮他取下来濯洗了一番,”说罢,他轻叹一口气,又摇摇头,“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说这句话时,周惟卿连眉梢都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意。
那语气无辜得似乎只真的只是想要帮助他的弟弟,却无能为力一样。
赵旻澜胸中一闷,随即喷出一大口血。
周惟卿还记得,赵三郎听说他爹要被处决的时候,吓得裤裆子都湿了。
他躺在地上,抽搐得像条砧板上的鱼。
还要抓着他的衣角哭着同他求饶,说什么放了他。
“你……你杀了我爹……便不生气了罢?”
“你放了我,我日后便不扰你了!”
旋即,周惟卿喉中便溢出一声轻笑,语调轻柔地同那条鱼说道:
“可惜了,我比较相信死人。”
沉默了一会,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抿唇幽声道:“她也应该不会希望再见到你。”
最后一句话说完,一把匕首便贯穿了赵三郎的喉管。
画面回转,赵旻澜颓然地笑了几声,整个人似乎被抽去了最后一丝生气。
周惟卿不想与他多说,便朝李沅拱了手,退到一旁。
朝上没了动静,宁扶蕊又探出了半个脑袋来看,恰好撞进周惟卿眼里。
对上她的眼,周惟卿双眸微动,原本冷情的墨眸转瞬间如汤沃雪,笑得温柔。
她脸色一赧,不好意思地抿着下唇,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只见李沅用食指敲敲御椅,立刻便有太监俯耳贴上去聆听圣意。
一刻钟后,只见太监双手拿起桌案上的手诏,朗声诵道:
“朕绍膺骏命,昔先帝在位之时,左中书赵褚林及其子包藏祸心,诬良为盗,觊觎大梁社稷之运,造滔天之恶,致使先帝成疾,今不悔过,更为天地所不容。”
“即日起废其子为庶人,先皇孝期过后,于朱雀门凌迟处死,全家诛连七族,余下永世不得为官,布告天下,显使闻知。”
殿上的官员全都举着朝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这应该是李沅即为以来,拟的第一份诏书。
他们还以为这位新皇心思太软,念及赵家根系发达,应该下不了狠手。
可如今看来,他们全都错了。
应该是模样越良善,下手越狠!
宁扶蕊心下热乎乎的,应该是原主的情绪作祟,她激动得浑身都在发颤。
“念及镇国公府满门忠魂,不得辱没,朕深愧于怀,即日起命史官更改史书,为镇国公一家正名,钦此——”

没有风,阴沉的云翳散去,只余下一片清艳的蓝天。
七彩的流光萦绕在大殿上空,云蒸霞蔚,鸟吐清音。
殿外的一众百姓纷纷止步,举目仰望着这副难得的祥瑞异象。
李沅遣散了众人,自己则一直垂眸坐在那位置上,思索着什么。
此时,偏殿内的宁扶蕊眨了下眼睛,浑身力气似乎都被抽空,她愣愣地坐在了地上。
释怒恩须报,天终相吉人。
耳边是自己颤抖的吐息,她的嘴巴机械地一闭一合:
“终于……”
一个人情绪极端到一个地步,眼神是空泛的,面上也无悲无喜。
此刻的宁扶蕊很想哭,眼睛却干涩得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只知道自己做到了!
“恭喜宿主,您的任务进度已经达到99.99%,请宿主再接再厉!!”
宁扶蕊脑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对啊,剩下的0.1%是哪儿来的?
“史书更改需要时间,此步骤无需宿主参与,请宿主珍惜剩余的时间,任务完成后便会即刻脱离这个位面。”
宁扶蕊:“……”
身前忽然站了一个人,弯腰蹲了下来。
宁扶蕊愣愣地看着他,原本干涩的眼中瞬间泛起了一层雾。
“我要回家了。”
她要回家了。
周惟卿睫稍微垂,掩住眸中神色。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伸出手想托着她站起来:“地上凉,起来说话。”
可当宁扶蕊再想站起来的时候,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器官衰竭的速度似乎加剧了。
她脸上忽然生了许多皱纹,皮肤开始发皱,肌肉也随之萎缩,身形愈发佝偻。
本来这女人一头银丝就十分惹眼,如今竟然直接变成了个八十老妪!
周围的内侍惊得手上的东西都掉了。
“大大大大人,她,她为何忽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旁边有聪明点的内侍一把拉过他跪了下来。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哇!!”
亲自关押宁扶蕊的侍卫也很恐慌,以为他要追责,纷纷跪下来求饶:“奴才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大人!”
周惟卿微微偏过头,盯着他们惊恐的眉目,轻轻地捧起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微凉的脸上。
宁扶蕊才意识到,他的爱意一直都是纯粹且坚定的。
无论皮囊的年龄身份与美丑,那双清明的眸子一直看的是她本身,爱的也是她本身,无关外界任何事。
她此刻心情异常地平静,还用指腹轻轻替他整理着额间的碎发。
她没有过多在意周围诧异惊慌的目光,径直对他笑道:
“周惟卿,雨停了,我想最后回书院再看看呢。”
他背着她一步步走出大殿外,一丝温暖的天光照在她的脸上。
前几日,她还是单枪匹马,意气风发地走上这个台阶,今日却只能由他背自己下去了。
宫门外被百姓围绕得水泄不通。
可见到了二人,众人又纷纷默契地闭上了嘴。
周惟卿的身影太过孤注一掷,甚至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决绝。
宁扶蕊偏头靠在他的背上,闭着眼,享受着阳光带给自己的暖意。
周围一车车的囚车里,坐着哭得撕心裂肺的赵家女眷。
“惟卿,救救舅母啊——”
“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啊!”
杂乱嘈杂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他眸色不变,只是稳当地托着她,静静地一直往前走。
人群给无言的二人让了一条道,李沅站在大殿外,背着手,凝着他们二人渐渐远去的身影。
开春了,街道上的杏花开得繁盛。
周惟卿静静地想,等她身体好些,就给她做些杏花糕吃。
他垂目望着她的鞋子,那鞋子看起来也发旧了,应该换了。
她那么怕冷,应该要置办两双带棉的麂皮靴,一双大点,一双小点。
小一些的可以如今穿,等养好了身子,脚丰盈一些,便穿那双大点儿的。
走过青石岩砖,荷塘里的春荷正含苞待放,盈盈地立在荷叶上。
桥下有几艘渔船在叫卖,周惟卿又想起了绛霄说的,抬眼去看那石桥。
他一路走,一路数着桥的数量。
宁扶蕊扒着他的脖颈,朝着太阳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她的手也变得如同枯枝烂柴一般,手臂上生出了许多老人才会有的斑点。
五个手指没染丹蔻,看起来也格外地寒碜。
只剩那一个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手可真难看啊!”
周惟卿脚步一顿,轻声道:
“阿蕊随我回扬州,我给阿蕊再打个镯子。”
宁扶蕊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隐隐看见她书院的墙角,她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放我下来。”
周惟卿听话地止住脚步,躬低了身子,让她能走下来。
她颤颤巍巍地去敲了敲书院的门。
一刻钟过后,林苑苑姣好的面容便从门缝后露出来,她额头出了些微汗,院中有女孩子欢笑的声音,她似乎在与她们做游戏。
宁扶蕊一脸祥和地笑望着她。
她却没认出来宁扶蕊:“怎么了,你要讨饭吃么?”
宁扶蕊嘴角的笑容倏然顿住了。
“林苑苑你什么意思,我有那么老么?”
林苑苑将门缝开大了些,蹙着眉观察着她,这老妇怎么能直呼她的名字?
她上下打量着那老妇,忽然瞥见她身后那个长身玉立,穿着一身赤红官服的青年。
周惟卿?!
她又仔细地观察那老妪的脸,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林苑苑霎时懵了,眼睛睁得几乎要跟嘴巴一样大。
“刘翡?!”
“你,你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宁扶蕊摇摇头,暗道她眼神不太好。
“你什么你,让开,我看看我的学生!”
“而且我不叫刘翡,我叫宁扶蕊。”
她背着手,走进了院中。
林苑苑一时不能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什么宁扶蕊?
对了,前几日似乎是有一个叫宁扶蕊的女子击登闻鼓。
满汴京的人都知道了,那镇国公的独女原来没死,折戟沉沙数十年,如今伸冤来了。
而今日也出了诏书,当年真正谋逆的人是左相赵褚林,不是镇国公。
她爹今早也在泪流满面地朝那大殿俯首跪拜。
原来宁扶蕊就是她。

她愣愣地看着那个如同老妪一般的宁扶蕊,心下竟无故生出些难过来。
她再看向周惟卿,他只站在书院外,远远望着她。
那眸底静得如一池寒潭,毫无波澜。
林苑苑捏着手袖,她有点看不懂这两个人。
满园春色,小女孩儿们都扎上了轻巧的发髻。
教室里有些凌乱,很多书叠在桌案上,宁扶蕊忽然想起了自己上小学的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道:“不能教你们洋文了……”
林苑苑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
“你是得了什么病么?我让我阿爹给你找个郎中看看?”
宁扶蕊摇摇头,只说:“你记得给他们请个外教。”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我?”
老妪模样的少女偏过脸瞧她,弯唇轻轻一笑。
林苑苑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蒙了层水雾,颤声道:“你要去哪儿?”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