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料定会有人失踪,并且跟他无关。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大人。”宋安德匆匆过来,低声,“方才又有一个姑娘失踪了。”
李非白意外道:“何时?何地?”
“两刻前,在德兴街,那姑娘说要去吃个馄饨,结果就没再回去。”
李非白看向那泰然自若的谢崇义。
两刻前,谢崇义还在家中安睡,大理寺的衙役就是他最好的证人。
如果他是捉走姑娘的凶手,那怎会有人证?
谢崇义察觉到他的灼灼目光,缓缓抬头,忽然朝他一笑。
这一笑,是百倍的嘲讽。
他是凶手。
李非白很肯定,但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中,大理寺成了捉不到老鼠的猫,而老鼠正狡猾地戏耍着猫。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被人挑衅了。
“放了他。”
没有证据,只能放人。
谢崇义起身从他身边过去时,不忘微笑说道:“以后大人抓人,可要看清楚,不要伤了无辜百姓的心。”
看着他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宋安德都觉来气:“大人就这么放他走了?”
李非白说道:“案发到今日,也没有找到一个姑娘的尸首,要么是已经被他处理了,要么是还活着被他养着。假设是后者,如果留他太久,恐怕那些姑娘会渴死饿死。”
气恼的宋安德这才觉得自己远不及他深思熟虑:“大人说的有道理。”
“继续派人盯着他。”
“是。”
这边,谢崇义已经从衙门离开了。
此时已是满街灯火,但灯没有悬挂满一条街,有些地方仍昏暗不清。
他走了十余步,忽然加快了脚步,他知道,旁边就是辛夷堂,辛夷堂,以前林神医开的药铺。
那是个可怕的地方。
他脸色苍白,突然听见那里传来声音。
谢崇义骇然。
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年轻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行去的方向,是大理寺。
他瞪大了眼,死死盯着那个像魂魄离去的姑娘,杵在原地,不动了。
真是个好看的姑娘呢。
第106章 狡兔
“傍晚时她说不想吃饭,馋馄饨,就拿了五个铜板去街上买。”
“哪条街?”
“就家后面那条,临平街。”
宋安德从笔录上抬头:“这里离三米街近吗?”
老汉答道:“挺远的。”
宋安德又偏身问李非白:“大人,那谢崇义的家离这里远吗?”
他问的问题李非白刚向熟路的衙役打听了,他说道:“远,即便是用最快的速度跑,也要跑三刻。”
“那肯定不是他做的。”宋安德说道,“他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下,更何况当时还被抓进了牢里,他没有犯案的机会。”
但一定有哪里不对。
李非白很肯定谢崇义有问题,他聪明无比,却又自傲清高,将自己当做了高高在上的玩家。
他摇头说道:“你做这个假设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一个误区。林姑娘离开家到家人发现她失踪足足有两个时辰,在酉时和戌时街上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姑娘,她失踪的时间可以是在酉时,也可以是在戌时,而谢崇义被抓进牢房是戌时二刻,在那之前他做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在房里。”宋安德说道,“我们的人盯着呢,他就在房里,一步都没有离开。”
“嗯。”李非白当时也以为他傍晚点灯待在房里很奇怪,但进去时他人是在的那的。
假若不在,而是出去绑走了林家姑娘,再跑回来,这个假设能否成立?
被监视、离开、绑人、归来、被大理寺抓捕,期间林家人发现女儿不见报了案,而身处牢笼的谢崇义却洗清了嫌疑。
这些事可以在不同时刻发生,可是谢崇义是怎么在被监视时离开去犯案的?
李非白回到大理寺,姜辛夷也刚去澡房梳洗了回来,两人在房门口碰了面。
“听衙役说,阿克一天来这跑十回,夏国使臣也是从早堵在成大人门口。”
姜辛夷说道:“整日像壁虎趴在那,只差没把六叔的门给扒下来。”
“……”这瞬间就有画面了。李非白说道,“案子查了一半,嫌犯已经有了,但对方很狡猾。”
“我刚从辛夷堂回来就听万事通的宝渡说了,是个画师对吧?”
“嗯。已经让人盯着他了,我回来歇半个时辰,就去盯梢。”
姜辛夷看看他疲倦的脸,总觉得他初入京城时神采奕奕,如今总是熬夜奔波办案,瘦了、憔悴了。
作为三代将门的李家弟子来说,他属实是太过拼命了。
她不解,问道:“李非白,你为何如此拼命?如今你已经证明自己并非是凭着身世空降大理寺任职少卿,大理寺上下现今都是服你的,你大可以将一些事情交给别人做,何苦这么劳累?”
李非白素来知道她“惜命”,不愿多操心旁的事。他说道:“你在两年之前,大概也同我一样拼命吧。”
姜辛夷微愣。
她自从跟随师父学医,就几乎没有一天是能在住处安歇的。
师父总是到处走,每到一处都总有新的病患,然后便是无休止的治病开药。
这儿刚能歇口气,师父又往下一处去。
又开始新一轮的看病治病。
她从不觉得累,因为师父,也因为心中身为医者的信念。
用两年前的她的立场来想这件事的话,瞬间就明白了李非白为何这么无休止地办案救人,
“我明白了。”姜辛夷坦然说道,“但你也要保重身体……当然,我知道说这句话你回头也会忘了。”
李非白看着她,已能从她的话语里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关心。
如冬日暖风拂照,那多日的劳累立刻消散了。
他笑笑道:“明日给我看看,开些药补补元气。”
“哦。”姜辛夷说道,“我知你还要忙,我先回屋了。”
“早歇。”李非白看她进了屋里,也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屋内的灯火被点亮,窗纸上立刻映出了姑娘的影子。
也不知她在原地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动。
人动影动,影子随着离灯火时近时远而忽大忽小。
他看了片刻,蓦地想到什么,随即快步出门,唤了宋安德来。
“那谢崇义进屋后就没有再出来?”
“是。”
“有没有什么动作?”
“就睡觉呀,没怎么动。”
李非白点点头,宋安德又说道:“刚听那边来报,说他从大理寺出来后倒头就睡。”
“又点了灯?”
“咦,大人怎么知道。”
李非白声音微沉:“我们被骗了。”
赶到谢家,看守的衙役见面便说道:“少卿大人怎么来了,这谢崇义正老实待着。”
那屋子因门窗紧闭,灯火挺得笔直,不见一点倾斜,人影也僵在那丝毫不见动弹。李非白问道:“姿势一直没有变么?”
“没有。”
他说道:“开门。”
衙役迟疑片刻,这抓了一回没证据,又来第二回?
人家要是闹起来,可就坏了大理寺的名声了。
但他们还是往那边过去,推推门,是锁上的。他们敲门唤声,屋里无人应答,这才觉得慌张,以身撞门,门瞬间被撞开。
屋里的画被这冲劲掸得飞起,那小榻上哪里有人,根本就是个被拢成人形的棉被。
衙役脸色大变:“啊!这人怎么不见了,他也没离开屋子啊。”
窗户紧闭,门也不曾出去过人。
可人却不见了。
李非白拿着剑鞘就敲墙砖、地砖,没有空音。他的目光落在柜子上,地上有一角尘埃,十分突兀的在那里刺着人的眼睛。
他示意衙役们挪开,柜子搬离,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窟窿连接隔壁厨房,而厨房的窗户,正大肆敞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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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犯无疑就是谢崇义,但现在谢崇义也消失了。
大理寺的人连夜四处搜寻,都不见人。
本来这几个月姑娘们陆续失踪的事就闹得人心惶惶,如今大理寺又半夜到处跑,更让人觉得不安。
平静的京师许多人家点了灯,都在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姜辛夷是寅时被衙门里的动静吵醒的,“惜命”的她还想继续睡,但她睡得浅,那衙役出列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直到安静下来,她也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发了许久的呆,终于起床,略带了些起床气。
少睡一个时辰,这跟将她的寿命减了一个时辰有什么区别。
以后就住辛夷堂去,省得又半夜被吵。
她脑子昏昏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莫不是去找木里里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大理寺不吵人了。
最好带了好消息回来。
她点亮灯,隔壁房间一如既往安静,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她坐了会,实在无趣,便打算去辛夷堂,这会丘连明应该快送烧饼来了,一会揪了他一块去辛夷堂痛苦学习去。
从大理寺出来,街道上已有一些人家亮了灯,隐约能听见起床的窸窣声,想必都是被大理寺吵的。
“救命……救命……”
她顿下步子,偏头往那巷子看去,一个男子坐在树下哀嚎,地上一片血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姜辛夷快步往那边走去,蹲身问道:“哪里受伤了?”
“腿,被狗咬了。”男人唉声道,“我家就在附近,姑娘可否扶我过去?”
姜辛夷鼻尖微动,那血液的味道根本不是人的,它极其腥臭,更像是鸡鸭鹅的血。她猛地站起身要往后退,可对方已然先一步察觉到她的迟疑,随即一把捉住她,在阴暗中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你的肉一定很好吃。”谢崇义嗤笑,手中帕子试图蒙住她的口鼻,顺势将她往巷子里拖拽。
女子跟男子到底是有力量上的悬殊,任凭姜辛夷怎么抗拒,仍旧被他拖着走。
眼见要拖向那无尽的黑暗中,一枚飞镖刺来,瞬间划破谢崇义的手臂。
这回真见了血。
暗卫飞身而来,谢崇义见状不对,将她朝那暗卫推去,转身从狭窄巷子中逃走。
一人留下保护她,另外五人前去追踪。
奈何巷子太多小道,盘根错节,跟了几个拐弯,人就跟丢了。
宛若狡兔,极其狡猾。
第107章 屠夫医者
姜辛夷遇袭的消息在半刻就传遍了大理寺,就连成守义都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她看着门外乌泱泱的人,对宝渡说道:“你让他们都回去,我没事,就手擦伤了点皮。”
“什么?有暗卫保护还受伤了?”
门外一人高声,随后齐刷刷看向屋顶方向——“能不能行了啊你们。”
众暗卫:“……”
姜辛夷说道:“总不能碰见一个要靠近我的人就跳出来赶人吧。”
成守义沉吟道:“确实应当如此。”
“……你打住。”
成守义朝外头摆摆手:“好了,天快亮了,各司其职去。”
众人立刻散去,又有人低声道:“得告诉少卿大人一声,辛夷姑娘受伤了。”
“对啊,大人此刻还在外头办案呢。”
“办啥案啊,那嫌犯都跑到我们家门口来抓人了。”
“谁也想不到他胆子这么大吧,果然是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是我们疏忽了。”
“回头加强巡逻吧。”
“嗯嗯。”
成守义细细听着那边的话,姜辛夷说道:“耳朵都竖到天上去了。”
“哈,倒没这么长。”成守义问道,“那抓你的人叫谢崇义?”
“我不知道,方才暗卫是这么说的。”姜辛夷示意他看桌上的画像,“暗卫拿过来给我指认的,我看了确实是他。”
成守义没有过问这个案子,都交给李非白去办,这人也是头一回见着。
只是这一眼,他就皱了眉头。
姜辛夷问道:“有故事?”
“眼熟。”
“能让你眼熟的人,也是十年之前的人了吧,模样如今也略有变化了。”
“嗯。”成守义反复看着,“确实眼熟,我应当见过,可是在哪里见过……”
还没等他想起来,李非白就从外面进来了。
脚步急切,似乎是一路飞奔来的。
他快步进了门,见成守义在,宝渡也在,再看姜辛夷,正要问她,她便自己开口道:“我很好,擦伤了一点,指甲盖那么一点,死不了。”
李非白走上前说道:“总是胡说,‘呸’掉。”
姜辛夷可不想做这种迷信的事,宝渡接话道:“对啊,得‘呸呸呸’掉,不然会灵验的!”
李非白:“……不会灵验的。”
宝渡困惑问道:“那为什么少爷要她‘呸’掉?”
“……”他可以欺负宝渡么?李非白捉了他的肩往门口方向一转,“去药铺开门。”
别瞎叽叽喳喳的!
成守义问道:“这画像上的人叫谢崇义?”
李非白看了看说道:“是,大人,这就是与最近少女失踪案有关的嫌犯。他会来袭击辛夷是我没有想到的,而且我也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
“我也不明白。”
姜辛夷说道:“因为我是大理寺的人,伺机报复?”
唯有谢崇义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非白说道:“我让人去查他身份,他是从七年前搬到如今的住处,一直都以画画为生,没有人见过他的亲人,也没有往来的朋友,过得十分清贫孤独,从不与人多往来。”
“这本身就有些奇怪。”成守义收起画像说道,“我拿回去好好看看,今晚抱着它睡觉,希望它能入梦来。”
姜辛夷:“……”六叔你就不觉得别扭。
成守义带着画像走了,李非白仍是低头看她胳膊上那块擦烂了一块的衣裳,隐约可见里面扑了药粉的小小伤口。
“好在暗卫来得及时,不然我可能也是失踪的少女之一了。”姜辛夷开解着自己,方才那种男子武力的压制确实让她有些心悸,无力反抗的感觉实在不好。
过往失踪的少女都经历了这种恐怖的事么?
木里里也是么?
李非白问道:“你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有啊。”姜辛夷拿出一块帕子说道,“这是谢崇义试图拽我走之前,往我口鼻上堵的东西,我料到帕子上有什么迷魂药,便先闭上口鼻,即便不曾吸入,但在暗卫赶到后,我拾起帕子,过了片刻仍觉头晕。”
李非白轻轻一嗅,说道:“是曼陀罗花的味道。”
姜辛夷略意外:“嗯?你闻得出来?”
“我在贺姑娘房中也闻到过,当时方院使带着他的几个学生在,其中一位叫沈厚生的学生认出了这种味道。”
“哦,原来是太医院的人。”姜辛夷说道,“确实是曼陀罗花的味道。它的主要用处本是医者用来安抚患者,麻痹之用,多用在刮骨疗伤时,本是救人的东西,如今却被他用做作恶的迷药,呵。”
李非白说道:“失踪的姑娘已多达九个……”
“你去办案吧。”姜辛夷说道,“方才还说休息,一会人就不见了,你要拼命也不是这么拼的。”
李非白蓦然笑笑。
她问道:“在笑什么呢?”
“你这叮嘱的话,让我想起了……”
“谁?”可别说是他娘。
“我祖母。”
“……”得,还不如像他娘年轻些呢。
李非白说道:“我会好好歇的,办完这个案子后。”
姜辛夷默然,看着他又匆匆离去,当真是搏命办公。
&&&&&
成守义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久违的三哥。
他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说着说着林无旧就说道:“医痴。”
“什么医痴?”他问。
“沉迷医术,却不是想救人,只是好奇人体,好奇用那岐黄之术如何救人。”
“谁呀?”
“一个新进太医院的学生,谢明义。他天赋极高,是个好苗子,可他志不在救人,只是好奇医术如何救人,这着实令人苦恼。”
成守义说道:“嗐!这有什么苦恼的,好奇医术怎么救人,不还是救人。”
“不一样。”林无旧摇头,“痴迷医术的目的不同,结果便可能不同。”
“怎么不同?”
林无旧不喝酒了,看着他,久久不开口,仿佛万物静止,最后说道:“这会让他想杀人,会让他想剖开人的身体,看看那苦药水是怎么流淌在人的身体里,怎么救那五脏六腑,怎么治愈人体——六弟,他成不了一个医者——他会变成一个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梦中的成守义愣是被吓出了冷汗,惊醒过来。
这不是梦。
他坐在床边缓神。
这是十几年前,他和三哥的一场对话。
那家伙不叫谢崇义,他是谢明义,一个医痴,如今变成了一个刽子手。
被他掳走的姑娘们很有可能都已经遇害了!
第108章 偷尸者
太医院中,一早就传来朗朗读书声。
方院使永远都是起得最早的那个,从他进太医院以来,这个习惯就没变过,仿佛是憋了一股拧巴劲儿,要起得比鸡都早心里才舒服。
大理寺那边派人过来时,他还以为他们要请派新的太医过去驻守,来的人确实是成守义的人,可带来的话却不是那句。
“成大人想请您过去认一个人。”
方院使还没来得及皱眉,对方就说道:“那人叫谢明义。”
“……”久远的记忆猛然袭来。
那个疯魔的医痴?
方近谦见父亲脸色不对,阻拦道:“方院使不得空,改日再跟成大人登门道歉。”
“不必。”方院使缓过神,说道,“我正好得空,过去认认。”
方近谦皱眉:“父亲……”
方院使说道:“我去去就回。”
方近谦到底年轻,也就近几年才来太医院,不知那谢明义是何人。但父亲的脸色很不好,他心下担忧,待父亲走了,他寻了个老御医问道:“先生,那谢明义的名字您可曾听过?”
说完,那老者的脸色也随之一变:“怎么都过去十来年了,还能听见这妖怪的名字。”
“妖怪?”
老者说道:“他以前是太医院的学生,十分痴迷医术,可后来做了一些事,被前院使赶了出去。”
前院使便是林无旧了,众人都知道方院使与他不和,便颇有默契地闭嘴不提那名字。
方近谦问道:“太医院素来不会轻易赶人走。”毕竟能进来的就已十分不容易,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他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被赶走的?”
老者略露为难之色,片刻才说道:“比如——偷尸。”
“偷师?那有什么……”方近谦突然反应过来,瞬间觉得骇然,“尸体的尸???”
“是。”
“……”方近谦只是略一想,就差点吐了。
难怪叫他妖怪,果真是妖怪!
&&&&&
方院使到了大理寺,看见在门内恭候的成守义,颇觉意外。
死活不出门不是说明事情并不重要么,可为了这事又亲自在这等候,这本身就很矛盾。
也不知谢明义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两人客套了一番,成守义便请他进了里面。
方院使说道:“谢明义都失踪十多年了,怎么如今又突然提起他?”
成守义将京城九个姑娘失踪的事说了说,又特地提了木里里公主,说道:“这件事本来是别的衙门在管,但后来失踪的姑娘太多,就转交大理寺,这还没接手两天,连夏国公主也失踪了,极有可能是被同一个人掳走,因此破案就变得更迫切了,否则影响了使臣启程回去,两国关系恐怕又要生变。”
“这件事着实严重了。”方院使问道,“那个作恶的人,莫不就是谢明义?”
“有可能是,而他凌晨之际,差点将辛夷掳走。”
方院使神色微凛:“姜辛夷姜大夫?”
“是。”
他默了默说道:“是因为她在辛夷堂出现么……难道这么多年了,谢明义还没有放下怨恨。”
成守义当时在大理寺忙得晕头转向,林无旧也十分忙碌,两人平时相聚都不太提及自己的“苦活”,多是小酌言笑。虽然他听过谢明义这个名字,但也只是简单知道一些,如今看来,似乎有什么很大的隐情。
他问道:“当年莫非是我三哥和他有过节?”
方院使说道:“当年谢明义考太医院,笔试和会面都十分优异,进入太医院后,也很是刻苦勤学又谦逊,颇得诸位长者的喜爱,尤其是你三哥,更是倾囊相授。可后来我们发现,谢明义对医学近乎疯狂,他会为了弄清一件事而不择手段,比如想知道兔子吞服毒物后会如何,而让十只兔子服下不同剂量的毒药,再看它们痛苦死去。他甚至会问,若用在人的身上,是不是加大毒量便可以了。除了兔子,猫狗、马牛此类躯体较大的兽类,他动手时也毫不心软。他甚至会为了看清人体,而前去与家中有人故去的主人家商议,将尸体给他,为此他挨了不少的打,可他依旧执着。”
这些事听着令人不适,但成守义细想后说道:“听着确实没有什么同情心,但是他这个程度也是痴迷医学……”
虽然兽类是无辜的。
虽然主人家的心情他毫不考虑。
但岐黄之术的进步,不将人体研究透了,似乎也很难再有进展。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方院使说道:“是,所以你三哥从来都只是斥责,再引导他向善,以更稳妥的、人性的方式去学医。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他在路上已经回想起那令人心悸的场面,如今要亲口说出来,更觉不适,“成大人知道,太医院常会带新生去乡下走访看病。一日半夜,有学生见院子里有灯火,便过去查看,却见谢明义一身淤泥趴在地上,举着灯火不知在看什么。等他走近一看,赫然是一具已经被剖开的尸体。”
成守义讶然:“杀人了?”
“后来衙门来人,发现那人是前一天刚下葬的,就这么被谢明义挖了出来,还将尸体划了个稀烂…??????…”方院使的眉头已皱得死死的,“随后他被你三哥驱逐出太医院,而他也为此坐了三年大狱。”
他又说道:“当年你三哥就断言他有学医的天赋,却没有用在救人上面,就怕误入歧途生了祸事。没想到多年之后,验证了你三哥的说法。”
成守义说道:“可为何都是些年轻姑娘?他若真想将人体研究透了,不该是谁都可以么?而且姑娘们失踪的时间太过紧密,而不是在这十余年陆续发生。”
方院使说道:“这我也猜不透。”
一旁的杨厚忠说道:“过往我也曾碰过这种事,那男子被心仪的姑娘拒绝后,便对同龄的姑娘产生极大的恶意,随后犯下多起命案。谢明义有没有可能也是如此?”
成守义说道:“衙门的人将他查得很清楚,他独来独往,从不与人多攀谈,也没有亲近的姑娘,我想这个可能性不大。”
“那他到底为何突然如此密集地掳走姑娘们。”
“谢明义狡猾无比,如今躲得无影无踪,要找到他恐怕很难。”
杨厚忠欲言又止,成守义说道:“你且说就是了。”
“我怕你说了后你朝我拔刀。”
成守义笑道:“我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杨厚忠这才说道:“既然他下一个目标是辛夷,第一次掳走未遂,不如让辛夷做诱饵,将他引诱出……”
“哐嗞——”剑出鞘了。
杨厚忠:“……你刚说了你不是冲动的人!”
成守义恼火道:“疯了吧,将她当做诱饵,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我就说我不想说,是你让我说的。”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方院使劝阻道:“两位稍安勿躁。”
成守义说道:“安不了!”
杨厚忠说道:“你这是对我们大理寺不信任,百八十个人盯着,她还能被掳走吗?”
“那谢明义如此狡猾阴险,谁知会不会出事?你竟敢提这种想法,我不可能同意!”
方院使看着如此维护姜辛夷的成守义,微微拧眉,成守义是狐狸性子,此刻却像是被踩了尾巴。
姜辛夷对他而言很重要么?
辛夷堂……姜辛夷,莫非真如近日京师传的那样,姜辛夷是林无旧的女儿,回京师来做什么事了?
“真吵。”
清冷女声从外面传入,两人立刻停下了喧闹。
方院使也看向门外人,这个姑娘……不正是姜辛夷么。
他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像林无旧的地方。
姜辛夷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个要打架的三岁小屁孩,懒声道:“杨大人这个主意挺好。”
成守义微顿:“辛夷啊……”
“早日抓到他,我更安心,否则出个门总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脑子里那根筋总绷着,久了我自己都会变成疯子。”姜辛夷又说道,“我相信大理寺会护住我。”
成守义冷静下来,杨厚忠又迅速道:“若能被他抓到魔窟,看看是否有别的姑娘在,就更好了……”
“哐嗞——”刚稳住的剑又拔了出来,成守义要扎人了,“杨厚忠我跟你拼了!”
众:“……”
姜辛夷揉揉眉心,看着他们在那边打打杀杀,又看见了方院使。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个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在下方德,太医院院使。”
姜辛夷微愣,连呼吸都屏了片刻。
这就是方院使么……
她面不改色回礼道:“久仰。”
——确实久仰,那个京师盛传跟她师父十分不对付的家伙,她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第109章 寺庙鱼饵
姜辛夷决定做诱饵的事没有大肆宣扬,知道的人越多消息泄露得就越快。
等李非白从外面回来,看见衙门里的人在部署,问及什么事,才知道她要以身作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