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架着她走,走了约莫一刻才停下,随后她被抛起,身体重重落地。
姜辛夷扯开眼罩,眼前已经没人,唯有伫立得密密麻麻的墓碑在夜下透着诡异的光芒。
“姜姑娘。”
李非白从墓林飞来,刚落到她面前,就被她塞了个玉盒子,随后见她俯身跪地,伸手抠喉,像吃了什么脏东西。
可惜,血葡萄早已在她的胃里化成一滩水,再吐不出点什么东西。
李非白给她轻拍背部,见她好转才问道:“你进了庄园,见到了明月夫人?”
干呕了半天的姜辛夷说道:“那不是明月。”她一字一字道,“那是个——老、妖、婆。”
“……”
第38章 发作
李非白背着姜辛夷迅速回到了大理寺,让宝渡去熬了一大盆绿豆汤来。
姜辛夷喝了一碗又一碗,喝得一张嘴汤水都快从嘴角溢出来才罢休。随后便是又去吐,吐干净了再回来继续喝。
反复几次后,她终于喝不下也没力气吐了,躺在床上缓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白色的蚊帐,又想起了那一身皎洁的明月夫人。
呸,老妖婆。
曹千户闻讯赶来后难得见她如此半死不活的模样,说道:“你刚进大理寺的时候都没被折磨得这般样子,看来这明月夫人果真不简单。”
李非白说道:“明月夫人喂她吞服血葡萄,她回来后便用绿豆解毒,想将那葡萄吐干净,才变成这般模样。”
曹千户急忙问道:“你见到明月夫人了?你进了庄园?”
“嗯。”姜辛夷闭目半日,才缓过一口气来,“全程蒙眼,什么都没看见。”
“明月夫人长什么样也没看见?”
“没有。”
曹千户微顿,他觉得她在隐瞒什么,若是什么都见不到,那明月夫人把她抓进去又喂葡萄做什么。他垂眉一想,说道:“她为何不杀了你,而是要喂你吃葡萄?”
“她说我师父对她有恩,救过她的命。”
曹千户立刻对成守义说道:“这是线索,看看当年她师父救过谁的命!”
姜辛夷看他一眼,像看个白痴:“我师父救的人成千上万,傻子才会从这个线索查。”
“……”说话就好好说,非要夹着刀。
又缓了会的姜辛夷面色好了些,李非白把那盒子递给她,说道:“里面是五颗血葡萄。”
一听这名字姜辛夷的脑袋就隐隐作痛:“我看有恩是假,有仇才是真的。”她一掌打翻玉盒,已开始暴躁起来,“她提及师父时用了‘死’字,若是真的念他的救命之恩,又怎会直接用那个字。更何况,又怎会给我吃血葡萄!那种令人上瘾的毒药!”
她的情绪似瞬间变了,屋内几人看着她,觉得她的状态很不对。
李非白说道:“那些食用过血葡萄的人在半夜时都是这种反应。”
半夜……四人往窗外看去,正是月上柳梢头之时。
“这样吐都没有半点作用吗?”李非白回想那发作之人的焦躁模样,已在担忧她随后的反应。
姜辛夷颤颤巍巍说道:“再去抓药,解毒……用生甘草、抓、抓……”
她甚至都无法控制自己说出完整的药方来。
她几乎可以肯定对方绝对不是只喂了她一颗葡萄,那满满的漫过喉咙的血腥味,根本就是喂了一碗。
什么血葡萄,不过是浸在毒血水中的葡萄罢了。
难怪那些官员能在短时间内被控制,甚至倾家荡产也要吃,这种心脏被人挠被人撞的滋味实在太过难受了。
曹千户见她痛苦地再床上翻滚,说道:“再吃一颗葡萄先定定神吧。”
“我不要。”姜辛夷扑到李非白身前,捉着他的衣裳说道,“无论如何……都要看好我,别让我自尽,也别、别喂葡萄。”
那紧抓衣裳的手都泛起了青筋,李非白捉住她的手将她抱回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她,应了声“好”。他又对成守义说道,“劳烦大人去宫里请几个御医来,看看能否合力缓解。”
成守义取了腰牌交给杨厚忠:“劳烦老弟你跑一趟。”
“我这就去。”
曹千户说道:“半夜入宫手续太过繁琐,我领你去吧。”
即便官阶差了几品,可他这一身飞鱼服比这破腰牌好用太多了。
成守义见她的面色愈发不对,说道:“她到底是女子,不会愿意让人看见她窘迫发狂的模样,我在外面等着,若要我帮忙你便喊我。”
李非白应了声,待关门声起,他才觉得不对。
他也是男子,怎么他们都回避了,留他在此就不会有闲言碎语么?
床上的姑娘因过度的忍耐而冷汗涔涔,她痛苦地像只煮熟的虾蜷缩在一起,手一直都没有松开李非白的衣裳。
李非白一遍又一遍地用冷毛巾给她擦拭额头冷汗,汗如黄豆,拭了又起,起了又擦,反复几次,他亲眼看着她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接近惨白,唇无血色,呼吸也越发厚重粗短。
“姜姑娘?”
李非白轻轻唤她一声,她似听见什么巨大的噪音般,更加痛苦,抖声道:“不要……说话……头疼……”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那种难受像无数根细针从她每一寸肌肤穿过,刺进血液里,在身体里张狂游走。
救命……救命……
忽然有人将她抱住,沉稳有力的胳膊将她揽入结实的身躯,像瞬间找到了一个依靠。
她趴在这温暖的孤岛上,极力忍耐这周身令人难以言说的痛苦。
熬过去就好了。
就像小时候,就像师父离开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
她低声安慰着自己。
等半个时辰后从宫里请的太医来了,她已昏睡过去,就这么静静蜷缩在李非白的怀中,呼吸微轻,痛苦已减弱大半。
御医看了后说道:“像是中毒了,好在她化解得及时,毒素去了过半。我们先开一剂药方给她,这几日若有何事,随时入太医院寻我们。”
成守义送他们出去,说道:“夜半问医出诊,有劳三位大人了,明日去梅子楼拜谢。”
三人立刻说道:“不必了,难得成大人愿意见我们。当年院使与您交好,您常入宫来,虽说各忙事务甚少说话,可也算是半个熟人。看见您,便想起院使来,心觉宽慰,不必如此客气。”
成守义说道:“诸位仍记挂我三哥我十分感激,只是这番话不宜让方院使听见,诸位在此说说便好。”
方院使是如今太医院的掌权者,当年也没少跟林无旧争执,明争暗斗,虽然医术高超,但在老一辈的太医心中他仍是比不过林无旧的。
三人轻轻叹气,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林院使一走十年,连成大人也不知他的去向,也不知生死。若此生能知他在他乡安居乐业悬壶济世,也无憾了。”
他们都想从林无旧身边最亲近的人得到他的消息,成守义知道,他说道:“我也是如此希望。”
三人目露失望:“若日后有林院使的消息,还请告知我们。”
“一定。”
成守义送别他们,回来时杂役正在清扫地上的落花。
白如玉色的花在一夜晚风的吹拂中掉落了不少,他抬头望去,栽种了十年的玉兰花早几年就开了,如今长得笔直高挺。前阵子还是毛绒绒的花苞,如今已经褪去一身绒毛,化作玉般花儿。
三哥,即便你离开十年,可这皇城里依旧都是你的名字。
他轻叹一声,负手看花,心中翻涌着无数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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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辛夷清醒过来时,只觉一身湿漉漉,像是卧在了温泉中,打湿了衣裳。她微微睁眼,好似压了肉身。她抬眼看去,就见李非白正抱着她,倚在墙上睡着了。
昨晚她抓人揪人的记忆突然攻击了她,打得她措手不及,窘迫得脑子打结,不知下一步要怎么推脱才好。
睡梦中的男子面庞清俊安宁,唇边冒出点点青色胡渣,给他添了三分粗糙,多了三分可靠,少了几分白面书生之感。
李非白察觉到怀中人动,他蓦地醒来,眼底满是疲惫之色。
姜辛夷见他醒了,立刻坐了起来,该死,大理寺是找不出一个女人来照顾她了吗。
换宝渡那黄口小儿来也好。
偏是让李非白来。
两人的关系在成守义看来到底是有多亲近?他就这么把她扔给他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颇觉尴尬。
好在这时宝渡打着水盆进来,原以为多个第三人气氛会好转,谁想宝渡迈着大步进来,一瞧他们两人都在床上,被褥湿润,男女都面颊绯红。
半夜睡得跟猪一般错过了所有事情的宝渡惊诧地看着他们。
然后李非白就见他的脸憋得通红,抱着水盆调头就跑:“我什么都没看见!”
“……”行了,误会更大了。
李非白忙从床上下来,腿被她压了一晚,下来得匆忙,腿瘸心慌,差点滚下来。
此生二十余载从未如此慌张着急过!
姜辛夷终于说道:“谢谢。”
李非白在这两个字里找到了安静的落脚点,他坐在床边揉着麻木的腿,也没有看她,说道:“你的毒解了?”
“应该解了,只是你说过血葡萄白日不发作,夜里才会发作,有没有解毒得看今晚。”
“嗯。”李非白说道,“你说了很多梦话,你爹娘的,你师父的。”
姜辛夷抬眉问道:“你听见了什么秘密?”
李非白说道:“没什么……”就是陆陆续续知道了她童年过得并不好,常遭冷落,常挨打骂,连温饱也难以保证。
他那时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她对她师父的感情那样深,宁可用自己的一生来追踪凶手。
林无旧是她暗无天日世界里突然照入的光,如今光消失了,她找不回光,那就只能把杀死光的人找到,否则一世都不会安心。
越是明白,他就越是不忍看她孤身追凶。
“你再躺一会,我让厨娘给你打水梳洗。”李非白默了默又说道,“你师父的事我会留意,若哪日你愿意告诉我更多的线索,我随时愿意听。”
姜辛夷看着离去的男子,便知道自己说了不少师父的梦话。
说了什么?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怕李非白会因此对她不利?
她躺下身来,看着白色的帐顶发怔。
原本只装着师父的地方,好像有越来越多人进来了。
第39章 庄园入口
李非白回去洗漱了,又让宝渡去拜托厨娘打水给姜辛夷。他见宝渡一脸孺子可教的神色看自己,说道:“两个要求,一不可问姜姑娘此事;二不可向老爷夫人提及此事。”
“嘿嘿。”
“做不到就送你回老家。”
“……打死都不会说的!这辈子都不会说的!”
“去吧。”
“是,少爷。”宝渡离开门口时又悄声问道,“那么多花花草草都不入少爷的眼,怎么那冷得跟冰花一样的姜姑娘却可以?”
李非白刀了他一眼,宝渡惊叫着欢快地跑开了。
“哎呀,做少年真好,不知愁滋味。”成守义看着像兔子跑开的宝渡笑了笑,进来见他衣裳被沾了不少汗渍,说道,“昨夜辛苦你了,衙门不留女眷,厨娘夜里也回去了,她又偏是捉住你不放,就只好劳烦少卿大人照顾她了。”
李非白觉得这多少不是纯属巧合。
他说道:“我洗漱后再去墓林一趟。”
成守义说道:“还是歇歇吧,你来了大理寺仿若修仙,都不必睡觉了。”
“昨夜静思,反倒让我大概猜想到入口在哪里了。”李非白没有接他打趣的话,眉峰渐拧,“因那童子总是到了墓地便消失,我便以为入口在墓前,至少是哪处石门。可杨尚书曾说他入庄园时,没有听见石门开启的声音,一路泥土腥味,潮湿又散发霉味。所以我想,入口应该是在山里,而非在墓地里。”
成守义笑道:“墓地三面环山,要搜起来范围可不小。”
“他说的没错,入口不在墓地里,而是在山里。”姜辛夷以手撑在门上,虚弱的她面色淡如白霜,唇无血色。
李非白忙去搀她,动作之快连成守义都没来得及走过去。
“你先进来坐。”李非白将她扶到桌前,给她倒了杯茶水。
姜辛夷推开茶水,说道:“我虽被童子装入袋扛到庄园,没有看见什么,但从他带我进入墓地时我就已在心里画出路线。”
宝渡这时正打了水进来,听见便问道:“姜姑娘你眼睛都被蒙住了,还怎么画呀?”
姜辛夷说道:“墓地四面石碑,又因地处山谷,风声与别的地方略有不同,更加空旷且有回音。而且之前我去墓林,那里有几株夜丁香,香气袭人。一听风声,一闻花香,我便知我到了墓林。”
宝渡又问:“可到了那你怎么确定入口在哪呀?”
是他脑子笨不成,都得他来问,还是他太过好奇了,成大人和少爷都不好奇么!
“进入墓地后,若是寻个轻功好的人,只需数十七声便到了那满鼻绿林霉味之地,初入时只闻草木撩拨声,无石门、无木门。此时脚步放慢,再数七十九声,就能离开潮湿之地,想必就到了庄园了。”
李非白想了想说道:“从头到尾都没有开门声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那入口或许是一处山洞?”
姜辛夷蓦地说道:“我觉得是。”
成守义说道:“若是大张旗鼓搜查山林,恐怕会引起庄园的人提前潜逃,但对方太过嚣张,无异于在直接残害控制朝廷命官,长期以往势必会危及国家安危,此事也不能不管。李少卿,我择三十暗卫与你,听你调遣,由你全权负责此事,尽早侦破。”
李非白顿觉意外。
大理寺如今所拥有的权势并非是天子赏赐偏爱,相反在成守义成为寺卿之前,大理寺秩序混乱,从上到下多浑水摸鱼之辈,冤假错案常年堆满藏卷阁,不见天日。那时大理寺名声极差,根本担不起三司使之名。
直到后来成守义接掌大理寺,借助前太子之手,雷厉风行整治,清除冗官冗兵,让内部机构明朗;又清查沉积案件,让外部对大理寺重拾信心。仅用一年便一除旧风,重回三司使首位。
而暗卫是专属大理寺的精兵,无论是身手还是行动力都可与东厂锦衣卫齐名。
虽说是属大理寺,但实际的掌控人是成守义,唯有他能调动暗卫。
如今他将暗卫交给李非白,这着实让他意外。
“是,大人。”
成守义说道:“你先去沐浴吧,可不能以这副模样去指挥暗卫们,都是年轻气盛的人,谁都不服谁的年纪,被看轻了可不好。”
李非白看看自己,衣裳满浸满汗水,确实看着邋遢。
姜辛夷也看看他,昨晚她是怎么“摧残”他的?
别细想了,免得尴尬。她收回视线,和成守义退了出来。
出来她便说道:“六叔昨晚也在吧,为何要让他留下来照顾我?”
“此话可没有道理。”成守义说道,“是你死死揪住他不放的,不是我特地让他照顾你的。”
姜辛夷张了张嘴,被这话堵住了,她揪着李非白?见对方一脸镇定地点头,她知晓他没骗人,就更是尴尬了。她掩饰着这种不自在的神情,说道:“被毒得迷糊了。”
提及毒,成守义问道:“你如今没事了吧?”
“没事了,就算有事,我还是要熬过去。”姜辛夷想到那毒葡萄的威慑力也是心悸,“我是吞服后便催吐,若非如此,恐怕就算意志再坚定也熬不过去。”
成守义说道:“不可再让它害人了,希望李少卿能尽早捉拿明月夫人,结束血葡萄一案。”
“你这是提携他还是让他去扛这压力?这案子可不轻松。”
“辛夷你偏心了,难道六叔扛就不是扛了?”
姜辛夷镇定说道:“千年乌龟的壳总是坚硬些,能扛事。”
“……你骂六叔是老王八。”
“是乌龟。”
“就是王八!”成守义说道,“你师父当年就老这么欺负我,如今轮到你了,你们两师徒一个样。”
姜辛夷话到喉咙又滚了滚,没说出来。
成守义也觉话卡了嗓子。
提及林无旧,是两人如今还过不去的坎。
静默了好一会,姜辛夷才说道:“师父的案子你什么时候查?”
“在查。”成守义说道,“时日太久,线索模糊,恐怕要费许多时日。”
“即便是我师父也不能让你远赴案发的镇子查查吗?”
成守义说道:“我有苦衷,辛夷。”
姜辛夷大致也猜到他有莫大的缘由,否则谁愿意被困在一个地方十年。她在大理寺这段时日,听长者提及他,都是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轻人,而不是如今老成沉闷的成寺卿。
“嗯。”
成守义说道:“回去休息休息吧。”
姜辛夷说道:“已无大碍了,我去辛夷堂,想必那裴时环已经在等我了。”
提及此人,成守义说道:“你可知他是何身份?”
“你说,我听。”
“九皇子,秦世林。”
虽然她猜他身份不简单,但是绝没有想到他竟是九皇子。姜辛夷微微讶然:“不假?”
成守义点头:“不假,九皇子虽是皇子,但与别的皇子却完全不同。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宫女,地位十分卑微。后得圣上醉酒宠幸,生下九皇子。圣上对其母出身异常厌恶,自觉有污龙体,再不愿见她,也只是个答应的名分,对九皇子也很是冷待。”
“哦,说白了就是个无权无势领着宫里月俸的皇子。”
“也不尽然,他附庸太子多年,虽说不得皇上宠爱,但他有才智,算得上是太子半个幕僚,早年太子被大臣弹劾,地位受困,也是他鞍前马后,护太子周全。因此如今他明面无权无势,但日子过得并不比一般的皇子差。”
姜辛夷轻轻点头,不解道:“那他来招惹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这般人做事定不会无缘无故,你与他接触时要多加小心。”
“嗯。”姜辛夷看他,“你不让我直接斩断与他的往来?”
成守义面色厚重,说道:“辛夷,我一直觉得你师父的事不简单,他曾任太医院院使,宫中事情繁琐陈杂,我想他定是牵涉了不少,才会遭人追踪十年要了性命。如今你重开辛夷堂,就引来东厂和九皇子的注意和接近,我想借你做诱饵,看看是否能诱出幕后凶手,或者牵扯出连我们也不知道的陈年大案,彻底还你师父清白。”
姜辛夷了然:“所以我是诱饵。”
成守义问道:“以你的机敏,可是早就察觉到了?”
“嗯,在你让我重开辛夷堂时,就猜到了。”姜辛夷说道,“但我无所谓,只要能找到凶手,要我这条命又何妨。”她又看向成守义,目光灼灼,“希望六叔在追凶时也不要顾及什么,你我目的只有一个——抓到凶手。”
成守义没想到她年纪这般小却考虑得如此周全,甚至决然。
她心中的恨早就凌驾于她的性命之上。
成守义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的三哥是否愿意见到他的弟子走这条不归路?
或许……是不愿意的。
第40章 小叔
风声过耳,速度不快,夹杂着初夏微热的风扑在脸上,令人微醺。
趴在李非白背上的姜辛夷闭眼听着风声,似有草木叶子在拍打石碑,而风中也开始夹着夜丁香独特的香气。
夜丁香的香味在绽放时将达到顶峰,因太过浓郁,闻久了易使人昏厥,如今尚未盛开,只见满树花苞,又是稀疏几棵,花香便被稀释得淡了。
可依旧明显。
她问道:“到墓林了?”
“是,到了。”
李非白停了下来,姜辛夷没有睁眼,说道:“等会你的速度比方才快一些,方向要朝夜丁香的方向去,我记得有一瞬花香几乎覆盖在我鼻下,尔后不久就到了那潮湿入口。”
李非白朝前面看去,这墓地山脚下约有五棵夜丁树,那意味着他至少要跑五次,不,甚至是更多。
他背好姜辛夷,说道:“我开始跑了。”
“好。”姜辛夷环好他的脖子,随后身体一沉,人已随他飞了出去。她片刻就说道,“要再快一些。”
李非白的速度快了一些,她又说道:“太快了,慢一些。”
几次调试,这速度终于是她那日所感觉到的快慢。
掠过一株夜丁香,李非白停了下来说道:“前面是岩石。“
姜辛夷说道:“不是这棵。”
他又回到起点,以相近的速度又飞向另一棵树,姜辛夷默念七声,他没有停,却又掠过一株夜丁香。她说道:“也不是这里。”
调速度、找树,已往返十六次。
李非白轻功再好,背上驮着的也是个人。随着日头高升,他的额上渗出点点细汗,背上也氤氲起一股热意。
终于,又一次掠过夜丁树时,她默念了七声,李非白就停了下来。姜辛夷睁开双眼,眼前是山脚,林木幽森,除了地上攀爬满满的荆棘草丛,并没有任何入口。
一如之前那几棵树后,毫无线索。
李非白说道:“这是最后一棵夜丁香了。”
姜辛夷皱眉,难道她估算错了???????这几棵树后不是一面厚实墙壁就是空旷小路,哪里有什么洞穴什么入口。
“我……猜错了?”姜辛夷失望道,“许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李非白蹲身看地上杂草,又看地上荆棘,它们相互纠缠交错,将这里掩盖得严严实实,可怕的尖刺逼退了一切想要靠近它的野兽。
“林中多兽类,所以地上的草木常出现被踩踏的痕迹。可一般的兽类都会避开这种带刺的草木,但这里的草……”李非白撩拨着那青色叶子,发现它们身上略有被踩踏的迹象。他用棍子撩拨荆棘,棍子却没有探到实心土地,反而戳了个空。
他顿了顿,用棍子轻撩,洞口却越来越宽。
姜辛夷也蹲身去看,意外道:“难道洞口在地下?”
李非白没有拿剑切断荆棘,怕真是洞口,惹得庄园里的人警觉逃离。
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是那些敢贩卖毒葡萄给官员的亡命之徒。
密集交错的草木被撩开,果真有个洞口。
里面潮湿的空气扑鼻而来,姜辛夷立刻说道:“是这里,当时我路过时闻到泥地里长了不少葛根,有它的味道。”
原以为是从岩壁钻出来的葛根,谁想是直接在地下。
无怪乎山脚不见高耸洞穴,苦寻不到入口。
她想下去却被李非白拦住:“你不会武功,里面单是童子就武艺高强,再加上护卫,我恐怕无法护住你,一人的话尚有可能全身而退。”
姜辛夷没有执拗,她收回了要下地的腿,说道:“那你小心。”
李非白看看她,姜辛夷察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问道:“何事?”
“你关心我。”李非白说完,就跳入了洞穴。
姜辛夷张了张嘴要反驳,她没有,她才没有,可李非白已经进去了。她看了好一会那阴暗洞穴才嘀咕道:“我才没有。”
洞穴因在地下,无比潮湿,两侧岩壁并不结实,又窄小,走过去时稍不注意衣裳就挂上一层泥土,随之又有碎石渣土滚落。
这地道应该多是那“童子”行走,所以并未挖得太宽敞。
李非白想,庄园起码还有一个出口,如果没有找到那处出口,也不能贸然带人进来,否则他们刚听见风声就已经逃走了,要再找到他们就更不容易了。
洞穴并不长,很快他就看见了亮光。他在洞口听了片刻,前面只有潺潺流水声,没有听见人的声音,这才出去。
眼前瞬间开阔明朗,已是一片明亮天地。
前有泉水涌动的鱼塘,荷叶田田,锦鲤浮游。左侧是一座巍峨假山,右侧竟是无数残损神像。
它们十分不和谐地坐落在自己的角落里,筑成了通往前路的那条长廊。
他隐约闻到了葡萄的香甜气,葡萄的数量一定非常大,以至于连风里都带着果子的甜味。
他小心地走在长廊上,这里不闻半点人声,若非廊道一尘不染,真像是一座死城。
李非白沿着廊道走,却走不到尽头。他又走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转身环视这曲折蜿蜒的长廊,前不闻声,后不见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碰着鬼打墙了。
他飞上长廊顶上,上面竟是一片云雾,十丈外什么都看不见,全是白茫茫的雾气。而十丈内放眼皆长廊,除此之外也依旧什么都不见,就连那池塘假山都不见了。
这不是鬼打墙,想必是哪个精通乾坤八卦阵的人指点所造,令人入阵即无路可走,困在死局中。
无怪乎这里不见护卫,这死阵就是一个天然的屏障,让误入的、有意闯入者陷入死局,不必人出手也将困死在这里。
李非白不懂这些奇门遁甲之术,不知如何破局,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用剑在沿途柱子上划出一道道痕迹,随一路往前走,走了许久,他在柱子上发现了自己划下的痕迹。
转圈回来了。
他飞上顶端,在廊上瓦片划痕,走了许久,又回归起点。
奇门遁甲,果真迷惑人心。
他自知再这么走也是徒劳无功,索性不走了,合眼静听,在这雾霭中捕捉细微的声音。
掠过耳畔的风声,隐隐水声,那是从入口的泉水传来的吧?
忽然风声逆行,似有人朝这里疾行。他蓦地睁开眼,就见一条人影从浓雾中闪身而来。
李非白抬手拦住那人,侧身躲开,要擒住对方。对方的身手也十分敏捷,顺着他的手劲拨过去,反倒要擒他。
两人交手数十回合,拆了对方数十招。
李非白只觉不对劲。
这人无论是身法还是招式,都与李家的太像了。
他卸了那人攻击的拳法力道,往后退了几步,问道:“你是谁?李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