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南百姓听闻之?后，痛哭流涕，都感念当今皇上仁德。今儿早晨数万江南父老，来?织造府衙外面献食跪拜。”
“皇上此刻，还在接见一些江南的乡绅父老，去曹府恐怕还要迟一会子。所以，让奴婢先来?告诉主?子一声儿。”
明朝，是最后的汉人王朝。
中原百姓，尤其是江南人，对明朝的感情非常深厚。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江南地区的反清复明风气都很严重。
总有人打着朱三太子的旗号出来?闹事。
这，也是清廷历代皇帝的一块心病。
所以，康熙继位之?后。
想要强调正统，得到天?下民心。
从而稳固自?己?的统治根基。
亲近大明。
就?是最快最有效的途径。
江南是中原最繁荣之?地，江南百姓对明太-祖朱元璋最有感情。
所以当江南人，看到大清的现任皇帝亲自?拜谒明孝陵。
对明太-祖朱元璋极尽尊重的时?候。
难免心中触动。
爱屋及乌。
对康熙充满了好感。
打心底逐渐认可他的统治。
“唔，我知道了。”
摇光顿了顿。
缓缓地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盏。
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里是曹家后院的最中心处, 也是整个府邸最大?的一所院子，是老太君孙氏的住处。
为了避免皇子和生母感情深厚，将来过于亲近信任外戚, 导致权利旁落。
所以, 清宫的祖宗规矩, 是皇嗣不能和自己的生母过多接触。
因此，出?生之?后的皇家子女?，实?际上陪伴最多，最亲近的人就是乳母。
在某种程度上, 皇子们对待乳母，甚至比自己?的生母还要亲近。
康熙登基之?后。
也赏赐了自己?的乳母孙氏, 极大?的荣耀。
不仅让她回?归故里, 还赐了一品诰命。
孙氏的丈夫和儿子也得到康熙的重用。
虽然曹玺和曹寅本身就优秀能干，但其中也有感念孙氏抚育之?功的缘故。
所以, 孙氏在曹家, 以及整个曹氏宗族中的地位是极高的。
说一不二。
尤其是曹玺去世以后。
孙氏就是曹家名副其实?的老祖宗。
家族的女?眷济济一堂。
老太君孙氏坐在上首。
一头银丝梳的整齐。
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
曹寅的正妻李氏，曹荃的正妻兆佳氏都穿着诰命服陪坐在下首。
曹寅的两个女?儿曹蕴和曹芷, 曹荃的女?儿曹芸, 则各自站在自己?母亲身后。
三个女?孩儿都生的花一般的模样儿。
穿着一样的粉色旗装，梳着旗头。
“老祖母，皇上是不是很威严啊？”
最小的曹芷，今年刚刚五岁, 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靠在母亲的身上。
仰头望着上首的祖母，有些好奇的道。
对上小孙女?好奇天真的眼神?, 孙氏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意, 招了招手?。
将跑过来的曹芷揽在怀里。
摸了摸小脸儿。
笑?着道：
“皇上是主子，是真龙天子, 自然是威严的。”
“那，祖母，真龙天子是什么样啊？”
“唔。”
孙氏的脸色顿了顿。
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在康熙登基之?后，就已经回?归故里。
离开宫廷，已经快二十年了。
只?能记得康熙小时候的模样。
又如何能知道如今的皇帝是什么样呢？
“芷儿不要闹老祖母了，皇上的事情，岂有随便议论的。”
见孙氏半晌没有说话。
坐在下首的李氏。
连忙笑?着起身解围道。
给大?女?儿理了理旗头。
转头又开始叮嘱起小女?儿：
“今儿是咱们家的大?日子，一会子接驾行礼的时候，要跟着姐姐，万万不能出?了岔子。”
李氏的话音儿刚落。
外面隔着帘子，传来小厮余明高亢的禀报声儿：
“禀告老祖宗，大?老爷让奴才来通报一声儿。皇上的御驾，已经出?了织造府府衙，估摸着再有两刻钟就能到颖水街。大?老爷让老太太带着各位太太小姐预备好，去正门口迎接圣驾呢！”
屋子里顿时骚动起来。
老太君孙氏瞬间激动地站起身来。
身旁的丫鬟秀月赶忙上前搀扶着。
李氏和瓜尔佳氏带着女?儿们。
在小丫鬟的伺候下。
再一次确认整理仪容。
一行人便在老太君孙氏的带领下，匆匆的往正门口而?去。
摇光穿着一身儿水蓝色的旗装。
坐在华贵的八匹马拉的御撵上。
透过明黄色的车窗空隙。
打量着隔的很远。
面向御驾行礼的人群。
皇帝出?行。
为了安全考虑，自然要提前静街。
让周围的百姓不能靠的太近。
护军统领萨克齐穿着镶黄旗盔甲，骑在高大?的伊犁战马上。
右手?按着身侧的横刀。
神?色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这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南巡。
而?且是江宁城。
这里曾经是朱慈炯反清复明的老巢。
也是不少前明遗老遗少聚集的地方。
所以，作为护军统领。
萨克齐的内心非常的警惕。
周围大?批的随行侍卫。
同样一身盔甲。
背着箭囊，腰佩横刀。
保护在御驾的周围。
今天的康熙，也穿了一身蓝色的常服。
只?是颜色比摇光的略深一些。
为了安全起见。
底下穿了贴身软甲。
康熙心里很清楚。
他虽然刚刚拜谒了明孝陵，得到了大?部分江南人的认同。
却并非高枕无忧。
在民间，一些潜在的危险依旧存在。
“御撵周围都是护军将士，这么远又能瞧见什么？”
转弯的时候马车有些晃动。
康熙放下手?里的满文书。
瞥了一眼坐在窗边的摇光笑?着道。
“也不一定要瞧见什么，就是想看。这南边儿的风情和京城格外的不同呢。”
摇光放下明黄色的窗帘。
转头望向对面的康熙，勾唇一笑?。
她这句话说的是满语。
发音标准而?流利。
对于学习有用的技能，摇光从来都很用心。
这两年，她一直沉浸式的学满语。
在非正式的场合里。
和康熙对话，也大?多使用满语。
对此康熙很配合，也会耐心的纠正摇光的错误。
如今的摇光。
不但满语和汉语一样说的流利自然。
就连满文的书写。
也极为工整标准。
约摸两刻钟左右。
御驾已经到了颖水街。
这里是曹家的府邸。
曹府此时已经净水泼街。
朱门早已大?开。
曹寅身着官服，身侧依次是弟弟曹荃。
还有儿子曹顒，以及七八个曹家的子侄。
后面则是老太君孙氏，带着一众曹家女?眷。
这种礼遇。
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享受了。
“奴才曹寅请皇上安，请宸妃娘娘安！”
曹府正厅。
迎圣驾结束。
闲杂人等?已经退下。
康熙坐在椅子上，神?色放松。
瞥了一眼坐在下首，神?色恭敬的曹寅。语气温和的道：
“子清有一年多未回?京了吧？”
对于自小的一起长大?的伴读，康熙说话颇为随意。
并没有一上来就谈公事。
“已经有一年零四个月了。自从家父去世，为了孝敬母亲，奴才一直未曾离开过江宁。”
曹寅起身，一边回?话儿，一边亲自给康熙斟了茶。
言语之?间，透着亲近。
曹寅比康熙小四岁，是个长相英气俊秀的青年。
加上从小在宫中学习读书骑射。
所以本人也是文武双全、博学多能。
康熙这次专门来曹府，虽然有探望乳母孙氏的缘故。
但更重要的，也是从曹寅这里了解如今江南的局势，从而?更好的巩固自己?的统治。
毕竟，这样的发小亲信放在江南，其作用自然是明摆着。
康熙是北方的天子，疆域辽阔广袤。
南方的很多事情，他未必能顾及到。
若是仅仅依靠官府安排的那些官员，对自己?很难做到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所以，为了更好更全面的了解江南的情况，除了南巡以外，还要安插亲信到江南。
作为康熙的发小，曹寅自然要担此重任。
曹寅在江南，不仅掌管着江宁织造府，而?且还有权直接向康熙上秘折。
通过曹家，康熙能更准确的了解在他统治之?下的江南，知道这里的风土人情。
只?有这样。
他才能在管理和赋税等?方面，及时的调整朝廷经营江南的策略。
“如今江南士林，风气如何？”
康熙沉吟片刻。
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话锋一转。
问起自己?关?心的问题。
自从登基以来，为了维护和巩固统治，康熙一直都在笼络南方士子，磨灭士林中人的反清意识。
为此，还下诏举行了博学鸿儒科考试。
康熙派曹寅来江南，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自己?伴读的缘故。
而?是曹寅本人，是大?明遗民顾景星的外甥。
并且风流儒雅，文才华瞻。
在江南地区受到推崇，很受江南士林文人的认同。
曹寅在京城做銮仪卫的时候，就曾参与考试接待事宜。
还和江南各省的士林领袖傅山、汪琬、顾景星、李因笃、邵长蘅这些人，都建立了一定的友谊。
同时，也和一些明朝遗民有密切的交往。
在江南士林中，有着极高的声誉。
康熙才安排他来江南任职。
而?曹寅任江宁织造之?后，和江南文人的交流也变得越发的广泛。
曹寅这样和明朝遗民，以及江南士林的交往。
自然不是他个人礼贤下士的缘故。
而?是在忠诚的执行着康熙笼络南方士子，磨灭士林中人的反清意识的决策而?已。
康熙的目的，就是要把曹寅打造成一个主持东南风雅、众望所归之?人。
从而?通过曹寅。
更好的控制江南官场。
荣慧堂。
相比于曹府正院略显正式的谈话。
此刻的荣慧堂正厅。
气氛却颇为轻松愉快。
一身水蓝色旗装的摇光坐在首位。
身旁站着伺候的宫女?蔓儿。
桌子上摆着各色珍贵的瓜果点?心。
曹府的老太君孙氏，带着一众儿媳和孙女?陪坐在一旁。
说些江宁城城的风土人情。
“所以，江宁这边儿，也有毛豆腐么？”
摇光的语气有些惊讶。
她以前在末世之?前，倒是看过网上很多制作毛豆腐的视频。
做好的毛豆腐，放在一个编好的板子上面。
那一块块白色的毛豆腐，毛茸茸的，瞧着就极为漂亮。
只?是她却从来没亲眼见过实?物。
更没有吃过。
“回?禀娘娘，自然是有的。毛豆腐滋味儿极好，江宁人也是日日离不了呢，尤其是虎皮毛豆腐，我?们府里每顿饭也是必有的。”
见摇光对毛豆腐好奇。
曹寅的妻子李氏连忙笑?着回?道。
对于这位大?名鼎鼎的宸妃娘娘。
李氏也是头一次见到。
先?前听京城的夫人们说宸妃容貌出?众。
是世间一等?一的美人。
李氏还以为传言有所夸大?。
直到今日见了真人。
李氏才发现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宸妃娘娘的样貌。
生来就让人自惭形秽。
这样的仙姿玉色。
根本就不是人间该有的！
坐在一旁的瓜尔佳氏心思机敏。
见摇光对毛豆腐有兴趣。
连忙笑?着起身。
恭敬的请示道：
“娘娘若是喜欢，不若奴才让厨房做一道虎皮毛豆腐敬上来吧？”

比如权利、地位或者财富。
毕竟, 对于底下人来说, 需要争得头破血流, 才?能得到的宝贵东西。
对于上层权贵来说。
或许不?过是?指缝间随意落下的一丝碎屑。
对方连俯身去捡的兴趣都没有。
这么说或许有些残酷。
这就是?现实。
出身显赫，身居高位，独得圣宠。
对于曹家的女眷来说。
摇光毫无?疑问是?一颗高大的，值得去攀附的梧桐树。
在荣慧堂用?了曹家精心?准备的午膳。
摇光又在众人的陪同下。
游览曹府前?年新修的园子。
作为江南三大名园之一。
随园号称满园都有山, 满山都有书。
诗情画意，令人神?往。
所以?, 自建成以?来便声名远扬。
亭廊轩榭, 错落有致。
花影压栏，景色如画。
许多江南文人都慕名拜访曹家, 只为能欣赏随园的景致。
“这绿净轩的景致倒是?不?错。竹林清幽, 在此听风品茗，倒是?颇有雅趣。这样的景致, 园子里一共多少处？”
摇光坐在绿净轩内的绣榻上。
隔着浅绿色的琉璃花窗, 打量着外面的景致。
笑着问了一句。
所谓绿净轩，就是?使用?了绿琉璃的轩室。
随园窗户的装饰，用?的是?时下非常稀少名贵的琉璃。
颜色也比较多。
蓝色、绿色、白色都有。
隔着绿色的琉璃去瞧园内的景致。
不?光外面的竹林是?碧绿的。
就连周围的亭台楼阁，甚至是?天空都变成了绿色。
“回禀娘娘, 这样的景致随园共十二处。其中水精域、蔚蓝天、嵰山红雪，都和绿净轩一般, 用?了各色的琉璃花窗。不?过, 其他几处离此都有些远。”
李氏起身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茶盏，亲自奉到摇光手上。
一边介绍园内的景致。
一般笑着提议道：
“不?若, 奴才?让人安排撵轿，娘娘去瞧一瞧？”
李氏自然?巴不?得摇光在自家园子里多逛一逛。
甚至能住在曹家的。
不?是?谁家的园子都有资格接待贵人的。
这位宸妃娘娘若能在曹家多停留两日。
和曹家结了善缘。
那曹家女眷在整个江南官场的女眷圈子里，地位自然?也会随即上升。
自己?的两个女儿，将?来说亲的选择范围，也都能高上一层。
这些年。
曹家虽然?因着孙氏和曹寅的缘故，和康熙的私人关系亲近。
曹寅本人也做了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身居要职。
但曹家说到底是?内务府正白旗包衣出生，从根本上来说，虽然?和皇家搭边儿，但说到底还?是?奴才?。
这样的出生。
在八旗之中的地位并不?高，在京城里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李氏本人是?汉人。
虽然?父兄也在做官。
但李氏在江南的这些高官夫人中，地位并不?算很高。
这世?上。
不?光男人可?以?有野心?。
其实，大部分的女人，也都有往上爬的欲望。
外表柔顺的李氏，同样也无?比渴望提升自己?的地位。
从而在贵族夫人圈子里站稳脚跟。
给自己?的儿女说一门好亲事。
而这个世?道。
女人想要提升自己?地位的方法。
大概也只有三种。
第一，有个好爹。
这很好理解。
你若是?出生在顶级的权贵之家。
你爹又是?朝廷一品大员，甚至是?王爷或者国公。
那不?用?说，作为他的女儿，你从出生起自然?就会受人尊敬，而且在内眷中的地位也不?会低。
第二，有个好丈夫。
这一点和第一条是?相辅相成的。
这个年代，女子有了好爹，自然?会有一个选择好丈夫的机会。
当然?，这里的好。
仅仅只代表门楣、社会地位和权利的高低，人品方面就先不?谈了。
这个年代的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
自由恋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有了一个好爹，自然?就有和高门子弟联姻，成为正妻的机会。
而这些高门子弟。
在将?来，往往也会随着父辈的脚步一步步走?上高位。
那你作为正妻，自然?也会同时分享丈夫的荣耀。
从而在内眷圈子里混的风生水起。
但如果前?两个你都没有。
那你就只能靠第三条了。
那就是?要会做人。
要努力的去交际，去经营自己?的人际关系。
无?论是?在闺中，或是?在嫁人之后。
尽可?能的结交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人，获得对方的好感。
然?后和对方保持良好的关系。
慢慢的，让对方成为你的贵人。
这样，能得到贵人的垂青和提携。
你本人的地位。
也会因为贵人的加成，而有极大的提升。
对于李氏来说，前?两条路目前?都行不?通。
父亲是?不?可?能指望了。
丈夫目前?还?很年轻，能做到江宁织造已经是?康熙破格任用?了。
短期内想要有所提升也并不?可?能。
那只能走?第三条路。
和李氏往常接触的官员之妻相比。
眼前?的宸妃娘娘。
无?疑就是?天大的贵人。
所以?，李氏自然?要不?遗余力的表现。
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唔，不?必了。”
摇光望了望外面的天色。
接过白瓷竹叶茶盏。
撇去上面的浮沫儿。
轻轻的抿了一口，笑着拒绝道：
“今儿出来时候也不?短了，再逛下去天都要黑了。”
摇光虽然?性子冷淡。
却?极为聪慧。
这些年身居高位，又独得圣宠。
每日里，身边都有数不?清的人巴结讨好。
也接触了一些朝中大臣的正妻。
自然?一眼就明白李氏的想法。
不?过。
摇光对此倒也不?反感。
毕竟就连史记中都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可?见，这天下人的吵嚷喧闹，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其间的碰撞拥挤，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人的本质都是?利己?的，都是?渴望回报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
没有人愿意无?条件的为别人付出。
摇光自己?在末世?之前?也是?一枚社畜，自然?能明白底下人的想法和难处。
瞥了一眼有些失落的李氏。
轻轻地放下手里的白瓷茶盏。
起身笑着道：
“当然?，本宫还?会在江宁城停留几日。若是?夫人明日有空，不?妨带我到处走?走?。”
“啊……”
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李氏。
眼中瞬间迸发出浓烈的惊喜之色。
连忙跟着起身。
一叠声儿的答应道：
“有空，自然?有空。能陪娘娘一同赏景，是?奴才?的荣幸。”
“主子，您是?打算抬举那位曹夫人么？”
八匹马拉拽的御撵上。
摇光惬意的靠坐在窗边的小榻上。
望着外面飞快后退的街景。
随行的蔓儿。
轻手轻脚的从檀木抽屉里拿出一碟子蜜饯。
端到摇光身前?的小桌上。
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
“唔，怎么？”
摇光拿起一块黄澄澄的蜜饯。
随意的应了一声。
语气不?置可?否。
皇帝南巡，并不?是?单纯的游山玩水。
康熙的行程很忙。
只在曹家呆了不?到一个时辰。
便带着随行大臣们，骑马去巡视江宁城驻军。
临出发时。
特意留下护军将?军萨克齐，率领一千侍卫负责她的安全。
“奴婢只是?觉得，主子平日里，往来的都是?亲王福晋、郡王福晋，最低的也是?一品诰命夫人。这位曹夫人的品级，实在是?有些低，只是?个五等令人的诰命罢了，连进宫参宴的资格都没有。主子和她相交，是?否有些屈尊迂贵了？”
蔓儿用?青釉莲花纹的小壶。
给摇光到了一杯茉莉甜茶。
语气有些不?解的道。
蔓儿的说法也没有错。
这个年代，男人之间的交往还?好。
女人之间的交际规矩，则要更复杂一些。
大概总结一句。
就是?要谨守规矩，遵守本分。
不?同的级别，有不?同的交际圈子。
比如，你是?一个四品的官员之妻，那你交际的范围，大概只能是?三品到五品的这个圈子里。
除非，有实力强劲的姻亲引荐你。
而且，你自身也比较会做人。
否则，想要加入更高的圈子，基本是?没有什么可?能的。
那么相对的。
你的子女联姻范围，也只能在这个特定的圈子里。
除非皇上格外开恩，给你的子女指婚。
基本不?可?能高嫁或者高娶。
“只是?一起出游罢了。”
摇光并没有跟蔓儿解释什么。
只是?抬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
语气淡淡的道。
她倒不?是?随意的抬举李氏。
只是?一来。
李氏性子平和，为人处世?周到。
虽然?对自己?有所求，却?也不?过分谄媚。
摇光感觉，和她相处也比较轻松。
这次南巡，西鲁克氏要管家，尚佳氏也怀着身孕，所以?都没有出行。
康熙每天又很忙。
所以?，摇光有时候自己?一个人也比较无?聊。
正好李氏性子合自己?的心?意，又熟悉江宁城。
陪伴自己?，顺便给她一个体面。
也算是?一举两得。
毕竟，到了摇光这个高度。
无?论对方是?一品诰命还?是?五品诰命。
都已经不?重要了。
关键还?是?要合自己?的眼缘。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
则是?摇光心?里的红楼情节作祟了。
今儿在曹家的随园中欣赏了不?少美景。
制花轩、绿净轩、天风阁、藤花廊这些所在。
让摇光不?由的想到了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
当置身随园。
和曹家众人一起。
看?晨花夕月，感苍苔露冷。
让摇光的心?中。
不?免生出一丝岁月倒流之感。
所以?。
心?中感慨。
爱屋及乌之下。
便对这位曹夫人有所优容。

钮祜禄氏一开始先自?报家门。
然后, 就是问宸主?子安。说自?从?知道摇光随驾南巡起, 她就一直昼夜难寐, 忧心?主子一路上的身体和食宿，有时候遇上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甚至还忧心?的流泪。
在现代人来看，或许会觉得这帖子也有些太肉麻太假了。
毕竟彼此都没有见过?面, 有什么可?忧心?的，还流泪。
也太感?情充沛了。
但是对此, 摇光已经习以为常。
虽说古人是含蓄的, 但是，这种含蓄也分时候。
比如男女之间, 表达感?情会很含蓄。
但是, 下级给上级写信问安。
那?往往都是这样，带有一点夸张, 而且感?情充沛的。
就是为了充分的表达自?己对主?子的忠心?和牵挂。
拉进彼此的关系。
钮祜禄氏的书法工整秀丽, 用词很是恭敬谦卑。
还在拜帖中不经意的，提起自?己和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是闺中好友，曾经一起学琴。
说去?年中秋节回京的时候，还和对方?一起聊天, 裕亲王福晋还说起娘娘您的和蔼仁慈，盛德怜下, 让奴才佩服之极, 心?向往之，只?是遗憾一直未曾亲见娘娘金面。
之后又?很接地气的, 介绍了江宁的风土人情，不错的首饰铺子、绸缎铺子、糕点铺子。
在帖子的末尾。
又?问主?子什么时候有闲暇，奴才请求亲自?拜见。
整个?拜帖行文流畅，辞藻华美，足足写了六页。
内容也非常的有条理和主?次。
给摇光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康熙重视汉学，很多旗人勋贵家庭也在学习汉族文化?。
作为管辖江苏、江西全境的两江总督，要主?政南方?。
作为他的妻子，钮祜禄氏自?然不可?能是大字不识的。
正厅的门帘儿被掀开。
蔓儿端着一盏热茶，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主?子，喝盏茶吧，这些帖子咱们一路上可?收了不少了。您慢慢看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左不过?都是请安和求门路的。”
“唔。”
摇光放下手里的拜帖。
接过?蔓儿手里的青瓷茶盏。
勾唇一笑：
“你?这小丫头，人家辛辛苦苦递上来的帖子，你?都没瞧，怎么就知道不是大事儿了？”
蔓儿也不害怕。
走到椅后。
一边给摇光按着肩膀，一边笑嘻嘻的道：
“反正呀，在奴婢心?里，只?有主?子的事儿才是大事。”
蔓儿从?赫舍里府，就伺候摇光。
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比不上和梅嬷嬷。
但也极为亲近。
甚至可?以说，某些时候。
摇光把蔓儿当妹妹看的。
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主?仆之间说话?也很随意。
此刻说着。
蔓儿忍不住鼓了鼓脸颊。
神色有些忿忿不平。
吐槽了一句：
“再说了，有些帖子，奴婢看了都生气。像是前两日那?个?叫林庆元的士子，居然在拜帖里胡乱攀亲戚，敢自?称是自?己主?子的表哥。要奴婢说啊，这种大逆不道之人，主?子当时就该让人直接杖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