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
谁也没想到。
自己的女儿居然在这个时候封后了。
索额图苍老的眼?睛里。
不由的闪过?一道异彩。
他轻轻的呼了一口气。
执起书?桌上旧时父亲用过?的羊毫笔。
蘸满浓墨。
沉吟片刻。
挥毫而就。
在奏折上写下一行?字。
“尚书?有云,大夫七十而致仕,老于乡里......”
自古以来, 很多事都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宫里的贵人?们推崇海娜花, 自然也影响了各个府里的贵妇和格格们。
再往下, 渐渐的,小户人?家的女子也开始效仿。
慢慢再传到民间。
形成一种流行风尚。
自从大阿哥封了直郡王之后。
惠妃就一直很高调, 虽然不敢明着来。
但私下里, 却是处处都和咸福宫较劲儿。
虽然前段儿时间。
因为?大福晋生了嫡孙女的事儿。
消停了一阵儿。
但很快就撂开了。
最近又高调起来。
刚刚打发了贴身?嬷嬷去造办处,张罗着定制一辆朱轮马车。
按着妃位的级别, 出宫自然可以乘坐朱轮马车。
但是一般的妃子没有机会出宫, 平常在宫里大多乘坐青布撵轿。
所以,按着惯例也都不会特意去定制。
只是惠妃瞧见咸福宫那位有。
心里便不忿,所以才要较这个劲儿。
正染着指甲呢。
外?间儿的蓝布门帘儿被轻轻撩起。
贴身?嬷嬷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俯身?行礼。
“奴婢请主子安。”
“唔。”
惠妃睁开眼睛。
“起吧,差事可办好了?”
“回禀主子, 办好了。造办处怎敢怠慢主子您呢,听?奴婢一说, 那李总管当?时一口就应了呢。”
唐嬷嬷笑着起身?。
一边给惠妃按肩, 一边回道。
“还算乖觉。”
惠妃轻笑一声?。
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要说这朱轮马车,本就是妃位该有的。她却倒好, 只顾着自己有了,旁人?的都克扣了,到底是庶出的坯子,做事上不得台面儿。”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唐嬷嬷对此?早已习惯了。
她一个做奴才的,自然不敢应和。
只是故作不知。
反正自家主子也不敢出去说,在自己宫里过过嘴瘾也没什么?。
惠妃也不指望她说什么?。
转而说起了大福晋。
“这老大媳妇最近怎么?回事,本宫的亲孙女,不抱来延禧宫,倒是抱去咸福宫讨好去了。她自己没有阿哥,生不出孙子,倒是来抢本宫的了。这一个个大的小的,都是趋炎附势的东西?。”
听?着自家主子自顾自的夹枪带棒,指桑骂槐。
唐嬷嬷的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她并不是刻薄的人?,内心里对于大福晋婉宁和大格格海东青还是有些同情的。
明明是你这个做玛嬷的自己不待见这个孙女,一直嫌弃不是个阿哥。
不待见人?家娘儿俩。
大福晋没法子才带去了咸福宫请安的。
要不是贵妃心善,人?前人?后都看中大格格。
给大格格不少赏赐。
那大格格挖往后才真是可怜了。
这会子您倒是又想起这个便宜孙女了。
不说谢谢人?家贵妃。
反而又怪自家人?趋炎附势。
实在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儿。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儿。
惠妃不由的眉头一皱。
“翠儿,去瞧瞧怎么?回事闹哄哄的?”
“是,主子。”
翠儿放下手里的海娜花粉。
撩起门上的蓝布帘子。
小跑着出去了。
不多时,便带回了最新消息。
“主子,是,是皇上要封后了!”
“什么??”
惠妃的脸色瞬间一变。
从绣榻上站了起来。
因着起的太快,花盆底儿没站稳。
差点儿摔了一下。
唐嬷嬷连忙扶住了她。
不过,惠妃却没在意这些。
她目光锐利的盯着翠儿:
“是谁?”
翠儿见自家主子的神情。
心里害怕。
有些喏喏的低声?回道:
“似乎,似乎.......是贵妃娘娘。”
纳喇氏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没有人?比她更在意这个消息。
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若说之前太子和大阿哥是七三之术。
还有争取的机会。
那么?如今,大阿哥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了。
皇上是彻底下了决心了。
自己的儿子这辈子都在太子之下。
自己这辈子都只屈居于赫舍里那个贱人?之下。
她一把挥开贴身?嬷嬷的手。
狠狠的一指翠儿。
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
“掌嘴!”
翠儿委屈的低下头。
唐嬷嬷见状,知道纳喇氏此?刻的心情极差,赶忙将?她拉出去掌嘴。
寝室里瞬间只剩下自己。
听?着外?面传来“啪啪”的掌嘴声?。
望着涂了一半海娜花粉的指甲。
纳喇氏眼眶通红。
过去,每当?她抱怨小赫舍里氏得宠的时候,哥哥明珠都会劝她,赫舍里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了,到小赫舍里氏这里,活着能?做到贵妃就到头儿了。让自己要尊重贵妃,不要嫉妒,恪守妇道。
可是如今,皇上却为?她破了例。
地位、宠爱、容貌。
小赫舍里氏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人?与?人?之间,最怕的就是攀比。
因为?所有的不幸,都源于比较。
源于自己不如对方。
哪怕皇上另立新后,她手可以接受。
却唯独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纳喇氏感觉自己嫉妒的发疯。
她想大喊。
想大哭一场。
想不管不顾的冲到咸福宫做些什么?。
这些都止于想象。
现?实中,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呆在这延禧宫,默默的收拾自己的情绪。
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让人?闲话。
隐隐的。
听?到咸福宫那边传来的欢笑声?。
她还是没有控制住眼中的泪意。
“皇上,你好狠的心!”
......
相比于惠妃的激动。
以及乌雅贵人?的愤恨和不可置信。
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就显得相对平静很多。
毕竟,妃独占圣上恩宠这么?多年,大家也早都习惯了。
翊坤宫里。
宜妃穿着一身?儿水红色的缂丝旗装,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蓝眼睛波斯猫儿。
正和马佳氏说话儿。
骤然从宫女的口中听?到消息。
愣了一下后。
微微一笑:
“这是好事儿啊,反正贵妃娘娘人?品贵重,又一直管着宫务,母仪天下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本宫倒是觉得,娘娘做了皇后,往后怕是更慈悲了呢,咱们哪,该去咸福宫贺一贺娘娘才是。”
“妹妹说的是,贵妃做了皇后,是咱们姐妹的福气,是该去咸福宫贺一贺的。”
马佳氏这话却是真心的。
她前几年因着性子燥郁的缘故,被禁足了一年。
后来好了,便又重新出来走动起来。
摇光待她一如往常,并不曾有什么?苛待。
患难见人?心。
这事儿让她心里一直感念着。
而且这些年。
她在宫里冷眼这么?瞧着。
贵妃的性子光明磊落,处事公平。
大家心里都是服气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
贵妃的品格儿,先皇后与?之相比,都是大有不如的。
......
“咚,咚......”
十月的清晨。
伴随着微凉的晨风和庄严的社?稷钟声?。
摇光身?着崭新的皇后吉服。
在朝廷百官和命妇们的见证下。
扶着裕亲王妃西?鲁克氏的胳膊,一步步走上台阶。
在太庙祭拜天地和爱新觉罗的历代?先祖牌位。
这是皇后和妃子们最大的区别。
祭拜太庙,拜见先祖。
从此?便是爱新觉罗家的宗妇了。
宗庙大殿里。
太-祖努尔哈赤、太宗皇太极、世祖顺治的画像都挂在牌位上方。
威严而肃穆。
摇光心中一时间有些恍惚。
似乎回到了过去。
耳边仿佛听?到了战士们金戈铁马的呐喊声?。
看到了四大贝勒们面南议事。
看到了整个王朝的历史。
望着这些历代?先祖的牌位。
摇光有一种感觉。
百年以后。
她的牌位也会在这里有了一席之地。
兽头嵌金香炉里。
袅袅青烟打着旋儿缓缓上升。
摇光跪在蒲团儿上。
双手合十。
感受着这里的肃穆气氛。
心中突然有种宿命般的归属感。
祭拜结束。
皇极门下。
摇光微微低头。
康熙亲自为?她戴上象征着皇后权利的凤冠。
四周响起山崩海啸般的祝贺声?。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摇光抬头。
目光所至。
无人?敢与?之对视。
所有人?都如同风吹过的麦浪一般。
齐齐跪行大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声?音传出了九门。
传遍了京城。
这一刻的京城。
是属于摇光的。
这次的封后大典。
令无数人?印象深刻。
直到很多年以后。
官至保和殿大学士,正白旗都统的赫舍里.明辉都记得当?时的封后盛况。
他在《梁亭清欢杂记》里,语气激动的回忆道:
“姑姑做皇后实乃天命,是众望所归。当?时圣上为?此?祭祀宗庙,昭告天下,赐皇后宝册。封后大典当?日,所有在京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俱前来观礼,所有蒙古台吉以上爵位者也到京庆贺,朝鲜、琉球、暹罗、廓尔咯、苏禄等附属国也俱派使?者前来观礼。之后赐宴,游园,灯会。其中盛况,历朝历代?皇后无一可堪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