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婆睨他一眼,小样儿,你那点小心思,以为婆婆不知道?
“你把葛巫偷梁换柱带出大牢,冒了很大风险吧,若是被发现怎么办?”
霍誉的心,就像是浸到了温泉里,她其实是关心他的。
霍誉其实想要逗逗小姑娘,可惜看到花婆婆那关爱晚辈的眼神,霍誉开玩笑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今日适合敬老。
“若是没有纪大人同意,我是万万不敢这样做的。”霍誉说道。
“纪大人?飞鱼卫指挥使?他能同意你把葛巫带出大牢,为什么?”花婆婆不解。
上一封信,霍誉并没有提起纪勉的事,事关他人,不适合写在信里,但现在只有他们二人,说上几句却是无妨的。
“三十三年前,纪大人五岁,也遇到同样的事,他毫发无伤被送回,可他年仅三岁的妹妹当时也在场,受到惊吓后,不久便夭折了。纪老夫人悔恨半生,郁郁而终。”
花婆婆倒抽一口凉气,还有这事?
“三十三年前?对了,那个葛巫,他已经坐牢四十年,是四十年吧,还有,你说他恨师君已,三十三年前,师君已还活着呢,会不会是他所为?”
霍誉摇头:“我猜葛巫即使不知道现在下蛊的人是谁,但是对于三十三年前的幕后之人,他一定心中有数,对了,他提到了先帝名讳,言语甚是不敬。”
花婆婆想起了先帝与师君已之前的恩恩怨怨,还有师君已与汪真人的师徒关系。
接着,她想起了这里的密室,那些绣着白梅的衣裳。
见可敬可爱的花婆婆忽然就沉默了,目光也迷离起来,霍誉以为她是担忧明轩,柔声说道:“明天我们就动身去京城,我进城后,已经给朱云和苏长龄留下标记,他们看到后会与我们同行,你不必担心路上的安全。”
花婆婆点点头,对霍誉说道:“你一路奔波,累了吧,早点休息吧。”
霍誉见刚才还神气活现的花婆婆,突然就像是被霜打了一样,无精打采,有些心疼,小姑娘年纪小,忽然遇到这种事,这几天心神交瘁,一定没有休息好,等到了京城,给明轩解去血蛊,他一定要带着小姑娘在京城好好玩上几天。
第187章 我还会回来的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白菜和汪安去客栈里取了寄存的马匹和骡车,花婆婆带上她的金孙和金孙女,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瓷器胡同。
清晨的瓷器胡同,一片寂静,忙碌一夜的人们沉浸以梦乡中。
花婆婆有些遗憾,没能和她的两位老姐妹挥泪告别。
不过没关系,花婆婆直觉,这个地方,她还会回来的。
花婆婆挥挥小手绢,带走几缕清晨的薄雾。
霍誉好笑地看着花朵和花生搀扶着花婆婆上了骡车,一行上走上了鸿运街。
白天的鸿运街与晚上宛如两个世界,满目萧条,连个人影也没有,破烂的纸人、撕坏的黄纸,也有吃剩的宵夜,随意扔在路边,两只野狗正在翻找着能吃的东西。
忽然,其中一只野狗后退几步,龇着牙发出呜呜的声音,另一只胆子大些的,汪汪大叫起来。
霍誉骑在马上,寻声望过去,两家店铺之间的缝隙里,一个黄褐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霍誉确定没有眼花,那道身影个头很小,不像是人,也不像是狗。
霍誉使个眼色,让白菜跟到骡车后面,出了城门,便看到已经候在那里朱云和苏长龄。
他们没有立刻认出易过容的霍誉和白菜,但却认识两人的马,他们面色如常,估摸着霍誉一行走出半里路了,这才不紧不慢骑马跟上。
从满城到京城四五百里,带着骡车,又有孩子,便走得慢些,直到第四天,终于到达京城。
毕竟离京城不远,这一路上都是官道,清晨赶路,傍晚投宿,虽然没有风餐露宿,可毕竟是冬天,小花朵身体太弱,到了京城,还是病倒了,好在只是受了风寒,喝了汤药,发了汗,躺了一天,第二天便没有大碍了。
这一天里,霍誉和明卉可没有闲着。年底家里事情多,韩氏已经带着霍诚回通州了,说好出了正月再过来。
老书院街的下仆,都是今年新买的,虽说已经筛了几遍,确定留下的都是本份人,可毕竟都是新来的,韩氏不放心,把跟自己来的一位嬷嬷留了下来。
这位嬷嬷姓朱,一辈子没有嫁人,如今已经到了荣养的年纪,从京城回去,便要去庄子上养老了。
明卉顶着花婆婆的一张脸,住进了明达新租的那处宅子里,明达起初压根没有认出来,还在寻思,这老太太和小姑父是什么关系?莫非是霍家的长辈,那为何会来这里?
花婆婆没开口,小花朵扑过去抱住明达的腰,明达吓得一个踉跄,这谁家的小丫头啊,不知羞耻啊,太太太太吓人了!
好吧,那声“大哥”终于让明达找回自我,不过,他还是用了好半天,才能接受眼前的老婆婆是他小姑姑,而那个不知羞耻的小丫头,竟然是他的亲弟弟!
他本来还想好好地调侃一番,可是在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明达就笑不出来了。
不想在小姑姑和弟弟面前没面子,明达躲到茅厕里哭了一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在京城专心致志温书的时候,他的家、他的父亲、他的弟弟,连同原本应该待字闺中等着做新娘子的小姑姑,都在经历着什么。
就连小姑父也在为弟弟四处奔波,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顶着红肿的眼睛从茅厕里出来,见霍誉站在不远处,正在等着他。
他走过去,霍誉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霍誉把白菜留给明卉,他回家换了衣裳,便去见纪勉。
纪勉见到他便骂道:“你小子说走就走,留下一堆麻烦事。”
霍誉细问,这才知道这几天纪勉的两名亲信,被葛巫使唤得团团转,一会儿让他们去买这种草药,一会儿又让他们去寻那种虫子,草药还好,虫子却是难上加难,这里是京城,不是苗疆,又是冬天,连只苍蝇都看不到,更别说是那些稀奇古怪的虫子了。
霍誉蹙眉:“解蛊也需要用药吗?”
他有些后悔,他怎么没有想到呢,葛巫在牢里住了四十年,即使有机会配药,也没有药材,而这里是京城,即使葛巫答应给明轩解蛊,也需要有药啊。
他和纪勉说了一声,便去了葛巫住的地方。
飞鱼卫在京城有一处秘密的训练营,飞鱼卫每年的春天,会在各地选拔精锐来京集训,现在寒冬腊月,训练营空着,纪勉便安排葛巫暂时住在这里。
霍誉来的时候,恰好遇到纪勉的亲信何辰,何辰一边走路一边甩手,一脸生不如死。
“这是怎么了?”霍誉笑着问道。
当年他刚到京卫营里,何辰因为办差出了差错,一撸到底,被贬到京卫营里喂马,当时京卫营里有几个勋贵子弟,仗着家里的背景,没少欺负何辰,霍誉得知后,暗地里帮了何辰几次,后来又找机会,白给了何辰一个小功,顺理成章让何辰做了自己的亲兵,远离了那些人的欺负。
何辰也是个人材,霍誉去边关之后,何辰抓住机会,不但将功补过,调到了抚司衙门,等到霍誉从边关回来时,何辰已经是纪勉的亲信了。
看到霍誉,何辰一脸苦笑,张着两只手:“你最好不要碰我,我这两只手,刚刚摸过癞蛤蟆,恶心死了,摸死人也没有这么恶心。”
霍誉失笑,问道:“这么冷的天,也难为你,还能找到癞蛤蟆。”
“只凭我,肯定是寻不到,那位自己有门路,我和伍子只要花钱就能买来。”何辰说道。
伍子,名叫伍惊雷,是纪勉表姐的儿子,自幼父母双亡,十岁时便来了纪家,和纪勉的儿子们一起长大。
“他要的东西都找全了?”霍誉问道。
这个“他”当然就是葛巫。
“伍子还没回来,我的已经找全了,哎呀,我不和你聊了,我要去洗个澡,太恶心了,我要疯了。”
何辰甩着手,急匆匆地走了。
霍誉暗暗吃惊,他离京也只有几天,何辰和伍子能在几天之中便几乎把葛巫要的东西找全了,这说明何辰口中的门路,要么在京城附近,要么就在京城。
真没想到,葛巫一直在大牢里,他这所谓的门路,四十年过去了,竟然还能找到。
第188章 送你一道符
比起刚从大牢里出来那时,葛巫的气色又好了几分,他一袭道袍,乌黑的头发挽成高髻,虽然皱纹横生,但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气质。
“那孩子带来了?”葛巫问道。
“只等你这边做好准备,我便把他带过来。”霍誉说道。
“嗯,你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就好。”葛巫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搭理霍誉。
霍誉回到老书院胡同,先去找明卉,不,花婆婆。
花婆婆心情很好,进了腊月,京城里很热闹,花婆婆没上街,就带着花生去菜市上转了一圈儿,便满载而归。
霍誉来的时候,花婆婆正在清点她的战利品。
酱肘子、卤大肠、烧鸡、还有南边的腊肉和腊肠,除此以外,还有两只野兔子和一只野鸡。
霍誉……这丫头是真的爱吃肉啊。
见霍誉来了,花婆婆把这些东西交给大安和花朵,她领着霍誉进了里间。
“明轩好些了吗?”霍誉问道。
“没有大碍,这会儿有明达陪着他呢。”
明达心疼弟弟,不让小厮服侍,自己亲自陪在明轩身边,一会儿拿水,一会儿端药,长这么大,明达还是第一次照顾别人。
霍誉简单说了葛巫让人寻找药材的事,花婆婆显然也没有想到,京城附近居然还能找到苗疆的药材。
“这件事之后,你能帮我打听打听那个买药的门路吗?”花婆婆说道。
霍誉想到何辰和伍子,心想这事不难,便欣然应允。
花婆婆很高兴,真没想到,带明轩来京城治病,竟然还能有意外的收获。
三天后,何辰带来消息,葛巫的药配好了!
明轩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是一个敏感的孩子,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但是到了京城,他便他猜到自己的病,十有八、九是有救了,因此,这几天他很努力地吃东西,想让自己健壮一些,能更好地配合治疗。
如此又过了两日,何辰这才通知霍誉,带明轩去见葛巫。
花婆婆当然不放心:“我也要去。”
霍誉有些为难,虽说现在不是春季集训的时候,可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花婆婆见他犹豫,傲然道:“说吧,扮成什么人可以进去?”
霍誉失笑,想了想,这事还真有些为难。
扮成白菜当然可以,但是明卉虽能千变万化,可是身高却限制了她的发挥。
偏偏白菜是个大高个,明卉想要扮成白菜,这难度就太大了。
“你不用扮成别人,就做你自己吧,你是明轩的姑姑,明轩只是一个生病的孩子,需要有人随身照顾。”若是训练营不让明卉进去,他再想办法。
花婆婆大喜,没想到霍誉这么好说话,若是能亲眼见到那个葛巫就更好了。
明达也想跟着,霍誉没有同意,他知道换做明大老爷,也不会答应。
次日上午,霍誉带着明卉和明轩去了训练营,朱云和苏长龄陪同保护,他们两人还是头回见到明卉的真面目,两个人四只眼,眨巴了好半天。
难怪老大对小媳妇这么上心,长得的确好看啊。
原本,霍誉以为带着明卉进训练营时多多少少会有些麻烦,没想到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想来是何辰提前交待过了。
不过,明卉还是没能见到葛巫,葛巫只让霍誉一个人带明轩进去。
明卉担心明轩会害怕,她半蹲着身子,让明轩与自己平视。
“不要怕,姑姑在外面等着你,哥哥说了,等你病好,带你去天桥看杂耍。”
明轩的小脸,白得几乎透明,他的确害怕,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就连姑姑也没有说,这些日子,他经常做噩梦,都是同一个梦,梦到他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越流越多,接满整个杯子。
他用力握紧小拳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不怕。”
明卉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折起来的黄纸,放在明轩手里:“这道符很灵验的,你拿上一定能逢凶化吉。”
“真的吗?”明轩期待地看着明卉。
“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要真。”明卉郑重承诺,真不真的,她哪知道,这是她昨天晚上自己画的,手头没有朱砂,用胭脂膏子代替的。
明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眼里的忧愁一扫而光,他把那道符紧紧握在手心里,一字一句:“姑姑,你放心,我一点也不害怕。”
明卉一脸慈爱,拍拍明轩的肩膀,康慨激昂:“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去吧,姑姑在这里等着你。”
看着明轩挺起小胸脯,跟着霍誉走进去,明卉的心却真的提了起来。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明卉初时还是站着,后来蹲下,再后来索性坐在地上,朱云和苏长龄面面相觑,这位小嫂子,有点不拘小节啊。
可是这见鬼的训练营,在没人来训练的时候,竟然把所有东西全部锁进仓房,就连一个小板凳也没留下。
虽然没有板凳,可也不能让小嫂子坐在地上,否则老大出来看到,就能扒了他们的皮。
朱云找来一块木板,苏长龄捡了两块砖头,把木板放在砖头上,再铺上一块帕子。
“小嫂……明大小姐,请坐。”
明卉也不客气,道了谢,便坐了上去。
哎哟,以前只是知道有这么两个人,可也一直都是汪安和朵朵与他们接触,明卉还是第一次和他们正式见面。
唉,世界可真小啊。
这两人,她全都打过交道啊。
一个是凉粉的,还有一个……对了,就是那个买了好多臭豆腐和臭虾酱的。
多好的两个小伙子,出手都很大方,花婆婆祝你们青云直上,前程似锦。
花婆婆看向朱云和苏长龄时,目光更加慈爱。
朱云和苏长龄觉得吧,这位小嫂子人还挺好的,平易近人,也不拿乔,更不娇揉造作,老大可真有福气。
朱云是怎么想的,苏长龄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有点想去相看了。
转眼又过了一个时辰,明轩进去已经整整四个时辰了。
明卉索性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全黑。
忽然,那道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明卉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十一岁的明轩瘦弱如同幼儿,被霍誉抱在怀里,只有小小的一团。
“他……还好吧?”夜幕中,明卉看不清明轩的脸色,她只能问霍誉。
“嗯,我们先回去,他需要保暖。”霍誉轻声说道。
明卉这才发现,霍誉身上的大氅用来包裹着明轩。
她没有吭声,紧跟在霍誉身后走出了训练营。
回到老书院街,远远就看到明达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口,看到骡车,明达飞奔着过来,明卉撩开车帘,冲他说道:“快去准备火盆!”
明达怔了怔,便转身往院子里跑去。
霍誉抱着明轩进了屋子,明轩已经把另外两间屋里的火盆全都拿了过来,霍誉把明轩放在炕上,解开包裹在身上的大氅,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又把阿旺刚刚送进来的汤婆子塞进去。
明轩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原本白得透明的脸色,似乎多了几分血色,平静得就像是平日里的一场熟睡。
霍誉示意大家去隔壁,只留下阿旺和朵朵守在明轩身边。
“葛巫说明轩送来的很及时,现在明轩体内的蛊虫已经有了反噬的迹象,不过现在已经拔除干净,没有大碍了,他年幼体弱,现在体内空虚,受不了寒凉,等他醒来时,四肢还会酸痛,要卧床休息几日方能下地。”
霍誉话音刚落,明达就一把握住了霍誉的手,呜呜呜哭了起来:“小姑父、小姑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霍誉无语,怎么这明家的男人,动不动就哭呢。
明大老爷是这样,明三老爷也是这样,现在又轮到明达。
好在这时,隔壁响起朵朵的欢呼声:“三少爷,你醒啦!”
明达立刻松开霍誉的手,三步并做两步冲到隔壁,霍誉和明卉也跟着过去。
明轩已经醒了,看到姑姑姑父和哥哥,他想坐起来,可是身体酸疼,他努力想要抬起身子,小脸皱成一团。
明达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重又躺平:“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要起来。”
明卉也过来,搭上明轩的脉博,即使是明卉这样的半吊子,也能感觉到明轩脉像的变化。
“姑姑,我的病,好了吗?”明轩期待地看着明卉,那位老爷爷把一根黑色的长针朝他扎过来时,他便没有知觉了,再醒来时,便已经躺在炕上了。
明卉把他的小手重又放到被子里,又摸摸他的小脸,脸蛋也比刚回来时有了温度,小家伙正在慢慢好转。
“嗯,你的病已经好了,但是你病得太久,所以要再将养几日,等到你身上不疼了,就是完全恢复了。”
“真的只要再养几日便好了?”明轩的眼睛明亮清澈,如同被清泉冲洗过的黑曜石。
“是啊,大夫说了,只要几日。”明卉笑着说道。
“我病好以后,能和二哥一起去学堂吗?”
他去过学堂,可是只坐了半日便支撑不住了,还被其他小朋友耻笑,他是哭着回家的,从那以后,他便留在家里读书了,他很羡慕二哥明庭,可以到学堂里念书。
明卉点头:“当然可以。”
明达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到时大哥送你去学堂,若是那些臭小子欺负你,大哥去揍他们。”
明轩咧开小嘴笑了,只是说了几句话,他便很累,又沉沉睡去。
霍誉告辞,明卉送他出来时,低声问道:“葛巫没说什么?”
霍誉失笑,想瞒住这个小丫头真不容易。
他压低声音:“葛巫说明轩体内的是子蛊,血蛊有个特点,便是母蛊与子蛊不能相隔太远,明轩体内的子蛊能够彻底拔除,还要多亏这次的母蛊离得远了。”
明卉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母蛊在保定,一直都在保定?”
“嗯,葛巫说,血蛊不同于其他蛊虫,一旦母蛊远离,子蛊便不能顺利养成。明轩体内的血蛊成熟在即,说明在这之前的六年里,母蛊一直都在,你悄悄把明轩带去满城,又从满城来到京城,母蛊没能及时跟过来,否则,今日明轩体内的子蛊也不会顺利清除。”
明卉的眉头蹙起,她虽不懂蛊术,但是也听说过母蛊子蛊的说法,传说情郎要去远方,姑娘便在情郎身上种下子蛊,而她自己身上的便是母蛊,一旦情郎变心,没能如期回来找她,便会死得很惨,而姑娘也不能独活。
“啊?这么说,那个下蛊的人就在保定?”明卉问道。
“我问过葛巫,他说血蛊很特殊,用来养蛊的血葫芦甚是难得,但是母葫芦却要求不高,只要是生育过的女子,都能成为母葫芦,葛巫口中的母葫芦,就是身有母蛊的人。因此,血蛊的母蛊不会在下蛊之人自己身上。”霍誉耐心解释。
明卉听得毛骨悚然,这什么血蛊,也太诡异了吧。
“现在明轩身上的子蛊被拔除了,他不会成为血葫芦,那母蛊呢,会死吗?”
霍誉摇头:“这个我没有问,葛巫当时也很累,只说了几句话便闭目打坐了,我便带着明轩出来了。”
明卉想起被当成那个被当成明轩抓走的小不点,说道:“也不知道大哥那边查到了什么。”
当时,霍誉急着去满城,只是让明大老爷详查府里的人,并没有留下来等消息,因此,他并不知晓那两名护院的事。
当天晚上,明卉便给明大老爷写信报了平安,又说了明轩还要休养几天才能回保定,并且,明卉也把母蛊的事说了,让明大老爷留意一下,枣树胡同附近,最近有没有女子有异样。
次日一早,明卉的这封信便通过飞鱼卫的专用驿道送往保定。
明轩在炕上躺了一日,便好了大半,虽然还是没有力气,但是身上的酸痛减轻,他能靠在大引枕上,听明达给他讲故事。
明卉亲自下厨,做了红烧兔肉、酿豆腐、葱炒耳丝、萝卜丸子和冬笋火腿野鸡汤,明轩吃了不少,明卉良心发现,装了食盒,让汪安给霍誉送过去,刚好朱云和苏长龄也在,看到汪安送了食盒过来,便赖着不肯走,霍誉只好让他们留下来用饭。
第190章 骆驼
吃饱喝足,霍誉过来看望明轩,这才听明达说起,今天的午饭,竟然是明卉下厨做的。
霍誉……
早知这是小姑娘亲手做的,他连菜汤也不会便宜那两个臭小子。
“小姑父,你看,我小姑姑心灵手巧吧,不但会制香,还会煮饭烧菜,对了,小姑姑还会扎针呢。”
明达没有吹牛,上次他亲眼看到,明卉给明大老爷扎了针,明大老爷睡了一路。
明卉自幼在道观里长大,她懂医术,霍誉并不吃惊,令他惊讶的是明达说的那句“制香”。
“你姑姑还会制香?”霍誉问道。
“当然,小姑姑制的香,比起花千变的,也毫不逊色”,生怕霍誉不相信,明达说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明雅和明静全都这么说,她们两人出嫁用的熏香,全都是小姑姑送给她们的,每人送了一大口袋。”
霍誉相压下心中的惊讶,他家小姑娘竟然会制香,而且还是制香高手。
那他之前送的香,会不会还不如明卉自己制的?
是啊,小姑娘很喜欢用香,哪怕只在满城小住几天,都会随身带着香炉香料,还有她身上,总会萦绕着澹澹的清香。
霍誉微微勾起嘴角,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只会说“香香”“臭臭”的小女娃。
明达说得很对,他的小姑娘心灵手巧,而且还聪明伶俐,她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好,好上一百倍。
明轩恢复得很好,又在炕上躺了三天,便能下地了,他缠着明达要去天桥,他还记得呢,明达说过要带他去天桥的。
明卉也想去天桥,上次她来京城就没有去。
天桥龙蛇混杂,霍誉不放心,决定陪着他们一起去。
既然霍誉也要去,明卉便没有易容,无论是骁旗营还是飞鱼卫,都是皇帝亲卫,以霍誉的身份,身边有一个查不出来历的陌生人,反而会引起怀疑,平添些不必要的麻烦。
明卉做男装打扮,十六岁的少女,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都和十二三岁时不同了,即使她穿上男装,也能被人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果然,到了天桥,明卉便看到好几个像她这样女扮男装的女子,她们大多都是跟随自家夫君或兄长一起出来玩的,快过年了,天桥比往常又热闹了几分,人挤人,人挨人,若是不穿男装,真的是很不方便。
霍誉护着明卉,明达护着明轩,汪安则护着朵朵,别看这小丫头力大如牛,可她看上去太小,万一被拍花的拍去,力气再大也没有用。
这一路上,明卉目不暇接,练杂耍的、喷火的、变戏法的,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昆仑奴,也不怕冷,大冷天赤着上身,表演钻火圈。
再往前走,一个打扮成胡人的小伙子,牵着骆驼,两文钱可以骑骆驼,五文钱便能骑着骆驼走一圈儿。
很多小孩子要骑骆驼,大人担心孩子摔下来,不肯答应,小孩子又哭又喊好不热闹。
明轩还是第一次见到骆驼,他也想骑,可又害怕,他连马都没有骑过呢。
明达问他:“你想骑吗?”
“会不会摔下来?”明轩怯生生地问道。
“应该不会吧,大哥在下面接着你,不会让你摔到。”明达说道。
明轩却看向霍誉,他后来想起来一些事,那天大夫给他看病时,小姑父一直都在陪着他。
“小姑父,你能不能在下面接着我啊?嘿嘿。”明轩讨好地看着霍誉。
霍誉拍拍他的小脑袋:“好,姑父保护你,保证不会让你摔到。”
说着,霍誉一把抱起明轩,一直把他抱到骆驼面前。
那个小伙子连忙让骆驼跪下,霍誉为把明轩放到驼峰之间,让他抓紧缰绳,骆驼缓缓站起来,霍誉对小伙子说道:“先走一圈儿。”
小伙子大喜,旁边那些人,只是看,却没人敢让孩子骑的,还是这位大方,一说就是先走一圈儿,看来,若是孩子喜欢,还能多走几圈儿。
小伙子没有猜错,明轩开始时非常紧张,他人小腿短,脚丫踩不到蹬子里,只能紧紧夹住骆驼的身子,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他害怕地去看霍誉,便对上霍誉鼓励的眼神:“向前看,不要紧张,也不要太用力,放松,再放松。”
渐渐的,明轩不害怕了,骆驼很温顺,带着他缓缓走了一圈儿,霍誉一直跟在骆驼身侧,保证明轩的安全。
“再来一圈儿。”霍誉笑着说道。
明轩也笑了,他看到大哥竖起大拇指,小姑姑冲他招手,他还看到好多小孩,正一脸羡慕地看着他。
走完一圈儿,又是一圈儿,明轩骑在骆驼身上走了六圈儿,直到有小孩子大声喊“你还有完没完,我们也要骑”,他这才意犹未尽地说不骑了。
骆驼重又跪下,霍誉要抱明轩下来,明轩摇头:“我自己可以下来。”
在一大群孩子羡慕的目光中,明轩小心翼翼地下了骆驼,从一个小女孩身边经过时,小女孩对他说道:“小哥哥,你真勇敢。”
明轩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病秧子药罐子,生平第一次,有人说他勇敢,原来他也可以很勇敢,原来他也可以像其他小孩一样,逛天桥,骑骆驼,以后他还会上学堂,他会长成强壮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