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卉懂了,夏南风虽然回到大晋,但是他一生都会生活在监视之下,当然,只要他没有歪心思,日子还会过得很不错,朝廷会养着他,养着他们一家子。
不过,明卉很快便察觉出不对了,她眉头微蹙:“夏南风不能离开凤翔府,那他的女儿呢,那个红云,她的行动不受限制,想来京城就来京城,想找你就找你,她的本事挺大嘛,还能找到你家里去。”
霍誉顿时警觉起来,那天红云去找他的事,小姑娘还是知道了!
“她没有找到家里去,我是在家门口遇到她的。”话一出口,霍誉觉得还不如不说,就连他自己听着,都像是在掩饰。
“噢——”明卉拉长了声音,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懂,我都懂,你继续。
霍誉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在明卉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懂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明卉没想到他会出手,怔了怔,傻傻地看着霍誉,一双大眼睛有刹那的懵懂,霍誉的心忽然就跳漏了一拍,声音也随之软了下来:“你相信我,我和她没有关系,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来京城,更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我家的,当天我便上报了,不知他们查得如何,等我回到京城,可能就有结果了,我有证人,那天我回来的路上被人盯梢,苏长龄他们都能给我做证,你若是还不信,我把他们全都叫过来。”
其实霍誉说到一半时,明卉就知道他没有说谎了。
夏南风父女身份敏感,霍誉又不傻,他前程远大,没有必要和他们搅到一起。
“红云忽然出现在京城,背后有人指使?谁?夏南风吗?”明卉好奇地问道。
霍誉摇头:“我不知道,当年我与夏南风交往时,我化名高宝玉,依照飞鱼卫的保密条款,即使在完成任务之后,我的真实身份和姓名也不会公开,就连我因此立下的功劳,也只是存在于密档之中,按理,红云不应知道我是谁,更不会知道我在京城,可是现在,她不但找来了,而且还那样称呼我。”
霍誉一脸的别扭,虽然同音,但是他能确定,红云叫的是“誉哥哥”,而不是“玉哥哥”。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因为当年,红云称他为“宝玉哥哥”……
算了,关于称呼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明卉了,否则就真是越描越黑了。
好在明卉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是她还是一脸严肃地说道:“咱们的婚期定在四月,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你如果想退亲,我随时奉陪,保证一口答应,绝不拖泥带水,从此你娶你的美娇娘,我修我的神仙,你最好想清楚。”
霍誉恨不能把红云一脚踏到祁连山,这女人是和他有仇吗?这么害他,这下好了,自家小姑娘一时半刻是哄不好了。
“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会退亲,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霍誉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卉儿,我心里装不下其他人了。”
明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霍誉这是几个意思?表白吗?
天呐,这人……戏文里不是这样的。
明卉“啊”了一声,低下头,避开霍誉的眼睛,声音细如蚊蚋:“……知道了。”
霍誉真想托起那张小脸,问问她,究竟知道什么了。
她知道他心悦她吗?她是不是还以为他是被逼无奈迫于明老太爷的淫威才答应这门亲事的?
“我……”霍誉清了清嗓子,“我过两天就要回京城了,过年的时候,骁旗营会很忙,我可能来不了保定,你自己要小心一些,血蛊的幕后黑手还没有找到,危机依然存在。”
“知道了。”明卉乖顺得如同一只小猫。
可是霍誉知道,这是一只小野猫,张牙舞爪的那种。
霍誉忽然起身,走到明卉面前,蹲了下去。
明卉一惊,抬起脸来,与霍誉平视,霍誉的眼睛略显细长,是那种内双的双眼皮,眼尾优雅地微微上翘,明卉在他的童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200章 润物细无声
望着面前不知何时已经褪去青涩,不知什么时候眼角眉梢染上暖意的少年,明卉有刹那的恍忽,记忆里身穿飞鱼服,满身戾气的那个霍誉,早已宛若沙漠海市,遥远缥缈,渐渐远去。
前世他在她的短暂生命中短暂出现,从此天各一方,再未相见。
可命运却对她开了一个玩笑,让她最终死在他的手弩之下。
或者,前世,她与他的缘份,并非是那张婚书,而是那一场生死。
明卉不知道前世里霍誉有怎样的人生,应是和这一世是同样的路吧,未来光明灿烂,前程远大。
而她只是他漫长人生里的过客,前世,霍誉没有她,也过得很好,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所以,他说他的心里装不下其他人了,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霍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明卉,看着她眼里的光茫聚起又散去,如同被乌云遮住的星子,渐渐归于暗澹。
霍誉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往事一幕幕浮现出来,清晰得一如昨日。
倔强的小道姑、正襟危坐的明大小姐、油嘴滑舌的崔会、娇俏可爱的小卉儿,甚至是那位和蔼可亲的花婆婆,连同那个柿子累累的秋日,都如这满室的暖香,萦绕在他的鼻端和心田。
前世的明卉,应该也是这样美好吧,可惜他没有看到,从那次的破庙里,他们便走散了。
尚未拥有,便已失去,那个在星空下与他紧紧相依的小娃娃,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长大时的模样……
“明卉,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我不想再和你走散!”霍誉的脸庞,因为瞬间的激动略显苍白,却衬托得他的眉眼更加清晰。
明卉惊愕地看着他,霍誉,他在说什么?
他和她,曾经走散过吗?
什么时候,是上次去京城的路上,她悄悄熘走那次吗?
然而,霍誉的眸光璀璨得如同清曦下的朝露,又像是磁石,让明卉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双猫熏炉里轻烟缕缕,鸟鸟的香雾中,就连空气也变得缱绻起来,霍誉深深地凝视着明卉:“我们又能在一起,这说明我们是有缘的,对吗?”
明卉有些茫然,她和霍誉有缘份吗?
若是有缘,前世她苟活的二十年里,为何再没与他遇到?
可这一世,他们两人好像的确是那么一点缘份的。
在洛阳,她扮成崔会都能撞到他手里,带着孙女逛夜市也能遇到他,至于京城,算了,她在路边笑几声也能让他抓到。
这真是缘份?
看着小姑娘那有些纠结的小表情,霍誉的面孔瞬间明亮起来,笑意在眼底蔓延伸展。
“我们一起,把这份缘份继续下去,好不好?”霍誉目光款款,声音忽然变得很轻,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我从小是个野孩子,无依无靠,你不要动不动就把我卖掉,行吗?”
明卉一怔,想起上次在京城时说过的话,这都过去好些天了,霍誉怎么还没忘?
她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说道:“那么容易就卖掉,你以为你是金子还是银子,我就是说说而已。”
真是的,这人也太小心眼了,她随口一说,居然还要翻旧帐。
霍誉又凑近了些,明卉能感触到他温热的气息:“我五岁时就被明老太爷就把我买下来了,你知道他买下我来是做什么吗?”
明卉隐隐已经猜到了,索性紧紧抿起嘴唇,霍誉无声地笑了,眼中泛起浅浅的笑意:“他把我买下来,是让我陪着你,给你做伴的。”
明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个不要脸的,竟然还敢说出来!
霍誉忽然伸手
握住了明卉的小手,他的手宽大而温暖,明卉想要甩开,可是却被他紧紧握住,他的声音如同羽毛,继续撩拨着她的心房:“对不起,以前我一定让你吃了很多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上天已经给了我机会,你也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可不可以让我继续陪着你。”
明卉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她没有再试图把手抽出来,就这么让他握着,四目交汇中,暖风微雨,花蕾待放。
原来这世间有些美好,是润物细无声的,不经意间来临,不经意间展示。
时间似乎静止,房间被暮色填满,外面响起朵朵的声音:“大小姐,要掌灯了。”
两天之后,京城的密函如期而至,与密函一起的,还有闻昌的一封信。
霍誉看完扔进火盆里,看着那两封信化为灰尽,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
他先去枣树胡同向明大老爷辞行,顺便讲了闻昌刚送来的消息。
“吴家舅爷的桉子转交给刑部,已经判了。”看来,上面是不想把这桉子再拖下去,赶在年前了结掉了。
虽然早已猜到了结果,可明大老爷还是有些焦急:“啊?怎么判的?”
“家财充公,杖一百,流三千里。”霍誉说道。
明大老爷倒吸一口凉气:“判得这么重啊。”
的确是重,这已经算是仅次于斩刑的重刑了。
可这也是罪有应得,想攀高枝抱大腿,就要做好当替罪羊的准备。
“吴家舅母和吴桐呢,会不会连坐?”明大老爷说不关心,那是假的,毕竟是二十多年的亲戚。
霍誉摇头:“没有连坐,吴家太太已经放出来了,想来这几日就能回到保定了,吴桐的功名暂时是保住了。”
霍誉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加重了语气。
明大老爷怎会听不出来呢,吴桐的功名暂时保住,是暂时的。
“那尤家……吴家已经这样了,丽珠也不在了,尤家应该不会怪罪到吴家身上了吧。”明大老爷说道。
吴舅爷的祸,是他自己活该,即使他抱了孙家二爷的金大腿,只要他不贪财,不苛扣苦力的血汗钱,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还是他心术不正,不是他活该又是什么。
只是可怜了吴丽珠,好好的一个姑娘,许配给孙十五那个畜牲,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霍誉却不认为尤家会就此做罢,他压低声音说道:“尤伯爷曾经派人来过保定,就在尤姑娘流过血的地方,吴家放鞭炮大肆庆祝。”
第201章 喵喵喵喵
“啊?还有这事?”明大老爷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他便是一声叹息,这绝对是吴家能干出来的事!
别说是尤伯爷了,换作是他,也会报复。
所以吴丽珠提前嫁给孙十五,又跟着孙十五去广西,这当中或许还有尤家的手笔。
明大老爷无奈地摇摇头,眼睁睁看着吴家家破人亡,若说不感慨那是假的。
霍誉见明大老爷伤感,便岔开了话题,说起想在保定置办一处庄子的事,明大老爷果然来了兴趣。
明卉的嫁妆里有五百亩良田,这是四年前明卉刚回来时,明大老爷托人买的,当时保定附近的市价是一亩田一两半的银子,只是像这样连成片的并不多,所以那卖田的出价高了些,五百亩花了八百两,起院子盖房子,加在一起也才花了三百多两,前前后后一千多两,如今已经是个小有规模的庄子了。
可不过三四年,田地的价格就涨上去了,再想买这种连成片的田地,一是不好买,二是价格也高。
明大老爷眉飞色舞地给霍誉上了一课,最后告诉他,肯定能买到,就是会离保定府远一点,当然,如果想在近处买也不是不行,就是要等机会,急不得。
霍誉当然不急,他就是想多攒些产业,以后家里多些出息,也让那小丫头不用为银子操心。
上次小丫头问他俸禄时,有点不太高兴,嫌他花钱大手大脚……
告别了明大老爷,霍誉又去了越秀胡同,没想到明卉没在,她去看望汪真人了。
好在没让霍誉多等,过了半个多时辰,明卉就回来了。
只不过小丫头又是顶了一张假脸,这次不是男的,也不是老太太,是个十七八岁,与她本身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
只是这姑娘长相平平,是那种扔到人堆里就看不见的相貌,一件蓝底碎花的棉袄,头上还包了块同样花色的头巾,手里拎个篮子,怎么看都像是进城卖鸡蛋的小村姑。
朵朵的打扮和她差不多,就是个小一号的村姑。
霍誉伸手接过大村姑手里的篮子,里面装的不是鸡蛋,竟然是三大捆线香。
“家里的香用完了?那你告诉我,我去给你买。”霍誉虽然不懂香,可是他在花千变买过香,那些香都是用匣子装起来的,可是明卉买的这些,别说匣子了,就连油纸也没有一张,随随便便用细麻绳捆着,唉,小姑娘是舍不得花钱,只买便宜的吧。
明卉瞪他一眼,不识货吧,这是她刚从自家香坊里拿来的,好香中的好香!
“这香就很好,我喜欢,你不许再去买了,你把这些带到京城,一捆是给你用的,另一捆给明达,我大侄女过完年就要到了,别让他把屋子弄得臭哄哄的,还有一捆是给明雅的,你让明达送过去。”
听说居然有一捆香是给他的,霍誉想说我用不着,你留着自己用吧,转念一想,小丫头该不会是嫌弃他了吧,也是,他每天都会骑马和练功,说不定有汗味呢。
小丫头从小就对气味非常敏感,刚会说话,就整日“香香”、“臭臭”。
嗯,以后要把老书院街的宅子熏得香喷喷的。
把这些事说完,霍誉便把吴家的事说了一遍,明卉倒是没有明大老爷那些感慨,没有人逼着吴家把女儿嫁给孙十五,也没有人把刀横在吴舅爷脖了上,逼着他苛扣别人的血汗钱,说来说去,就是一个“贪”字。
“就这?没了?”明卉看着霍誉,京城这是来信了啊,不会只写了这一件事吧。
霍誉无奈地笑了,看向明卉的目光里满是宠溺:“夏红云的事,也查到了。”
这一次,他把那个“夏”字咬得很重,他是连名带姓一起说的,可没有只说“红云
”这两个字。
明卉哦了一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霍誉的神情多了几分郑重:“我和你说过吧,在卫辉时,孙十五做过我的副手。”
明卉点头,她听霍誉说过,孙十五在卫辉时立了功,但也负了伤,之后便被调到京城,做了更体面的金吾卫。
“在孙十五来卫辉之前,我还有过一个副手,名叫金佑良,他只在卫辉待了三个月,便因为出了一些差错,降职调去了西北。”霍誉说道。
明卉的眉头微微蹙起,西北,又是西北!
前世,她在西北,万苍南和柳三娘在西北,刘吉利在西北,这一世,刘梦溪舅甥俩去了西北,万苍南夫妇很可能还是去了西北。
现在又有一个什么金佑良,也被调任西北。
对了,夏南风祖籍凤翔府,那也是在西北!
“这个金佑良调职的地方,该不会是凤翔府吧?”明卉好奇地问道。
“嗯”,霍誉点点头,“你猜得没错,金佑良被派去的地方,是歧山,歧山隶属凤翔府管辖,金佑良先是在歧山任总旗官,去年调去了凤翔,他是最有可能把我身份泄露出去的人。”
明卉又是哦了一声,道:“你和他有梁子?”
霍誉无奈:“那时我和不少人都结过梁子。有一次金佑良在出外执行任务时,被犯官的小妾媚惑,因此放松警惕,让那名犯官逃走了,后来,我亲自将那名犯官捉拿归桉,金佑良曾经向我苦苦哀求,求我放他一次,将此事瞒下,我没答应,金佑良挨了二十军棍,降职遣去了西北。”
“这个金佑良就恨上你了?你调到京城,还升了官,他却只能留在西北,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调回来了,后来他惊奇地发现,那位红云姑娘是你的红颜知己……”
话没说完,便被霍誉打断:“什么红颜知已,我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对了,你去卧底这么隐密的事,金佑良如何知晓的,算算日子,那时他已经在歧山了啊。”明卉没接霍誉的岔,她发现了更蹊跷的事。
“是,金佑良不知道我去做卧底,但是他看到了我的画像,认出我是谁,说出了我的名字。”霍誉苦笑,小丫头太机灵了。
“画像?红云每天对着你的画像顶礼膜拜?”明卉震惊,这是有病吧,一定是有病,有大病!
有天尊不拜,你拜霍誉,这要多想不开?
拜猫也比拜霍誉要好啊,说不定还能抓只老鼠呢。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弟子,喵喵喵喵!
霍誉头大如斗,他对红云的第一印像就很差,非常差。
当年,夏南风从乌拉汗手中得到了一个好差使,被舅兄文布王子怀恨在心,派人在半路偷袭,刺客们将夏南风的侍卫引开,藏在暗处的刺客拔下竹筒,将一条响尾蛇扔进马车,响尾蛇将夏南风咬伤,夏南风人事不知,红云吓得大喊救命。
霍誉已经尾随夏南风多日,寻找机会接近他,发现夏南风遇袭,霍誉立刻挺身而出,斩杀响尾蛇,又用嘴将毒液吸出来,可是霍誉刚刚停下来,还没来得及缓口气,红云便是一记马鞭抽了下来,吼道:“谁让你停下来了,快吸,不想死就快点!”
霍誉噼手抢过她的马鞭,远远扔了出去!
这件事,霍誉原是不想说的,可是看到自家小姑娘那一脸“我懂了”的表情,他若是再不说清楚,这丫头怕是会调侃他一辈子。
这一世,他可不想受那些无关紧要的魑魅魍魉的影响,这黑锅他不背。
果然,明卉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她问道;“她打了你,你还是连她一起救了?”
“嗯,我杀死了两名刺客,护着他们父女躲了起来,直到夏南风的侍卫们找过来。我受了伤,在夏南风的宅邸里秘密休养,在那期间,我从来没有给过夏红云好脸色,她先是打伤我,后来又纠缠我,夏南风为此多次斥责她。”
说到这里,霍誉话锋一转,凝视明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之所以会连她一起救,不是因为我对她如何,而是因为她是夏南风的女儿,那是我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我不会放弃,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
明卉眨了眨眼睛,嘴角抿了抿,把那抹调皮的笑容藏了起来。
“如果有一天,你去执行的任务,需要你隐藏身份,所以你必须要和夏红云,或者是其他女子成亲,说不定还要生上几个娃娃,你也会义无反顾去执行吗?”
霍誉一怔,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可只是这样想一想,霍誉就窒息得透不过气来,他不是圣人,也不是死士,他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会找一个万全之策,如果没有,那我撂挑子不干了。”
“啊?不干了?那肯定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会受到处罚吧,很严重?”明卉没有想到霍誉会这样回答,但是心里又隐隐有些雀跃。
“会,很严重,我可能会成为白身,也可能会去守城门,卉儿,到了那个地步,我只能靠你养活了,你别嫌弃我,好吗?”
霍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含笑的眼眸,愈发变得生动起来,如同被露水浸染的青竹,生机勃勃。
他突如其来的示弱,让明卉不知所措,索性梗起脖子:“我穷,没钱!”
笑容在霍誉眼中渐渐放大,他很想很想摸摸她的头,手伸出,却停在半空,小姑娘梳着双丫髻,乌黑的青丝泛着澹澹的光晕,一定很柔软很光滑。
从霍誉抬起手的那一刻,明卉就屏住了呼吸,天呐,这个不要脸的,他要干嘛?
你都要让我养着了,还敢摸我头?
……这人的爪子是残了吗?怎么不动了?
明卉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霍誉停在半空中的手,可是下一刻,那只手却落了下来,抚上了她的眉眼……
“你说的那种事,不会落到我头上,我也不会让这种事落到我头上。
我一直都在努力,努力让自己站得更高更稳,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我在乎的人,卉儿,你相信我。”
霍誉的手指轻轻从明卉的眉毛,一点一点向下移动,小心翼翼,他带着一身风霜,走过前世今生,刀光剑影,而她还是如此鲜活生动,她是阳春枝头第一抹桃红,她是世间最璀璨的宝石,
他何幸之有,还能与她相遇,她是他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更是他心心念念的港湾。
次日,霍誉便离开保定,回了京城。
日子重又恢复了平静,进了腊月,街上渐渐有了年味,白菜送来了年礼,还带来霍誉的一封信。
临近过年,骁旗营全部人马蓄势待发,负责京城的守卫,他要到大年初三才能换班,到时会有五日假期,他会来保定给芸老太太和三位舅兄拜年。
白菜送来的年礼中,有一份是单独送给明卉的。
一只花式繁复的步摇,样式罕见,颇有几分西域风情。
明卉在西北生活多年,她很喜欢这支步摇的式样,决定过年时就戴这支步摇。
除此以外,霍誉送给她的年礼,还有另外一件
那是一只方方正正的匣子,打开一看,竟是十几张薄如蝉翼的脸谱。
明卉怔了怔,旋即便想起来,这是那次看戏时,霍誉说过的蜀地“变脸”用的脸谱。
是用丝绸制成,每一张都是巧夺天工的精品。
明卉爱不释手,接下来的几天,大家都在准备过年,而她却在研究变脸用的胶水和机关。
霍誉说过,那些是“变脸”艺人的不传之密,他能给她淘到脸谱,可总不能逼着人家把祖传的手艺也说出来吧。
明卉觉得这样挺好,自己研究这多有意思啊,她一个待嫁的人,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算是有个乐子吧。
明卉在这方面是真有天赋,不到半个月,她就能在芸老太太面前表演了,当然比不上专业的艺人,手法不够快,也不够娴熟,但假以时日,摆个小摊子混口饭吃,还是可以的。
时间便在明卉精益求精的变脸中滑过,明卉去见过汪真人几次,还陪着汪真人去过慧真观,有次,明卉差一点就忍不住开口问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若是贸贸然开口,汪真人不但不会正面回答,说不定还会训斥她。
从小到大,明卉可没少挨训,汪真人教训她,从不手软,打得她满山跑也是常有的。
满城密室里的衣裳,连同那只波浪鼓和九连环,明卉全都带了回来。
汪真人屋里的帘子上,依然绣着几朵白梅。
明卉问崔娘子:“崔姨,你给我在裙摆上也绣几朵白梅花吧。”
第203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霍誉
崔娘子正在把把炸好的丸子装进笸箩,闻言手上不停,随口说道:“你都要做新娘子了,绣什么白梅啊,要绣也要绣石榴花,你若是实在想穿绣梅花的,那就绣红梅,回头啊,我到绣坊里看看,有没有那好看的绣样子,给你做上两条。”
“我想要白梅的。”明卉耍赖。
崔娘子没好气地摆摆手:“一边玩去,我忙着呢。”
“你有时间绣门帘,却不肯给我绣裙子,崔姨,你不疼我了,我不是你的小棉袄了。”明卉索性撒起娇来。
崔娘子给逗乐了,姑娘长大了,撒娇的次数越来越少,崔娘子要珍惜。
“这帘子也不是我绣的,这是真人绣的,你有本事,就去求真人给你绣在裙子上,看她不训你?”
明卉吐吐舌头:“这真是师傅绣的啊,我还以为是崔姨你绣的,师傅这绣工,可真不怎么样,比不上崔姨。”
“这小嘴上是抹了蜜吧,一边去,别来这套,崔姨我不吃这个。”
崔娘子说着,拿起一颗刚刚晾凉的炸丸子,塞进明卉嘴里。
明卉可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嚼了嚼,就把那颗丸子咽下,厚着脸皮,继续缠着崔娘子:“崔姨,你看汪平和汪安在一起多好啊,我若是也有个小哥哥就好了。”
崔娘子忙得脚不沾地,没好气地说道:“你那三个哥哥都是举人,这还不够?我看你啊,就是太闲了,灶间有咸水蚕豆,你去拿来吃吧。”
“可我想要一个小哥哥,比我大个两三岁、三四岁的,我家那三个哥哥都能做我爹了,太老了。”
崔娘子一想,这倒也是,明家三位老爷对这个小妹子那是好的没话说,可这年纪,却也真能当爹了,就看明卉那几个侄子侄女的年纪就知道了,有几个可是比她还要大个几岁呢。
“欸”,崔娘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别说,你小时候,还真有那么一个小孩……明老太爷买回一个女娃娃,给你当小丫鬟,让她陪你玩,哄着你,哈哈哈!”
前面还说得好好的,可是说着说着,崔娘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明卉懵了,明老太爷买回来陪着她的小孩,不是霍誉吗?
怎么变成女娃娃了?
“崔姨,你笑啥?”明卉傻呵呵地问道。
崔娘子笑够了,道:“唉,你是不知道,那哪里是女娃娃啊,分明是个俊俏的小郎君,明老太爷老眼昏花,当成小丫头买回来的。”
明卉……
霍誉,原来你是这样的霍誉。
“真的啊,崔姨,你见过那小孩?”明卉问道。
“见过,怎么没见过?说起来啊,那孩子还救过你呢,别看年纪小,可却是个仁义的好孩子。我带着我家那两个臭小子过去的时候,那孩子还在呢,她很聪明,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他救了你,老太爷就把他送回去了。算了,都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如何了,这会儿也长大了。”
虽然隔了十五六年,可崔娘子对当年的事却记忆犹新,当时太危险了,她们只能把小卉儿交给明老太爷,可万万没想到,明老太爷所托非人,小卉儿还是差一点就出事了,多亏有那个孩子,否则……
明卉呆呆地听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