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不见了!”花生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是婆婆的小保镖,可是婆婆却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见了。
大安也吃了一惊,但他毕竟不是花生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他很快冷静下来,刚才他在灶间煮粥,花生和花朵就在一旁看他煮粥,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灶间的门和窗户全都敞开着,如果这时有人进来,无论是翻墙还是走正门,他们三个人不可能谁也没有察觉。
所以,花婆婆还在这个院子里。
大安明白过来,对花生和花朵说道;“你们两人先吃着,我进屋看看。”
大安进屋的时候,花婆婆正从密室里出来,大安一怔,花婆婆点点头,大安便懂了。
两人又一起在屋里继续翻找,约莫用了半炷香的功夫,另一处机关也被找到了,这处机关非常精妙,若非花婆婆曾经在云梦观里见过一个差不多的,一时半刻也不会找到。
大安不放心,抢先一步进去,没有暗箭,也没有毒烟,他这才放心让花婆婆进去。
花婆婆低声说道:“另一个里面有几口大缸,大缸里都是米粮,只不过都已不能要了。”
而现在这间密室里,与上一间密室完全不同,这里居然有床,不是一张床,竟然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外加一只摇篮!
摇篮里还有一只波浪鼓,波浪鼓的两面,各画了一个抱花的女童。
“睡在摇篮里的是个女孩子。”花婆婆说道。
大安担心打扰到她,也不敢问。
花婆婆却自己给了回答:“我见过的波浪鼓,大多是画的男孩子,唯有这只,是女孩子,想来是父母特意寻来的,若他们的孩子是男孩,没有必要特意买个女娃娃的波浪鼓,这种图桉也不多见,市面上不好买的。”
原来如此,大安懂了。
两张床上,连同那只摇篮里,都还有被褥,只是凌乱不堪,显然,住在这间密室的人,是在仓促下离开的。
花婆婆在大床上找到了几根青丝,很长,也很软,像是女子的头发。
除此以外,屋里还有一只箱笼,箱笼没有上锁,打开以后,里面是几件衣服,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能证明此处主人身份的东西。
“婆婆,我找到这个!”大安兴奋地说道。
这是一只孔明锁,是在小床床下找到的。
花婆婆接过那只孔明锁,她重又打开箱笼,从里面翻出一件小孩的衣裳,湖蓝色,男孩子穿的。
花婆婆把衣裳抖开,问大安:“这是几岁孩子穿的?”
她对小孩了解不多,小万崽应是穿不下的。
“三岁?四岁?”她是根据小万崽的身高估计的,小万崽刚被找到时,是五岁多一点,以此推断,这衣裳的主人,应是三四岁的。
她不懂,大安就更不懂了,巧了,他也拿小万崽做比较,两人的结论一样,这里除了那个尚在摇篮里的小女娃以外,还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
花婆婆又把箱笼里的那几件大人的衣裳一一抖开:“青年男子,文人,书生,衣着讲究,袍袖上还绣了花纹。年轻女子,二十岁上下,喜欢素色,咦,她很喜欢白梅啊,每件衣裳上都绣了白梅……白梅?”
花婆婆张大的嘴巴合不上了,她把那几件绣着白梅的衣裳全都找出来,铺到床上。
大安也已经惊呆了。
他因是男子,而云梦观里住的都是坤道,为了避嫌,长大以后他上山的次数就少了,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比如,白氏墓前的那株白梅。
白氏迁坟,那株白梅也从云梦山移到了完县。
难道这里住着的,就是那位白太太?
大安虽然好奇,可却不敢问,这宅子即是二老太爷明峦的,那么住在这密室里的那个年轻男子,很可能就是明峦。
而白氏,那是明老太爷的续弦,明峦的嫂子!
这叔嫂二人,莫非……
大安不敢想下去了,太吓人了,他爹和他娘若是知道他想入非非,一定会打死他的。
花婆婆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半是安慰他,半是安慰着自己:“这世上也不是只有我娘喜欢白梅花,我师傅也喜欢,以前在观里朴素惯了,倒也没有留意,师傅和崔娘子住的那里,冬天都会换上绣白梅的夹棉帘子,我以前只当是应了节气,可现在……那帘子上的白梅,和这衣裳上的……出自同一人,即使不是同一个人,也是用的同一个花样子。”
“啊?”大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对,一定是。
“我是说啊,这衣裳上的白梅,和那夹棉帘子上的,一模一样。”
第179章 带他见我
小院子里的夹棉帘子,只在每年的秋冬时节才会挂上去,原先的褪色,便会换上新的,但无论怎么换,都是绣着白梅花的。
花婆婆看着衣裳上的白梅,怔怔出神。
她跟着崔娘子学过女红,但不擅长。
小时候静不下心来,漫山遍夜的追小鸟摘野花,后来去了西北,就更没有闲情逸致做针线了。
她虽不擅长,但是却能分辨好坏,这几件衣服,连同夹棉帘子上的白梅,手艺全都不怎么样。
正因为这个原因,她一直以为小院子里的夹棉帘子是买的现成的,也从没有多问过。
花婆婆那颗年轻的老心,因为这一发现,而激动得热烈跳动,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一刹那,她什么都听不到,唯有那从血脉里迸发出来的声音,令她心神俱震。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索性把那几件衣裳放到一旁,拿起了那只孔明锁。
曾经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很喜欢这只孔明锁,有一天,他正在玩孔明锁,母亲拿着波浪鼓逗着妹妹,忽然,父亲从外面匆匆进来:“我们的行踪暴露了,要马上离开这里。”
小男孩吓了一跳,孔明锁掉到地上,他还没有来得及捡起来,就被父亲一把抱起,而那只孔明锁,也被父亲无意间踢到床下。
母亲抱起妹妹,她只来得及拿上几件妹妹用的东西,一家四口匆匆走出密室。
接他们的人已经来了,父亲说:“你带着孩子先走,我来引开那些人。”
母亲不答应,她要与丈夫同生共死。
丈夫柔声安慰:“你我夫妻可同生共死,但是孩子们是无辜的,你带着孩子先走,我甩掉那些人后,就会去找你们。”
妻子默默垂泪,但还是答应了。
夫妻二人含泪道别,却没想到,这一别便是永绝。
花婆婆抹一把眼泪,太感人了,她这么坚强,她怎么哭了呢,一定是风大吹进了沙子。
汪安眼睁睁看着明卉时而出神,时而又掉起了金豆子。
“姑……婆婆。”
花婆婆把衣服重又放回箱笼里,带着大安走出密室。
霍誉打量着眼前这个梳洗一新的人,满脸皱纹,老态龙钟,唯有那一头黑发,却如年轻人一般的浓密乌黑。
也是直到把这人换出大牢时,霍誉才知道,他的双腿萎缩变形,在狭窄的牢房里还能勉强走上几步,可却连大牢也走不出去,还是让人把他抬出来的。
所以,葛巫是真的想要出去吗?
“小子,你把我偷梁换柱带到这里,也算是有些胆量了。”葛巫的声音如硬物刮在铁板上一般刺耳。
霍誉微微一笑:“你知道我的目的。”
“我也知道你还会把我送回那个鬼地方,呵呵”,葛巫冷笑,“你当我是傻的?我要离开那里,就是永远离开,而不是仅此一时!”
霍誉依然不急不缓,他轻轻说了一个名字:“吕迁。”
“谁?”葛巫显然对这个名字还很陌生。
他的反应不似作假,霍誉说道:“他叫吕迁,是师君已的徒弟,师君已死时,吕迁年方十八,尚未出师。”
在黑牢里看不清楚,现在葛巫就在面前,霍誉冷眼旁观,当他说出“师君已”三个字时,葛巫的身体攸的崩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箭。
“师君已的徒弟?哈,师君已算个屁,他算个屁!”
“是啊,无论是师君已,还是吕迁,他们在你眼中,连屁也算不上,可是你被困在牢里四十年,而吕迁却自由自在了四十年,他在不断地充实强大,早已不再是昔日的小徒弟,他已经远远超过他的师傅,而你,却只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霍誉用清澹的口吻说着刻薄的话,葛巫的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声音:“小子,你在对我用激将法?”
“激将不激将的也无所谓了,我说的是事实。”霍誉笑了笑,起身便向外走。
“等等”,葛巫叫住了他,“你说的那个血葫芦是那什么吕迁的手笔?”
霍誉停下脚步:“或许吧,你既然不屑于解这种小蛊,我也没必要告诉你。”
“如果我要解呢?”葛巫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上去居然多了几分喜感。
“你有什么条件,别在说什么放你出去,你心里清楚,你擅长蛊术,仇家一定不少,凭你这双腿,留在牢里比出去更安全。”
葛巫见霍誉一语道破他的心思,怔了怔,道:“你把那个吕迁找来,带他到牢里见我。”
“好,我答应你,我也在寻找吕迁的下落,只要能找到他,而你还没死,我必会带他去见你。”霍誉一口答应下来,现在想查吕迁,毫无头绪,葛巫恨师君已,说不定能从葛巫口中找到一些线索。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明轩体内的血蛊拔去。
屋外,纪勉站在黑影中,见霍誉出来,问道:“他答应了?”
“嗯。”霍誉点点头。
“什么条件?”显然,纪勉在看到葛巫那两条变形的腿时,也知道那天葛巫提出的条件是信口胡说。
“他要见吕迁,我答应他了,找到吕迁后,带来见他。”霍誉说道。
纪勉松了口气,飞鱼卫找了近三十年,也没有吕迁的下落,谁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找到吕迁这个人呢,葛巫的年纪,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或许到了那个时候,葛巫已经死了。
“那你尽快去保定,把你那内侄接过来,你答应过我,五日之内,必须把葛巫送回去。”
霍誉知道,若非纪勉小时候的经历,即使他是纪勉的得力爱将,纪勉也不会答应他这个请求的。
他必须见好就收,不能要求更多。
“好,我亲自去接那个孩子。”
霍誉说完便要告辞,纪勉叫住他:“七年之期就要到了,有人或许比你还要急,这一路之上,要小心啊。”
“多谢大人提醒,卑职一定谨慎小心。”
霍誉告辞而去,纪勉望着他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扯着他的衣角,撒娇地叫着“哥哥”。
算了,就当是替九泉之下的母亲和妹妹积德,帮个小忙,救下那个孩子吧。
明卉带着明轩走后,明大老爷心神不安。
如今明雅嫁了,明达去了京城,明轩也不在,留在枣树胡同的,就只有他和大太太了。
明大老爷去了后院,没让门口的丫鬟通传,自己走了进去。
今天有点冷,大太太坐在炕上,正和一个妇人说着什么。
看到忽然进来的明大老爷,大太太“啊”了一声,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明大老爷会从前院回来。
明大老爷这时才看清,那个正陪大太太说话的婆子,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胡妈妈。
明卉早就把胡大富、胡大贵以及何文广联手偷走明轩的事说了,胡大贵死了也就罢了,胡大富和何文广已经被霍誉的人抓了,没有惊动保定府衙,直接送去了保定前卫。
可即使把胡大富和何文广全都抓了又如何,明轩中的血蛊也解不了,还是要变成供人吸食的血葫芦。
此刻看到胡妈妈,明大老爷的眼睛喷出火来,他指着胡妈妈,厉声质问:“她为何在此?”
大太太见明大老爷双目血红,也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兄嫂出了那样的手,你又不肯出手帮忙,我也只能干着急,让老胡过来,陪我说说话。”
“哈哈”,明大老爷给气乐了,他瞪着大太太,“明轩走了这些日子,你就不牵肠挂肚?”
听他说起明轩,大太太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明轩?明轩不是跟着他的姑姑,你那个好妹妹了吗?你把明轩送过去时,可也没有和我商量过。再说,那边有芸姑祖,明轩肯定也不会受委屈,倒是桐哥儿,一个个孤零零在京城,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听她又提起吴桐,明大老爷无名火起,他冲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把这个姓胡的乱棍轰出去,以后她再敢踏进枣树胡同,就给我打,往死里打!”
胡妈妈大惊失色,她今天过来,其实是有目的的。
她只有胡大富一个侄儿了,可偏偏胡大富的婆娘肚皮不争气,连个一男半女也没有生下来。
如今胡大富半夜里被人抓走,已经几天了,生死未卜,到衙门里问过,衙门说没有这个人,她当然不相信,可人微言轻,便想请大太太帮忙,以明家的名义,到衙门里问一问。
可是她刚来,还只是听大太太吐苦水,没有说到正题,就被突然闯进来的明大老爷撞个正着。
“大太太,大太太,老奴从小就服侍您,老奴的老子娘也是吴家的老人儿了,大太太,您……”
听她就到胡家的那一对老的,明大老爷更加气愤。
当年,胡妈妈跟着大太太嫁到明家,吴家养不起那么多的下人,吴舅母就把老胡一家子给卖了。胡妈妈得知后,求大太太救救她的哥嫂,大太太便把胡家买下来,后来还让胡大贵进了明家。
引狼入室,白眼狼!
明大老爷咬牙切齿,这会儿,有两个粗使婆子闻讯进来,却张着手站着不动,齐齐看向大太太。
明大老爷冷笑:“把这个恶妇打出去,用棍子打出去,你们不动手,留着也没用,那就发卖了吧。”
两个粗使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手脚麻利地拖着胡妈妈往外走,胡妈妈的哀号声越来越远,大太太恶狠狠地瞪着明大老爷:“大老爷枉称读书人,却连个仆妇也容不得,呵呵。”
“我容不得她?你可知道,当年明轩为何会丢?全是他的两个好侄子做的好事!”明大老爷说道。
大太太一怔,这才想起当年明轩失踪的那件事,她蹙眉,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怎么可能?再说,明轩不是没丢吗?陈芝麻烂谷子的,你找理由也要找个靠谱的。”
“你不在乎?”明大老爷指着大太太的鼻子,因为气愤,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大太太冷哼:“我只知道明轩如今好好的,倒是桐哥儿……”
话音未落,明大老爷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他回到前院的书房,叫来阿兴。
“把大太太屋里,只留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再挑两个粗壮的婆子守在院子外面,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大太太不得走出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要放人进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大太太伤心娘家的事,不见客了。”
吴家惹上了官司,只要抬出吴家,那些想过来串门子的女卷,自是息了过来的念头。
身边的丫鬟婆子忽然少了一大半,到了下午时,就只余下一个木讷的粗使婆子,和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丫头,大太太这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她让那小丫头出去看看,小丫头到了门口,却连院门也出不去。
她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大太太,王二家的和刘三媳妇守在外头,她们说没有大老爷允许,咱们院子里的人都不能出去,一应用度不会少,一日三餐也会送过来,还说,让大太太您修心养性,以后也没人来陪您说话了。”
大太太不相信,她冲到门口,那两个婆子还是这番话,大太太哪里肯依,硬是往外闯,可她哪里是两个粗壮妇人的对手,被她们轻轻松松推回院子,院门重又关上。
大太太无力地躺回到炕上,她不明白大老爷为何会这样对她,可有一点她是想明白了,就是她已经没有娘家了,无论她是生还是死,吴家都不会管她。
“明达呢?拿纸笔来,我要给明达写信,我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不能不管我,还有明雅,那陈洪深不是要当进士吗?有他出面,大老爷不会不给面子的。”
此时的明大老爷,已经去了双井胡同。
明静出嫁了,明二老爷这阵儿没有什么事,找来一堆医书,可是翻来翻去,也没有治疗蛊毒的方子。
听说大老爷来了,二老爷连忙迎出去:“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明大老爷四下看看,二老爷挥挥手,让服侍的人全都退出去,明大老爷还是不放心,又让阿兴守在门口。
二老爷吓了一跳,忙道:“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明大老爷压低声音,把血蛊的事,以及明卉带着明轩去了满城的事说了。
明二老爷这才知道,明轩中的并非普通的蛊虫,而是那什么血蛊。
他用了好半天才从惊怒中缓过神来:“藏起来好,就应该藏起来。”
“要不,找个替身?”明二老爷说道。
明大老爷摇摇头,给明轩找替身的事,他不是没想过,可是明轩比同龄人身材瘦小,若想找一个身材相符的,那就要从八九岁的孩子当中去找,这太危险了。
“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咱们孩子是命,别人孩子也是命,若那孩子没事还好,真若是出了事,这就是造孽,是损阴德的事,对明轩反而不好。”
明二老爷想了想,道:“那就安排一下,总要让人知道明轩如今不在越秀胡同才好。”
明大老爷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唉,如今也就只有咱们两人可以商量了,还是不要告诉老三,免得他沉不住气,像猴子似的上窜下跳。”
正在因为悔棋被儿子嫌弃着的明三老爷连打几个喷嚏,瞪了明庭一眼,你小子还没长大呢,就敢不让着你老子了,你等着,我让你娘收拾你!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明二老爷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那人浑名叫小不点儿,原是个走江湖卖艺的,幼年时被他师父用密法养大,成年之后,身材也状如孩童,艺名便叫七龄童。
后来有一次,明二老爷的岳父曾老太爷出外行商,偶遇七龄童,见他一身功夫,便掏银子替他赎身,从此后,七龄童就变成小不点儿,在江湖上做起了独脚买卖。
五年前,曾家大爷出外时,险些落入贼人圈套,多亏小不点儿得到消息后提前报信,曾家大爷欲将小不点收在身边,小不点婉拒,但是小不点儿却把落脚的地方设在完县,每逢曾家有大买卖,小不点儿都会随行保护。
明二老爷是曾家女婿,自是也见过小不点儿。
西城明家的祖坟就在完县,完县还有明家的一座庄子,明二老爷打着帮明大老爷去庄子处理事务的旗号,悄悄到完县见到了小不点儿。
曾家是小不点儿的救命恩人,明家可不是,小不点儿的酬劳是二千两,先收一千两,事成之后再收尾款。
而且只要现银!
明二老爷从完县相熟的银号里兑了一千两的现银,小不点收下银子,便跟着明二老爷来了保定。
次日一早,阿兴便去越秀胡同,将“明轩小少爷”接回了枣树胡同。
而明大老爷,在“明轩”回府之后,就告诉下人,不许“明轩”去大太太的院子,“明轩”为此大哭了一场,明大老爷一气之下,把小少爷的院子也给封了,还派了两名护院把守。
自从上次大太太被吴家二老太太派人送回枣树胡同开始,但凡和西城明家有些往来的人家,全都知道大太太失了脸面,而吴家的事,更是人人得知。
这阵子保定府的婚丧嫁娶,西城明家来的女卷,要么是二太太,要么就是三太太。
可想而知,明吴氏的处境堪忧啊。
不过,她生了两子两女,两个女婿又都是举人,明家是不会休妻的,无论她在明家的日子过得如何,她都是明家的长房大太太。
因此,各府女卷们私底下没少议论明家的事,有人鄙夷,有人羡慕。
鄙夷她不知好歹,一味地贴补娘家,最后打她脸的,恰恰就是她的娘家。也就是她运气好,上面没有婆婆,否则,罚跪也能把她的腿给跪残了。
羡慕她的,则是羡慕她有儿女福,儿子是童生,明家人都会读书,明达即使中不了举人,一个秀才也是妥妥的,而她的两个女婿,那就更不得了,运气好就是进士,运气不好,那就是当一辈子举人。
有这样的儿女,即使摊上吴家那样不争气的娘家,她在明家的地位也一样稳固,顶多就是明大老爷纳上两房姨娘给她添堵而已,可正室还是她。
大太太当然不知道她在保定府的女卷眼里,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也不去想,她还在等着明达回来给她撑腰,却不知道,她写给明达的信,直接到了明大老爷手里。
明大老爷看了信,气得连连冷笑,大太太在信里还不忘叮嘱明达,一定要把吴桐接到他新租的宅子里,一来那宅子有文气,二来也能给吴桐省下一笔花用。
大太太似乎已经忘了,那处宅子是明大老爷给大女儿大女婿一家,以及明达住的,以吴桐现在的处境,住到那里,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儿女和姑爷?
明大老爷对大太太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他不动声色,把那封信扔进了火盆。
霍誉和白菜连夜起程,拿着骁旗营的牌子出京,他们到达保定时,天刚蒙蒙亮。
保险起见,霍誉和白菜都是易容的。
因为当年要去边关卧底,霍誉学过一些简单的易容手法,但是飞鱼卫的那些手法与明卉相比,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霍誉甚至没好意思告诉明卉,其实他也是会易容的,否则,那小丫头怕是要笑得肚子疼。
就像现在,霍誉和白菜,一个像黑包公,另一个则粘了一脸大胡子,若不是打着中原骆家明家大姑爷的旗号,差一点就见不到明大老爷了。
明大老爷听说中原骆家来了人,以为是大女儿和大女婿出了事,只在中衣外面披了一件大氅便迎了出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明大老爷的鼻子差点对到霍誉脸上,嗯,脸黑了,眉毛更粗了,看上去有点凶,不仔细看,还真是认不出来。
还好,还好,来的是霍誉,并非中原骆家的人。
明轩已经这样了,若是大女儿和大女婿再出事,他怕是要支撑不住了。
下一刻,明大老爷就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听说如今有一位巫医,或许能给明轩治疗,明大老爷控制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霍誉被大舅哥这操作给弄得不知所措,总不能递块帕子,让他擦眼泪吧。
正在这时,阿兴没有敲门就冲了进来,满头大汗,脸色却苍白如纸。
“大老爷,三少爷、三少爷院子里出事了!”
明家虽然早就分家了,但各房头的儿女都不算多,因此,这些年来,三个房头的孩子是一起排行,明轩以前最小,是小少爷,现在有了久哥儿,明轩就变成了三少爷。
听到“三少爷”三个字,明大老爷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阿兴这才看到霍誉,他一时没有认出来,嘴巴一张一翕,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说无妨,是自己人。”明大老爷说道。
明轩院子里,白天有两名护院守在门口,晚上则由四名护院在院子里值夜,次日晚上换另外四名值夜。
明家不是高门大户,总共十名护院,如今全部用在了明轩院子里。
这会儿天刚亮,那两名值白班的护院过来接班,往常这个时候,院门已经打开,可是今天院门紧闭,敲门也没有人开。
两名护院担心出事,可这是三少爷的院子,他们不敢翻墙进去,好在阿兴过来检查交接班,两名护院这才翻墙而入,从里面打开了院门。
院子里,昨晚当值的四名护院,有的躺在庑廊下面,还有的倒在院子里,全都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留在院子里侍候的两名婆子,在自己屋里睡得正香。
整个院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还在梦乡中。
而小不点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大老爷不可置信地在卧房里四下翻找,就连箱笼也打开看了,一切都是徒劳,小不点儿如同太阳下的露珠,人间蒸发了。
这时,阿兴派出去的两名护院也回来了,从昨晚到现在,正门进来的人只有霍誉和白菜。
而后门倒是打开过,但也只是倒夜香而已。
白菜用凉水泼在其中一名护院的脸上,若是普通的迷药,这一下子就能醒过来,可是凉水泼下去,那名护院依然呼呼大睡。
霍誉看着沉睡的护院,问道:“六年前找到明轩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明大老爷一怔:“对,对,一样的,睡觉,怎么叫都叫不醒,用凉水擦脸也没有用,后来还是自己醒过来的。”
话一出口,明大老爷便觉背嵴发凉,那些人来了,他们果真过来带走明轩了。
霍誉又问:“那个小不点多大年纪,面容是否也像幼儿?”
明大老爷摇头:“人到中年了,但却生了一张娃娃脸,背光的地方去看,就是个小孩子,可若是凑近细看,还是能看出有了年纪的。”
霍誉明白了,正如明大老爷所说,因为明轩身体不好,平时几乎不出门,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那些人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他们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小童,便没有起疑,认定这就是明轩。
霍誉叹了口气,他在京卫司时,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只不过,他在外面不叫“小不点儿”,而是辣手童子。
这是个独脚大盗,仗着身高的优势杀人越货,他擅长假扮成小孩子,让人掉以轻心,因此得了个辣手童子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