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笑道:“当然有啊,通宵的,你们出去时,打听一下小石桥,到了小石桥从东边下桥,下了桥的第二个路口左拐,就是鬼市了,这地方京城人都知道,只要别闹出人命,官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听说……”
伙计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听说朝廷里那些当官的,也常常微服到鬼市上找漏儿淘宝贝呢,年前胡阁老新得的书圣字帖,听说就是在鬼市上破烂儿收来的。”
“真的假的?鬼市上还能淘到书圣的字帖?”明卉夸张地瞪大眼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比珍珠还要真,客官若是也喜欢写字儿,您到小石桥桥头,找摆摊卖扇子的阿福,他对鬼市最熟了,一准儿能带您买到真品,您放心,只管提我二宝就行了。”伙计热情似火啊。
明卉愕然,看来这位二宝伙计有提成啊。
不过,明卉还是决定明天晚上到鬼市上看一看,她倒不是想去捡漏儿淘什么书圣字帖,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卖飞鱼卫手弩的。
朝廷每年花在飞鱼卫身上的银子,决不是小数目,飞鱼卫的兵器会保养,也会更新。
被替换下来的旧兵器去了哪里?
会销毁,但也有可能会流入民间,而民间敢售卖这种东西的,也只有鬼市这种地方。
如果鬼市上有卖手弩的,那么前世霍誉离开飞鱼卫上交的那只手弩,十几年后,也有可能会落入民间。
第120章 捡到宝了
次日,早上起来,外面的天有点阴,以为会下雨,可一直到了晚上,这雨也没有下起来。
明卉和汪安、朵朵,三个人全都换了深色的细布衣裳,这衣裳的好处,就是看不出是有钱还是没钱,穷苦人家手上有了余钱,会买细布做衣裳,有钱人家的公子,箱笼里也会有一两身细布,所谓的闲云野鹤,布衣名仕。
小石桥很好找,三人从东边下桥,就看到几个摆摊子的小摊:“爷,鬼市熟吗?若是不熟,小的给您引个路。”
明卉指着其中一个卖蒲扇的小贩:“你,阿福?”
小贩眉开眼笑:“哎哟,爷的记性可真好,还记得小的贱名儿呢。”
明卉嗯了一声:“二宝介绍的,引路几个钱?”
“哎哟,二宝是小的兄弟,那比亲的还要亲,有这层关系,小的可不敢跟爷狮子大开口,这么着吧,爷今儿个这一趟,没捡着合心意的玩艺,那小的就当给爷白使唤一回,不收钱儿,若是爷捡着了,一高兴,就打赏小的几个子儿,五六文不嫌少,十几二十文也不嫌多,爷您看着给。”
阿福油嘴滑舌,可那副表情却是老实巴脚。
明卉一笑:“行啊,带路吧。”
一直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左拐,便是传说中的鬼市了。
今晚是阴天,无星无月,星星点点如同鬼火一般的微弱灯光中,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有站着的,也有蹲着的。
阿福低声问道:“爷是头回来,小的给您讲讲这里的规矩。”
明卉笑着说道:“袖里乾坤?”
阿福一抖手:“哎哟,爷啊,行家啊,那小的就省事啦。”
明卉身子一斜,一手掩嘴,轻声问道:“有兵器吗?”
阿福也学着明卉的样子,用手掩着半边嘴:“待会您看到抱着桃木剑背着口袋的,那就是,不过那东西不能露白,爷您只能到他那口袋里头自己摸,您若是眼神好,把脑袋伸进口袋里都行,可就是不能把那东西拿出来。您记着,您只要去摸他的桃木剑,这就是买卖,您可别问,为啥?咱都懂,对不?”
明卉点点头,冲汪安说道:“给他二十文。”
汪安数了二十文递过来,阿福明白,人家先给钱,这就是该问的都问了,就是不想让他跟着,不是嫌他烦,而是担心捡了漏儿,多个人知道。
阿福接了钱,道声谢,又多送两句:“爷您记着,不问真假,别问来处。”
说完,再不多留半刻,转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就是吃这碗饭的,这里面的事儿,门清!
汪安笑道:“这钱可真好赚。”
明卉道:“也担着风险呢。”
汪安一想也是,这鬼市上的东西,谁知道都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让谁买了去,万一嘴巴不严多说两句,说不定就是一场祸事。
鬼市上的摊位一个挨一个,鬼气森森,居然摆出足足二里长,明卉对京城不熟悉,这会儿又是夜里,也不知道白日里这地方是什么样的。
明卉原本只是冲着手弩来的,汪安却是真的想捡漏儿,嗯,若是他也能捡到书圣真迹,那他就发财了。
所以但凡是看到有卖旧书破纸的,汪安都要凑过去看看,明卉本来不感兴趣,汪安就说,说不定能有古方香谱呢,明卉一想也是,便也蹲下看热闹。
香谱没看到,倒是看到有那很正经的书皮,可里面画着妖精打架的,摊子前面放着一盏小得不能再小的灯,昏黄的灯光把所有的纸张全都映得像是古籍,明卉失笑,叫上汪安和朵朵继续往前走。
鬼市上的东西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衣裳鞋帽、瓷器摆件、古玩玉器、卖狗的,卖猫的,明卉给朵朵买了两只蹴鞠用的皮鞠子,明卉在巷子里见过小孩子们玩的鞠子,都藤编的。
明卉给她买的这两只,一只是是牛皮做的,样式朴实,却非常结实;
另一只虽然不是全皮,但是上面绣了花,不像蹴鞠用的,倒像是绣球。
两个鞠子都是半新不旧,可却没有坏损的地方,总共才花了十五文,非常划算。
朵朵长在乡下,就连藤编的都没有玩过,现在有了这两只,高兴极了,看到有卖旧书箱的,明卉顺手买了一个,让她把这两个鞠子放进去,朵朵背着书箱,蹦蹦跳跳跟在明卉身边,乍看上去,像个小书僮。
明卉在一个古玩摊子上看到一只绘着两只猫的香炉,一黑一狸花,明卉一眼就相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古物,一问价,开价三两。
最后花一两银子买下……
明卉把香炉也放到朵朵背着的书箱里,这会儿,那书箱里已经装了不少东西,除了皮鞠子和香炉以外,还有汪安买的笔洗。
那笔洗上画了一个躺着的大美人,据说是书圣用过的,才花了十文钱,就是这笔洗摸上去凹凸不平,看来书圣也不是个讲究人呐。
明卉觉得这笔洗挺好的,个头够大,冬天种水仙,春天种蒜苗,崔娘子和张元娘应该都喜欢,便让汪安再寻摸一个,免得到时两个人都想要,不知道送给谁才好。
说寻摸,还真寻摸到了。
同样的大笔洗,也画了一个躺着的大美人,且,这美人白白胖胖,还露着香肩呢,汪安喜欢,明卉也喜欢,可一问价,那摆摊的居然开价五十两,说这是李太白用过的。
李太白比书圣还值钱?
胖美人就要比瘦美人珍贵?
你蒙谁呢,当我们乡下人不懂行吗?
还真不懂,所以坚决不买,开价五十两,这一听就不实诚啊。
主仆三个起身就走,朵朵本就是个毛毛燥燥的孩子,她背着书箱,转身不方便,后面的人正探身过来,朵朵和那人撞在一起。
好在只是轻轻一撞,谁也没有受伤,朵朵下意识抬头,忽然咦了一声,被撞的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旁边的人立刻横插过来,挡在朵朵和那人中间:“小孩儿去到一边玩去。”
第121章 袖里乾坤
明卉和汪安本来已经走了几步,听到有人说什么小孩,回头一看,见朵朵傻呆呆站在那里,汪安连忙过去,见一人正在掸着衣衫上的灰尘,便猜到定是朵朵的书箱撞到人了,便陪着笑说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汪安便拉着朵朵离开了那个摊子。
直到走出老远,朵朵才回过头去,黑灯瞎火,却已经看不到刚刚被她撞到的人了。
“少爷,我刚刚看到……”
朵朵的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见明卉忽然顿住了脚步。
旁边是条巷子,也不知道那巷子里的宅子是空的还是住着人的,黑乎乎,没有一丝灯光。
就在那巷子口,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凋塑,如果不是他穿了件颜色稍浅的衫子,这大晚上的,眼神不好的,还真看不到那里有个人。
明卉抬步向那人走去,朵朵和汪安连忙跟上,走近几步,方能看到那人怀里抱着一个东西,再走近些,便看清那是一把剑,木剑。
这人的背后,果真是有一个扎着口的大口袋,不过不是背着,而是靠着墙跟放在地上,那口袋比朵朵的书箱大多了,若是朵朵蜷缩身子,怕是也能装进去。
见有人走过来,那人宛若未见,依旧目不斜视。
明卉上前,伸手便去摸那人怀里的木剑,那人这才有了反应,甩头,朝身后呶呶嘴,蹲下身来,放下了身后的大口袋。
他伸手解开口袋上的绳子,明卉正想伸手去摸,汪安连忙拦住她:“让我来,万一里面有蛇呢。”
那人闻言瞪起眼珠子,年轻人不讲武德,鬼市上能骗人,可没有放蛇咬人的。
明卉一笑,对汪安说道:“无妨,你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着,她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副手套,这副手套是白天时她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就是为了上鬼市谈价格用的,不过先前买的都是便宜货,用不到袖里乾坤,她就没有拿出来戴上,她是小姑娘,可不想把手让人捏来捏去。
这会儿要伸手往口袋里摸兵刃,还是戴上手套,免得伤到手。
不过,明卉很快便知道自己想多了,这口袋里的虽是兵刃,可是刀剑都是带鞘的,摸不到刃,不会伤手,可也别想知道是不是锋利了。
不过明卉要找的是手弩,摸到刀鞘剑鞘,就再去摸别的。
摸到后面,明卉索性把脑袋也钻了进去,口袋里的东西很多,明卉不着急,一件一件去摸,忽然,她感觉自己似是摸到了想找的东西,索性两只手一起用力,从其他东西里把那物件拽出来,但也不能拿出口袋,她的脑袋虽然也伸进去了,可是袋子里面太黑了,她还是要靠双手。
这是手弩无疑,但是不是飞鱼卫的手弩就不知晓了,不过,肯定不会是霍誉用过的那一只,因为明卉全身上下哪里都不疼。
她正准备把头伸出来,下巴处却碰到什么东西,她一摸,居然是一柄短刀,刀鞘上还有花纹,刀也很小,比她的手掌略大一些,想来是刚才她拽手弩时一并拽出来的。
这个也一起要了吧,小刀可以戴在身上用来防身。
“就这两件了。”明卉把头从口袋里伸出来,对那人说道。
那人嗯了一声,伸手一扯,就把身上的衫子拽下来,扔给明卉,却原来他这件衫子是披在外面的。
明卉三两下用衫子裹了手弩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那人,那人伸出手,隔着衫子摸了摸,便把右手缩进衣袖,朝那人伸了过来。
这是要谈价了。
明卉一笑,也把袖子一拉,伸手过去。
所谓的袖儿来袖儿去,但凡是不好被外人听到的价格,就讲究这个袖里乾坤。
捏住食指,这就是一;食指和中指,便是二;五根手指不够用了,还有那捏七别八勾子九的讲究。
总之,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这只来历不明,品相不明的手弩,最终以三两银子成交。
明卉点了银子给了那人,又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布袋子,把那只手弩用衫子包着放进布袋,再把衫子拿出来还给那人,连手弩带布袋一起放进朵朵的书箱里,主仆三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朵朵觉得好奇,一个劲儿地问:“少爷,你买的这是个啥?”
明卉笑道:“回去你就知道了。”
因为这件事,就连朵朵自己也把刚才想说还没说完的事给忘记了。
鬼市出口虽然还有卖吃食的,还不只一家,七八个摊子,都是卖凉粉和凉面的,蒜香、芝麻酱的香味,别说朵朵了,就是明卉都觉得自己饿了。
主仆三人各吃了一碗凉面,朵朵还多吃了三个茶叶蛋,这才欢欢喜喜满载而归。
回到客栈,关上房门,三人这才把书箱里的宝贝一样一样拿出来。
手弩在最上面,明卉把手弩从布袋子里拿出来,顿时失望了。
这是手弩,却不是飞鱼卫的手弩。
没有编号,也没有标记,就是民间某位手弩爱好者的彷制品。
不过,大小和款式,都与飞鱼卫的手弩是一样的。
明卉试了试,好在这手弩修一修紧一紧还是能用的,倒是那柄小短刀,拿到灯下一看,刀鞘上的铜饰既特别又华丽,把刀从鞘里拔出来,寒光凛凛,极是锋利。
明卉很喜欢,这三两银子算是没有白花。
除了这两件,那只有两只猫的香炉也很精致,明卉觉得这一两银子花得很值,她以往也见过绘猫的香炉,可像这样,恰好是一黑一狸花的,她两辈子也才见过这么一只。
明卉爱不释手,朵朵对她那两只皮鞠子也是喜欢极了,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个怎么玩,盼着早点回到保定,在大院子里踢个够。
只是汪安还在遗憾,那美人笔洗只有一只,如果能多买一只就完美了。
“那个李太白的,也太敢要价了,开价就是五十两,如果也能花个十文八文买下来就好了。”
李太白?
朵朵不知道李太白是谁,可是她却想起一件事来。
“熟人?哪个熟人?”
明卉忽然想起,她和汪安走在前面,朵朵在后面被人喝斥,还是汪安把她拽过来的,当时朵朵好像有点呆怔怔的,想来就是那个时候遇到的熟人。
“就是那个抢我羊肉汤的坏人,在洛阳,您还记得不,他抢我的羊肉汤,还抢了我的胡饼子。”
你说别的事,朵朵或许早忘了,可是抢过她羊肉汤和胡饼子的人,那朵朵能记一辈子。
抢饭吃那如同杀人,真会出人命的。
何况,那人还那么讨厌,装受伤,还吓唬她说让衙门打板子罚银子。
明卉一怔:“梅友?”
“他叫没有吗?反正就是那个抢吃食的坏蛋,我揍他揍少了,哼!”
朵朵才打了五拳,就被明卉喊停了,朵朵还没解恨呢。
明卉却是早就知道,那个梅友身份不凡,她问道:“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他?”
朵朵点头如同小鸡啄米:“看清楚了,嗯……刚开始朵朵只是觉得他面熟,可是小安哥哥过来拽我时,我就想起来了,这人就是抢我肉汤的大坏蛋!”
虽然那次汪安也去了洛阳,但是明卉给他派了别的差使,他并没有见过梅友。
明卉问道:“你带走朵朵时,有没有看清那个人?”
汪安仔细想了想,又问朵朵:“你说的是挡在前面的人,还是被挡着的那个人?”
“我刚开始就是撞的那个坏蛋,后来不知道从哪儿过来一个人,挡在那坏蛋前面了。”
朵朵很生气,她是生自己的气,都怪当时她反应得太慢,竟是没能一下子就想起那人是谁了。
汪安点头,对明卉说道:“这就对了,斥责朵朵的就是挡在前面的人,那人二十上下,气宇轩昂,一看就是练家子,不像是寻常大户人家的随从,被他挡在后面的人,我虽然没有看清相貌,但应该是位年轻公子。”
明卉倒是不担心梅友会认出她们,梅友认识的是崔会主仆和梅婆婆祖孙,可不是她和朵朵现在的样子。
只是梅友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京城?
莫非他就是京城里的某位大人物?
“朵朵,你看到那人的第一眼,没有认出他就是梅友?是你不记得梅友的相貌了,还是他的脸和你记忆中的梅友有不同的地方?”
朵朵仰着小脑袋看着屋顶,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也说不清楚,他就是那个坏蛋的脸,可是又像是换了一个人,为啥呢,明明是一个人,怎么像是换了呢?”
汪安伸手在朵朵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你这个小迷糊,除了吃,你还有什么是清楚的。”
朵朵摸着小脑袋,有些委屈:“朵朵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朵朵的眼神好得很,朵朵的记性也好得很,为啥第一眼只觉得面熟,却没想起就是那个大坏蛋呢?”
明卉却是心头一动,有的时候,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一身衣裳,换了一个地方,为何会让人有换了一个人的错觉?
是气质!
这个人的气质改变了,所以会让原本就不太熟悉的人产生错觉。
明卉叮嘱朵朵:“今天的事,除了咱们三人以外,不要对任何人讲,还有,若是你再看到梅友,一定要装做不认识,不要盯着他去看,记住了吗?”
朵朵听话地点点头,却又问道:“那我能偷偷看吗?”
明卉失笑:“也不能。”
朵朵气愤地挥挥拳头:“朵朵想揍他!”
看看吧,千万别从朵朵嘴里夺食,否则千山万水,朵朵就是想揍你。
不过,朵朵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只要明卉叮嘱过的事,朵朵都会牢牢记住。
明卉和朵朵住一间屋子,汪安住在隔壁,汪海泉和汪平与他们同住二楼。
次日早上,五个人前后脚起床,简单洗漱了,就在客栈里用了早点。
明大老爷给的五百两买嫁妆的银子还没有花,总要买几样东西带回去。
再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明卉也想给大家都买些礼物。
汪海泉要去铺子,就让汪平和汪安陪着明卉去苏州街。
为了去苏州街,明卉还临时找了家小客栈,给自己的朵朵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像京中闺秀们那样,戴上了帷帽。
到了苏州街,一家一家开始逛,明卉买了一堆料子,有给汪真人和崔娘子的,也有给芸老太太的,还有给嫂嫂们的,就连大太太也有份,明卉又到银楼,挑了几支簪子,到妆花店买了一匣子绢花,这是送给几个侄女的,明雅和明静要出嫁了,明卉又到玉器铺子里,挑了两对手镯,留着给她们添妆。
除此以外,明卉又给三个哥哥连同侄儿们买了些湖笔扇面之类的东西,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聚宝客栈,明卉这才想起来,她忘记给自己买嫁妆了。
买啥呢?
她也不知道该买啥。
早知如此,她应该问问崔娘子的,可惜当时做贼心虚,只想着如何摆脱霍誉,却把正事给忘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明卉,活了两辈子,她也还是第一次办嫁妆,且,上一世她连新娘子都没有见到过,根本不知道成亲要买啥。
明卉唉声叹气,倒是朵朵还知道一些。
“我表姐出嫁时,陪嫁的有被褥,有门帘,还有铜盆,对了,还有屎尿盆子,不对,不叫屎尿盆子,那叫,叫恭桶。”
以前在乡下时,大家都管那个叫屎尿盆子,后来不迟姐姐和不晚姐姐告诉她,那东西要叫恭桶。
朵朵拍拍脑袋:“我表姐的恭桶上还贴着喜字呢,可好看呢,大小姐,明天咱们去买恭桶吧。”
明卉:算了吧,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不过,女人天生就会花钱,次日,明卉睡到自然醒,又带着汪平汪安和朵朵出去逛街,主仆四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晨食加午食,又去糖果铺子买了一堆零嘴儿。
悠悠闲闲逛到一家瓷器铺子,明卉却发现了宝贝。
她在这家铺子里买了一整套哥窑梅子青的香器,这套香器,她真是太喜欢了,虽然价值不菲,她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伙计拿了锦盒把那套香器装起来时,明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生怕伙计一个不小心,把她的心头至爱给磕着碰着。
忽听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咦,这梅子青的成色不错。”
有眼光啊!
明卉转头一看,却差点怔住。
人生何处不相逢……
梅友小孙孙?
不同,气质不同。
眼前的人与梅友,无论年龄、五官、身材,皆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他们的气质。
梅友跳脱不羁,口无遮拦,不管不顾,但是适应性和生存能力很强,应是能吃苦的。若不是他衣著考究,加之又出动了飞鱼卫,明卉难以相信,他出身富贵,身份不凡,此人油得像街上的二流子一样,也不知是哪个高门大户能培养出这样的子孙。
而眼前的这个人,眉清目秀如皎皎朗月,也如朗月一般距人千里。
这世上,有的人骄傲在脸上,也有的人在言谈举止上,但眼前这个人,却是刻在了骨头里,他不用说什么,哪怕他就站在那里,用自认为最平和的眼神看着你,用最和蔼的口气说着最家常的话,可他却就是高不可攀,令人望而生畏的。
明卉原本就戴着帷帽,刚才挑选瓷器时为了看清楚一些,她把面纱撩了起来,这会儿见有男子,便飞快地放下面纱,伙计把那套香器装好,朵朵便上前接过来,主仆二人翩然离去。
到了门口,明卉便察觉到这门前比她进去时多了不少人,虽然都是身着便装,但那周身的气度,如同出鞘之剑,蓄势待发。
汪平和汪安正在铺子斜对过的茶摊上,看到明卉和朵朵出来,汪安小跑着过来,接了东西,汪平赶来骡车,明卉急吼吼地说道:“围着外城转一圈儿再回客栈。”
骡车上,朵朵讨好地说道:“大小姐,朵朵没盯着那人看。”
明卉拍拍她的小脑袋,哈哈大笑。
瓷器铺子里,伙计一脸愧色:“不好意思啊,咱们铺子卖的都是龙泉青瓷,只是那梅子青烧一窑也成不了一两件,就刚刚那位姑娘买的香器,小铺也只有那一套,公子若是不急,可留个地址,哪日有了,小的给您送过去,若您只是喜欢这梅子青,小铺还有几个小物件,若您就是想买香器,小铺也还有一套豆青。”
那位年轻公子淡淡一笑:“即使如此,那便罢了。”
跟在那身边的一名瘦小随从冲着伙计问道:“刚刚那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伙计正欲开口,年轻公子说道:“不用打听了,相交青瓷,我还是更喜甜白,只是恰好看到那梅子青便多问了一句,走吧,到别处逛逛。”
瘦小随从应承着,陪着年轻公子出了铺子。
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伙计才翻个白眼:“你说白瓷也就罢了,还非要说喜欢甜白,这牛皮吹的,你咋不说你是宫里的皇帝老爷呢,这甜白瓷,是你喜欢就能喜欢的吗?”
也难怪伙计会说风凉话,谁不知道,自本朝以来,甜白只供内造呢。
明卉买下一套梅子青的香器,回到客栈里,那是越看越喜欢,在她看来,有了这套香器,别的嫁妆都可以不要了,当然,新郎倌也可以不要。
明卉原本的计划,明天再逛一天,后天便让汪海泉去城西找霍誉,大家一起来的,当然也要一起走。
但是想起刚刚在瓷器铺子里遇到的那个人,明卉顿时没有再逛一天的兴致了。
那人,不是普通人。
次日,明卉也不想去逛街,她让汪平去给汪海泉帮忙,她和朵朵换上男装,带上汪安去了附近的茶楼里听说书。
这也是那个叫二宝的伙计推荐的,这家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据说满京城都有名,是茶楼里花了大价钱请过来的。
汪安早早过去占了座位,明卉和朵朵去的时候,茶楼里里外外都是人,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汪安冲着她们招手,两人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眼神里,走了过去。
她们刚刚坐下,说书先生手里的惊木就拍响了。
今天说的是吕布戏貂婵,那说书先生一会儿男人声音,一会儿又捏着嗓子学女人说话,满堂叫好,朵朵撇嘴:“他还不如大小姐学得像呢。”
汪安点头:“确实。”
他们当然不是说明卉学女人说话学得像,还是男人,尤其是学十七八岁年轻男子的声音,那叫惟妙惟肖,雌雄莫变。
明卉嘘了一声,让他们不要说话。
可能是先前听人把这位说书先生吹得太过神乎其神了,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主仆三人觉得这人说的也就那样,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再说,这茶楼里乱糟糟的,也听不清楚,那说书先生为了抬高声音,嗓子都劈了,一点也不好听。
三个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去,失望地走出茶楼。
明卉提议去吃烤鸭,京城里做烤鸭的酒楼有两家,一家专做焖炉烤鸭,另一家以叉烧烤鸭闻名。
前两天汪海泉带他们去吃过叉烧烤鸭了,因此,今天明卉决定去尝尝焖炉烤鸭。
没有什么是大吃一顿不能解决的,主仆三人酒足饭饱,又沿路逛了逛,买了些小玩意,便准备回客栈了。
汪安说道:“少爷,我觉得吧,您只买一套梅子青有点少了。”
“啥?再多买几套?我想买,人家也要有才行啊,昨天那伙计不是说了吧,这梅子青极为难得,好不容易才能凑成一套的。”明卉说道。
“我是说您只买一套那个做嫁妆,这也太少了,大老爷一准儿会心疼,以为您舍不得花银子呢。”汪安善意提醒。
明卉抓头,可那套梅子青也不便宜啊,她咬牙才买下来的,再说,除了那个,她也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了。
她一个在道观里长大的姑娘,让她给自己买嫁妆,这不是难为她吗?
买身道袍?买个拂尘?要不买个大丹炉回去炼仙丹?
明卉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于是主仆三个在路边乐得前低后合,忽然,明卉就乐不出来了,她看到了一个人。
霍誉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另有一位中年太太正由丫鬟虚扶着从一家铺子里走出来。白菜也在。
今天伯娘韩氏说要添置几样摆设,霍誉便陪着和族弟霍诚一起出来,刚从一家铺子里出来,便听到了笑声,那笑声有些耳熟,霍誉看过去,便看到了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