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明卉的声音很小,凄凄艾艾,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霍誉知道她这是装出来的,可不知为何,霍誉还是心软了,遥远的记忆又变得清晰起来,漫天星光下的那张小小面孔又一次与眼前的小姑娘重和起来。
“好,有了消息我便告诉你。”霍誉低声说道。
“谢谢你。”
明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霍誉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笑容未达眼底,她不高兴,甚至还在惶恐,这个笑容只是在掩饰她心中的不安。
那名寻客,对她很重要吗?
她的前十二年住在云梦观,后面的三四年住在慧真观,她在明家和越秀胡同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到半年。
她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认识的那名寻客?
霍誉并不知晓那名寻客的情况,寻客是刘梦溪找来的,他到达洛阳时,局面已经失控,刘梦溪把事情办砸了,不但该找的人没有找到,还因为那名小厮的原因,将那位的身份泄露了出去。
霍誉看着明卉,欲言又止。
明卉却像是猜出他在想什么,可怜巴巴地说道:“那名寻客的孩子丢了,恰好被我们救了,他们夫妻接走孩子后,还送了些银子给我做为报酬。
后来余金宝带我去那什么桃花坞,给那寻客辨认,不过寻客当时是易容的,可我还是从身材上认出了他,事情就是这样的。
我担心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万崽就太可怜了。”
明卉只说小万崽,却不提依依,小万崽是汪海泉从戏班子里带走的,而依依却是明卉从柳大娘手里救出来的,霍誉即使查出小万崽被救的过程也无所谓,可是柳大娘的事,却不能被人知晓。
万苍南和柳三娘这样的行家,绝对不会把自家两个孩子找回的过程透露出去。
霍誉问道:“你们救了他的孩子?你,还有谁?”
“是海泉叔啊,他在清苑时恰好遇到野台班子拐了一个小男孩,海泉叔侠肝义胆,把那小男孩救出火坑,寻客和他的娘子都是找人为生的,他们顺着线索找到我们,认回了孩子。”
霍誉见过汪海泉,汪海泉有武功,而且常年在外行商,他从野台班子里顺手救下一个小孩,虽有难度,却也不是办不到的,而那寻客能找上门来也是合情合理,所以明卉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认识那名寻客的。
霍誉点点头,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尽快去打听,如果那名寻客出了意外,我也会想办法找到他的孩子。”
“嗯,谢谢你。”这一次,霍誉终于在明卉的语气里感觉到了真诚。
明卉是真的很担心那个孩子吧。
“你很喜欢小孩子?”霍誉问道。
“难道你不喜欢小孩?”明卉反问。
霍誉笑了:“五岁之后,我只和闻昌白菜两个小孩相处过,他们和我差不多大,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至于五岁之前,我记忆最深的小孩,只有你。”
又开始了,看来又要扯出那见鬼的青梅竹马。
明卉连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要赶路,行李还没有收拾呢。”
霍誉没有挽留,今天他和她已经说了很多话了,而且,两人说话的时候,差一点就脑袋挨着脑袋了。
霍誉很知足,这样就很好了。
向韩氏告辞,霍誉将明卉送回聚宝客栈,约好明天早上他来客栈的时间,这才离去。
看着他日渐伟岸的背影,汪安一脸崇拜:“姑爷若是换上官服,一定更神气。”
明卉瞪他一眼,汪安这小子,回到保定后,应该抄抄经文磨练意志了。
而此时,位于皇城的长平侯府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定襄县主回到侯府,霍展鹏一如既往没在府里。
陶嬷嬷有些遗憾,却还是安慰道:“侯爷回来后知道您去看望了大公子和明小姐,一定会很高兴,您这般贤惠,侯爷心里也是有数的,您在他心里,岂是外头那些妖艳贱货能比的?”
定襄县主幽幽地说道:“听说侯爷新找的那位,芳龄才十八,唉,我终是老了。”
“您哪里老了,西院那个才是真的老,您看她那眼角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就这样,还不知廉耻地往侯爷身边凑呢,真真是不要脸。”
提起那位表姑太太,陶嬷嬷便咬牙切齿,这样的烂白莲,怎么就让自家县主给遇上了呢。
“那位明小姐看着倒是个乖巧的,又自幼没了亲娘,县主对她好一点,她一准儿就跟您一条心了。
将来她在大公子枕边吹吹风,大公子还能由着那个姓邹的贱种在外头装模作样?
老奴可是听说了,大公子是那位纪指挥使眼前的红人儿,杀人不眨眼,狠着呢。”
定襄县主叹了口气:“他十来岁就进了飞鱼卫,又一路高升,岂会不是狠角色。
唉,我就担心会引狼入室。
现在看着他是看不上咱们这份家业,可他毕竟占着嫡长的名份,那爵位,唉,侯爷若是能给二哥儿早就给了,也不用拖到如今了。”
前不久,长平侯霍展鹏与一位名叫石妤的才女打得火热。
石妤是扬州盐商石大年的庶女,其母原是秦淮河上的一名花娘,赎身后做了石大年的姨娘,这位姨娘自幼被卖,不知姓氏,跟了鸨母姓王。
石大年有十几房姨娘,生了十几个儿女,儿子自幼抱给正室抚养,而女儿则和他收养的养女们一起,统一交给教养嬷嬷带着。
这些教养嬷嬷教的并非女诫女则,而是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学舞练身段、学伺候人的法子,照着瘦马的路子培养。
女儿们渐渐长大,便送进官员们的后宅,石大年这些年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女儿们立下了汗马功劳,以致于闻大年有个“瘦马丈人”的名头,石大年非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逢人就吹他的女婿们多有本事。
石妤自幼也是被精心培养长大的,她是石大年的亲生女儿,与那些养女不一样,石大年便想着找个机会,把她送进京城。
可惜好景不长,四年前江南官场震动,石大年不知是死在哪一位“好女婿”手里,总之,就是被灭口了。
石家只是商贾,石大年死后,石大年的儿子们找到父亲与各官员来往的证据,主动交给了飞鱼卫。
最终,石家只是罚钱了事,除了石大年以外,其余人等都保住了性命,然而石家的万贯家财也去了大半。
石大年的原配把余下的家业全都给儿子们分了,那些姨娘,有儿子的跟了儿子,如王姨娘这样的膝下无子的,只能和女儿一起,被石家轰了出来。
无奈之下,王姨娘便操起了老本行,她带着女儿来了京城,毕竟跟在石大年身边多年,王姨娘的手段和见识比起普通鸨母高出数倍。
不到半年,石妤就成了京城里有名的才女,以诗会友,花帜高悬。
这几年,拜倒在石妤石榴裙下的风流才子不计其数,长平侯霍展鹏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石妤初时根本看不上霍展鹏,嫌他不会吟诗作画,没有才情。
霍展鹏为了石妤,和几个相好全都断了,直到上个月,才终于成了闻兰的“入幕之傧”。
因为得来不易,霍展鹏对石妤格外上心,两人如胶似漆,恨不能粘在一起。
每次霍展鹏回家,石妤都会把他送到门外,千般叮咛,万般不舍,今天同样如此。
回来的路上,霍展鹏去新开不久的花千变,花了一百两买了三匣熏香。
在花千变买够一百两,可以送一匣价值二十两的香丸,霍展鹏写了地址,让伙计把那一百两的熏香给石妤送去。
正要离开时,掌柜的满脸堆笑走过来,才里还捧着一只装着线香的长匣:“客官,您在咱们铺子里,已经累计到五百两了,这点小小意思,请客官笑纳。”
霍展鹏大喜,索性又加了二两银子,给赠送的香丸和线香,各换了一个上好的香匣。
看着这一长一方两只匣子,霍展鹏感慨这花千变的东家会做生意,就这么两只匣子,居然开价四两,看在他是老主顾的份上,才只收了成本价。
一两一只的匣子,这是成本价?
自从花千变在京城开业,霍展鹏已经来过几次了,石妤对花千变的熏香情有独钟,唉,这花千变的熏香的确是好,可就是太贵了,霍展鹏手头宽裕,买香也买得肉痛。
不过只要想到石妤收到熏香时的惊喜,霍展鹏就觉得这银子花得值得,太值了。
惊喜的不仅是石妤,还有定襄县主和表妹程婉约。
霍展鹏把香丸送给了定襄县主,定襄县主捧着精致的香匣,喜不自胜。
侯爷心里还是有她的,否则怎会大老远地去内城买了香丸给她带回来?
定襄县主说了今日她去老书院街,见到霍誉和明卉的事,霍展鹏连说她贤惠,将她揽入怀里:“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从定襄县主的院子里出来,霍展鹏便去了西院,那里是表妹程婉约的院子。
程婉约果然在等着他,她穿了件粉红色的薄绫衫子,娇艳的颜色更是衬得她肤光如雪。
霍展鹏把那匣线香递给她:“我特意到花千变给你挑的,你燃上闻闻,看可喜欢。”
程婉约含羞带怯:“表哥送的,我全都喜欢,表哥,你待我真好。”
霍展鹏柔声说道:“傻丫头,一匣子线香就这么欢喜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表哥……”程婉约嘤咛着扑进霍展鹏的怀抱。
只不过,霍展鹏也只在程婉约这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回到位于松涛阁的书房。
自从最小的嫡子出生之后,霍展鹏大半的时间都是住在松涛阁。
他坐下之后,晃了好一会儿脑袋,才把程婉约穿着粉红衫子的模样从脑海里甩出去。
太吓人了,一大把年纪了,还穿那么鲜艳的粉红色!
石妤那个年纪,都不会穿这种颜色,他见过石妤穿粉色,是那种淡淡的粉,既娇艳又雅致,全不似程婉约身上那件那般俗不可耐。
当年他真是晕了头,怎么就觉得程家表妹如那空谷幽兰了呢。
程家清贫,程家表妹荆钗布裙,脂粉不施,巧笑莲兮间的确称得上一句空谷幽兰的。
即使后来程表妹带着孩子回来的时候,也是一枚惹人怜爱的小家碧玉。
可惜时间是把杀猪刀,前前后后也不过十几载,当年的空谷幽兰就变成了搔首弄姿的半老徐娘。
霍展鹏叹了口气,好在慕涵是个好孩子,算了算了,看在慕涵的面子上吧。
与程婉约相比,定襄县主还是很会讨霍展鹏欢心的,妆容打扮永远精致得毫无瑕疵,做事也是尽善尽美,可惜……
霍展鹏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定襄县主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花痴的模样,让他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留,生怕下一刻,定襄县主就要为他殉情而死。
每当这时,霍展鹏都会后悔,当年不该去招惹定襄县主的。
那是太后的妹妹,皇帝的姨母,事情闹得那么大,他只能娶了,而且还要敬着哄着。
唉,这些年啊,他真是太苦,太不容易了。
霍誉那小子,还当他仇人似的,这小子怎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呢。
他从聚宝客栈回来,韩氏还没有休息,一直在等着他。
霍誉知道韩氏是要和他说府里这些下仆的事。
明卉要来的事,是昨天下午才定下的,可今天定襄县主就过来了,他府里若是没有定襄县主的内线,那才奇了怪了。
韩氏一脸愧色,人已经找出来了,居然是灶上负责买菜的婆子!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府里只有那个婆子出去过。
几板子抽下来,那婆子就招了,定襄县主身边的袁嬷嬷是她表姨。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采买下仆,常找的那两个牙婆,得知韩氏要买丫鬟婆子,袁嬷嬷便通过其中一个牙婆,把自己的表外甥女一家子塞了进来。
如韩氏这般有经验的主母都喜欢一家子一起买,这一家子曾经在大户人家里做过事,看着也机灵,又是拖家带口,当场便定了下来。
韩氏是想叫人牙子过来,把这一家子远远地卖出去,霍誉摇摇头:“不必这么麻烦,让白菜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便行了。”
于是,次日霍誉去聚宝客栈接明卉,白菜则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把那一家子大的小的,一起送去了长平侯府。
门子认得白菜,这是霍誉身边的长随。
门子不敢耽搁,连忙打发小厮飞奔着进去报信,霍展鹏在书房里还没起床,他的通房听到动静,起身出去,听说是大公子派人过来,通房吓了一跳,忙叫了霍展鹏起来。
待到霍展鹏梳洗打扮妥当出来见人的时候,白菜早就走了,接待白菜的管事一脸便秘的表情,嗑嗑巴巴把这事说了,就是袁嬷嬷把这一家子安排进了老书院街的宅子里,大公子说他领情了,让把这一家子给侯府送回来了。
霍展鹏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袁嬷嬷?
那不就是定襄县主的主意吗?
这他娘的是什么馊主意啊,霍誉那个不孝子,一定会认为这是他的主意!
若只有霍誉知晓也就罢了,霍展旗的老婆韩氏也在,韩氏回到族里,还不知会给他编排出多少闲话。
想起那几位族老,霍展鹏就觉头疼。
定襄县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霍展鹏大发雷霆,可也只能是在前院,定襄县主是那金镶玉,打不得骂不得,霍展鹏越想越气,索性出府,去找石妤了。
长平侯府里的这些事,明卉并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定襄县主看上去不是很聪明。
为什么呢?
那天定襄县主忽然出现,一看就是冲着她来的,霍誉和韩氏显然都很意外,那么定襄县主是如何知晓的,肯定是霍誉府里有她的内线。
霍誉察觉府里有定襄县主的内线,难道不去查吗?
定襄县主不请自来,就是向霍誉嚣张宣告她有内线啊。
恐怕根本不用霍誉这位前飞鱼卫出手,韩氏就先把内线给揪出来了。
所以啊,看看定襄县主有多傻吧,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内线,连一个回合也没有走完,就被连根拔起了。
得不偿失啊。
明卉叹息,若非定襄县主有个太后姐姐、皇帝外甥,怕是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就这猪脑子,真替她捉急。
明卉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夏日天热,车窗上挂了一道轻纱帘子,霍誉骑在马上,也听到了明卉的笑声。
他不由莞尔,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想起那天陪着韩氏从铺子里出来,便看到明卉女扮男装在路边哈哈大笑的模样。
似乎,她在他面前,从来也没有这般笑过。
她还是不喜欢他的吧。
霍誉低下头,尹辰说他家的女人都喜欢花千变的熏香,宋彦说只要舍得花钱,女孩子都会高兴,他妻子便是如此。
霍誉觉得,他还是没有找到明卉最最最喜欢的东西。
她喜欢花千变的熏香,他送过了;
她喜欢猫,她已经有两只了,他如果再送一只,会不会有点多?
她喜欢易容,可他也不会啊;
对了,她好像很喜欢吃肉,上次送过两笼鸽子,回到保定以后,再多送几笼过去?
一行人出了京城,上了官道,往保定府的方向而去,走出约莫五十多里,路边有几家饭馆和茶棚,很多来来往往的行客都在这里打尖歇息。
霍誉建议在这里歇一会儿,吃点东西,顺便饮马饮骡子。
一家饭馆后面有茅厕,明卉带着朵朵过去,霍誉不放心,在后面跟着,见明卉和朵朵去了后面,他便在饭馆里等着,眼睛一眨不眨注意着往后面去的人。
正在这时,有几个人走进饭馆,冲着伙计喊道:“要三十个馒头,夹上酱肉,再把这几个水囊灌满,麻利点儿,爷们儿急着赶路,可不能错过了吉时!”
霍誉闻声向门口看过去,见这几人衣着光鲜,像是大户人家有体面的仆从。
他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重又注视着通往后面的那道门。
“咦,霍百户?”
霍誉皱眉,自从调入京城,但没有人这样称呼他了。
他转过身来,见刚才进来的那几人中的一个,正向他走过来,他觉得那人有几分眼熟,一时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走到近前,给他施了礼:“霍百户,小的是十五爷身边的带喜,您怕是不记得了。”
十五爷?
霍誉想起来了,这是孙十五孙逊身边的长随,几年没见,这小子长高了,也长胖了,难怪刚才没有认出来。
“带喜啊,你这时出京去办差吗?”霍誉问道。
带喜一脸喜色:“今儿是我们十五爷下聘的好日子,小的们去保定府,往十五爷的岳家送聘礼去。”
霍誉心头一动,自从尤小姐出事以后,承恩公府便非常低调,孙逊更是杳无音讯,霍誉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也就没有关心这事,再说,他以为那次他带话之后,吴家已经和承恩公府退亲了。
现在看来,不但没有退亲,而且还正式下聘了。
“哦?看来你家十五爷好事渐近了,哪天摆喜酒?”霍誉问道。
带喜脸上的喜色褪了几分:“亲迎是在十月,可惜我家十五爷调任漳州,下聘之后就要动身了,喜事要在漳州办了。”
霍誉记得漳州下辖的南靖象湖、箭管一带民乱不断,几乎是一地刚平,一地又起,圣上给孙十五选的这处,还真不是个安生的地方。
不过,那吴家竟然舍得让女儿跟去漳州,而且还是在漳州办喜事,这也真是.....。
第135章 好差事
在官道上的这种小饭馆里方便,以往明卉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踏实,生怕会有登徒子闯进来,可今天不同,霍誉就在外面,明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订亲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在外面去茅厕时不用提心调胆。
于是明卉和朵朵回来时,看到霍誉,难得地冲他笑了笑。
小姑娘的笑容纯净明亮,霍誉的心底颤了颤,缓了缓,他的嘴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刚才那人是谁?”
明卉说的是带喜,她出来的时候,带喜正向霍誉告辞。
“承恩公府十五公子的随从,以前在卫辉时见过”,霍誉说得很详细,他希望能和明卉多一些交流,彼此多一些了解,“孙十五做过我的副手,不过时间不长,只有半年。”
“孙十五?和吴家订亲的那个?”
明卉瞬间想到了死在吴家门口的姑娘,她来了京城,也不知道那个桉子如何了。
“你们是亲戚,你与吴家姑娘熟吗?”霍誉虽然这样问,但是却不认为明卉会与吴家姑娘有交情。
明家大太太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小姑,吴家姑娘是大太太的侄女,与明卉的关系想来也不会亲近。
明卉坦然:“不熟,打过一架。”
好吧,霍誉还是出乎意料了。
“谁输谁赢?”霍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可他确实很希望赢的一方是明卉。
他家小姑娘,不能受委屈。
明卉冷哼:“你说呢?”
霍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走出饭馆,承恩公府的人已经先一步上路了,马蹄阵阵,掀起一片尘雾。
明卉看着远去的一行车马,问道:“他们也是去保定吗?”
“去送聘礼……孙十五没有来。”不仅孙十五没来,就连孙家其他的主子也没有过来,承恩公府只是派了几名下仆前往保定下聘。
无论京城,还是保定,可都没有这个习俗。
即使新郎倌有事不能来,男方家里也会派新郎的兄弟过来下聘。
孙十五如今深居浅出不敢出门,可孙家几个房头,嫡出庶出十九个兄弟,随便派一个过来就行了。
明卉也蹙了蹙眉头:“承恩公府是看不上吴家这个亲家吧。”
不止是明卉,但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这样想。
霍誉摇摇头:“或许还是因为,孙家已经放弃孙十五了,他的那些兄弟们谁也不想沾上他的事,孙家把该给孙十五的那一份全都给了他,出了京城,孙十五就和孙家没有关系了,说不定连族谱上也去掉了他的名字。”
明卉一怔:“死在吴家门前的姑娘,真和孙十五有关系?”
霍誉这才意识到,明卉可能并不知道孙逊和尤小姐的事,看来明大老爷并没有告诉她。
他指指骡车:“我能进去坐一会儿吗?”
明卉多机灵啊,立刻明白霍誉是有话要和她说:“能,当然能。”
一刻钟后,霍誉便将尤小姐那桩桉子的来龙去脉都和明卉讲了。
明卉为尤小姐惋惜不已,温室里长大的姑娘,不知人间险恶,轻而易举就被人哄骗得搭上自己的性命。
“孙十五是外室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放下已经得到的一切,心甘情愿去入赘呢,尤小姐太天真了。”
赘婿不能科举不能出仕,妻死离家,三代方可归宗!
尤伯爷那么厉害的人物,一定不会手软。
孙十五若是入赘尤家,他这一代是不用想了,除了给尤家开枝散叶,没有什么用处,儿子继承尤家的爵位和家业,想要恢复孙家的姓氏,只能等到孙子那一辈,而且还只能在嫡长孙以外的孙子当中,挑选一个归宗姓孙。
若是孙辈男丁不旺,说不定这个归宗的,就要轮到庶孙头上。
即使孙十五对尤小姐动了真心,他也不会入赘,只能寄希望于尤小姐能够说服祖父,改招为嫁。
显然这条路走不通,孙十五便与吴丽珠订了亲。
他虽是庶子,可也是承恩公府的男丁,他只要不去做赘婿,家里该给他的资源都是要给的,何况他还抱上了孙家二爷这条大腿,大爷风头再劲也是庶出,二爷才是嫡出。
可惜,孙十五没想到,大爷把主意打到了尤小姐身上,尤小姐的一条命,彻底地毁了他。
明卉叹气:“看来啊,现在被毁掉的不仅是孙十五,还有吴丽珠。”
霍誉也觉得奇怪,他还特意去和明大老爷说了这事,让吴家尽快退亲,谁知道吴家非但没退亲,反倒还要让女儿跟着孙十五一起去漳州。
霍誉觉得若是这事换到他和明卉身上,根本不用让人提醒,明大老爷也会退亲的。
明卉不以为然:“吴家的人都是这样,不把女儿当人看,不信你让人打听打听,这提前下聘,送女儿远嫁成亲的主意,很可能就是吴家先提出来的。”
明卉口中的“吴家的人”,还包括大太太。
她原本以为大太太只是对她这个小姑子不好,后来才知道,大太太对明雅也不好,如果不是明雅长得和大太太有几分相像,明卉甚至会怀疑明雅不是大太太亲生的。
不过,事情确实让明卉猜对了,这件事真的是吴家提出来的。
那日,有个云游的道士找到吴家,说吴家有个大福气被血光给冲了。
吴舅母吓了一跳,忙问有没有办法补救,那道士告诉她,这福气要先就远,再及近。
吴舅爷特意去了一趟京城,见到孙十五一问,孙十五果然是要调去外地,吴舅爷没和吴舅母商量,便直接拍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吴丽珠既然已经和孙十五订亲,那当然是要跟着赴任了。
至于时间匆忙,来不及成亲,这也不是难事,还按原先订的日子,到了漳州再完婚。
承恩公对此非常满意,特意把孙二爷叫来引荐。
孙二爷刚刚接了协助工部扩建府河码头,加宽河道的差事,见吴舅爷这般仗义,孙二爷二话不说,便把招民夫的事交给了吴舅爷。
府河流经保定城下,对于保定人来说,这是熟得不能再熟的。
扩建码头加宽河道,这是肥差,孙二爷从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就够吴家大赚一笔了。
因此,这些日子吴舅爷忙得不亦乐乎,孙家来下聘时,他还在码头上。
第136章 捡到宝
三天后,孙十五途经保定,以军务紧急,不能耽搁为由,连吴家的家门也没进,打发带喜和几名小厮,连带着一名喜婆,去了吴家。
吴舅爷还在码头上,吴丽珠拜别了吴舅母,由哥哥吴桐背着上了花轿,连同吴家给吴丽珠准备的嫁妆和陪嫁的丫鬟婆子,一行人吹吹打打出了吴家巷子。
吴桐八月要下场,脱不开身,因此,送吴丽珠去漳州出嫁的,是吴氏族里的两位从兄。
明达和明轩做为表兄弟也出了城,还见到了新郎倌孙十五,兄弟俩目送着孙十五和吴丽珠的车马上了官道,这才和吴桐一起回了吴家巷子。
明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吴家巷子,吴舅母满脸喜色,丝毫没有女儿远嫁的担忧,头上戴着新置办的头面,身上是新做的缂丝褙子,今天虽是嫁女,但吴家的喜事也办得体面,在巷子口洒了一大筐铜钱,惹得附近的孩子们都跑来捡钱。
从吴家回来,大太太埋怨明大老爷:“都怪你,那天让我去劝大哥大嫂退亲,现在可好,咱们里外不是人,你看看这门亲事多好啊,丽珠还没有正式嫁进孙家,大哥就得了那么好的差事。哪像咱家,给闺女找了那么一门亲事,什么忙也帮不上,白白搭上一副嫁妆。”
明大老爷才懒得去管吴家退不退亲,可是大太太说到明雅的亲事,大老爷的好脾气就没有了。
“什么叫白白搭上一副嫁妆?那是你的女儿,是你亲生的女儿,给她嫁妆不是应该的吗?我还嫌自己不够有钱,不能给女儿陪嫁更多!”
大太太也生气了,她冷笑道:“你给女儿陪嫁得少,这可怨不得我?但凡你给你妹子少陪嫁一点,就能给你亲闺女多一点,你们兄弟三个,凭什么要让你出大头?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