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府的大爷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孙逊离京,这辈子也不能回来,不仅是孙逊,但凡是跟着二爷的那几个兄弟,最好都是这样的下场,只不过,这些人都比孙逊根基硬,所以孙逊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霍誉总算明白纪勉说要送他的人情是什么了。
孙逊不知道要给送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吴家不趁早退亲,难道还等着过年吗?
次日,霍誉先去接上余郎中,又到通州接了霍展旗,一行人便去了保定。
枣树胡同里,大太太刚刚吴家回来,吴家门口由官府的衙役把守,吴舅爷和老管事从昨天被带走,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回来。
大太太说尽好话,又给了银子通融,衙役这才准许她和吴舅母在影壁处说上几句话。
自从出事,吴家人除了被带去衙门的以外,其余人便没有出过家门,只是知道有人死在大门口,吴家惹上官司了。
至于那死的人是谁,为何选在吴家自尽,吴家人就全都不知道了。
看到大太太,吴舅母如同看到了救星:“小姑啊,你快让姑爷去趟京城,到承恩公府,请咱家姑爷来保定,承恩公府那样的门第儿,保定这边的衙门总要给面子的,让他们快点放老爷出来,老爷上了年纪,哪里受得住牢狱之苦。”
闻言,大太太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一口答应下来,便匆匆回到枣树胡同。
听说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在府里,大太太皱眉,不年不节的,他们怎么都来了,这不是添乱吗?
还是丫鬟悄悄提醒:“大太太,今天京城霍家的人要来,二老爷和三老爷,兴许是为这事过来的。”
大太太这才想起来,是了,霍家的人要来,这事儿明大老爷告诉过她,只不过吴家出事,大太太便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大太太心中恼怒,暗怪明大老爷心狠,吴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大老爷不闻不问,却还欢欢喜喜给妹子议亲。
可两位小叔子都在,大太太也不能现在就冲到前院去和大老爷吵架。
她想了想,对丫鬟说:“叫个小厮,到前院叫大老爷过来一下,就说是出了大事,趁着霍家人还没到,让他快点来。”
明大老爷果然很快就来了,心急火燎地问道:“霍家的人已经进城了,过一会儿就要到了,什么事这么急?”
大太太便把刚刚吴舅母说的话复述一遍:“明达没去过几次京城,这事还是老爷亲自去最是稳妥,对了,那霍誉也是京城人,不如你们一起去,这事十万火急,小妹的亲事一早就订下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让霍家的亲戚先住下,明天后天再谈也一样的。”
明大老爷一听就急了:“哈,你娘家的事就是大事,我家妹子的亲事,就不是了?再说了,那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衙门没有定论,你不知,我不知,吴家也不知道,这就要到京城去搬救兵?你要去你去,我是不会去的,明达也不会去!”
明大老爷拂袖而去。
妻子惦记娘家,这无可厚非,可那案子真若是衙门里有了定论,他这做姑爷的,帮忙出力这都是理所应当。
可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那桩命案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就去找承恩公府出面,这就是胡闹了。
找承恩公府做什么?不外乎就是来给保定的知府衙门施加压力。
保定府紧邻京城,本朝其他地方的知府是正四品,保定知府却是从三品!
历来保定知府几乎都是只做一任,任期满了便调入京城,由此可见,能来保定做知府的,无论政绩还是人脉,哪个会是一般人?
真是可笑,吴舅母居然还要到京城搬承恩公府来施压,先不说这个案子,十之八、九和承恩公府有关系吧,哪怕真的没有关系,承恩公府也不会过来。
再说,吴舅爷去衙门也只是配合调查而已,明大老爷已经托人找衙门的熟人问过了,这案子已经认定是自杀,吴家不会被定罪,顶多就是平添了晦气而已。
明大老爷越想越气,越走越快,差一点就和迎面跑来的小厮撞个满怀。
“大老爷,霍姑爷到了!”
明大老爷用力甩甩脑袋,把那些烦心的事情全都甩到一边。
待到明大老爷看到霍誉请来的长辈和媒人时,便把吴家的烂事彻底抛去了九霄云外。
明大老爷托祁文海打听过,别看本朝允许勋贵子弟科举出仕,可霍家能考过会试的,迄今为止也只有霍展旗一人。
霍展旗就是霍家最有学问、功名也是最高的人。
明明霍家有那么多长辈,霍誉却单单请了霍展旗过来,就这份细致的用心,就让明大老爷很暖心了。
再看媒人,余郎中虽然初到京城,名声不显,可他却是进士出身,清雅谦和,风度翩翩,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几人相谈甚欢,听说霍展旗致仕之后便办了族学,明大老爷佩服不已。
东城明家的族学,说了十年了,至今也没有办起来,至于西城明家,到如今也只有三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拥有自己的族学。
霍展旗便建议,可以办个私塾,初期不必拘泥于族中子弟,只要愿意送孩子来读书的,全部接收,一边培养学生,一边也是在培养先生,只要坚持不懈,用上十几年,族中子弟渐渐多起来,族学的基础便打好了。
“历经十几年,桃李满园,已经不仅是族学了。”霍展旗说道。
他也是这样做的,明家是书香门第,家学渊源,总能出一两个读书种子。
不像霍家,霍家的子弟从娘胎里就会打架,舞刀弄棒一学就会,让他们静下心来读书,和让张飞学绣花一样,看着就关疼。
余郎中也有经验,他们余家在江南有书院,而书院最初就是余家的族学,他考上举人之后,还曾在书院里做过一年先生。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却俱是眼睛放光,想办族学是小叔的愿望,可惜小叔英年早逝,老太爷也心灰意冷,连家都不回了,更别提族学了。
若是能在他们这一代把族学办起来,小叔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霍誉看着他们谈得眉飞色舞,好几次想要出言打断,你们不是要议亲吗?怎么说起办学来了?
好不容易这几位聊完办学,又一起看向明三老爷,三老爷八月秋闱,于是大家又开始说起了秋闱,这次秋闱主考,恰好是余郎中的同窗师兄,二人是同一位师傅。
明三老爷大喜,余郎中便说起这位师兄的喜好,又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我家里收着他的一本集子,去年新出的,我回京后就让官驿给你送过来。”
霍誉无语,你们还记得你们是来做什么的吗?
趁着这五人高谈阔论,霍誉悄悄出去,对正准备进去换茶的小厮说道:“茶水还满着,不用换了。”
霍誉又道:“今天辛苦了。”
说着,递了一个封红给那小厮。
小厮忙道:“多谢姑爷,小的不辛苦。”
霍誉见小厮走远,才重又进屋。
终于,屋里那五位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霍誉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的亲事还有希望。
这年头,娶个媳妇也太难了。
两边议亲的都是男子,少了女眷的细致,而且从京城到保定,虽然不远,可毕竟是两地,来一趟也不容易,于是双方谈完聘礼,又顺便把婚期也定下来了。
婚期是霍誉一早托了安国公夫人,请钦天监给定的日子,总共三个日子,请明家挑选。
霍展旗把用红纸抄好的日期拿给明大老爷过目,听说是请钦天监看过的,明大老爷便已满意了一半。
再看上面的三个日子,都是在明年,避开了三月、五月、六月和七月,这四个不适合办喜事的月份,因此,二月和四月各有一个吉日,还有一个日子则是订在九月。
明大老爷把三个日子拿给二老爷和三老爷都看了看,最终,三兄弟都倾向于四月的日子。
到了这里,这婚事便算是谈成了,双方都很高兴。
用过晚膳,霍展旗和余郎中去了客房,明三老爷还要温书,提前回去了,霍誉陪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去了书房,郑重说起了吴家的事。
“我记得大嫂娘家就是姓吴吧,不知和近日出事的吴家可是一家?”
明大老爷一怔,霍誉远在京城,居然也听说吴家的事了。
他想起那位死去的姑娘,好像也是来自京城,连忙问道:“妹夫,你在京城可是听说什么了?”
这个案子,涉及忠义伯府和承恩公府,霍誉不用说得太仔细,只是说那位姑娘身份贵重,此事已到御前,孙家十五少爷虽然不是杀人凶手,但此事因他而起,承恩公府不会护着他,孙逊是不可能留在京城了,以后也会失去家族护佑,吴家能退亲,还是趁早退亲。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虽然未入官场,可毕竟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霍誉这样一说,他们便心知肚明。
孙家那位十五少爷不但是庶子,而且还是外室子,说他挡了别人的路,那是不太可能,但他肯定是碍事了,承恩公府里就有人想要除掉他,现在出了事,自是毫无回旋余地,直接把他踩到泥里。
十有八、九,那位尤小姐之死,也和承恩公府有关系。.
天呐,以前只是觉得长平侯府够乱的,现在看来,这承恩公府更乱。
明大老爷和明二老爷都是有女儿的人,当初吴家这门亲事订下来,他们便觉不妥,两家的门第相差太多,那位十五少爷又是庶出,吴丽珠嫁过去,不但要被婆婆压着,还要在妯娌面前受气,甚至有可能,还会被府里有体面的丫鬟婆子踩上一脚。
可吴家人愿意,大太太更是喜不自胜。
明大老爷想起早上大太太让他去承恩公府搬救兵的事,更觉可笑。
这案子涉及到的人身份贵重,保定府这边会很快结案,案子的真相是不会公布出来的,以后保定人谈起,也只会说有个外地来的女子在吴家门前自尽,甚至可能会往吴舅爷和吴桐身上扯,总之,无论是忠义伯府,还是保定府衙,都不会将那女子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若不是霍誉告知,明家和吴家,打死也想不到是这么回事。
明大老爷谢过霍誉,想起大太太,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后宅。
大太太以前喜欢让明大老爷看到她的温婉贤淑,可是自从那次她打了明雅耳光之后,她便感觉出明大老爷和她离了心,初时她也曾经惶恐,可是细细一想,她为明家生了两男两女,她马上就是要当婆婆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这样一起,大太太索性也懒得再温柔小意了。
这会儿她还在为早上的事情生气,听说明大老爷来后宅了,她冷哼,这么大本事,还不是要回来睡觉?
她正想再拿拿乔,可是明大老爷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却是:“若是我没有料错,明天舅兄就能放出来了,明天你去一趟吴家巷子。”
大太太眼睛一亮:“承恩公府来人了?孙家姑爷到了?我就说吧,只要孙家姑爷一来,保定这边的衙门,哪里还敢把人扣着不放?”
大太太一脸得意,就好像这孙家的人不是吴家姑爷,而是她的姑爷一样。
明大老爷想起大太太对明雅的态度,更觉心寒,他冷冷地说道:“孙家不会来人,那位孙十五少爷另有心仪之人,如今闹出人命,孙十五少爷近日就会离开京城,承恩公府关系复杂,不适合吴家这种小门小户,你和吴家舅母说一声,趁着侄女还没有嫁过去,就把这门亲事退了吧。”
大太太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好好的勋贵少爷,被这种狐媚子勾引了,死了好,死了才好,退什么亲啊,那种狐媚子,即使不死,也只能做小,丽珠才是三媒六聘的正室。”
明大老爷只觉刺耳,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一步了,妻子的思维却还在狐媚子和正室上面。
他只好说道:“那位死去的女子是京中贵女,此事涉及到两家勋贵,现在人死了,孙十五也不能留在京城了,这亲事越早退了越好。”
听说死去的女子是贵女,大太太一怔,总算是闭嘴了。
明大老爷摇摇头,说一声身上酒气太重,便睡到了书房里。
次日一早,果真如明大老爷所说,吴舅爷连同吴家的管事都被放了出来,吴家门前的衙役也撤得干干净净。
吴家人久别重逢,终获自由,喜极而泣,无不交口称赞孙家姑爷,这么大的事,若不是孙家姑爷出面,怎会这么快就解决了?
大太太到的时候,吴家下仆正在门口放鞭炮,门前的鲜血已经洗刷干净。红色的纸屑洒满吴家巷子。
谁也没有留意,有个人从吴家门前走过,目光落在那门前的红屑上,眼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大太太看到吴舅爷,眼泪便掉了下来:“大哥,你瘦了。”
吴丽珠跑过来,一头扑到大太太怀里:“姑母,可吓坏我了。”
大太太想起明大老爷说的那番话,一边轻拍着吴丽珠的后背,一边对吴舅爷和吴舅母说道;“我有事,想和你们说。”
说着,又对吴丽珠说道:“姑母带来了上好的珍珠粉,你用上压压惊。”
到了内室,大太太便把她知道的事说了一遍:“我家老爷说,现在孙家不会管这件事的,死的那位是贵女,和姑爷……唉,想来是得知姑爷要和丽珠成亲,她便跑来保定,想要恶心咱们,让这门亲事办不成,这女子虽然可恶,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姑爷本就是庶出,孙家便索性要把他送出京城,这一出京,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说,真若是去了那穷乡僻壤,丽珠跟过去也是受苦,依我看,这亲事不如就退了吧。”
大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吴舅母就哭了起来,吴舅爷唉声叹气:“多好的亲事,就这么退了,也太可惜了,如今保定府谁不知道咱家要和承恩公府结亲啊,我出去时,大家见到我都是艳羡不已,真若是退亲,还不要让人笑话死了。”
吴舅母一把抓住大太太的手:“小姑,丽珠是你的亲侄女,你也只有这一个侄女啊,你张口闭口就是退亲,你想过丽珠的名声吗?她若是退了亲,以后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家?”
大太太讷讷道:“我家老爷说,这事和承恩公府也有关系,否则承恩公府不会撒手不管,那样的门第,关系复杂着呢,咱们家毕竟不是京里的,丽珠嫁过去受苦,咱们也不知道啊。”
她的话音方落,吴舅母便道:“那些豪门望族,哪一家的关系不复杂,都像你们明家那样,就那么几个人,当然就不复杂了,再说,承恩公府现在不管,那是抹不开面子而已,把人送出京城,等到风头过来了,再把人接回来呗,姑爷虽是庶出,可他身上留的是孙家的血,这等人家,对子孙看得极为贵重,现在这样做,不过就是做样子给外人看而已。”
大太太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昨天听明大老爷那么一说,她就觉得这门亲事该退,否则还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麻烦。
可现在听吴舅母这么一说,又觉得这事情好像也不是很严重,她没了主意,只好看向吴舅爷。
吴舅爷点点头:“小妹,你嫂子说得没错,十五少爷被送出京城,这就是承恩公府做做样子而已,长则三五载,短则一两年,十五少爷还是要回京城的。”
大太太回到枣树胡同,见明大老爷正兴冲冲地送了霍誉一行回来。
“霍家人走了?”大太太问道。
“嗯,余老弟是请假过来的,霍兄族学里的事情也多,以后有机会,我去京城时再和他们一聚吧。”
明大老爷是真心喜欢这两位新朋友。
“吴家的亲事如何了?”明大老爷问道,毕竟是自己的舅爷,他还是要关心的。
大太太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大哥和大嫂的意思,是等等再说。”
明大老爷皱眉,想说这有什么可等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只是点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看着他的背影,大太太叹了口气,虽然娘家哥哥说得有道理,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算了算了,侄女的事,毕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京城,忠义伯府。
派去保定的亲信回来后就进了内室,那日从宫里出来,尤伯爷便没有再走出过内室。
亲信把在保定府的所闻所见如实说了一遍,尤伯爷一阵咳嗽,小厮又是捶背又是顺气,尤伯爷才缓过气来。
他又缓了好一会儿,忽然呵呵冷笑:“放鞭炮庆祝,在我孙女流过血的地方庆祝?好,很好。”
亲信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尤伯爷冷哼:“还有什么,全都说出来,我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
亲信犹豫着说道:“小的到吴家巷子时,恰好看到吴家嫁出去的姑太太回来,那位姑太太嫁的是保定府的明家,伯爷不知还记不记得,当年先太子身边有个叫明峦的,就是保定明家的人,与明家过世的老太爷是亲兄弟,不过年龄相差不少。”
尤伯爷点点头:“嗯,是有这么一个人。”
亲信说道:“小的在吴家外面守着,那吴老爷被放出来,吴家要庆贺,派了下仆去采办食材,小的便塞给那下仆五两银子,那下仆便有问有答,把他知道的事全都说了。
据那下仆讲,原本明吴两家关系很好,吴家姑娘一门心思想要嫁给明家少爷,可不知怎的,这亲事没成,吴家姑娘不服气,跑去明家大闹一场,从那以后,两家关系就疏远了。
明大太太这次回娘家,和兄嫂在屋里说了很久,离开的时候面色不虞,据当时在外面等着伺候的丫鬟说,明大太太是来劝说兄嫂退了承恩公府的亲事,还说门第啥的,可吴家夫妻没有答应,说过个三五年风头过了就没事啥的,明大太太离开以后,吴家太太还在屋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发牢骚,说明大太太是嫉妒云云,还说,还说那死了的女子……狐媚……”
亲信话音未落,尤伯爷便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狠狠扎在床头的小几上!
“原本我还觉得那吴家遇上这种事也是倒霉,小门小户,我原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呵呵,他们既然舍不得孙逊那畜牲,那就趁早成亲吧。”
尤伯爷的目光落在寒光凛凛的匕首上面,眼角子抽了抽:“你再去一趟保定……”
忠义伯府与承恩公府的官司,霍誉并不关心。
所谓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他现在着急的,是他自己的亲事,若不是吴家与明家沾着亲,吴家的事,他才懒得管。
他的假期只有两个多月,他要忙的事情太多。
首先就是聘礼,他现在手里有银子,可总不能把银子抬过去当聘礼吧。
好在霍展旗嫁过女儿,也娶过儿媳,这方面有经验。
霍誉把霍展旗送回通州,霍展旗的娘子韩氏就带着小儿子霍诚,连带着自己惯用的两个婆子并两个小厮,坐上马车,跟着霍誉一进来了京城。
亲迎定在明年的四月,如今才是六月,虽说还有十个月,但这当中隔了腊月和正月,真真正正可以用来筹备的时间也不过大半年而已。
给女方的头面首饰要打吧,京城的宅子要修葺吧,家里的摆设要添置吧,丫鬟小厮也要买要教吧,就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是要种要养护的。
待到韩氏在霍誉京城的宅子里转了一圈儿,韩氏便觉得,自家老爷让她过来,真是太明智了。
霍誉的这宅子是家吗?
比客栈还不如!
那是厨房吗?
她家给牲口拌草料的地方,也比这里干净。
一问才知,这几年来,霍誉很少在京城,他在京城也不在家里吃饭,这厨房就是门子和一名老仆在用。
再看那门子,看着倒还顺熘,可那老仆,没有八十也有七十了,一问才知道,这老仆是霍誉的外祖父冯老大夫治过的病人,无依无靠,这处宅子一直空着,冯老大夫就让他住过来照看宅子,这一住就是二十年。
这老仆照看宅子也就真是只看不管,那房梁上的蛛网一个连一个。
好在这宅子去年才修葺的,墙还够白,也没有漏风漏雨的地方,否则韩氏是一天也在这里住不下去。
次日一早,韩氏便起了大早,指挥着婆子和小厮,连同她的小儿子韩诚,就忙活了起来。
霍誉要帮忙,韩氏大手一挥:“你们当官的,不是都有师爷啊幕僚什么的,你借我一个能写会算知你喜好的,别的,你都不用管了,这后宅里的事,你也插不上手,只能帮倒忙。”
霍誉算算日子,闻昌也该回来了,只是这人不会骑马,只能坐车,因此会晚上几日。
没想到这次闻昌回来得很快,他回去看望养父高子英,高子英听说霍誉请假操办亲事,便催着闻昌快点回去帮忙。
闻昌没住几天,就被高子英赶回来了。
有闻昌在这里,霍誉便非常放心地去了保定。
小媳妇还没哄好,他在京城住不踏实。
闻昌回京的第二天,霍誉便带着白菜来了保定。
以前他来保定,还要找借口,现在不用了,他在保定有宅子,他过来看宅子总行吧。
他先去了枣树胡同见过了明大老爷,便去越秀胡同,给芸老太太请安。
到了越秀胡同,看到已经被打通的两座宅子,霍誉这才想起,上次定的破土的吉日早就到了,他还在京城的时候,两座宅子之间的那道墙已经打通,修了一个月洞门。
原本留出的空地,也已经摆上了花木,花木种在花盆里,显然是没到适宜土栽的季节,暂时还用花盆种着。
倒是有一处墙下,已经种上了蔷薇,不远处有个一人多高四层的高架,花开得极是绚烂,远远看去,如同一座花山。
霍誉到的时候,明卉正站在那座花山前面,拿着剪刀,正在剪上面的花朵。
“花开得这么好,为何要剪下来?”
霍誉忽然出声,吓了明卉一跳,她抬起头来,看到正向她走来的霍誉,眉头微蹙,她以前怎么没有留意,霍誉走路竟是无声无息,像个活鬼似的。
“你别管。”明卉才不会告诉霍誉,这些花材是用来做香用的,又不是摆着看的。
“你喜欢花啊。”
话一出口,霍誉就在心里骂了一声“废话”,女子都喜欢花花草草,阿娘还在的时候,他们家的小院子里住满了花。
明卉没理他,本姑娘名字里有个“卉”字,本姑娘还用得着喜欢花吗?本姑娘自己就是一朵花!
霍誉等了一会儿,见明卉不理他,正想再走近些,拉近他和明卉之间的距离,忽然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低头去看,只见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狸花猫,正不认生的抬着小脑袋看着他。
“这是你养的猫?”
霍誉想起上次苏安人从慧真观回来,说起看到明卉的经过,当时明卉正在给两只猫劝架,其中一只猫就是她养的。
“嗯”,明卉冲着小猫说道,“荔枝,来我这里。”
荔枝叫了一声,便朝着明卉跑过去,在明卉脚边蹭啊蹭的。
“它叫荔枝啊,是母猫?”霍誉好奇地问道。
“荔枝是男孩子。”明卉说道。
霍誉微笑:“小时候,我阿娘也养过一只猫,是简州猫,和你这只有点像,叫花花,是只母猫。”
“荔枝是狸花猫,简州猫的耳朵更尖一些,不过荔枝不纯,它爹是黑色的,它的毛色可能随了它娘。”
这时,不晚走过来,明卉把花剪交给她,弯腰抱起荔枝。
“黑猫?是不是我上次来时,在墙头上看到的那一只?”霍誉问道。
“是啊,就是它,荔枝是大黑托我抚养的。”
说到这里,明卉忽然想起当年大黑送给她的那只荷包,荷包里有邹慕涵的生辰八字。
姓邹的很少,叫邹慕涵的更少,再看那生辰八字的年纪,明卉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霍誉的那个便宜弟弟,所以那只荷包……很可能就是黑猫从长平侯府的某个人那里偷来的。
霍誉一直在看着明卉,见她眸光闪闪,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霍誉没有打扰,直到明卉的注意力重又回到荔枝身上,霍誉这才说道:“我之前过来,都没有见过荔枝。”
“它被养得娇气,天热的时候赖在竹席上不肯动,那竹席每天都要用凉水擦上几遍,今天凉快一些,它就跑出来了。”
像是回应明卉的话,荔枝叫了一声,那声音嗲声嗲气,真真不像是只公猫。
霍誉估计了一下,他和明卉已经和平相处了一盏茶的时间,这真是太难得了。
不过,霍誉也聪明地发现,只要别提成亲的事,明卉就能心平气和。
那就先不提好了,反正还有十个月的时间。
明卉抱着荔枝往自己住的院子里走,霍誉跟在后面,走到月洞门前,明卉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你最近都很闲吗?”
霍誉忙道:“我在休假,还有两个月的假期。”
明卉哦了一声,道:“我还没有去过京城,我想到京城逛逛,你能陪我去吗?”
霍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卉让他陪着去京城?
“能,当然能!”他可太愿意了!
“可师傅不放心,不让我出去……”明卉低下去,不让霍誉看到她的表情,可霍誉能够感觉到,小姑娘一定很委屈。
霍誉想起当年明老太爷刚刚过世时,他在仙庐外面看到的那位坤道。
“令师……汪真人?她老人家也在保定?”
据他所知,明卉离开云梦山后的第二年,汪真人便受一座道观相约,去了南方。
“嗯,师傅她老人家是为了我的……我的亲事回来的。”听得出来,小姑娘对自己的亲事依然抗拒。
霍誉心下了然,也是,相对明家,汪真人才是明卉最亲的人,明卉的亲事,明大老爷想来也是先征求了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