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明三老爷秋闱临近,心情紧张,于是乎,明三老爷给自己解压的方法,便是督促儿子读书,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埋头苦读,儿子必须也要跟着一起读。
初时明三老爷找了一把戒尺,原是用来打明庭的,可是戒尺挥下去,却不忍心,便把戒尺打在桌子上。
前前后后不到一个月,戒尺打断五根,桌子腿打断一条,明庭还是连一篇文章也背不下来。
今个这戏班子红遍江南,进京之前,受戏园子重金相邀,在保定逗留,只唱三日,而且不接堂会,就在戏园子里唱,也算是在进京之前先热热场。
可想而知,戏园子的位子早在十天前就订满了,二楼的雅间更是有钱也订不上。
明庭这个年纪的半大小子,原本是静不下心来听戏的,偏偏这个戏班子里有个出名的猴戏武生,名叫灵灵儿,戏演得极好,与寻常演猴子戏的武丑大不相同,不但招式灵活敏捷,而且极有气势,有那看过灵灵儿演戏的大文豪,亲自为他题字,上书“天下第一猴”。
因此,别说是明庭,就是明三老爷,也想亲眼一睹天下第一猴的绝妙。
霍誉做东请侄子侄女们看戏,身为长辈自不会一一相邀,就让明达去叫了他们过来。
明达派小厮到双井胡同找明庭,明三老爷问明原委,牙根都酸了。
他也想来,霍誉和一众侄儿肯定不会说什么,但若是让大哥知道了,算了,大哥对他这次的秋闱非常重视,若是知道他不在家里温习功课,跑出去看戏,一顿臭骂是跑不了的。
自己不能去,当然也不能让明庭那个臭小子去。
明达派去的人,连明庭的面也没有见到,就被明三老爷一口回绝了。
好在有小厮听到,悄悄告诉了明庭,明庭跑到三太太面前又是撒娇又是撞墙,三太太便放他出来了。
明庭一进门,就发现除了两位正在备嫁的姐姐,以及平素里和他们玩不到一起的明晓婷,其他人都来了,就连风一吹就会倒的明轩也来了。
明庭给霍誉和明卉见了礼,便跑到霍誉面前:“小姑父,您这次来了怎么不去我们家,如果不是听说您做东在这里听戏,我还不知道您过来了呢。”
霍誉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等你爹考完这一科,我再去你家道贺。”
明庭笑得没心没肺:“我爹这一科一准儿是考不过的,道贺就免了,哈哈哈。”
这次就连明卉也给逗乐了,因为明庭太闹腾,又是男孩子,所以明三太太很少带他出来,全家人聚会时,明庭也是跟着明达他们,不往女眷这边来,因此,明卉与这个侄儿并不熟,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活宝。
其实这一众侄子侄儿当中,除了明达,明卉只与二房的三个嫡女最熟悉,这也是因为二太太为人活络,守孝的那三年里,没少打着去给老太爷祈福的名义带着女儿们来慧真观。
这时,楼下响起锣鼓声,大家连忙搬了椅子坐到能看到楼下舞台的位子,专心致志等着看戏。
明卉这才留意到,他们所在的这个雅间,其实是两个包厢打通的。这戏园子的包厢是用木头屏风隔开,需要打通时,只需把屏风移开便可。
明卉对看戏没有多少兴趣,但是那个名叫灵灵儿的猴戏武生出场时,却是让她眼睛一亮。
前世二十年,今生也有四年,明卉是在武技上下过苦功的,虽然不是武功绝顶,但也是行家。
她只是看上几眼,便知道灵灵儿的功夫不是舞台上的花架子,他是有真功夫的。
明卉也看过其他人演的猴子戏,却没有一个能如灵灵儿这般,能将猴子戏演得生动灵活,既飘逸又刚健。
今天演的是折子戏,猴戏只有一场,与猴戏相比,其他戏就少了些灵气,倒是有一场武生戏《劈山救母》很不错,一问才知,那戏里演沉香的武生,居然也是灵灵儿,卸下猴子妆,一举一动与方才判若两人。
“你也喜欢看武生戏?”
耳边传来霍誉的声音,因为离得近,又刻意压低,听在明卉耳中,竟如暮鼓晨钟,明卉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晕死,这人靠这么近做什么?
“只喜欢长得俊的武生,不俊的就不喜欢。”明卉的回答很欠揍。
“猴子戏看不出美丑,你好像也很喜欢。”霍誉的声音徐缓,明卉的耳朵又抖了抖。
明卉烦燥地摸摸自己的耳朵,今天才知道,她的耳朵还会动。
“谁说看不出美丑的,有的脸谱勾画得就很难看,有的就很好看。”
“嗯,蜀地有一种街头小戏,俗称变脸,高兴时一副脸,悲痛时又是一副脸,可惜这戏也只是在街头或者喜庆祭祀才能看到,如这般在戏园子里演的,却是没有,以后若是有机会去蜀地,你与我同去,可亲眼一睹。”
说到最后,霍誉的声音又轻了几分,调到京城之后,他去过不少地方,以后亦会有机会外出公干,明卉自幼长于云梦山,应也是个爱玩的性子,若是能陪她四处走走,她应是会欢喜的吧。
明卉却真的来了兴趣,前世她去过蜀地三次,却都只是短暂停留,发现目标并非她要找的人,便匆匆离去,至于霍誉说的“变脸”,她也有所耳闻,可也只是听过,没有亲眼见过,更谈不上仔细研究。
现在听霍誉说起,她忍不住说道:“这种变脸,是用的人皮面具吗?”
话一出口,明卉有些后悔,做为一个除了经文就没有读过几本书,更没有江湖经验的大家闺秀,她不应知道人皮面具这种东西的。
唉,她就说嘛,她一身的秘密,不但不能嫁给做过飞鱼卫的霍誉,也不能嫁给别人,除非那人和她一样,也是重生的,也是一身秘密,两人友好相处,你别窥探我,我也不打听你,你有你的前世今生,我有我的今生前世,多么好!
第100章 灵灵儿
霍誉却似是没有听出异样,他轻声说道:“嗯,最常见的变脸就是你说的这种,只是他们用的不是人皮,而是丝绸,将脸谱描画在丝绸之上,再一层一层粘在脸上,借用扇子、袍袖,甚至是喷火做障眼法,迅速将丝绸脸谱一层层扯下,我说得简单,其实这扯脸的手法,以及脸谱上的机关,都是伎人的不传之秘。”
原来是丝绸!
明卉眼前一亮,前世她脸上有疤,因此最常用的就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的材料昂贵且难得,而且制做手法也极是繁复,论起千变万化,也远不如今世这样直接在脸上易容。
若是改用丝绸……可也不能把五官描画得五彩斑澜啊。
明卉想得出神,看着下面流光溢彩的戏台怔怔不语。
霍誉见她的目光瞬间明亮,又瞬间黯淡,便知她是走神了,也不知道这个小脑袋里整日在想些什么,看戏也能看得走神。
戏台上的沉香唱道:“……谢师父法力强,驾祥云往前闯,只为娘亲受灾殃,站云端四下观望,只见那万道霞光,定云头落在平阳,来此已是华山,可是我知母亲今在何处,待我唤来,母亲,母亲,娘啊!”
那灵灵儿不但武戏矫健,唱腔亦是不凡,明卉也缓过神来,下意识四下看看,见一旁的明淑和明秀泪水涟涟,不住用帕子擦拭眼角,再看另一侧的霍誉,眼中竟也隐隐透着水光。
明卉猛然记起,霍誉的生母早在他五岁时便已经改嫁了,虽然他有父有母,可是这些年来,霍誉如同父母双亡的孤儿,外祖父冯老大夫去世之后,他便没有了亲人。
忽然,明卉想起昨天霍誉对她讲的那番话“外祖父去世之后,我便没有了亲人……后来明老太爷给我们订下亲事……从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亲人……”
霍誉的目光跟随着戏台上的灵灵儿,似是痴了。
明卉把身子向旁边歪了歪,好像还是不够,她又把椅子挪了挪,试了一下,这下距离够近了。
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霍誉,动作轻微,但是受过严格训练的霍誉立刻察觉到了,他有些错愕,是那小丫头在碰他?
只能是她了,这一侧离他最近的就是明卉。
他侧过脸,轻声问道:“怎么了?”
明卉指指戏台:“灵灵儿几岁了?看他的个子不高,也就十四五吧。”
原来是问那个戏子啊。
霍誉没来由地有些失望,他道:“十七岁,因为从小学戏,个头比起同龄男子要纤细几分。”
“十七了?那也不大,你看他扮的沉香,秀气俊俏宛若女子。”明卉赞叹,谁能想到,一个演猴子戏的,褪去那张猴子脸,也能有这般俊美的扮相,果然是个人材,想来日后到了京城,也能大红大紫。
霍誉嗯了一声,目光沉沉。
灵灵儿的确是个人材,不仅戏演得好,而且他可能还有另一个身份。
这次他从保定回到京城,纪勉叫他过去,除了问他的亲事议得如何,便是交给他一份探子送来的情报。
情报里说,有“天下第一猴”之称的名伶灵灵儿,曾于两个月前忽然失踪,为此戏班子还赔了一笔银子。
就在前不久,灵灵儿又突然回来了,接着,便传出戏班子准备进京的消息。
灵灵儿祖籍顺德府,他身边有个徒弟兼小厮,今年十一岁,名叫小春,灵灵儿失踪的那段时间,小春也不见了,师徒二人一起失踪,一起出现。
霍誉的岳家是保定的,听说他还要来保定,纪勉便将关于灵灵儿的情报扔给他:“灵灵儿的戏班子要在保定唱三天戏,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洛阳的那个崔会。”
原本崔会已经没有嫌疑了,可是这个人在洗脱嫌疑之后却奇迹般消失了,并且在顺德府也查无此人。
崔会出现得太巧,百花山的那位来到洛阳,崔会便出现了;百花山的那位找到了,崔会便消失了,这世上大多数的巧合其实都是人为的。
霍誉虽然已经不在飞鱼卫了,但他却是为数不多,与崔会近距离接触过的人,当然,余金宝也与崔会接触过,但是余金宝早在多日之前,便跟着他舅舅刘梦溪一起去了西北。
因此,纪勉只能让霍誉顺便认一认了。
霍誉忽然道:“也不知油彩下的脸是什么样的,戏子们上了妆和不上妆是不同的。”
明卉非常赞同,别说用油彩上妆的戏子了,就是寻常女子,涂脂抹粉和本身的素颜也是有区别的,她就见过上妆喜死人卸妆吓死人的。
“到后台看看不就行了,你包下两个包厢,一定花了不少钱吧,让掌柜的和班主说说,到后台看看,顺便带上我,我也想看看他们的戏箱和妆匣。”
前世,明卉就对伶人的妆匣很感兴趣,可惜,西北那地方很少有戏班子开戏,有的也只是些行头简陋的小戏班。
霍誉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你想去后台看看?这次不行,以后有机会再说。”
如果灵灵儿真的是崔会,那就是危险人物,他去是职责所在,绝不能让明卉也跟着一起去。
当然,如果最终查明灵灵儿与崔会没有关系,日后他们的戏班子到了京城,自己总能有机会陪明卉到后台去看看。
明卉只是顺嘴一说,她没想霍誉答不答应,她就是想看,所以就说出来了,却是万万没想到,霍誉竟然拒绝得这么痛快。
明卉微微一怔,便把挪过来的椅子重又挪回去,歪过来的身子也恢复端正,接着,又转身去和明淑明秀说悄悄话,不再搭理霍誉了。
霍誉这才发现,就在刚刚,他的小姑娘特意把椅子挪过来和他说话!
他刚才听到沉香的唱词就出神了,竟然没有察觉?
这该死的灵灵儿,让他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事!
很少有戏班子会让武生做台柱子,这个戏班子里最红的虽是灵灵儿,但是排名第一的却是一个名叫楚香兰的花旦。
这楚香兰兼攻刀马旦,今天的戏,灵灵儿的压轴,楚香兰的《穆柯寨》则是压台大轴,一时之间,戏台上热闹非凡,明卉却又是一怔,这个叫楚香兰的花旦,竟然也是练家子。
第101章 能吃是福
从戏园子出来,明达和明庭意犹未尽,尤其是明庭,那副样子恨不能立刻长出一身毛,变成猴子。
霍誉靠近明卉,低声问道:“吃完饭再回去吧?”
明卉瞟一眼几个侄子侄女,全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她是长辈,若她说回去,侄子侄女不能说什么,大家只能就此散场,那她就真的是个令人讨厌的老姑姑了。
“好,只要不是吃素席就行。”
明卉坦坦荡荡说出自己的喜好,她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些人的周到,比如你好不容易到了外地,正想尝尝当地特色,然后做东道的那一方却自认为周到,准备了一桌你家乡的风味;
还有就是有些周到的人,得知你自幼长在道观,有一位修全真的师傅,于是乎顿顿安排你吃素席,连葱花和鸡蛋都没有。
好不容易吃一次大户,明卉很庆幸自己带了朵朵出来,若是换成不迟或者不晚,小鸟一样的胃口,不是白白便宜了霍誉?
明达提议去宝华楼,到了宝华楼,刚好还有一个雅间,虽然男女有别,但除了霍誉,其他人都是兄弟姐妹,外加一个长辈,长辈与霍誉又是未婚夫妻,所以霍誉也不算外人。
见明卉不让朵朵服侍,明淑和明秀便也把丫鬟支开,大大小小三个丫鬟,连同明达和明轩的小厮,跟着白菜另开了一桌。
当然,这一桌上发生了什么,就不用仔细描述了,总之就是其他人都没怎么动快子,大家一起看着朵朵风卷残云。
宝华楼的东家和大厨都是山东人,菜色也以浓油赤酱为主,明达和明庭,就连明淑明秀显然都很喜欢,霍誉却有些后悔,早知明达找的这家酒楼的菜色是这样的,他就换个地方了。
昨天在越秀胡同吃面时,芸老太太曾说明卉口味清澹,这些菜怕是都不合她的口味。
于是霍誉特意选了两个清澹的小菜,没想到菜品一样样端上来,明卉碰都没碰那两道菜,肘子、海参、坛儿肉,一点儿没有忌口。
霍誉失笑,看来是他想多了,能吃是福,且,他从来没有看到有人大口吃肉也能吃得这么好看。
因着只有明卉这一个长辈在场,所以大家都很放松,明庭不住耍宝逗趣,一顿饭完,明卉才发现,她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明达是长兄,他送二房三房的弟弟妹妹们回去,霍誉则送明卉回越秀胡同,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地方,霍誉进去给芸老太太请了安,算是把明卉全须全尾送回来了。
明卉以为今天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霍誉临走时,忽然对她说道:“你看,其实我们也能和睦相处的,是吧?”
明卉眨眨眼,又眨眨眼。
回去的路上,白菜对霍誉说道:“明大小姐的那个叫朵朵的小丫头,一个人吃了大半桌菜,还吃了五碗米饭。”
霍誉一怔,是那个又瘦又小的丫头吗?
明卉好像很喜欢带着她,出来看戏带着她,昨天和他“谈判”时,明卉也留了那个小丫头在身边。
那个小丫头,给他的感觉很熟悉。
次日,明卉没有留在家里,她担心霍誉又会打着给芸老太太请安的幌子跑过来,所以她去了汪真人那里。
汪海泉去京城忙着开新铺子的事了,崔娘子一大早就去了香铺,朵朵敲门,是汪平来开门,他指指跨院:“真人正在打坐。”
明卉点头,放轻脚步,往汪真人的屋子走去,朵朵撸起衣袖,笑嘻嘻地对汪平说道:“咱们比试比试?”
汪平看到她就头疼,身上那几处还青着,偏偏这小东西还说她没用力。
明卉进了屋,也找了个蒲团打坐,约末过了半个时辰,汪真人睁开眼睛,看到明卉,道:“你怎么过来了?”
“想师傅了。”明卉连忙讨好。
汪真人哼了一声:“不怪我罚你抄经了?”
明卉义愤填膺:“谁敢怪我师傅?谁啊,师傅你告诉我,我去揍他!”
汪真人嫌弃地瞪她一眼:“霍誉去越秀胡同找你了?”
明卉震惊地看着汪真人:“师傅,天尊老爷给您托梦了?您怎么知道的?要不您出去摆摊吧,就叫铁板神算汪仙君。”
汪真人继续瞪她:“天尊老爷没有给我托梦,你一大早跑过来。除了是躲着霍誉,还能是什么?”
明卉如同没有骨头一样,斜靠在汪真人身上,现在她能争取的,就只有汪真人一个人了,所以她必须要抢在霍誉前面,让汪真人坚定不移地支持她退亲。
“师傅,您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梦吗?”明卉可怜巴巴地问道。
“怎么,你见到霍誉,身上又疼了?现在呢,还疼吗?”汪真人立刻关心起来。
“现在是不疼了,他不做飞鱼卫,手弩上交了。”明卉讪讪说道。
汪真人松了口气:“那就好,如果说那梦里的事都能真实发生,霍誉不做飞鱼卫,也应是发生过的,梦里的那支箭,一准不是他射的,我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他,但是明老太爷却对他很了解,明老太爷虽然五迷三道,可却不会害你。”
明卉心道,听听,霍誉还没找上门来,师傅的口风就松了。
明卉忙道:“师傅,上次的事,您也知道,万一让霍誉发现我会易容,您说,我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他是做过飞鱼卫的,查人已成习惯,您想想看,若是我和他成亲了,他整日像防奸细一样防着我,稍有风吹草动,他第一个怀疑的嫌疑人就是我,再比如,恰好他回家没有看到我,转身便去了刑部,把刚抓来的犯人挨个捏脸,看是不是我易容的。”
汪真人很无奈,这丫头究竟对霍誉做过什么,竟然这么作贼心虚?
“那你平时就不要易容了,你不易容,他自是不会发现,也就不会事事怀疑你了。”
明卉沉默,师傅,您不觉得您的话很没有营养吗?
“行了,这门亲事退或是不退,我与明大老爷商议商议。”汪真人没好气地说道。
汪真人说要去找明大老爷,便立刻让汪平去递了帖子。
今天京城的陈家专程派了一位管事婆子过来,带来了屋子的尺寸,还给明雅带了自家公子亲手写的一幅字,明大老爷看了那幅字,比起上次见到的,陈洪深的字又精进了,且越来越有个人风格。
无论陈洪深的文章如何,单凭这手字,日后也能跻身书法名家之列。
明大老爷对这位准女婿满意极了,打赏了陈家的管事婆子十两银子,那婆子欢欢喜喜地走了。
婆子刚出门,门口的小厮就跑进来送上了汪真人的拜帖。
明大老爷大喜,汪真人来保定了?他忙让小厮转告,他在府中恭候。
想了想,明大老爷又让人去找霍誉。
小妹不听自己的,可却很听汪真人的话,让汪真人见见霍誉,说不定小妹就能改主意呢。
明大老爷虽然觉得自家妹妹配得上探花郎,可那也要妹妹肯嫁才行,万一妹妹就是一门心思去出家,那就什么郎都白瞎了。
至于霍誉,虽然不是读书人,可是一番接触下来,并没有武夫的粗鲁匪气,相貌上佳,人也有担当,唯一不妥的,就是他的家世。
明大老爷正在想着这些事,霍誉便到了。
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听说明大老爷找他,没回客房,便直接过来了。
“这是出去了?”明大老爷关心地问道。
霍誉点头,说道:“我刚从牙行回来。”
“牙行?”明大老爷好奇。
“嗯,前天我去越秀胡同给姑祖母请安,顺便看了看隔壁两处邻居的宅子,看到东面那户上着锁,门廊下还有蛛网,似是许久没人住了,今天到牙行问了问,那处宅子果然是准备出售的。”
今天霍誉一大早就去了牙行,那处宅子原本是那家留着分家用的,可是还没分家,那家的老人便去世了,兄弟几个为了分产大打出手,族中长辈调停也没有用,后来闹到衙门,最终是让他们把那几处有争议的产业变卖换成银子,大家平分了事。
这当中就包括越秀胡同的这处宅子,因为这宗分产案闹到官府,所以这处宅子也是由官府放到官牙强制售卖,价格很公道,就是市价。
明大老爷也知道这处宅子,毕竟同胞兄弟因为争产对簿公堂的事情少之又少,尤其是那家人祖上还是做官的,这件事可谓丢尽了祖宗的脸面,早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你打听那处宅子做甚?”明大老爷诧异。
霍誉解释道:“明大小姐很喜欢如今这处宅院,一来这宅子的每一处,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二来从保定去慧真观很近,她想去便能去,还有一个原因,她没说,不过我想那是因为她的亲人都在保定。”
说到这里,霍誉顿了顿,明大老爷却已动容,小妹哪里是舍不得那处宅子,分明就如霍誉所说,是舍不得他们这三个兄长,舍不得她的亲人。
想起自家妻子对小妹的冷遇,明大老爷越发觉得自家小妹纯真善良,以德抱怨。
霍誉继续说道:“无论以前我在飞鱼卫,还是如今我到了骁旗营,都不能日日回家,平时也要三五日才能回家一趟,即使我把家中一切全都安排妥当,可依然是太过冷清。
那日我刚好看到东边的宅子似是没有住人,便突发奇想,既然我成亲后也是住在外公留下的宅子里,那么住在京城与住在保定也没有区别,且,从骁旗营驻地来保定,反倒比去京城更方便,我想,若是把隔壁的宅子买下来打通,两处宅院并成一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明大老爷一怔,还可以这样的吗?..
转念一想,怎么不可以?
无论是他,还是小妹,对于这门亲事,最膈应的就是长平侯府的那堆烂事。
毕竟都是住在京城,又绕不开“嫡”和“孝”两个字,无论最终那爵位能不能给到霍誉头上,平素里都是要和长平侯府走动的。
可若是不住京城呢?
定襄县主顾着身份,也不好意思让前面的儿媳妇大老远从保定到京城服侍她,顶多就是过年那几天,小两口到长平侯府打个照面而已。
明大老爷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忍不住问道:“你把家安在保定,即使长平侯府不插手,霍家族里的长辈那边呢,他们会同意吗?”
霍誉说道:“这处宅子买下来,我想烦请大哥先将鱼鳞册妥善保管,等到请期之后,将这一处写在妆奁册中,做为明大小姐的嫁妆。至于族中长辈那里,大哥不必担心,我会说服他们。”
明大老爷又是一怔,霍誉的意思,是要把那处宅子买下来,放在明卉的嫁妆里?
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即使霍誉与长平侯府关系紧张,长平侯府一日没有分家,他便一日不能置办私产,否则长平侯不用亲自出面,只需把这事声张出去,自会有御史写折子弹劾,到头来那宅子还是要归到长平侯府,但是妻子的嫁妆就不一样了,即使妻子去世,那份嫁妆也只能归自己的儿女所有,与夫家的其他人没有关系。
即使如此,明大老爷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占了霍誉的便宜。
“外人不知道,会以为你住的是妻子的嫁妆,这……好像不太好吧。”明大老爷是实在人,这件事若是落在他身上,他一定会觉得很没面子,霍誉是武将,自尊心会更强吧。
霍誉一笑:“我现在住的就是我外家的宅子,同时也是家母昔日的嫁妆,外人都知道这事,到头来笑话的也不是我。”
的确,但凡知道这件事的,笑话的都是长平侯府。
堂堂侯府嫡长子,从小长于外家,长大做官了,住的还是外家的宅子,外人不会说这是霍誉不孝,只会说长平侯府苛待前妻所出的长子。
明大老爷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当下哈哈大笑。
家中有女,最伤心的莫过于女儿远嫁,明娴嫁去开封,明雅也要嫁去京城,好在妹妹以后能住在保定,既不用看婆婆脸色,也不用担心被妯娌欺负,随时能回娘家来,更重要的,远香近臭,霍誉三五日才能回来一趟,小两口小别胜新婚,哪里还能顾得上吵架?
第103章 宅子(月票满百加更)
明大老爷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对霍誉说道:“我在官牙里有熟人,你让阿兴陪你过去找他出面,把价钱再压低一些,对了,银子你不用担心,若是不够,差多少我给你补多少,那宅子我知道,还是不错的,你快去吧,抓紧时间订下来。”
这宅子在自家妹子的嫁妆里,外人看到的是明家的体面,自己贴补一些也是值得的。
霍誉连忙道谢,又道:“保定的房价远低于京城,我这些年没有多少花用,也存了些钱,足够用了,若是日后修葺时缺银子,再请大哥援手。”
听听,现在的少年人,哪个知道存钱啊,至少明达就是给多少花多少,看看霍誉,不但会赚钱,还给自己存了老婆本。
明大老爷越发满意,催促阿兴陪霍誉一起去牙行,直到两人都走了,见四下无人,明大老爷忍不住晃了晃脚,看来老太爷这仙没有白修,至少在挑女婿这一块,老太爷赢了不少人。
还有发毒誓这一招,看来还是有用的,大女婿就算了,二女婿可还没有成亲,要不要找个机会,也让陈洪深发个毒誓呢。
口头的毒誓难免会让人钻空子,还是书面的更好。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通传,汪真人到了。
明大老爷连忙整整衣袍,起身相迎,此时不免又想起大太太,但凡大太太对小妹好一些,汪真人过来,也不用让他这个大男人接待。.c
汪真人是明卉的师傅,明大老爷与明卉是兄妹,汪真人和他便是隔着辈份。
汪真人开门见山:“贫道今日前来,是想与明大老爷说说卉儿的亲事。”
明大老爷忙道:“理应如此,真人能来保定真是太好了,我正想与真人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