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3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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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从早上就开始刮大风,大风刮倒了皇宫里的几棵树,这令笃信福祸之说的先帝非常忐忑,他让人去紫霄宫,请师道长进宫。
师道长刚刚进宫,天象突变,暴雨突至。
正在此时,内侍来报,江贵妃和叶嫔几乎同时诞下了两位小皇子。
江贵妃的孩子略早于叶嫔的孩子,这便是四皇子,叶嫔之子是五皇子。
听说一下子有了两位皇子,先帝的心情顿时好转,以为今日天象乃是吉兆,然而师道长却眉头紧锁,问道:“宫中可还有娘娘有孕?”
话音刚落,内侍急匆匆进来,刚刚皇后滑倒,动了胎气。
师道长闻言站了起来,先帝忙问这可是凶兆。
师道长说,此子若为男,便是真龙之命,然若为女,克父克兄,出嫁克夫,今日天象,皆由此而来。
先帝大喜,虽然这个孩子不是长子,但却是皇后所出,是嫡出,将此子立为太子,上应天意,下应民心。
然而,师道长的神情却更加凝重,直到半个时辰后,内侍来报,皇后诞下一位小公主。
师道长叹息:“天意,都是天意。”
先帝还在为生的是公主,而不是真龙转世的太子还错愕,又是一名内侍慌慌张张跑进来,四皇子和五皇子看着不太好,太医束手无策。
凌晨,四皇子和五皇子,这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兄弟,又在同年同月同日去世。
早朝,先帝身边的秉笔大太监耿海向文武百官宣布了两位皇子和小公主的死讯,先帝悲痛之至,罢朝三日。
三具小小的棺木抬出皇宫,而几天之后,皇室宗亲和勋贵之间便传出一件奇事。
紫霄宫的师道长带回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紫霄宫是皇家道观,有一位宗室大病,曾在紫霄宫许过愿,因此痊愈之后便派了自己的心腹家奴来紫霄宫出家,既是为还愿,也是想趁机接近这位受君王推崇的师道长。
这名家奴想方设法往师道长身边凑,于是那日,便被他看到师道长从外面带回一个婴儿。
这个消息传回来,再联想到小公主的早夭,偏偏那日师道长是进过宫的,且,宗室和勋贵们在宫里大多都有自己的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小公主克父克兄,嫁后克夫。
她出生不足一日,四皇子和五皇子便相继夭折,这便应验了“克兄”一说。
下一次应验,便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甚至是她的父亲,当时的皇帝!
若她真的死了,那定是先帝下令赐死;若她就是师道长带回的婴儿,那便是先帝不忍杀死亲生女儿,借假死断了父女之情,从此让小公主断了红尘。
那么,此事无论真假,最终成就的是谁?
童皇后先是死了二皇子,又因小公主,而让皇帝视做间接害死四皇子和五皇子,因而,童皇后被打入冷宫,暂由江贵妃打理后宫诸事,江贵妃从此如同副后。
此事成就了江贵妃。
而在童皇后在冷宫的第八年,出了一件震惊整个京城的大事。
那位宛若真仙的师道长死了,死得还极不光彩。
师道长是被雷劈死的。
彼时京城大雨不休,先帝命师道长开坛做法,桃木剑剑指苍天,电闪雷鸣,师道长被劈成焦炭!
据说先帝当场便晕死过去,醒来之后就去了冷宫,见了童皇后。
次日,童皇后便从冷宫里出来,重新执掌后宫。
从此以后,先帝除了朝堂就是丹房,江贵妃仗着诞下太子,几次前去探望都被冷落,最后一次,先帝端起她送去的参汤,泼了她一身一脸。
不久,京中有流言传出,师道长之所以被天雷劈死,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被人收买,以谎言惑主,剑指中宫童皇后。
夭折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甚至早就死掉的二皇子,这三位皇子的死,都被算在江贵妃身上,害死二皇子是为了令皇后无子,害死四皇子和五皇子是为了污陷皇后所生的小公主。
其中四皇子还是江贵妃自己的儿子,所谓虎毒不食子,而江贵妃为了皇后之位,不惜杀死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
但是很快,这个传言就没有了,因为先帝册立江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为太子。
如果那一切都是江贵妃所为,先帝决不会册立大皇子为东宫,毕竟有嫡立长,无嫡立贤,先帝并非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还有高淑妃所出的三皇子。
而先帝在册立了太子之后,便将心思全都用到了修道之上,太后对于册立大皇子为太子一事,极不满意,宗室之间关于江贵妃与师道长勾结的传言,自是也传到她的耳中,无奈先帝心意已决,太后的反对无济于事。
太后可能是上了年纪,很是唠叨,不论皇帝爱不爱听,每每见到皇帝,她都要唠叨几遍太子如何不像储君,江贵妃就是妖精之类的话,皇帝孝顺,从不反驳,每次都是一笑了之。
太后这一唠叨就是几年,到了甲子年,皇帝再次闭关,然而这一次,他在闭关的时候受到惊扰,打扰他的原因是太后。
太后暴毙。
太医查出太后是中毒,慢性毒。
最终查到太后身边的两名内侍身上,两名内侍受不住酷刑,供出江贵妃和太子。
随即,边关抓到一名试图偷越边境的胡商,根据那名胡商交待,他与京中贵人做过交易,买卖一种名叫“煎熬”的毒、药,而“煎熬”的毒性与太后所中之毒完全相符。
之后,胡商在众多人中认出与他交易的贵人,就是太子乳兄黄义。
黄义供认不讳,江贵妃担心太后会令皇帝改变想法,改立太子,因此,派他从胡商手中高价购得“煎熬”,让太后在漫长的过程中“煎熬”而死。
而这一切,太子也是知情人。
在太子东宫和江贵妃寝宫之中,全都找到了残留的“煎熬”。
证据确凿,太子和江贵妃百口莫辩。
先帝想起昔年的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以及那位刚刚出生就送走的小公主,更加恼恨江贵妃,若不是这个女人,他何止只有两位皇子。
江贵妃在血书中字字血声声泪,她的确早在闺中时,便曾听师道长讲过经,但绝无私下往来,彼时师道长已经成名,京中女眷几乎都曾听他讲经布道,她在血书中发下毒誓,若她与师道长勾结,江家世代为奴,永不翻身。
小公主之事更与她无关,一个公主,尚不会被她视为眼中钉,何况,当时她刚刚产下皇子,听闻皇后早产生了一位公主时,她得意极了,以为自己又能在子嗣上压皇后一头,何谈什么克父克兄,还要搭上一个儿子呢。
江贵妃血书中的第二冤,是她和太子没有谋害太后,太后年事已高,近年人也糊涂了,她相信皇帝不会听太后的话,改立三皇子为太子。
她从未想过要害死太后,她不傻,这种伤兵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她不会去做。
她的儿子已经是太子,只要她们母子循规蹈距,不出差错,那把椅子早晚是她们的。
出乎汪真人的意料,这封血书的后半部分,江贵妃的矛头没有指向一向被她视为劲敌的高淑妃,而是一对沉默寡言的表姐妹。
孙美人和路美人。
孙路二人因八字与皇帝相合,改做坤道打扮,特赐看管丹炉。
在太子尚未出事之前,江太妃收到消息,路美人已有身孕,只是此事就连太医也瞒下了。
江贵妃还有一条证据,那就是她查出师道长年少时曾受路家恩惠,路家是路美人的娘家,同时也是孙美人的外家,孙美人的母亲路氏,便是路家嫡女。
孙美人虽然位份低,可她进宫却很早,十几年前就已经进宫了,师道长给小公主批命时,她便已是宫中的美人。
路美人比孙美人小十岁,也晚了十年进宫,这对表姐妹容貌并不出色,也无甚才艺,在被张道长选中之前,姐妹俩均未受过宠幸,若非八字生得好,她们怕是直到老死宫中,也难见圣颜。
皇帝自从把心思全都用在修道上之后,便不近女色,后宫之中,除了孙路二人,便没有女子能够接近他了。
江贵妃深知,林美人无法将她的血书呈到圣上,她只能寄希望于童皇后,她向童皇后俯首称臣,只希望童皇后保住太子,而她宁愿一死,从此,太子只有嫡母,而无生母。
这就意味着,即使新皇登基,她这个太后也只能是追封的。
然而,江贵妃是真的死了,只是她的死,没能保住太子,而童皇后也被废了,死在冷宫之中。
就连与她斗了一世的高淑妃,最终也没有好下场。
汪真人拭去眼泪,当今太后便是姓孙,她膝下无出,却抚养了表妹路嫔所生的六皇子,六皇子便是当今圣上。

第92章 冰镇绿豆汤
明卉顶着一脑门的汗水跑了进来,脸蛋红扑扑,新鲜亮丽如同沾着露水的樱桃。
她吸吸鼻子,丝织物灼烧过的味道尚未散去,汪真人眼底还有一抹湿意。
“师傅,这屋里什么味道?”明卉明知故问。
“刚刚不小心烧着了帕子,改日你再给师傅绣一条。”汪真人的手蜷进衣袖,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
“好!”明卉欢快地答应,从大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气喝下去,“师傅,我们在跳百索,不打扰您了,我去玩了。”
汪真人目送明卉出去,水蓝色的薄帘子飘飘摇摇,窗外重又回荡起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转眼又过了几日,明三老爷托人请来一位擅长风水堪舆之术的张先生,这位张先生据说是青城山上清宫的俗家弟子,最近十年,保定一带的高门大户都是请他看风水。
明家的事在保定府不是秘密,几乎家喻户晓,明三老爷也不用隐瞒,在张先生面前好一顿吹嘘,他妹子长于云梦山云梦宫,乃妙清真人首徒,后又在慧真观修练三载,深通道义,若非孝满除服,他家小妹子马上就要金丹结成,渡劫成仙了。
明卉在旁边听了几句,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好在这一通吹嘘之后,张先生还真不敢轻视,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通,明卉也算是半个行家,见张先生没有胡说八道,便欢欢喜喜地把人送走。
次日,汪安从城外请了七八个力夫,只说是要挖菜窖,力夫们忙活了两天,在堂屋后面挖了一个地窖,又按照张先生的叮嘱,种了风水树,院子里摆了风水缸,养了风水鱼。
这一通折腾下来,明卉这个甩水掌柜也觉得累了,倒是芸老太太和张元娘很兴奋,人来疯一样,这里看看那里转转,力夫们挖地窖,芸老太太还把一袋子铜钱洒进去,说是要图个吉利,最后铜钱都被力夫们捡走了。
院子里刚刚收拾齐整,明大老爷便兴冲冲过来,还未开口就先笑了。
明卉诧异:“大哥,你捡钱了?”
“没捡钱,不过也差不多,你知道吗,今天京城许大匠的侄子来了。”明大老爷高兴得像个孩子。
明卉更不解了:“许大匠,干啥的?他的二儿子来咱家了?啥事?”
不晚端来冰镇绿豆汤,明大老爷一口气喝下,指着汤盅对不晚说道:“换碗,大碗,再来一大碗。”
显然是赶路赶得急了。
明卉拿起团扇替他扇了几下,明大老爷笑着说道:“难怪都说低头娶亲,抬头嫁女,以前不知道,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
明卉莫名其妙,不晚盛了一大碗冰镇绿豆汤端过来,明卉连忙提醒:“大哥,你少喝点,当心着凉。”
明大老爷喝了几口,把汤碗放下,这才说道:“这位许大匠的祖上,乃是入仕的匠官,许家每代皆有子孙入匠作处,皇宫里的家什,怕是有一半是许家打的,这次来的这位虽然没有被选进匠作处,可也深得许家真传,京城里的官宦人家,想要请他也托关系。”
明卉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许家是木匠,而且是能给皇室做家什的木匠。
明卉想起明雅的亲事,她听明达抱怨过,说二太太帮忙请了木匠,可大太太却私下里让给了吴家,明大老爷为此很是光火。
“许家匠人是来给明雅打家什的?真好,大哥可以放心了。”明卉由衷地说道,心里却在奇怪,明大老爷不在家里招待那许大匠的侄儿,跑来她这里做什么?
她也不懂木工活啊。
“当然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明大老爷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忽然,他奇怪地问道,“小妹,你为何不问我,许家为何会大老远地来保定,给咱们家打家什呢?”
明卉无语啊,怎么还带提问的,这关她什么事?
“是大哥托了祁大人请来的?”明卉只好顺着明大老爷的话反问道。
“你这孩子,祁文海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我和你讲啊,这是霍誉的面子,唉,真没想到,霍誉这孩子还真是有心了,我都没和他说这件事,他就把许家给请过来了,整个保定府,也没有听说过谁家是请许家打家什的,明雅是嫁到京城,这家什抬出去,那多风光,是吧,你说霍誉这事办的,是不是很好?”
明卉终于明白明大老爷大热天跑过来是为的哪般了。
所以,退亲的事,就翻篇不提了?
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大哥,霍誉也来了?”
“当然来了,他办事这般稳妥,岂会让许家的人自己过来?他不但跟着来了,还提前在城外给许家的人寻了处干活的地方,不会打扰到咱们府里,唉,这样的妹夫,多来个几个也不嫌多啊。”
话音刚落,明大老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干咳一声,讪讪说道:“大哥是说,若是咱们明家的姑爷都如霍誉这般,那就好了。”
果然,明大老爷收获了小妹一记白眼。
明大老爷有些心虚了,明雅的嫁妆是他的心病,今天霍誉忽然带给他这么大的惊喜,他一高兴,就忘形了。
小妹不想嫁,小妹想退亲,完了完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兄妹情,在他的得意忘形中去了一大半。
其实明大老爷在路上还在想,许家人不是说请就能请到的,一事不劳二主,索性这次连同明卉的嫁妆也一起打了,至于木材,他听说专做木材生意的刘家新近从南边运来一批上好木料,他和刘家的三爷是同窗,这个面子应是有的。
唉,好在没把给明卉打嫁妆的话说出来,否则,那余下不多的兄妹情,也要消耗殆尽了。
“小妹,大哥,大哥,大哥就是对霍誉改观了而已,你放心,你的亲事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大哥一定不会草率行事,对了,我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你这里的绿豆汤煮得真不错,我让阿旺多送些绿豆过来。”
明大老爷溜得比兔子还快。

父亲不在了,又是长兄做主。
就连二哥和三哥也有发言权,唯一是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却只能用做参考。
明卉正在生气,不晚一脸活见鬼的样子走了进来。
“大小姐,铺子里的五子,来送货了。”
“五子?送货?送什么货?”明卉怨气冲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晚瞪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五子是来送香的,咱们铺子里的香,就和,就和上次一样。”
哪个上次?
明卉那被怨气冲昏了的脑袋,重新澄明起来。
“又有人在铺子里买香,让五子送过来?”
五子,是花千变香铺里的小跑腿,专门负责给客人送货。
不晚点头如同小鸡啄米:“嗯嗯嗯,就是就是。”
“姓霍的客人?”明卉又问。
“嗯嗯嗯,霍、霍、霍、姓霍。”不晚不住点头的样子,像极了脖子上安着弹簧的大阿福。
“给我的?”明卉再问。
不晚心道,这里住的除了你,就是芸老太太,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
可嘴上不能这样说。
“也可能是给老太太的,奴婢去问问老太太,看看是不是。”
不晚说着就要往外走,明卉连忙叫住她:“你不要去打扰姑祖母了,把香收下,让五子回去,不要耽误铺子里的生意,对了,五子没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越秀胡同的地址,香铺里的人是不知道的,毕竟,他们至今不知道花千变真正的东家是明家的大小姐,但不晚的那张脸,明卉用过好几回,所以五子是见过不晚的。
不晚有些小得意:“我说我换了东家,来这里伺候老太太了。”
好吧,明卉记得前世时,不迟不晚都是很老实很实诚的丫头,怎么现在瞎话张口就来了呢?
肯定不是让她带坏的。
待到不晚把一只只装香的匣子捧进来,明卉估算了一下,嗯,土财主还是挺大方,又是八百两。
话说霍誉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明卉回想着明大老爷说过的话,霍誉就连住的宅子,也是外祖父冯老大夫留给他的,他花用的银子,多半也和长平侯府没有关系。
当飞鱼卫这么赚钱吗?
难怪世人提起飞鱼卫,就如豺狼虎豹,先不说飞鱼卫干的那些事吧,就说这银子,明卉才不相信,飞鱼卫的俸禄能比同一品级的官员高出多少。
黑心钱,都是黑心钱!
明卉那原本压下去的怨气,瞬间转为怒气。
这些香是她和她的香工们,辛辛苦苦制出来的,不能浪费,明卉让不晚把这些香收起来,明天让汪安送回铺子里,让崔娘子重新入帐,继续卖。
上次的八百两,她也是这样操作的。
想想自己又多赚了一笔,明卉的心情好了许多,再燃上一笼清心香,明卉那满腔的怒气和怨气终于消散开去。
话说霍誉居然请来了许家的匠人,原本明卉只顾着抱怨,并没有多想,现在定下心来细细一想,她忽然觉得有些诧异。.
无论是前世,还是四年前在破庙里退亲的那一次,霍誉给她的印像是就是跋扈,如同一柄雪亮的利刃,随时准备应战。
再说得难听一些,就像一只长得还算好看的螃蟹,挥舞着大钳子,张牙舞爪,你来惹我啊,你快来惹我啊,看我不打死你。
没错,那就是霍誉给她的印象。
这是最初的印象,也是最深的。
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初见是个和善之人,那以后看到他与人打架,也会自
然而然地认为,一定是别人招惹到他,他被逼急了,才会和人打起来。
若初见是个凶恶之人,那么见到他被人踩在脚下,便会拍掌称快,看,这恶人也有今天,想都不会去想,这次的事上,这人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霍誉给明卉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的。
前世,因为他的不管不顾,明达死于非命。
这一世,明达虽然活下来,可是霍誉盛气凌人的态度,令明卉非常反感,更何况,他带给明卉的,除了威压,还有彻骨的疼痛。
以至于之后的好几年里,明卉只要想起他来,后背就会疼痛难忍,继而漫延至全身。
且,在洛阳的那一次,明卉确实疼了,疼得她几乎窒息。
因着那一次,连带着把在云梦山摘柿子的情份也抵消得精光。
明卉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不得不说,现在霍誉的所作所为,连同明大老爷和明三老爷口中的霍誉,都与她的认知完全不同了。
明卉怔怔一刻,莫非这霍誉会演戏,一个人几副面目?
不是明卉杯弓蛇影,因为她自己就是个中翘楚。
想到这里,明卉立刻来了精神。
霍誉不在飞鱼卫,改去了骁旗营,前世是不是也是如此,那射进后心的一箭,究竟是不是来自霍誉?
她前些天还在想办法好好查查这件事,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她只要打听出来,霍誉离开飞鱼卫后,他的手弩是上交还是自己留下,前世的杀人凶手,也就查到一半了。
明卉让朵朵去叫汪安,汪安住在一进院子的倒座间里,等着门户,夜里有什么动静他第一个知道。
汪安小跑着过来,他很满意现在的住处,汪平想要搬过来和他一起住,被他无情拒绝,他一个人住两间屋子,外加一个门房,三间,三间屋子都是他的。
“你再去打听打听,霍誉住在哪里,他带来几个人,今天去过什么地方。”
上一次,霍誉明面上只带着一个随从白菜,可是明卉能确定,守在巷子外面卖凉粉的那个假扮成小贩的飞鱼卫,百分百也是他带过来的。
汪安直到深夜才风尘仆仆地回来:“霍公子住在枣树胡同,但是白菜去过福满楼,我找福满楼的伙计打听过了,今天有两位京城来的客人住了进来,两位二十上下的公子,身边带了三个随从。”

第94章 打家雀儿的弹弓子
明卉心中了然,住在福满楼的那两位公子,十有八、九就是霍誉的帮手,说不定还是飞鱼卫,至少曾经是。
次日,天色有点阴,少了炎热,凉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越秀胡同外面的杂货铺里,胖老板正在和一个小年轻聊天:“听说皇上老爷出家当道士了,真的假的?”
小年轻一脸无奈:“假的。”
“切,我听人说是真的,你真是从京城来的,会不知道?”胖老板撇嘴。
小年轻连忙指着货架上的一排罐子:“那个,来五罐。”
胖老板笑眯了眼睛,生怕小年轻不认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见小年轻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很高兴。
“听说皇上老爷……”
话音未落,小年轻连忙冲他抱拳:“打住打住,大叔,我求您了,皇帝老爷的事,你还是别问了,您问点别的,不成吗?”
“成,成,可是你看那第二排的罐子了吗?”胖老板摸着下巴上的大黑痣,一脸讨好的笑容。
“那个是吧,也来五罐!”小年轻掏出钱袋子。
五只罐子到手,胖老板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我和你说啊,咱们这里来过飞鱼卫。”
“啥?就这里?飞鱼卫会来这里?”小年轻四下看看,这附近宅子都还算齐整,墙头也够高,可却没有官宅,飞鱼卫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去,又怎会来这里?
“真的来过,你别不信,那些人骑着马,挎着刀,手上还拿着弹弓子。”胖老爷一脸神秘。
“什么弹弓子,那是手弩,是弩,不是弹弓。”小年轻忍不住纠正,这就是差异,京城里的百姓就没有不认识那是手弩的,来了保定,还弹弓子,你以为要打鸟吗?
“胡说,仗着你会讲一口京片子,就想湖弄我是吧,瞎说八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弩吗?那弩老大一个,要用战车拉着才能走,那飞鱼卫拿的那种,小的很,套在手上,不是弹弓子还是啥?就是弹弓子,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弹弓子。你这小年轻,不诚实啊。”胖老板不高兴了,真当他是乡下人吗?什么是弩,说书的讲过。
小年轻也不高兴了,这叫什么事啊,他只不过是想和这胖老板没说找话搭搭讪,怎么还被说成不诚实了?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
“谁说的,你说的那种大的是弩,飞鱼卫套在手上的也是弩,别看个头小,可是威力却不小。”
“胡说,还威力呢,那么小的一个,能有啥威力,顶多打个家雀儿,对了,飞鱼卫手上戴个那么小的弹弓子,就是为了打家雀儿?他们天天烤家雀儿吃?哎哟哟,真是不务正业啊。”胖老板摇头晃脑,这天天打家雀儿的,能是啥好东西。
小年轻这个气啊:“手弩是用来杀敌的,不是打家雀儿的。”
“你这后生,咋还急赤火脸的,莫非你认识当飞鱼卫?也是,你一口的京片子,又是京城里来的,没准儿还真认识,算我没说,不过,那弹弓子真有那么厉害,真能杀敌?”胖老板就坡下驴,立刻换了口气。
小年轻一扬脖子,无比自豪:“那是,一箭穿心,威力无比。”
胖老板眨巴着眼睛,脸上的肥肉直晃荡,就连那颗大黑痣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小伙子,听你这口气像是还真认识飞鱼了,大叔求你个事,如果能成,今天你买的这些,我全都不要钱,把钱退给你。”
小年轻一怔,眼睛亮了,他今天已经让这死胖子讹了不少钱,还不知道回去给不给报帐,上次苏长龄的五十两,就是自己掏的腰包。
“啥事?你说说看。”小年轻说道。
胖老板笑得如同一尊弥勒佛:“小伙子,帮大叔我搞一个弹弓子吧,不对,那什么手弩,行不?不用一定是新的,旧的也成,只要能用就成。”
小年轻脸色微变,警觉地说道:“你要手弩做什么?”
“打家雀儿用啊,不瞒你说,大叔我啊,最喜欢吃烤家雀儿。”胖老板咽了一口口水。
小年轻抽抽嘴角,这都是什么人啊。
“我再说一遍,那不是用来打家雀儿的。”
“你就得对,就当那不是吧,能搞到吗?有那用旧的扔掉的,我拿回来修修,凑合着用也成。”胖老板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小年轻呸了一口:“你想得倒美,这东西能扔吗?用旧了也不能扔,要统一销毁。”
没想到胖老板却是一脸不屑:“小伙子,你还是年轻啊,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们,算了算了,我还是到黑市上问一问,说不定能买到好的,这弹弓子这么好用,一准儿有人想买,也一准儿有人会卖。”
“你不要胡说,没人会卖的,哪怕有卖的,也不会是飞鱼卫的手弩,是假的,彷造的而已。”小年轻真想送给眼前的胖老板两个字——愚昧!
“我说你这小伙子没见识不通人情世故吧,你还不相信,我就问你,假如你以前是飞鱼卫,后来不干了,留着那弹弓子也只能打家雀儿,有要掏银子想买,你卖不卖?你不用瞪我,你一准儿卖,傻子才不卖。”胖老板说到后面,露出猥琐的笑容。
小年轻气愤填膺,还说他没见识,这胖子才没有见识,眼睛里只有那十两八两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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