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们不知道吗?我家是出了香火钱的,一千两呢,正好我准备搬走了,这院子也就腾出来了,你们去捐一千两香火钱,说不定也能住进来。”
这下子轮到孙四姑娘脸皮子打颤了。
广元伯府若是能拿出一千两银子,还用得着让她们赖在这里不走吗?
曾祖父躺在床上,怕是撑不过今年了,曾祖父一死,广元伯的爵位就要被收回去了,这些年家里的祖产能卖的都卖了,就只剩下一座宅子,没有广元伯的爵位,一大家子只能喝西北风了。
以前,家里人来一次慧真观,去掉盘缠还能余下几十两,可是那一年,叔叔伯伯们过来,不知怎的竟然哑巴了,直到次日才能开口说话。
于是家里的爷们儿不敢来了,现在的日子实在撑不下去了,就打发她们姐妹过来了。
那天在道观里看到明卉,这姐妹俩嫉妒得直咬牙,她们才是大江氏的亲孙女,凭什么让这个姓明的陪在祖母身边?
逢年过节宫里的那些赏赐,一个老太太能用多少?那些绫罗绸缎,珍珠宝石,老太太不用,道姑们也用不上,还不是全都便宜给明卉了?
她们原来是来要银子的,可是看到明卉之后,她们改主意了。
明卉的院子那么大,隔着墙头就能闻到阵阵香气,
姐妹俩商量,决定让明卉出面和大江氏说,让她们留下和明卉一起住。
这院子从外面看着就挺大,三个人一起住肯定能住下。
至于以后,她们姐妹同心,还怕不能把明卉挤出去吗?
可惜,她们嘴巴一动,明卉就知道她们要说什么。
“赶了半日路,我有点累了,就不陪两位孙姑娘聊天了,不晚,送客。”
孙三姑娘和孙四姑娘是真的不想走,她们有很多话还没有说,这位明大小姐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这样啊?
打发走两位孙姑娘,明卉觉得五天的时间太长了,她不想搅进孙家的这些烂事里,还是早点搬出去吧。
她给朵朵出去,给汪安带话,三天后就搬。
慧真观附近有个小村子,这三年来,汪安在那里租了一间房,明卉有事能随时找到他。
朵朵出去的时候,黑猫也跟着一起走了,等到朵朵回来,黑猫却没有跟着一起回。
“大黑和好几只猫在一起,不知道在干啥。”
明卉扬起眉毛,还能干啥,道别呗。
你们在村子里等着我,我大哥还会回来的。
稍晚,明卉去见了两位江老夫人,说了准备搬出去的事,上午孙家姐妹去找明卉,大江氏已经知道了。
当年她离开广安伯府时,这两个孙女还没有出生,以往来的都是孙子,在此之前,大江氏甚至没有见过她们,这也是那三个肖子,在这里看到过明卉,便以为她喜欢小姑娘,打发了这两个过来。
这些日子,孙氏姐妹又哭又闹又是撒娇,甚至还说死也要死在祖母身边,大江氏烦不胜烦,现在明卉要搬出去,大江氏以为是因为两个孙女,心中更是愧疚。
当天夜里,大江氏和小江氏关上门商量了很久。
次日,上过早课,大江氏和小江氏便叫了明卉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孙家姐妹也要跟进去,被青风青云两位道长拦在了外面。
明卉不解,不敢多问,乖乖地坐在蒲团上。
“卉儿,这些年多亏有你,我们老姐妹重又年轻了一回,可你长大了,总不能一直住在道观里,你家里要接你回去,这是好事,只是你这一去,咱们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大江氏说道。
明卉笑着说道:“两位老夫人放心,卉儿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
大江氏与小江氏互视一眼,接着,大江氏从手腕上摘下一只银镯子。
如大江氏这般身份的老夫人,鲜少有戴银镯的,要么不戴,要么也是戴玉镯。
明卉初见大江氏时,大江氏戴的是一对羊脂玉的镯子。
想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江氏的左腕上换成了这只银镯,而且一直戴着。
明卉见那镯子样式古朴,猜测可能是长辈留下来的,因此大江氏才会一直戴着。
现在见大江氏将银镯摘下,明卉有些诧异。
大江氏微笑:“卉儿,这镯子是肖嬷嬷临走时送予我的,这是林太嫔之物,虽说不值钱,可于我却是极珍贵的,如今我把这镯子给你,我看着你从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这是缘份,这镯子你拿着,他日我不在了,这镯子就当是个念想吧。”
她是修道之人,于生死看得极淡,明卉连忙谢过,珍而重之接过那只银镯。
银镯拿到手上,明卉心中一动,这只银镯看着挺重,实则拿到手上却很轻,这是空芯的。
肖嬷嬷虽然是宫里有体面的老嬷嬷,可毕竟是下人,她的镯子是空芯的也很正常。
可大江氏却特意强调过,这只镯子是林太嫔之物,这就有些奇怪了。
林太嫔出自河间林氏,林老太爷也是出自河间林氏,林家虽然不是大世家,可也根基深厚,富甲一方。
且,林太嫔在宫中多年,手里的好东西即使不多,可也不会少,至少要比这么一只空芯银镯子要贵重的多。
可大江氏强调这镯子是林太嫔的,那么很可能,这镯子对于林太嫔,意义非凡。
明卉不动声色,郑重谢过,便将这只镯子戴在腕上。
见她收下了镯子,大江氏笑了笑,明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在大江氏的笑容里看到了如释重负。
从里面出来,见孙家姐妹没有离开,还在和青风青云争吵不休。
明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们想从江老夫人身上拿好处,那就把事情做得漂亮一些,至少不要让人反感啊。
见她从里面出来,孙家姐妹妒火中烧,孙三姑娘伸开双臂,拦住了她。
“你去祖母面前告状了?”孙三姑娘声音尖利,像是随时要咬人一样。
明卉无语,她娘生她时,忘了把脑子一起生出来吧。
明卉没理她,抬手推开孙三姑娘伸过来的手臂,径自向前走去。
明卉前世习武二十年,本就有基础,住进慧真观后,明卉便一直跟着两位道长练习武功,虽然没有朵朵的天生神力,但也不是孙家姐妹这等寻常闺秀可以相比的,只是轻轻一推,孙三姑娘便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好在青风道长反应迅速,抬起一条腿,撑住了孙三姑娘的后腰,孙三姑娘才没有当众摔倒。
孙三姑娘恼羞成怒,可明卉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孙三姑娘跺跺脚,冲着孙四姑娘吼道:“你眼瞎了吗?没看到我被人推倒吗?”
孙四姑娘来气,有本事你去骂明卉啊,你骂我做什么,摆明是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
明卉才懒得搭理这两个蠢货,她快步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见不迟不晚正在整理箱笼,朵朵力气大,用力气的活儿当然就交给了她。
朵朵拿着一把比她还要高的大铁锨,正在院子里刨土挖香坛子。
明卉看到那一只只坛子,盘算着住进越秀胡同以后,要不要索性挖个地窖,不但能存放香坛,还能放些蔬菜水果。
挖地窖不是小事,别人的院子不能挖,越秀胡同的宅子,明大老爷既然要拿来给她做嫁妆,那就是她的私产了,她的私产当然想怎么挖就怎么挖。
明卉决定实地看过越秀胡同的宅子后,再决定这个地窖要挖多大的。
叮嘱朵朵挖的时候当心一点,不要将坛子打碎,明卉便进屋,帮着不迟不悔收拾东西。
“咦,这个荷包哪来的,有些眼熟,可看着不像咱们的东西啊。”
不晚拿着一只湖水蓝绣水波纹的荷包,正在问不迟,明卉一怔,她猛的转身去看黑猫,见黑猫坐得笔直,双目炯炯,也在看着不晚手中的荷包。
“拿来,这是大黑带回来给我的。”
明卉伸手将荷包拿了过来,前些天她还想起过这只荷包,当时不知道给放在哪里了,没想到要搬家了,收拾东西给找出来了。
当年黑猫让明卉替它养孩子,担心明卉养不起,就叼回这只荷包交给她。
当时荷包里有两块碎银,还有两颗金蚕豆,除此以外,还有一只小小的方胜。
她记得荷包里有淡淡的紫檀香气,过了好几年,那檀香已经没有了,但是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明卉做个深呼吸,她伸手从荷包里摸出那个方胜,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上面的一行字。
邹慕涵戊辰年三月初八。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又看了一遍,没错,她没有记错,就是邹慕涵。
那日,她听明大老爷说起长平侯府的事,初时当成八卦来听,可是后来,她想起长平侯府时,忽然感觉其中的一个人名有些熟悉。
她想来想去,也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直到有一天,她猛的记起了这只荷包,黑猫带回来的荷包。
可惜她一时没有想起这只荷包放在哪里了,那时她还住在枣树胡同,从枣树胡同搬到慧真观,又时隔四年,说不定已经弄丢了。
没想到今天收拾箱笼,却意外地找到了这只荷包。
而那只写着名字和生辰八字的方胜,也还好端端地放在荷包里。
邹慕涵,长平侯府的那位父不详的表少爷,也叫邹慕涵。
当年看到这张纸上的这个名字,她并没有在意,随手扔到一边。
可是自从得知长平侯霍展鹏是小寒那日出生,乳名叫寒哥儿之后,她想忘记这个名字也太难了。
慕涵,慕寒,长平侯的那个寒。
明卉抖了抖手里的荷包,金蚕豆和碎银发出碰撞之声,明卉对黑猫说道:“你究竟是从哪里偷的这玩艺,柳大娘那里吗?”
黑猫只是看着她,目光冷冷。
第88章 有一种失望
虽说明卉认识黑猫也有四年了,可这家伙神猫见首不见尾,尤其是它还有那般神秘的过往,明卉对它真心并不了解。
明卉哀叹,这时,荔枝跳进明卉怀里,撸我吧,随便撸,没有对比你就不知道谁才是亲生的。
黑猫看看这一人一猫,满脸鄙视。
明卉抬起手腕,晃了晃腕上的银镯,这是一只缠枝梅花镯,做工倒也精细。
明卉前世是江湖人,动不动就要舞刀弄剑,因此从不戴镯子手串这些东西,这个镯子是长辈所赐,她准备等离开慧真观再摘下来。
转眼便到了三日之期,明达和明轩过来接人,当年明卉来慧真观时,明轩还是个小孩子,现在已经十一岁了,脸色苍白,清瘦文静,少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活力。
明卉还记得前世最后见到明轩,他中毒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请了保定府最有名的大夫,毒性虽解,但伤了元气。
这一世没听说明轩中过毒,可是气色也不好,明轩和朵朵都是十一岁,朵朵虽然同样很瘦,但头发黑亮,脸蛋红扑扑,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而明轩,就连头发也是枯黄的。
明卉带着明达和明轩去向两位江老夫人道别,两位江老夫人另给了赠礼,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明卉越发觉得那只银镯意义不同。
进城之后,一行人直接去了越秀胡同,芸老太太还是第一次见到明卉,虽说明家早就分宗了,但往上数都是一个祖宗,芸老太太比明老太爷辈份还要高,当年明卉回到保定,按理是应去城外的庄子,给芸老太太磕头的。
但当时情况特殊,正值孝期,也没有人想起这些,转眼过了三四年,明卉还是第一次给芸老太太见礼。
张元娘取过一张毡毯,明卉跪下磕了头,叫了一声“姑祖母”,把提前准备好的抹额和鞋子双手捧上,芸老太太很高兴,送给明卉一对玉簪做见面礼。
明卉把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两进的院子,一进院里有两间倒座,二进院子里正房三间,耳房两间,东西厢房加上灶间共有六间,很是宽敞。
让明卉高兴的是,堂屋后面有片空地,堆了些柴禾,但是地方不小,以后可以盖后罩房,也能种花种菜。
不过明卉却想在这里挖个地窖,放她的那些宝贝香坛子,五行八卦她略通一二,但是说起风水却只懂些皮毛,她准备请个风水先生过来看看。
芸老太太把明达和明轩留下吃饭,明卉这才知道,张元娘有一手好厨艺,明卉如获至宝,又惊又喜。
芸老太太年纪大了,明达和明轩又都是小辈,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不分男女,大家坐了一桌。
桌上的每样小菜都很可口,明卉和明达又累又饿,两人吃了很多,一边吃一边夸张元娘手艺好,唯独明轩,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明卉问他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他摇摇头,也不说话。
明达不悦,对明卉说道:“你别管他,他一向如此,就是状元楼的大厨来了,他也同样没有胃口。”
用过饭,芸老太太去休息,明卉在院子里的石鼓上坐了,对明轩说道:“你也坐下,我给你诊脉。”
明达之前曾听明大老爷说过,明卉在道观里学过扎针,没想到她还会诊脉。
明卉笑着说道:“只会些皮毛而已。”
明轩怯怯地伸出手腕,明卉给他号脉,明轩的脉搏轻按无力,重按空虚,这是脉虚之象。
明卉眉头微动,看向明达:“他患过重病?”
“那倒没有,就是我娘怀他时很艰难,加之那时上了年纪,他生下来才五斤,调养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瘦,却没有生过大病。”明达说道。
明卉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在想,下次见到大哥时要提醒提醒,最好请个好大夫,给明轩好好看一看。
芸老太太果然如明大老爷说的那样,喜静,话也不多,年轻时喜欢看书,年纪大了眼力不济,书也不看了,倒是喜欢听张元娘讲些家长里短。
明卉带来两只猫,芸老太太很喜欢,不过,只限于荔枝,黑猫高冷,一般人想喜欢也高攀不起。
明卉把张元娘叫过来,问起家用,张元娘说芸老太太住进来那天,明大老爷便给了二百两银子做家用,还说用完了再给。
明卉一听就知道这二百两银子,大太太肯定是不知道的。
她对张元娘说:“这二百两你留十两,余下的交给老太太,家用我来给,你算算,咱们连人带猫,一个月要花多少。”
张元娘想了想,道:“十五两吧。”
明卉让不迟取来三十两,道:“不用太过节省,老太太岁数大了需要调养,朵朵吃得多,我嘴馋,喜欢吃好吃的。”
三十两算啥,土财主霍誉买香的八百两,她能赚四百两,每个月来几个这样的土财主,她能养上一百个老太太,一百个朵朵。
接下来的几天,西城明家的三房人,除了正在备嫁的明雅和明静,和有孕的三太太,一家一天,全都来了一遍。
就连大太太也来了,两边太阳穴各贴着一块比指甲盖还要小的膏药,以示自己这阵子是真的病了。
不但三房人全都来了一遍,而且明大老爷、明二老爷、明三老爷,也挨个和明卉谈心。
明大老爷说得最多,一脸无奈地说了明老太爷逼着霍誉发毒誓的事。
明卉惊呆了。
接着,明大老爷卖个关子:“霍誉五岁时被拍花的拐走,是咱家老太爷花钱买下了他。”
明卉刀尖上舔过血,也还是吃了一惊,可是下一刻,她两眼发光,如同打了鸡血:“卖身契在哪儿,父亲仙庐里的东西,是大哥收拾的,可有看见?”
明大老爷看到自家小妹眼睛里那亮闪闪的小火苗,真是,真是没眼看了。
当时我听到这件事时,也只是问了一声“可有卖身契”,你倒好,看你那一副捡到宝的劲头,还想拿着卖身契,把霍誉再卖一遍怎么滴?
“我问过霍誉,老太爷把卖身契当着冯老大夫的面给烧了,那卖身契上的姓名籍贯都是假的,即使还在也没有用。”
“哦。”明卉有些失望。
明大老爷又说了霍誉离开飞鱼卫,去骁旗营的事。
这一次,明卉的反应再次刷新明大老爷的认知。
“那他的手弩呢?交回飞鱼卫,还是自己保存?”
霍誉不在飞鱼卫了,那前世呢,前世是不是也是如此?
明大老爷是读书人,他错愕一下,才怔怔地问道:“手弩?是一种弓箭吗?”
算了,问了也白问。
明卉决定接下来就详查这件事。
最后,明大老爷语重心长对明卉说道:“看人不能只看短处,还要多看看他的长处。
比如你大嫂……你大嫂就算了,就说你三哥吧,他性格怯懦,吃不得苦,做事得过且过,这些都是他的缺点,但是他也有优点,他为人诚实,重感情,有耐心,对家人尤其是好,这就是他的长处。”
明卉低着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大哥,你是不是说不出大嫂的优点,才把三哥硬拽出来的?
明大老爷一脸严肃:“老太爷眼光独到,看人是很准的,我以前也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霍誉是飞鱼卫,傲气冲天,嚣张跋扈,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给我的印象委实不佳。
去年从云梦山回来,你三哥对霍誉赞赏有加,我没有放到心上,你也知道,你三哥……他连他自己都管不好。
可是这一次,我见到霍誉,感觉你三哥所言非虚,霍誉同以前判若两人,干练稳重、谦和有礼,更重要的是他不在飞鱼卫,改去了骁旗营了。
还有长平侯府,我也问过他了,他向我保证,不会把你牵扯进长平侯府的那些滥事里,你们成亲以后,就住在他在城西的宅子里,那宅子我打听过了,是他外祖父留给他的,是他自己的私产,与长平侯府没有关系。
就是不知道那宅子有多大,改日我给祁文海写封信,让他过去看一看,宅子若是太小,问问霍誉能不能卖,若是卖宅子的钱不够,到时我们哥仨添点钱,再置个大一些的,就怕他舍不得卖,毕竟这是长辈留下的。
京城地,不易居,他想成亲,也先要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
这事还真不能耽误,我这就回去给祁文海写信。”
明大老爷说走就走,像是有人撵着他似的,急急忙忙回去写信了。
明卉……我是谁?我在哪儿?
比起明大老爷的长篇累牍,明二老爷非常简洁明了。
“小妹,二哥知道你先前想要退亲,不过退亲是大事,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就告诉大哥,二哥没意见,全凭大哥和你自己作主。”
果然是明二老爷的风格,说了和没说一样。
明三老爷就不一样了:“小妹,我第二天才知道,那晚我喝多了,逼着霍誉对着灯发了毒誓,唉,你说我办的是啥事啊,你三嫂说得对,我果然干啥啥不成,我让他对着灯发毒誓有什么用?应该拉着他去见你,当着你的面发誓,小妹,你别怪三哥,三哥没经验,下次保证不会了。”
明卉:当面发毒誓才有用吗?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但是,无论如何,明卉对三位哥哥还是很感激的。
可惜前世她没有机会感受到他们对她的关爱,那时因为明达的死,明家充斥着悲伤和愤慨,明二老爷和明三老爷缩在自己家里,不知如何面对痛不欲生的大哥大嫂,而她,躲在那个小院子里,如同惊弓之鸟,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直到明家人的拜访告一段落,明卉才去看望汪真人。
她故意拖着,她要等师傅很想很想她了,她再出现。
汪真人果然已经想她了,上次明卉挨了重罚,汪真人自己也心疼,原本想着以后明卉不用住在慧真观了,可以经常见面了,可没想到,这小丫头狠下心来,进城好几天也没有过来,汪真人有些后悔了,姑娘长大了就有心思了,小卉儿生她的气,不再亲近她了?
如果明卉不来,汪真人也已经准备亲自登门,她连借口也想好了,就说是去看望芸老太太,感谢芸老太太照顾她的徒弟。
明卉不知道汪真人的想法,如果她知道,她今天才不来呢。
看到明卉,汪真人依然板着脸,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
明卉厚着脸皮抱住汪真人的胳膊,把脸蛋蹭啊蹭,汪真人一脸嫌弃:“你当你还是小孩子啊,以为撒撒娇就没事了,忘了那一百遍静经是怎么抄的吗?”
又来,又来了!
明卉连忙捧上一匣香:“师傅,您试试看,这是我专门为您制的,就叫妙清香。”
汪真人的嘴角勾了勾,随即使硬着口气说道:“这名字不好,改了。”
“那叫仙子香?这名字好,师傅就是仙子啊,也只有这仙子香才配得上师傅。”
汪真人瞪她一眼:“油嘴滑舌,两位江老夫人身体可好?”
这就是翻篇了。
明卉连忙从随身背的黄布包里,取出大江氏赠她的那只银手镯。
“师傅,这是大江夫人送给我的,这只镯子她戴了很久了,她说是肖嬷嬷给她留的念想,对了,肖嬷嬷是林太嫔身边的人,林太嫔出自河间林氏,与林老太爷是本家,林家和江家是姻亲。”
明卉向汪真人解释林太嫔和肖嬷嬷何许人也,在她看来,汪真人不会知晓宫里的事情。
汪真人看到那只银镯也是一怔,这不像是江老夫人平素会戴的。
入手一轻,汪真人蹙眉:“空芯的?”
说着,她便将那只银手镯拿在手里仔细端祥,纤长的手指一一抚过那几朵凸起的梅花,忽然,她的眉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这几天你没来,崔娘子做了很多你爱吃的东西,你去看看吧,她一直在等着你。”
明卉一直在留意汪真人的神情,细微的变化也被她捕捉到了,她假装没有看到:“师傅,我不喜欢戴镯子,这只手镯您替我保管吧,免得哪天我没钱花了,当银子给铰了。”
汪真人哭笑不得,挥挥手,把她赶了出去。
转瞬,小院里便传来女孩子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第90章 迟来的血书
汪真人听说过林太嫔,也听说过肖嬷嬷,有一年明卉从慧真观回来,说要住几天,因为是江贵妃忌日,太后派了肖嬷嬷前来拜祭,肖嬷嬷是林太嫔身边的人,林太嫔与林老太爷同是出自河间林氏。
明卉之所以说得这般详细,是因为这当中有一个她们共同认识的人,林老太爷,明老太爷的同窗兼道友。
那也是肖嬷嬷最后一次来保定,林太嫔去世,肖嬷嬷得了太后恩典,出宫养老,她要跟随侄儿回归故土,为此,两位江老夫人还让明卉制香送给肖嬷嬷。
这件事对于师徒二人而言,只是一件小事,无论是林太嫔还是肖嬷嬷,都与她们的生活隔得太远。
汪真人把那只手镯拿起来,缠枝梅花的样式,光滑的镯面上梅枝缠绕,点缀着五朵小小的梅花。
汪真人走到窗前,夏日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手镯上,梅花上做成花芯的小小凹点清晰可见。
银镯戴得久了,岁月在花芯上留下了痕迹,但因为梅花太小,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每朵梅花都有花芯,有的五点,有的一点,有的两点。
汪真人从针线箩里拿出一根绣花针,试着从有一点花芯的那朵梅花开始,把绣花针捅进花芯的凹处,然后是两点花芯的梅花,接着是三点、四点、最后是五点。
手镯纹丝不动。
汪真人深吸一口气,又从五点开始,接着是四点、三点、两点、一点。
啪的一声,手镯从其中一条梅花枝处忽然裂开,露出一角白色。
汪真人的心砰砰直跳,大江氏把这手镯送给明卉,并非真的给明卉本人,而是想借着明卉之手,把手镯交给她。
汪真人小心翼翼将手镯里的东西取出来。
那是一条白绫,上面暗红色的字迹,触目惊心。
这是一封血书。
并且是写给先帝废后童氏的。
汪真人先看落款,江绮年。
江绮年是江贵妃的闺名,这是江贵妃留下的血书。
汪真人飞快地看完血书上的字迹,字迹并不工整,但是很小,像是用针或其他细物蘸血写的。
只看到一半,汪真人便已泪流满面。
再看落款下的日期,这应是江贵妃被赐死的前一日。
那时江贵妃已被囚禁,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这封遗书交给了同在深宫,与江家是姻亲的林美人。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希望林美人能将血书转交给童皇后,然而不知为何,这封血书一直留在了林美人手中,后来林美人成了林太嫔,她临死时,把这只手镯留给了肖嬷嬷。
肖嬷嬷每年都会来慧真观祭拜江贵妃,她与大江氏交好,或许大江氏曾经对她说起过自己吧。
所以当肖嬷嬷终于得以离开皇宫的时候,她便将这只手镯交给大江氏,她不用明说手镯里面有什么,只要说这事关宫闱,大江氏就会想办法把这个烫手山芋交到自己手上。
汪真人苦笑,林太嫔没有将血书毁去,想来是心中有愧吧,她是甲子案的受益者,她没有替江贵妃申冤,却借着江贵妃的冤屈,从美人升到嫔位,即使新帝登基,她也能得以善终。
汪真人找到火石,点燃一根蜡烛,看着火焰将那封血书一点点吞噬。
这封血书上提到的那些人,她是唯一还活在世上的……
江贵妃在血书上说,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皆不是死于她之手。
先帝有仙根,少年时就信道,登基后政务繁忙,可也没把修道的事情搁下,兴建紫霄宫之后,遇到难事,先帝便会请灵霄宫的师道长排忧解惑。
先帝的子嗣不多,贵妃娘娘诞下太子的第二年,中宫童皇后便生下了二皇子,可惜二皇子没有撑到洗三就夭折了,次年高淑妃生了三皇子,第二年,童皇后又有了身孕,那时后宫里有三位娘娘有孕,除了童皇后,还有江贵妃和叶嫔,江贵妃和叶嫔的孩子,要比童皇后的孩子在月份上大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