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与二娘子那温温柔柔的仪态又不同,人还没到声音就先横插进来,有几分骄傲嚣张,却又不叫人觉得反感,带着一串银铃一般的笑声,一下子就晃荡进了花厅之中。
比起二娘子如春水鹅梨一般的清淡温柔,这位新来的美人就显得格外靓丽美艳。
二娘子身材纤瘦,这一位却微微有些丰腴,皮肤不像雪一般白,却透着一股子蜜里调油似的蜜色,脸蛋圆圆的,面上一双眼却如同猫儿似的清澈魅惑。
虽说穿的也是与二娘子一样中规中矩的素色,但是她的身材却要更波涛汹涌的多,胸襟几乎兜不住她的开阔,沉甸甸的,腰肢却细细一点。
她胸前戴了一枚璎珞,腰间也挂着一串素色的银铃,随着她的走动叮叮当当的,愈发显得她腰肢纤瘦如柳,与上头的呼之欲出形成鲜明对比。
不像二娘子那般自矜,要明棠来问她是谁,待走进花厅之中,就朝着明棠行礼:“见过明三郎君,小女子行六,乃是父王的侧妃所生。”
她周身气度显然比方才的二娘子要更具侵略性得多,浑身不见一点怯弱退缩姿态,张扬的像是一朵刚刚开的花朵。
她带着笑意走进来,毫不怯弱地看了对面的二娘子一眼,一双描摹精致的美目轻轻一挑,带出满脸的笑意:“姐姐,你这满腔心思的,你说我说的可对不对?我可是帮了你的腔了,回头可要记得我的好。”
笑语盈盈的,听上去好似真是个为了自己的姐姐着想的好姊妹。
可她这话实际上暗地里夹枪带棒的,全是讽刺之意。
二娘子一看到她,周身的气势便有些沉了下来,纵使带着面纱瞧不清她的神情,却能够察觉到方才那些如水的温柔,一下子就夹杂上了凛凛的冷意,好似春水结冰。
“妹妹怎么也来了?”
二娘子问,她站起身来迎接上去,竟没有半点引她入座之意。
六娘子嘻嘻一笑:“真是奇也怪哉,母妃又没有安排究竟是谁能够在这儿待客,姐姐来得了,我怎么来不了呢?难不成,这花厅是姐姐当年修的?”
二娘子还来不及说话呢,那六娘子又以手帕子压着嘴角嘻嘻笑了起来,笑声撒了满厅都是:“哎呀,是我忘了,这花厅当然不是姐姐当年修的,是用了我母妃的嫁妆呢。”
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强势又明艳的少女,脸上没有半点阴霾之色,也好像没有在指桑骂槐,指着头顶上花厅天花板垂下来的几座大大的琉璃灯,笑着说道:“我母妃刚刚进府的时候,父王便对她十分宠爱,母妃说想要造一座和书里头写的南洋皇室一般金碧辉煌的金屋,父王就立即答应了。
那些时日,父王和我母妃时常在外头的舶来铺子里寻找东西。这几座琉璃灯美轮美奂,精致非凡,夜里点上灯火,能映照的整个华庭熠熠发光,好像仙境一般,我母妃当即就动了心思。
其实这些舶来的东西一件比一件昂贵,父王也不想在家私上费这多心神,我母妃便自己从嫁妆之中取了钱来,将这些琉璃灯买下,放到花厅的修建当中。
不仅仅是这琉璃灯,这里头许多的装潢摆设也都是我母妃掏腰包买的。如今府邸之中,人人都可用这花厅,可我却不曾说过来这话听的任何一个人说,‘你怎么也来?’‘你怎么能够过来?’。
这花厅人人都可用,怎么到了二姐姐口中,倒好似我悄悄过来鸠占鹊巢来了?”
她看上去只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嘴中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这许多,将整个花厅的来源,还有这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说了个清楚。
巧就巧在,她说的这些话,其实句句都像是指责之意,可是到了她的口中,和着那些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面上俏皮可爱的神情,就好似她不过只是在同那另外一人开玩笑似的。
她这样嘻嘻笑笑的,气势却几乎直接将对面的二娘子给压住了。
二娘子面上有些微微的沉,却也不见生气之意,等六娘子噼里啪啦说完了这许多之后,她才微微笑道:“侧妃娘娘出身高贵,自然是事事都用最好的,这琉璃灯确实不错。
我曾在母妃那里也见过一尊漂亮的琉璃灯,是一尊几乎从头顶一直垂落到地面上的琉璃瀑布,在上头只需要点一盏灯,就可以映照得整个瀑布熠熠发光,那般场面确实是精妙非凡,不知道六妹妹可曾见过?”
她一顿,面上又有些歉意:“抱歉六妹妹,是我失言了,忘了因为你幼时曾得了时疫,母妃和王爷不准你到母妃院中,更不让你进屋,想必你并不曾见过那琉璃瀑布了。”
“那自然没有二姐姐的本领,毕竟二姐姐的母亲从前是在王妃娘娘的院子中伺候的,二姐姐与王妃娘娘院中的仆役都十分相熟,亲厚得如同手足一般,从前经常随意出入王妃娘娘的院子,当然见过王妃娘娘院中的琉璃瀑布。”
“哪里哪里,六妹妹这样说,我倒实在是愧不敢当了,哪比得上侧妃娘娘与王妃娘娘亲厚?听闻侧妃娘娘从前待嫁闺中的时候,便是王妃娘娘的密友,后来王妃娘娘生病,侧妃娘娘前来探视,不过一夜回去,便引了父王前去提亲。
侧妃娘娘担忧王妃娘娘的身子,恨不得亲入王府照顾,能够想出这等法子来照顾自己的好密友,也着实是将王妃娘娘放在心上了。”
六娘子面上明艳的笑容微微顿了一顿,好似染上一丝阴霾之色。
明棠在一边听着,心中暗叹,这二人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手。
一个拿自己的母妃更为得宠和身家厚重施压;另外一个就直接点出,如今在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就只剩下王妃,纵使从前她的母妃多么受宠,如今还不是不在府邸之中了?
这原是一句漂亮的反击,却不想对方立即搬出对方母亲的出身,听其言论,竟好像是王妃原来身边的使女上位,如此不叫人不耻,狠刺痛点;
而对方也不以此气馁,甚至反击点出其母亲的上位也并非什么好法子,分明是王妃的手帕交,谁能想到探病上了门一趟王府,就成了王爷的侧妃?说什么姐妹情深,如此处心积虑的共侍一夫,更叫人不耻。
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二娘子也不跟她多吵,只是微微侧过去,面向明棠的方向,如同二人初见的时候那般,不疾不徐地盈盈一礼,极为有礼:“小女子在这儿给三郎君先赔罪了,小女子不知六妹妹会过来,二人闲谈了这许多,打搅了三郎君的清净。”
六娘子也不甘示弱,转过去看着明棠道:
二人一个明艳似火,一个沉静如水都看着
在来之前,明棠其实就已经和沈鹤然打听好了。
当然,人人都在外头说静海王为了王妃浪子回头,不再花心,遣散了后院之中的所有姬妾,但是他也有那样多次为他生儿育女的夫人们,总不可能为他诞育了子嗣,却还要被他遣散。
若是这般做了,落到旁人的耳中,又要受指指点点。
但是,静海王也确实是表达了他对王妃最真切的爱意,后院之中,但凡是没有但诞育子嗣的姬妾,王府都给了她们一大笔钱,这才将她们放了出去,令她们可以自由婚配;
而至于那些为王爷生育过孩子的姬妾,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保持从前的身份,不再回家。
但是王妃并不愿意看到后院之中有如此多的莺莺燕燕,乌烟瘴气,所以静海王在外另外修了一座府邸,将那些生育过孩子的姬妾都放在那座府邸之中居住,将整个静海王府当做他与静海王妃的爱巢。
这些侧妃小老婆们倒是都挪了个干净,但是她们生育的孩子总不可能这样没名没份的都跟到外头去,所以他们自然还是像从前一般,继续留在王府之中,做他们尊贵的女郎。
她们的母妃还活着,也和从前一般有自己的身份地位,虽然不在王府之中居住,但是在外没有一刻不担心自己的孩子,自然会在府外为她们继续绸缪。
在外还能够有母家的支持,她们对留在府邸之中的孩子们十分挂心,背地里不知会塞给孩子们多少东西,生怕他们在府邸之中被其他的姊妹欺负受了委屈。
所以这些姊妹们,自己母家的权势不同,母妃给的支持不同,自然一个个的也有,不知道多少本事藏着。
而这其中,平常其实她们两个并不针锋相对,今日倒是如此吵起来,甚至闹得好似恨不得把对方的老底都给揭开了,可见必须有所东西要争吵。
争的是什么呢?
明棠其实心里有数。
甚至可说,她今日就是为着此目的而来的。
不过听她二人争吵,却也意外听出许多收获。
按照时间来算,农女最早也应当是在原本的陈王妃怀孕之后被暗度陈仓,改换了身份到王府之中来当王妃,而算这两位女郎的年龄,她们二人都是在农女来之前就见过王妃的。
农女来躲避旁人察觉的手段,不外乎就是对外称病,说自己病的下不了床,踏走不出院子,所以整日避着人不与人见面交谈,避免被认识陈王妃的人认出来。
就算她确实如此,然后静海王也配合着这一切,把王府之中所有见过王妃的下人都换掉,看似天衣无缝,其实漏算了,这些个在她来之前,就已经诞育的王府子嗣,其中必然有见过王妃的。
第289章 宫闱情事
不仅仅是这些王府子嗣见过王妃,有可能这些子嗣年纪太小,就算见过了,也兴许忘记了,但是那些在王府之中的老人,不可能没有见过王妃的。
静海王的侧室和夫人之中,当然不乏出身高贵的,就算静海王想要糊弄这些人,不让这些人将消息传出去,也不可能像是处理一些没名没份的妾室一样,直接将人一杀,嘴一抹,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
那些身份贵重的夫人和侧室,如今都活在静海王在外置办的小院之中。
这些夫人,以及她们在府邸之中年纪较大的子孙,都是能够揭穿农女和静海王糊弄世人的定时炸弹。
明棠来静海王府,其中有一目的,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她静静在心中思索着,也并不说话。
二娘子与六娘子她二人吵过了头,也觉得自己有些失了风度,所以彼此不再搭理,只是看着明棠。
“三郎君,可要尝尝荔枝再回去?”
二娘子就算被六娘子揭穿了,说了这许多话,她面上也不见丢人的神色,神态自若地问起明棠要不要再尝一尝荔枝。
明棠见她反复提起荔枝,于是最终还是点头道:“二娘子既如此盛情相邀,我若反复拒绝,倒显得我有些不太识时务。便尝一尝荔枝再走罢,多谢二娘子款待。”
六娘子见这般之后,明棠竟还是打算留下来尝尝荔枝,脸上有些不大服气,努了努嘴也说道:“这样好的东西,不知道妹妹我有没有口福尝一尝?”
可见他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角色,方才还吵得这样不可开交的,这会儿又要留下来吃她的荔枝了。
二娘子看他一眼,眼底深处有些嘲弄的轻笑:“六妹妹想吃,那自然是欢迎的。”
于是三人各归各座,就等着那送荔枝的仆役上前来送。
二娘子全程姿态风雅,神情温和,偶尔问起明棠,也是一些琴棋书画的风雅之事,并不见逾越。
六娘子生得明艳动人,坐在座位上的时候也风情万种,她兴许是觉得跽坐着有些累,所以微微塌了腰,撑着头懒倒在一侧的桌案上,一双眼儿直勾勾地盯着明棠,偶尔出声,说的也是时下京城之中的种种趣事儿。
二人的性情与习惯如此,也可见一斑。
但她二人无论如何,焦点和重心都一直放在中间的明棠身上,虽然不如同之前一样吵得不可开交,却也时常眼神相对一番,如此这般,好似夹在她二人中间的明棠是个何等香饽饽。
等了一会儿,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荔枝终于端上了桌案。
果真是去年从枝头摘下来就镇好的荔枝,从冰窖之中拿出来,还微微散着些凉气。
这荔枝的个头小,皮翠,夹杂着微微的红,确实是从南方来的上乘荔枝。
“三郎君请。”
荔枝是二娘子拿来的,那自然是二娘子做东,先出声请明棠享用。
明棠不大能吃冰镇的东西,见上头还冒着些凉意,便道:“我不大能吃得冰镇的东西,且先再等一会儿。”
听得这话,大娘子动作一顿,随后挥退了在自己身边伺候着帮她剥荔枝的使女仆从,亲自从自己面前那一碟荔枝中取出几个个大的荔枝,在旁边的水盆中洗净了手,将那荔枝取到手指尖来,一点一点剥开。
荔枝多汁且丰沛,而二娘子肌肤白皙,指尖更是透着一点粉光,剥荔枝的时候不免有些荔枝的汁水粘在她的指尖,愈发显得她的手指细瘦如削葱根,那一点粉白更是透着莹润的水光。
那着实是个很好看的场面。
刚才明棠还没注意到,如今被这一点水光吸引了注意过去,才发现二娘子的这双手生的真是精致无双,几乎可与那一位如今远离京城的千岁大人相比拟。
这双手着实是一点粗活都不曾做过,不见一点瑕疵,剥着荔枝,瞧上去也像是什么赏心悦目的风雅之事。
六娘子也显然在一边注意到了,察觉到她以此来博人眼球,是以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嘲弄,嘴角动了动,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却又不曾说出口,像是憋了一肚子的内伤。
二娘子在她二人的视线目光下却也丝毫不受影响,翩然将那一叠雪白莹润的荔枝肉给剥了出来,放在小碟上,然后命自己身边的仆从去端泡茶用的无根水,用无根水将这些荔枝洗过。
洗过的荔枝更是白净的瞧不出一点暗色,二娘子的指尖还粘着点点荔枝的汁水,她洗净了手用手帕子擦过了,一边笑着看向对面的明棠:“三郎君可尝一尝,既是说不喜欢冰镇的,用这无根水冲一冲,更显得干净些,也不如刚拿出来前一样寒凉。”
冰镇的东西,用水冲过之后,便没有先前那样冰冷,也难为她知道这个。
明棠见二娘子已将好意做得如此明显,若是拒绝,难免叫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女郎下不得台来,于是点头说道:“多谢二娘子。”然后从仆从的手中接过了那一碟荔枝肉,尝了半个。
冲过无根水的荔枝,果然没有刚拿出来的时候那样飘着寒气冰冷,也丝毫不损它清甜香脆的口感,这东西确实是好物,二娘子能想到用这样的东西来招待她,可见绝对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确实是好东西,味美甘甜。”
明棠对于好东西向来不吝赞美。
她颇有些隐晦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二娘子,又说道:“也多谢二娘子这般惠质兰心,用此物来招待我。”
当然,对于玲珑心思又聪明精妙的美人儿,明棠也向来不吝赞美。
二娘子面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脸上如沐春风:“三郎君喜欢,便是它的福气。”
二人之间气氛和谐,言笑晏晏。
那头的六娘子见他二人说的这般其乐融融,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当然也尝了她那些荔枝,诚然这些荔枝确实好吃,可是这会儿的好吃也压不过她心里的愤懑了——她心中忍不住有些酸溜溜地想:“这荔枝算是什么好东西?三郎君从前没吃过,是三郎君受过了苦,她惯来是拿捏这些来收买人,拿这些来笼络三郎君,真是一个满腹阴谋诡计的狐媚子!”
于是满肚子的怒气下,这清甜好吃的荔枝也显得不是那么美味了,六娘子有些烦闷地将自己口中含着的荔枝肉粗粗嚼了两口,将核往仆役手中捧着的瓷碗之中一吐。
荔枝核便一下子撞在瓷碗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对面那两个正互相看着的人转过头来看她。
六娘子忙收了自己面上觉得烦闷恼火的神情,嗔怪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好了,我知道是我吐核的声音大了些,咱们都是自家人,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不成?可莫要这般看我,看我我倒觉得不好意思,没脸见人了也。”
明棠真是在心中感慨她变脸的神速,就算知道自己可能被人抓了个正着,面上也不见局促,又变得这样风情万种,娇媚可人,着实是些旁人学不来的本领。
只可说幸好明棠她自个儿是个女郎,不是个真郎君,若是个真郎君过来,她这二人一朵温柔解语花,一朵妖媚嗔怪鬼,还真不知道心神都要被勾到哪儿去了。
也难怪沈鹤然那小子说起静海王府的那些手足姊妹就觉得头疼,说是她们之间的心眼子几箩筐都装不完,若是被夹在她们中间,保准没半刻就要喘不过气来,明棠如今也算是很有些体会了。
她大抵是觉得今日这般局面自己有些落了下风,若是一直待在这儿,保准要被二娘子用荔枝的事情狠狠压着一头,得想出些什么别的法子来,于是在心中过了一圈,才又说道:“隔壁的西花厅里头有母妃喜欢的秋海棠,不是什么寻常秋海棠。
那秋海棠有些独特之处,便是在春日也会开花,开出来的花五彩斑斓,一株上有四五种不同的色彩,最是好看不过。三郎君既吃过了荔枝,可要消消食?若是想要走动一番,正好可以去西花厅之中赏玩,这会儿正是那秋海棠在春日里开花的季节。”
西花厅。
六娘子一说出这三个字来的时候,一边的二娘子面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她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六娘子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二娘子就要变色,见她果然坐不住了,心中有些洋洋得意的自喜。
明棠并不知道为何二娘子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倒是六娘子一直观察着二娘子的脸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面上遂露出一个微微有些嘲弄的哂笑:“二姐姐如此神情,可是也想去西花厅之中赏玩?妹妹我自然也很愿意和姐姐一同进去,只是母妃娘娘的有命在此,我也不敢随意忤逆呀。”
明棠从六娘子的话中稍稍品出一些意味,料想又是同二娘子的出身相关——六娘子才戳出二娘子生母的身份,乃是从前王妃身边的使女,这等使女上位的事情原本就不大好言明,无论是主子荐美,亦或是自己爬了王爷的床,都是不好听的事儿。
所谓‘母妃娘娘’的命令,想必也是有些主子的怨怼在其中,必然是因为对其母生的怨气,所以连带着恨上了她的子嗣。所以那当年发生的事情,其实明棠心中就已经想的八九不离十了。
但见六娘子面上痛快,二娘子面上隐忍,明棠心中却想,纵使静海王府之中不知多少姊妹女郎,她与沈鹤然在暗地里推敲一番才选出的两位最合适的女郎人选,二娘子与六娘子确实是最佳。
首先,二人都是在陈王妃被换成农女之前就已经出生的女郎,她们年幼时必然见过王妃,也就意味着她们的生母也一定见过陈王妃;
其次,她们二人的生母,一个是陈王妃昔日身边的仆从使女,另一个则是陈王妃昔日的闺中密友。这二人一个从前日夜伺候,一个时常同她往来,必然认得真正的陈王妃是谁。
而巧又巧在,她二人早年也很得静海王宠爱,先后诞下女郎。偏偏这静海王最是个花心之人,纵使能够为了农女遣散后宫,却也舍不得下狠手来将这些从前自己十分宠爱,又为他生育了子嗣的夫人小妾杀死,都养在外头的宅院里,还会时常谴人去探望,安稳活到今日,想必农女也无法越过静海王对她们下手;
最后,这两位女郎前后出生相差的时日并不久,年纪相仿却又性情迥异,生母当年都是静海王心尖尖上的人,争风吃醋极厉害,她二人自小也立场相对,在府邸之中时常针锋相对。
她们二人摆在一处,必定天雷勾动地火,便能够从她们口中听出不知多少有用的消息,更能够通过她二人的争锋相对,从其中挖掘更多接近现下农女王妃的可能性。
明棠在心中思忖之时,那边的二娘子已然起身要走了。
她不能进西花厅,这是她改不了的事实,二娘子向来是个聪明冷静的女郎,不在自己改变不了的事实上多浪费时间,只是将自己面前那些还尚未吃完的荔枝都给剥了出来,放在碟子里头,叫自己身边的使女,细细叮嘱道:“你随三郎君而行,小心伺候着,若三郎君在赏玩的路上渴了,这荔枝也能解渴。”
使女应了,她便冲明棠行礼告辞,丝毫不拖泥带水。
二娘子走得果决,实则却是以退为进,也许确实是什么王妃的命令叫她不得进西花厅,但是她的仆从算是整个王府之中的下人,主子进不了,她却能跟着进。
那么就算二娘子不在,可是这捧着荔枝的小使女一直细细跟随着,便也算是她的化身,一直陪在明棠的身边,可见其心意,于是她自己在不在反而不要紧了——她的不在,是不能,而不是不愿;却也将自己的贴身使女送了过来,更见挂念细心。
如此一来,分明是个败局,却又在二娘子的手里起死回生。
六娘子恨得有些咬牙切齿,目光落在那小使女的身上,想要挥退她,却知道自己不能。
第290章 督主来信
二人后来如何游览西花厅不提,总归六娘子虽然瞧着有些冲动易怒,但没了二娘子在身侧,她招待人也显得游刃有余。
临走的时候,她叫自己的使女取了一篮子蜜果来,说是她自个儿的母妃亲手做的,是为上京城的夏日来的极快,如今已经开了春,恐怕过不了多久就暖起来,到时候5天气一热将起来,便可能没胃口吃东西用这些蜜果开胃佐餐都是极好的。
比起那千里迢迢送来的荔枝,这蜜果又显得朴实无华许多,可却也是心意,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想到,过了些时日要热起来,便总是热的人没有胃口。
明棠来者不拒都收了,正要走的时候,二娘子身边的人又来送荔枝。
明棠要推脱一二,那和她主子如出一辙淡雅如菊的使女丫头便微微福身,歉然道:“并非我们女郎着意讨好三郎君,只是今日叫使役从冰窖之中取的荔枝委实多了些,院子里头也用不完,我们女郎说既然合三郎君口味,便叫三郎君不如带回去吃,也省得这样的好东西因过了时间浪费了,便有些暴殄天物。”
说的这样完满,若是明棠推辞,总显得她有些不知好歹,于是她也将那荔枝收下了。
待到转圜回自己府邸,入了潇湘阁院门之中,迎面见了拾月和鸣琴,二人都笑道:“这是去上门做客了,还是去人家府上打劫了?怎么左手提着蜜果,右手提着荔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郎君上门去打秋风去了,拿了这大包小包回来。”
明棠被她打趣也不生气,顺着她的话锋笑道:“自然是因为用过了,觉得好吃才带回来的,省得你们几个在院子里头回回说我出去一个人吃好吃的,偏心的很。”
明棠将这些蜜果荔枝都取了出来,与院子里头的仆从们分食了,待到她自己回到书房之中去的时候,拾月才有些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郎君,有给您的信。”
明棠这几日书信往来频繁,因要与自己安排在各处的人联通,每日都不知道要阅多少给自己的信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一面翻阅着桌上收拢成一叠的其他信件,一面等拾月将她口中说的那封信先呈上来。
却见拾月“嘿嘿”一笑,没多说别的,只是从怀中轻手轻脚的取出了一封信,放在明棠面前手边:“郎君可要记得及时看。”
明棠这才察觉到她有些神秘兮兮的,想必是这信件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眉头不禁一挑,心中其实已经有所猜测。
她不由自主的已经将手里头放着那一叠信件放下了,等将那一封厚厚的信拿了过来,见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卿卿亲启”时,心中只道“果然”。
怎么好直接在信封面上就写着“卿卿”,这若是叫旁人见到了,不知要多少嘲笑呢!
她面上不由得有些烧红,下意识看了一眼周遭,见屋里头没人伺候,就连刚刚走出去的拾月,也已经将书房的门轻轻掩上,这才放心的将信件打开。
信件开头,便是如其人一般狷狂的行书:“棠棠儿卿卿,见信如晤。”
明棠脸上的红云已经全然升起,将那信纸往下一合,不敢看往后头再写了些什么。
不过也就离别这一会儿,他的话从前可不像现在这般肉麻,怎么好直接就叫她卿卿!
明棠只觉得心头都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这几日谢不倾离去了,她的心才缓缓沉下来,却没想到这会儿一封信来,又扰乱了她满心的涟漪。
好不容易将扑通乱跳的心平稳下来,将那信纸打开,就瞧见下头继续写着“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他写这信,好像就已经预料到了明棠看到信的时候心中在想什么——这是一句古语,摘自《世说新语》,明棠先前看的时候只觉得夫妻间情深甚笃,十分俏皮,等如今这话用到旁人与己之间,倒觉得脸上如同烧红了的烙铁一样。
所谓此语,说的有些文绉绉的,实则意思露骨又大胆——亲你爱你,所以称呼你为卿卿,我如果不称呼你为卿卿,谁该称你为卿卿?
便是这句话在心中如此一过,就好像浮现起那人的面庞在眼前。眉头那样一挑,唇角就噙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卸肆戏谑笑颜。
明棠心想,这人在外头替小皇帝办事,倒好像游览青山绿水似的,还有闲情逸致给她写这样的信件,可是心中虽然这般埋怨着,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纵使面上的热度还未退下去,手还是将桌面上盒上的信纸再次打开。
“我听人说,我离去之后,你在府邸之中对我百般想念,若是有这样想念,你叫人写信于我又有何不可?你一个人在那独守空闺,岂非叫你如同望夫石一般,将眼睛都哭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