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如此,要百姓如何看待王府作为?
农女不敢暴露自己,更不敢面对百姓的指责——人天生都是偏心正房的,更何况还传了那样久的浪子回头,神仙眷侣,皇室不知道因此赚了多少好名声。若此事一暴露,从前经营出来的那些好名声,如今就都成了笑话。
原配正妻陈氏没有任何错处,却莫名其妙地不知去了何处,而原本就是在外头红颜祸水的农女居然登堂入室,成为了真正的王妃,还将原本王妃的孩子养在膝下多少年?!
这等故事,一放出去便是能叫群情激愤的程度。
农女和静海王当初敢做,却没有想到陈氏虽然倒台,世事却这样公平,叫一个陈氏女沧海遗珠能收留到当年流落在外的小世子。
只要她现身,这一切就会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足够将静海王和农女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恐怕不仅仅是农女盯着她,静海王定然也盯着她,你切莫露了她的踪迹。她就是那些人头顶上悬着的一把大刀,他们肯定日日夜夜都恨不得将她除去。”
明棠如此这般说道。
沈鹤然点头:“我心中明白,所以将她藏的很好。”
明棠看他:“所以,你觉得当初你走失那一件事,可有什么蹊跷?”
沈鹤然笑起来:“我再是呆,也不至于不知道那件事情有蹊跷。我活的好好的,于这世上任何人都没有阻碍,除了她。”
“农女。”
“是。静海王那老东西并无什么政敌,他为了保住一世的荣华富贵,牢牢抱住太后和许氏的大腿,手里的实权交得都不剩下些什么了,谁会去暗算他一个手里并没有实权,只知道纳小老婆生孩子的闲散王爷?
杀了我,其实对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好处,杀了我那老东西也有的是可能生出新的儿子来,所以随便想想也知道,杀了我只对一个人有好处,就是她。”
沈鹤然脸上满是沉静的轻蔑。
“可有什么证据?”
明棠心中已经想到了许多与金宫有关的事情,可是沈鹤然手里如今未必有什么铁证。
沈鹤然摇头。
明棠便将手里随意把玩的一串手持往桌上一放,道:“没有证据,不若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沈鹤然豁然抬眸看她。
“什么路?”
“去查你的奶娘。”
明棠拨弄着那串佘太翠的手持,珠串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动声,却仿佛一下子撞到沈鹤然的心头。
“什么?奶娘?”
沈鹤然方才还一片清明的灵台脑海,一下子就“嗡”地一声,仿佛一瞬间连思考都不会了,“奶娘是……”
明棠看他模样,虽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兴许有些残忍,却仍旧要说。
“兴许你一直觉得,是奶娘护着你,才让你在山林之中捡回一条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会到山林里?”
明棠直视着沈鹤然的双眼。
若是说任何一个旁人,沈鹤然恐怕都能够接受,但是明棠说的竟然是奶娘,他着实有些不知该如何,甚至连脑海之中都不会转了。
“是……”
他说不出口。
明棠便硬着心肠道:“是你的奶娘引诱你出门去。你想没想过,为何好好的,却要半夜出门?便是要偷偷溜出来,又何必要在半夜走?”
“……”沈鹤然不知怎样回答。
他其实知道,这话说的有道理。
但是要他如何去相信,和人勾结害他的,是他从小到大都十分信任的奶娘,是在冰天雪地里用身子护着他,自己丧生狼口,让他能够在狼群饱餐一顿的间隙里,找到逃生的契机?
他怎么能够相信呢?
于是他遂道:“是奶娘护着我的,奶娘不会害我,我不相信是奶娘。”
明棠叹气:“我知道你不肯相信,但是那样的时机确实不对,也许她后来确实护着你,可是不可否认她在半夜引诱你出门,这原本就是一桩不合乎情理的事。若她不是与人勾结想害你,为何要在这样的深夜叫你出去?难道当真只有深夜能躲开王府的盘查吗?”
还不等沈鹤然反驳,明棠又道:“更何况,躲开王府的盘查这一件事情本就十分荒谬,你的身份重要性整个王府皆知,就算静海王确实只爱农女,他却也十分看重自己的子嗣。就从从前他连让你出门都不允许一事上,就可以看出你在静海王府的地位。
如此地位,你自己想想,他这般看重你如眼珠子一般,平素里定会有王府的侍卫跟着你,就算你不知道,暗中其实也一定有人在悄悄跟随,怎么就到了那一夜里没有人呢?”
沈鹤然无言以对。
“在你的出生上,王爷是个混账,却也算得上是全心在保护你的安全,至少在这件事上,不可能是他动的手。那则必然说明,有人能够做内应,引开王爷的暗卫,同时又能把握好这个时间,将你引到外头去。
你身边一定有内鬼,而平常最与你亲近,对你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还丝毫不会引起你的怀疑,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莫名其妙让你出门夜游的,这位奶娘就最是可疑。”
“可是奶娘最后……”
沈鹤然实在太不相信人,仍旧想要为她辩解。
“奶娘是内鬼,与她最后做了那些并不冲突——人心皆是肉长的,她也是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从小就照料着你的饮食起居,与你待在一处,只要是个人,便能生出感情来。
无论她由于什么原因当了内鬼,却也不与她对你生出恻隐之心冲突,她本来从一开始就是别人引你入局的棋子,在那一局里已然成为了弃子,是必死无疑的,却又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你活下去,干脆拿自己必死的命来换你生。”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可是越想深入,越觉得茫然,于是到了最后,他甚至不敢去想。
想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颠覆那些已然发生的,他不肯承认的真相?
于是沈鹤然道:“……奶娘已经死了,如今再去纠结她的当初究竟是为了害我还是为了什么已经没有了意义,何必呢?”
明棠却道:“不是为了纠结她到底是想害你还是怎么,而是因为她在这一段行事之中极为诡异,而且种种做法,仿佛与我所知道的一处江湖力量十分相关,这是其中一点。
另外一点就是,我认为很有可能她与你当年生母之死也十分有关——她既然做得下这样的事情,便足够说明她一定是做了谁的叛徒与内鬼。
这等事情寻常并不是只发生一次,这一次他们能够这样熟练地害你,也难保当初他们就是这样害了你的生母,让农女能够到王府之中李代桃僵。
如果你肯相信是奶娘害了你,那么便可大胆猜测当年王妃的事情之中未必没有她的踪迹,那么你便可以去寻找一些蛛丝马迹,看看是否与当年的事情有关,说不定就能从其中探寻出你生母的真相。”
明棠将奶娘点出来,正是为了这里。
这样悄无声息地就换掉王妃,其中必然是很有些本领在的,可是他们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做到的,明棠忍不住就开始怀疑金宫。
沈鹤然提到的在自己和奶娘上了马车之后,被服用的那种吃了之后就立刻失去意识昏昏沉沉的药,金宫也有一种,服用之后头晕脑胀失去意识,不知道自己究竟人在何方,身在何处。
当然,光凭这样一点药,并不能判断此事就一定和金宫有关,但是包括整个农女的事情在内,还有那些神出鬼没,连静海王都追寻不到踪迹的掳走人的贼人,这些像极了金宫的行事风格。
再加上农女的肚子,此事原本就十分的匪夷所思。
她原本不能有孕,在外头的时候怎么也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
但到了王府之后,虽然没有生出儿子,可是却一个接一个的生了不少女儿。
明棠始终认为,此事本来就是十分诡异,不是没有外力和药物帮助能够达到的结果。
而且,静海王那样风流好色的一个人,居然会在农女这一个人的身上栽了大跟头,如此爱她爱的死去活来,不惜换掉自己的王妃,将自己的整个后宫空置,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他面前也不过如此,此事也实在匪夷所思。
并非是她不相信两人之间的“爱情”,只是此事难免有些过于荒谬。
她原来在金宫的时候,曾听闻金宫有一种药,让人吃了之后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爱上另外一个下药之人。
而且这种药是无解的,下药之后被下药之人只会觉得自己是当真动了真情,真心实意地会永远一生好好的爱护下药之人,而从来不会想到自己身上早已被人动了手脚。
明棠知道静海王是一个如此花心之人,她不是不相信浪子会回头,但是这种回头应该不会发生在整个后院加起来几乎有两百号莺莺燕燕的静海王身上。
静海王何等花心之人,他爱的美女有世间千般风光,几乎比皇帝的后宫都要更加环肥燕瘦,这样的人会因为一个农女收心?
明棠甚至更愿意相信那农女是对他下了这样的药。
而且,回想起那农女在进入王府之前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孩子的情形,明棠也想起了金宫另外一种压箱的压轴手段——脐丸毒。
这种毒是以药丸塞进肚脐眼之中,渐渐地渗透到体内,每日塞入这样的玩意儿,就可以确保自己不会怀孕。
金宫的姑娘们总是要需要接客的,并非人人都能当清官儿,所以这种药在金宫之中很是常见,厉害就厉害在,从无失手。
“总之,农女的身份可疑,行事也更是可疑——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说是那农女又擅医药,又会调理农植,又会这个又会那个,若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女,怎么会这样多的东西?”
思前想后,明棠甚至觉得农女极有可能也是一个从金宫之中逃出来的人物。
如今在金宫的事情上,她所掌握的线索实在是少之又少,若真的这农女与金宫有关,明棠则认为可从她的身上下一些功夫。
沈鹤然点头:“你若这样说,其实许多事情也有迹可循。她在王府之中,静海王对她可谓是千疼万宠,她为人行事也十分骄矜,吃穿用度上苛刻得如同什么一般,彼时我就想她一个出身卑微的农女怎么会这些,以为是静海王那老不死惯的,如今想来,确然可能是她的身份有异。”
明棠见他精神略微恢复些许,便径直道:“奶娘与她必是同谋,你若真心为你的生母养母着想,必得从奶娘这一条路上走,若是你再不愿,只管想着是我胡说,你要还你的奶娘一片清白,去查查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
沈鹤然低头,面上有许多挣扎之色。
明棠拍拍他的肩:“此事当前,我知道你终究会想明白的。”
她转身有离去之意,沈鹤然却猛然想起来最初二人在此,究竟是为了讨论什么,于是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有几分情急之意:“你方才要问我的,我还不曾与你说缘由。”
明棠是有些忘了,回头看他一眼,静待他说。
沈鹤然便皱着眉头说道:“从前的过往与你说了,你也知道我自小是在狼窝之中长大的,也常年与狼混在一块,我在黑暗之中呆的太久,时常在暗中发出幽光,也与狼一样,能闻到许多气味。当日你的身上,有一种极为古怪的气味。这种气味,我曾在奶娘的身上也闻见过。”
第287章 新的谋划
身上的气味?
明棠曾想过许多个沈鹤然在那个时候一定要靠近她的缘由,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一个。
而沈鹤然说出来之后,自己也显然有些不大相信。
他连忙解释道:“大漂亮,你兴许会觉得我这话说的实在太过离谱,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从前我就经常在奶娘的身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兴许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是人一般,所以并不能辨别出这究竟是什么。
后来那一日,我不过只是经过你的院门口,便闻见那种味道远远地透出来,这气味我十分熟悉,却是第一次以狼的嗅觉闻到,只觉得震惊,想要探寻一二。
你阻拦我之后,此后的日子里我便很少再闻到你身上有这样的气息,除非离你离得极近。但就算是离得很近,那种气味也很淡,并不像那一日那一样浓郁。
不仅如此,如今既然有了记忆,我便回想起来,我偶尔也可以在王妃的院子之中闻到这股气味,这股气味与你,王妃还有奶娘之间必然有些联系,只是我到如今都还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什么联系。”
明棠的神情一下子便变得严肃起来。
此事绝对非同小可。
她身上的气味,不外乎就是她发病的时候特别的气息——只有可能是与发病有着必然的联系,才会正常时气味淡,发作时气味浓。
而她并不是什么病,身上中的,乃是毒,是伏灵宫的镇宫之宝。
这是一江湖教派,怎么又会和这所谓的农女王妃,还有奶娘诸如此类此后的那些东西牵连在一起?
明棠心中忽然一震。
她刚才才想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王妃,奶娘还有其他可能藏在暗处见不到的人,都有可能与金宫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而她自己,也同样两世都与金宫有逃不开的关系。
上一世被金宫掳走,沦为卖笑头牌;
这一世金宫也再次想要掳走她,就算没能成功,可金宫总是若有若无的,像是一层阴影一般笼罩在她身后。
她甚至曾经一度怀疑,那送兔子年礼的人是否与金宫也是一伙儿的,但是后来观其做派,却又觉得不像。
可是目前,在她身边忍不住冒出了头的,除了那送兔子年礼的人,再难寻到一个。
明棠甚至还想过,金宫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以金宫的行事做派,一次不成,便会再尝试二次三次,怎么后头反而销声匿迹了,什么时候能这样沉得住气?
如今想来,他讲的这个冗长的故事,看似好像只帮沈鹤然讲述了他的过往,如今却如今一下子打通了明棠心中的五脏六腑。
她已经开始怀疑,甚至很有几分确定,是不是她身上的,所谓的出自伏灵宫的毒,与金宫也有必然的联系?
往这方面一想,反而有更多的证据越来越接连而上。
前世在金宫的时候,明棠便已经发现,金宫总是有些这样那样的手段,尤其是在使用种种稀奇古怪的药物上很有本领——她曾经以为的是,金宫手里是不是握着一个顶级的医药大师,否则怎么能够这样任劳任怨地为他掏出如此多种类不同,丰富的配方?
如今想来,甚至可以大胆的猜测,这些药方是不是并不是金宫自己所研制的,而是与伏灵宫合作,从伏灵宫的手里拿来了这样多种类不同的各色毒物。
二者合作,一方出钱,一方出力,如此一来,才能在短时间之内炮制出各种稀奇古怪种类繁多的药品,而且那些药品都是之前在中原从未听闻过的流派。
真是新鲜稀罕。
明棠心中过了一圈,只觉得此事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脑海之中构想的这样,那么上静海王府一趟,便已成极大的必要。
金宫一直藏在暗中不好探寻,但是静海王府,却可以光明正大地上门。
于是明棠看沈鹤然一眼:“如今我们二人既然已经说开了,那我便想问清楚你一件事情,你的身份摆在此处,究竟打算在我府邸之中躲到何时?什么时候要回静海王府?是打算回府再去针对他们,还是在府中再谋?”
提到静海王府,沈鹤然的面上便浮现出不愿提及此事的烦闷之色,但他心中清楚,想要报仇便不可能不回静海王府。
于是他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回自然是要回的,只是不急当下,但恐怕也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
明棠见他的心意已经定下,便点点头说道:“既你打算回去,我便与你也有一桩事想吩咐。”
沈鹤然只怕自己今天的事情说开了之后,明棠与自己便再不如从前一般亲近,见明棠有事情想要吩咐他,连什么事情也没问,只点头:“大漂亮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肯要我帮忙做事,自然是我乐意之至!”
明棠点头,附身到他身边,悄悄同他说了些什么。
沈鹤然神情之中有些难以接受:“那群庸脂俗粉何以……罢了,既然是你的安排,我自然也无话,一切都随你就是。”
明棠这才安心。
她又问:“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回静海王府?我二人之间是否有什么话要对好口径?”
沈鹤然嗤笑:“我二人就算对好口径,静海王府之中的人也不敢对我有丝毫信任,从他们将我接回来的那一刻起,他们互相彼此心中就不知有多少怀疑。
老不死的怀疑我对他生了怨气,时时刻刻都想害他的性命;王妃怀疑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手下暗地里不知要动多少手脚。
你猜为何那一夜我会跌下山崖被你所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天灾人祸,许许多多的天灾人祸,不过只是事在人为。
静海王府之中,也就彼此面上剩一个和平假象。”
明棠听闻此话,对静海王府之现状已然有所了解,她眼中一转,便有了新的念头浮上了心头:“既然你已打算回去,也不见你有什么安排,不若听我的,我给你想个法子。”
沈鹤然无所谓道:“愿闻其详。”
明棠附身过去,悄悄同他这般那般一说。
次日,上京城便出了一个新的笑话。
原来静海王府的世子,因为雪夜打猎的时候跌下山崖撞伤了头失了忆,被镇国公府的明小郎君捡到,到她身边去做了几个月的小厮。
这已经不是静海王府的世子第一次走失,上京城之中年长的人自然也还记得上一次静海王府世子走失的大事,却没有想到这孩子接回来都这样大了,又能走失第二次。
奇也怪哉。
虽然上一回静海王府的人封了嘴,私下里却也不少人知道,上一次沈鹤然走失之后,被人当成了杂耍哥儿,与狼关在一起,成了远近闻名的狼孩,就算是被接回王府之中,到如今也时常见他眼中有如狼一般的绿光,留了一身的古怪毛病。
到如今居然又跌坏了头,连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去给人当小厮。
说是他突然在今日莫名其妙地恢复了记忆,觉得自己在镇国公府之中给人当小厮之事丢脸万分,于是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就从镇国公府之中窜了出来,跑回了静海王府。
却说这镇国公府的小郎君明棠也是,她到如今,好似也没有真正融入上京城的权势圈子里,连静海王府的小世子都不认得,堂而皇之的将人放在后院之中,当成小厮使唤。
这位小世子的性子可不好相处,最是个骄矜傲气的小世子,容不得别人放肆。
结果这回好了,失了记忆在人家的后院之中给别人当牛做马,这事他不恢复记忆还好,一恢复记忆,想起来都要呕血,被人知道了这等糗事,两人之间怎么可能不结下梁子?
只不过二人之间身份相差悬殊,一个是从出生开始就被封为世子的郎君,父母恩爱和顺;一个死了爹娘没人照拂,还到如今都不曾讨来她应得的世子之位。
人之间差异如此之大,实力更是天差地别,就算是结了梁子,恐怕也就只有镇国公府的那一位讨不得什么好处。
故而事情发生之后,没过两日,就听闻镇国公府的那一位亲自上门拜访了。
人人都等着这一趟上门拜访能拜访出什么结果来,究竟是静海王府的小世子骄矜冒了头,将这位镇国公府的准世子骂的满头乱窜;还是镇国公府的准世子本事拿人,叫这位在静海王府之中独苗苗一般的香饽饽乖乖巧巧的对她俯首称臣。
甚至有好事者还在背地里下了赌约,就赌这两人究竟要怎么相处?
而赌约中心的这两位,其实并未成功见着面。
明棠上门的时机其实有些不凑巧。
静海王府丢了世子,而且是第二次丢世子了,实则很是着急,但是半晌找不着人,也不敢真的去翻镇国公府,只能自己在背地里急得团团转,到处想法子在外头寻人。
人一直寻不到,静海王愁都快愁秃了。
静海王府这么多年就一个世子,到如今也没多增一个儿子,静海王也有些老了,未必还能再生出什么孩子来。
沈鹤然再这一丢,他静海王府就真的要绝后了。
静海王是急的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求神拜佛的,只想哪位神仙菩萨能够下凡,将他的好大儿送回来,如今他一回来了,就立刻带着他还愿去。
明棠上门的时候,静海王带着沈鹤然去了各个四处还愿去了,并不在府中。
明棠扑了个空,按理来说便应该折返回去,却不知静海王府倒也这样好客,虽说小世子不在,却也叫人迎了进来,让正厅吃茶。
明棠这会儿就正在正厅之中喝茶。
却也不是她一个人喝茶。
明棠在客席正襟危坐,对面坐着的乃是另外一位头戴面纱遮住面貌,看不清面貌的年轻女郎。
她姿态倒是很落落大方,一双眼睛温和地落在对面的明棠身上:“小弟不在,父王也不在,母妃身体欠佳,不便见客,便由小女代劳,请明三郎君安,望郎君不要嫌弃小女子一介女子之身,不配相迎。”
她的声音软嫩,嗓音柔柔的,像是含着一把春水。
明棠便拱手回礼:“怎会嫌弃?敢问是府中哪位郡主?我很晚的时候才到京城来,并不识得京城之中众人,还望郡主见谅。”
明棠今日还是同往常一样,素白的衣裳,随意的很,却也是那般俊朗明艳。
倒是那对面出来待客的女郎,从头到发丝都精致无双的,一瞧便是狠下功夫打扮了一番。
那女郎笑了一声:“王府之中女眷众多,也不是谁都能受封郡主,小女子并不是郡主。”
明棠看她一眼:“是我冒犯了,不应该如此相问,只是想要知道女郎的称呼如何,总不能如此不礼貌,见了主人之面,却也不知主人是谁。”
那女郎也不见生气之意,只是温和一笑:“小女子排行二,是父王的贵妾所生,倒并没有受封郡主的殊荣,三郎君可称小女一声二娘子。”
王爷贵妾所生的女儿,又不占个嫡长的名头,那不能受封郡主倒也是正常之事。
明棠点头,遂道:“见过二娘子。”
那女郎便回礼。
因明棠今日上门来,并不是为了见她的,实则是与她的弟弟有关。
但当事人沈鹤然既不在场,他二人也不好就此事如何言谈,更何况她并非府中的长辈,不过只是沈鹤然的一位庶姐,更没有在此事上指指点点的立场。
故而她并没有过问明棠究竟上门来是为了什么,瞧上去却涵养极佳的样子,只是叫了下人过来伺候了茶点。
明棠本来自然不是为了来喝茶的,茶点虽上了面前,却在一边不曾沾唇。
二娘子就劝道:“父王带着世子去外头四处还愿未必有这样快回来,三郎君若是要等,还请先尝尝这些填填肚子,虽然不及外头的名厨做的好吃,却也是王府之中的厨子做的,味道尚可。”
明棠口中称是,却也只是拿起来略微尝了一口,便有站起身来要告辞的意思:“今日是我来的不凑巧,不如下次再来,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在这儿也是干等。”
那女郎才终于有了几分急意,道:“还请三郎君留步。”
第288章 荔枝
明棠立在门口顿住了,回头看她,被喊住了也不见生气,温温柔柔的:“有什么事儿?”
她皮囊生的好,纵使今日也不曾特意打扮什么,这般驻足温柔看她,那二娘子还是忍不住一窒,脸上有些讷讷的,然后才道:“……母妃虽然抱恙在身,却也叮嘱过小女子,若是有贵客上门,应以荔枝招待,送荔枝的仆役尚在路上,还请三郎君稍待,等荔枝到了尝过了再走。”
这个时机才刚刚开春,哪里有荔枝这等好物件儿?想必都是去年摘来最新鲜的,一直藏在冰窖之中,如今再取出来给她享用。
明棠一个在外头都传的和他们静海王府世子沈鹤然有这么多深仇大恨的人,地位倒也不算高,怎么配得上让静海王府特意命人去外头取荔枝来给她吃?
若说静海王妃,静海王妃又怎么看得上她这般身份,还让人准备荔枝?
不说这个,就说静海王妃就算是抱恙在身,怎么会让一个贵妾的女郎来招待客人?
这荔枝其实几乎板上钉钉的肯定不是静海王妃让人准备的。
既然不是王妃,就只有面前这位女郎有此可能了。
她这般掏空心思,是为了什么?
明棠眼中划过一抹兴味之色。
明棠心中有些猜测,脸上却丝毫不露,却道:“这样珍贵的东西我倒也享用不成,如今上门来也不过只是想要瞧瞧你弟弟在不在,如今他既然不在,我怎好享用这种好物?”
二娘子的脸上有一个浅浅的笑窝,她道:“东西拿来本来也是给人吃的,哪里还分什么好或不好?三郎君吃正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声音微微的低了一些:“更何况,给三郎君吃也是正好……好物自然搭配三郎君这般龙章凤姿之人。”
她的话语中尽是夸奖之意,只不过她的夸奖倒也不算太过,也不像拍马屁一般,如此这般想来这位倒是个会说话的人才。
明棠正想着以一个什么由头拒了她,却听她道:“新鲜的荔枝从冰窖之中取了出来,虽说如今的时节也不算热,在路上也难免会有些化开,若是三郎君不要,这荔枝化开了,便再难冻回去,倒是浪费了这样的好东西。”
明棠还没来得及搭话,另一边便横插进来另外一个声音:“三郎君还是吃了吧,否则她这掏空心思弄来的好东西,到头来就只能进了其他人的口中,她自己又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