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北境防护也是被视为神兵利器的话,北境边军的珍视也可想而知,接连请修没有回应,冒险跑来问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被说到请修奏章没有回应,兵部的官员们脸色都不太好看,糟了,难道要被当场质问?
皇帝的脸色更不好看。
“陛下。”梁六子这时候又开口,从怀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举起,“这是三年来边境军民伤亡的数目,请陛下与诸位大人们明察。”
他再次叩头在地声音呜咽。
“边民们担惊受怕,很多人离开边郡,原本繁盛的边镇变得萧条。”
“陛下,不是臣等守护不利,不是臣等贪生怕死,实在是想要让民众们多一分安心。”
校场上一片安静。
皇帝看着举起的册子沉默不语,就在诸人觉得窒息的时候,皇帝摆了摆手。
内侍忙走过去将册子接过。
“霍莲。”皇帝说,“在查清之前,此人交与你们都察司。”
他看着霍莲。
“朕可以相信你吧?”
霍莲俯身叩头:“臣如有失察,自己割下头颅献与陛下。”
皇帝一声冷笑:“朕要你头有何用!”
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诸人忙俯身施礼高呼“恭送陛下。”
在刘宴进来的时候,后妃们带着公主们已经退走了。
此时刘宴等重臣跟着皇帝走了,等着陛下明察后问话。
霍莲将梁六子押走,留下的人们议论纷纷,小孩子不知道发生了,催着问“木鸟什么时候飞”,再次被家人捂着嘴拖走了。
看着眨眼空荡荡的校场,五驸马略有些尴尬。
“你不要尴尬,你要赶快抓紧时间将另一架木鸾。”李国舅说,“陛下现在正生气,只有你能让陛下高兴一些了。”
四周的人也忙跟着凑趣,五驸马神情恢复,高兴又急切:“我这就去亲自盯着。”
看着人散去,李国舅抖了抖衣衫走回自己的车马前,老仆已经坐进车里。
“我想过了,咱们这边没有漏洞,奇石也正在运回的路上,固宁官兵什么都不知道,我就不用去宫里盯着了,越去打听越容易引来怀疑。”他说,又摇摇头,“谁想到会出了梁六子这个意外,刘宴真是好运气。”
说到这里又嘿一声笑。
“但霍莲运气不好,陛下肯定对他生疑了,这小子这次砍了梁六子可不够,他啊,必须把北海军砍了才能让陛下息怒。”
官兵的匪贼,可见他们要除掉的人顺利逃脱,这种情况下也不能面圣了。
“不用急,有的是机会。”他安慰这个老仆,“你们到陛下面前就差一步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才更让人生气啊,老仆对李国舅俯身道谢:“多谢国舅大人,一切都拜托您了。”
越过夹道来到深宅,这里是与会仙楼繁华不同的地方,站着无数仆从,似乎将来这里围成了铁桶。
老仆在铁桶外握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地。
“哎。”高小六走过来,喊了一声,“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伺候我爹?”
老仆眼花耳背,高小六喊了几声,他似乎才听到,说:“老爷这边人多,就用不着我伺候,我就来扫扫地。”
高小六皱眉:“用不着你伺候你就在旁边杵着,快进去。”
老仆应声是,拖着扫帚颤颤巍巍进去了,高小六在后边审视他一刻,慢慢跟进去。
高财主躺在床上,似乎在沉睡。
“爹,起来起来。”高小六一进门就喊。
知客在旁说:“老爷刚躺下。”
“躺下他也睡不着。”高小六说,“不要用这些把戏欺负你儿子了。”
高财主坐起来,无奈说:“又怎么了啊?”
高小六盯着他,问:“你知道,非墨吗?”
高财主失笑:“我当然知道啊。”他伸出手腕,指了指自己枯皱的皮肤,“作为墨门长老之一,我还亲自给他们烙下非墨两字呢。”
第3章 问请看
高小六捧着高财主的手腕仔细看,除了手腕,扒起袖子看整条胳膊,又对着肌肤拍拍打打,在高小六一副要把皮揪起来看是真是假的时候,高财主呸了他一声。
“你把你老子我剥皮拆骨得了。”
高小六说:“说什么呢,我是哪种儿子吗?”话虽然这样说,到底在高财主的皮肤上搓了两把才放下。
的确是真的皮肤没有附着也没有掩盖的疤痕。
“掌门一行人在途中被一群非墨袭击。”高小六说。
“那不奇怪,这群人丧心病狂,深恨我们墨门。”高财主说,整理着衣袖,“将我们除掉了,他们就是正统。”
高小六看着他问:“这些恶徒就应当除掉,你怎么不早点提议或者下令?”
高财主淡淡说:“我们墨门面对的威胁何止这些非墨?除掉他们就能平安无事吗?难道掌门不知道他们?依旧无所畏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倒也是。”高小六点点头,带着几分骄傲,“在掌门面前这些宵小都没有好下场。”
高财主垂目说:“只要将墨门发扬光大,那些非墨弃徒自己就能羞惭而亡。”
高小六将桌上一杯茶端过来,语重心长:“是啊,爹,墨门能发扬光大是所有墨者心愿,我们当齐心协力,不要内斗。”
高财主哼了声,接过茶:“我看你这个儿子斗我这个爹斗得挺开心的。”
高小六一笑:“我知道爹你对七星小姐不满意,但她一定会让墨门发扬光大,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们做的是对的。”
说罢拍了拍高财主的肩头,语重心长。
“爹,我这都是为你好,为墨门好。”
高财主没好气挥开他的手:“去去去。”
高小六大摇大摆去了。
老仆进来收拾茶水:“这茶都放凉了,公子还给老爷喝。”
高财主看着手中的茶,呵了声:“他现在满心都是那个女人,哪还有我这个老子。”说罢将茶水一饮而尽。
老仆叹口气:“就差一步就成了,没想到那边竟然有机关所。”
高财主看着他,嗤笑一声:“我一点都不意外,你们这些废物向来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老仆倒没有羞恼,只说:“我们只是败在械手里,不是败在人手里,就算败了,也是墨圣荣耀,不像高长老您,败在人手里,让墨门零落至此,真是墨道之耻。”
知客抬手一挥,重重打在老仆的手腕上,老仆一声闷哼,整条胳膊垂下来似是不能动弹,他依旧没有愤怒,只是将身子更俯低。
“你说的也没错。”高财主叹口气,“当初如果不是我一时失误,也不会让墨门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到这里又讥嘲一笑。
“墨门也用不着寄希望与这位小姐。”
知客说:“我亲自去吧。”
高财主摇摇头:“现在的问题不是她,是修北境长城的事皇帝知道了。”
老仆此时抬头说:“但那梁六子肯定不敢说是请墨门来修。”
看今日皇帝对北海军梁六子的态度就可以得知,深恨梁寺与墨门,如果敢说北境长城墨门来修,皇帝宁愿不要这个防护。
“她跟你怎么说的?”
都察司的牢房里,梁六子再次被裹上锁链扔在水牢里,这一次并不是扔进来就不管,霍莲是跟着他进来的,开口问。
梁六子晃动锁链,让自己换个舒服的姿势,懒懒说:“霍都督,我要说的都跟陛下说了,只待陛下明察,我跟你没话说。”
霍莲冷冷看着他。
“用刑吗?”朱川在旁挽起袖子问。
霍莲还没说话,梁六子在牢房里扯着锁链喊:“来啊,往这里打啊,随便打,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
他斜着眼看霍莲。
“……不会多说一句有关七星小姐的事。”
朱川冷笑:“谁在乎她!”
梁六子呵呵两声,谁在乎?不在乎干吗威胁恐吓让他不眠不休地去送剑?想到当时的情形,他忍不住想跳起来叉腰大喊,那可真是太凶险了!
那女人一人被五人围攻,手无寸铁,对方那兵器简直如鬼魅,碰上就碎。
要不是他及时把剑扔过去,那女人现在已经成了碎泥了!
但他忍住就是不说。
梁六子斜眼看着站在牢房外的霍莲,担心你那个爱宠?急死你!
霍莲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我知道了,她让你什么不说。”说罢转身向外走去。
梁六子愣在原地,什么?怎么就知道她跟他说什么都不说?
不要告诉皇帝只有墨门能修北境长城,不要说是墨者在奔赴北境。
只要说北境长城多么重要,让他把北境长城损坏前后军民伤亡做出对比,不要提半句怎么修的,为什么坏的,那些过去的事一概不要说。
他可什么都没说呢!
霍莲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哎!”他忍不住喊了声,“你不想知道啊,那女人可说了很多呢。”
朱川冷笑:“说了鬼才想知道!”
说罢也转身而去。
留下牢房里梁六子摔打锁链破口大骂。
今日这一折腾已经到了日落时分,都察司的牢房外一片鲜红。
霍莲站在院子里,似乎在看落日。
“都督,靠梁六子一人能把这件事圆过去吗?”朱川低声问,带着几分担忧。
梁六子的确是擅离职守,且早就来到京城了,又被他们放了出去。
对其他人的动向不察,皇帝或许不会在意,但对北海军,尤其是姓梁的,都督如果不知情,陛下是会生疑,不满的。
霍莲说:“还有刘宴呢。”
朱川一顿,哦,是,还有刘宴,刘宴会圆了这件事吗?还有,刘宴是怎么回事?
“沿途的消息回来了吗?”霍莲问。
朱川忙说:“马上就到,刘宴就是走得快一些,他的动向我们也一路盯着呢,我这就去问,都督稍等。”
霍莲又摇头:“我先进宫了。”
又不急着知道刘宴的事了啊,朱川心想,道:“都督也不用急着去见陛下,陛下现在肯定在审问刘宴,问完了才会问都督。”
霍莲只嗯了声:“一会儿你送过来就好。”向外的脚步未停。
朱川挠了挠头看着霍莲在兵卫们的簇拥下疾驰而去。
都督怎么这么急,看来也担心陛下生气。
他不再耽搁,催问各处的消报,在落日余晖消失的时候赶去了皇城。
皇城里点亮了灯火,御书房更是灯火通明,朱川赶到时见霍莲在侧殿,隔着窗户听皇帝那边的说话,内侍们视若未见,可见是皇帝允许的。
朱川稍微松口气,走过去小声喊“都督——”
霍莲对他嘘声。
朱川忙噤声,听得那边传来刘宴的声音。
“……现场很激烈,那些人的确很像官兵,但在梁六子面前还是溃不成军……”
“……梁六子说他虽然一人,但用了防护。”
“……这些防护是北境长城惯用的,北海军中也借用了很多,所以靠着这些器具,他一人抵挡了百人的围攻……”
朱川听到这里心里呵了声,梁六子可真能吹。
“都督……”他忍不住小声说。
刚开口再次被霍莲示意噤声。
朱川不敢再说话,看霍莲专注地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夹杂着器具响动,刘宴似乎在展示当时的场面。
“……拒马与我们常见的不同,极其敏锐,且宽厚。”
“……床弩改造了,射程更远,且绞盘省力,梁六子说自己一只脚踩射板,一只脚转绞盘就够了……”
里面皇帝似乎也听得入神,过了许久才说话。
“朕知道了。”他说,然后声音拔高,“霍莲。”
在这边的霍莲应声是,从侧门走了过去,朱川迟疑一下跟上去。
御书房内摆着满满当当,除了刘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器具,还有很多奏章,皇帝面前也摊开不少,可见先前有不少人在。
皇帝依旧看着刘宴。
“是墨徒吗?”他问。
“臣的确是怀疑墨徒有动向才追查去。”刘宴说,摇头,“但那些人不是墨徒。”
他说着看了眼霍莲。
“一些尸首我已经带回来了,霍都督可以看一看。”
霍莲没说话,只等皇帝开口。
皇帝沉默一刻,看向霍莲,问:“那个北境长城,真的防护很厉害?”
霍莲说:“对于善于狩猎的夷荒人来说,在北境长城面前,就像猎物。”
皇帝再次默然,视线扫过桌案上的各种册子,上面是历年的边军边民数目,已经与梁六子报上的做过比对了。
“你怎么看?”他突然问。
信还是不信梁六子的话?北境长城修还是不修?问霍莲吗?
霍莲这个曾经的北海军该怎么答?
刘宴忍不住看着霍莲。
霍莲俯身:“请陛下恩准,臣去看看。”
哎?在场的几人都有些惊讶,这意思是说……。
“你要去边境?”皇帝脱口问。
霍莲抬头迎着皇帝的视线,点点头:“臣亲自替陛下看。”
这也是唯有霍莲才有的待遇。
皇帝在室内踱步,停在一旁悬挂的舆图前,在北境的方位,有一道浅浅的不太起眼的线。
这就是北境长城。
在他当皇帝之前就已经标记在上面了。
不过疆域这么大,兵马那么多,一个防护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历来再坚固的城墙也防不住敌人。
真正能守城的是人,毁城的也是人。
“朕其实早就知道梁寺跟晋王勾结。”皇帝说,“在朕还小的时候。”
虽然是没有人在意的皇子,但该学的也要学。
“朕看到梁寺教授骑马射箭的时候,总是格外会纠正晋王的动作。”
“朕是无人在意的人,所以也最知道什么叫在意。”
“当时我还提醒过太子,太子并不在意。”
一个梁寺,偏远之地的将军,对一个皇子偏爱一些也没什么,身为太子他有嫡长正统,他有太多文官武将世家的在意。
“我也觉得多想了,一个梁寺,一个只不过是因为母妃受宠,比我看起来日子好过一些的皇子而已。”
果然,当受宠的妃子一去世,这个皇子就被赶去封地了。
但谁能想到,最后太子竟然死在这两人手中。
“朕根本不信北海军。”皇帝转过身,看着霍莲一字一顿说,“那是梁寺带出的兵马,那是梁寺义子们掌控的兵马。”
霍莲迎着皇帝的视线,点头:“臣知道。”
“北海军能存活到今天,一是因为你手起刀落斩了梁寺的头,保住了北海军的声誉,再者朕仓促登基,为了国朝安稳,不想牵连过广,不想引发兵马动荡,也没有可信任的武将和兵马来接管北海军。”皇帝说,看着霍莲,“最重要的是,有你为朕盯着北海军,朕,相信你。”
霍莲俯身叩头,再抬起头:“所以请陛下准许臣亲自去,看看那边到底是怎么样。”
皇帝看着他,声音缓缓:“你去那边看看,如果北境长城没他们说得那样要紧,就让北境长城和北海军一起消失,如果北境长城果然很重要,那就留着它,让北海军消失。”
总之,他这一去,梁氏将军们消失,兵马打散重新调配,从此世间再无北海军这个称号。
霍莲将头低下,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碰:“臣遵旨。”
霍莲走出御书房,皇帝也停止了今日的政事,不再接见官员回寝宫歇息了。
“都督,你真要去北境?”朱川在外等着,急急问。
霍莲点头:“陛下准许了。”
朱川又高兴地搓手:“那我去收拾东西,好久没走过那么远的路了。”
霍莲看着他说:“你不用去,你留在京城,都察司不能没有人,皇帝跟前也不能没有人。”
朱川一愣,明白了,但还是眉角垂下来,满是不情不愿不舍,还有些不安,先前他也常替霍莲伴驾,但霍莲到底在不远处,随时能找到,北境可不是一天两天能来回的。
“我行吗?”他低声说,“我只是个马奴,跟着都督你进了京城,我才识字的,朝堂上说的话我有时候都听不懂。”
霍莲笑了笑:“你不需要听懂说的话,你只要会当马奴就够了。”
他伸手拍了拍朱川的肩头。
“只当皇帝的马奴。”
朱川似懂非懂,但也知道霍莲的决定无人能改,他揉了揉鼻头:“从被分到给公子当马奴之后,我还没离开过公子。”
不知是北境勾起了旧时的回忆,朱川也忍不住用了旧时的称呼。
公子两字从舌尖轻轻滑过下一刻就消失了。
“……都督你别让我在皇城伴驾了,让我给你收拾一下出行行装吧。”
这本是女主人该做的事,但婉婉小姐当然不会理会。
说到婉婉小姐。
“那婉婉小姐怎么办?”
朱川的神情更加紧张,比起伴驾,这才是让他更紧张的。
“您要带着她一起去吗?”
那可是北境啊,婉婉小姐长大的地方,但婉婉小姐能受得了这个刺激吗?踏上那片土地会让她本就溃散的精神更加溃散。
霍莲要说什么,抬眼看到前殿的路上站着一人,宫灯映照下身形瘦长。
是刘宴。
霍莲对朱川摆摆手,朱川退开了。
“刘大人有什么话跟我说?”霍莲走过去径直问。
刘宴看着他,问:“你与七星是先前就认识?”
霍莲说:“她是墨徒,我霍莲当初几乎杀了整个墨门,我与她当然认识。”
这话似乎说了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刘宴没有再追问,说:“她是我故人之女。”
霍莲依旧神情平静,对他的坦然没有丝毫触动,淡淡说:“刘大人与墨徒有故交,我们早就知道,只不过还没到用的时候。”
等有需要的时候他们都察司就会将他的底细告知皇帝,刘宴并不在意他话里的意思,接着说:“我从不认为墨门无罪,但我认为墨门之械无罪,所以,请霍都督照看她,让她顺利的修好北境长城。”
听到这句话,霍莲笑了,说:“看来你并不了解你这位故人之女,你觉得她是需要人照看的吗?”
说罢越过刘宴大步而去。
她吗?不仅不需要,还常安排别人做事,刘宴心想,看着霍莲的背影,又皱了皱眉头,说他不了解她?怎么,你很了解她吗?
“霍莲也要去北境?”
当晚刘宴思忖一番,还是让随从到玲珑坊,将霍莲要去北境的消息告诉了陆掌柜等人。
青雉听了惊讶又不安:“那这是好还是不好?”
陆掌柜摇头说:“都察司出行哪有好事。”
不是破家就是灭门。
这沿途有匪贼有墨门弃徒,现在又来了都察司虎视眈眈,小姐这一趟北境之行比想象中还要磨难多。
“对北海军可能不是好事。”高小六的声音响起,他歪坐在椅子上,摸了摸下巴,“但对七星小姐倒是好事。”
陆掌柜和青雉都看向他,原本他们对会仙楼很戒备,但七星临走前交待任何事不用瞒着高小六,所以得到刘宴的消息后他们立刻唤了高小六来。
“至少都察司出行,匪贼也好,假冒官兵也好,墨门败类也好,都要收敛了。”高小六笑说。
青雉和陆掌柜点点头,脸色好转了很多。
“大家也不用担心,宵小们的阻拦对七星小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高小六坐直身子,“接下来关键是我们。”
他们?青雉和陆掌柜看着他。
“钱啊。”高小六伸出两只手,“七星小姐能击退各种袭击,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人都聚齐了,没钱啥也修不了啊。”
陆掌柜有些好笑,笑着点头。
青雉撇撇嘴:“那就全靠高公子你了。”
“放心放心有我。”高小六拍着桌子说,“我其他的都不管了,我就盯着钱。”
说到这里又看着陆掌柜。
“但你们西堂也要把商道打开,万一我这里出了问题,就要从你们那边过。”
陆掌柜含笑点头:“公子放心,我们也准备好了。”
“放心放心。”高小六笑说,“我对我自己放心,对七星小姐的玲珑坊做事更放心。”
话虽然如此说,但踏着夜色回去的路上,高小六一路叹气。
“公子,还有什么危险?”小厮紧张地问,“你不要一个人撑着啊,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高小六摇头叹气:“没办法啊没办法,我又不是那狗崽子,可以肆无忌惮自由自在为所欲为。”
小厮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什么事已经到了没办法的地步!
还有,狗崽子是谁?
夜已深,都察司内宅的婢女仆妇们都已经退下,但灯火并没有熄灭,依旧璀璨。
“都督,收拾好了。”朱川拎着两个大包袱,虽然意犹未尽,但实在装不下了。
霍莲已经换了寝衣,嗯了声。
梁思婉坐在一旁,手里攥着纸牌,但没有像以往那样玩牌,而是直直看着霍莲。
朱川小声说:“那我先去装车了。”说罢忙退了出去。
室内只余下他们两人。
“所以。”梁思婉看着霍莲说,“等了这么多年,其他人的头颅终于也要被你砍掉了吧。”
皇帝的确是这个意思,霍莲垂目点点头。
梁思婉将手中的牌一扔哈哈笑:“真好啊,大家终于都要死了,终于干干净净了。”
虽然如同往常一样,听到死而大笑,但这一次梁思婉的眼里并没有笑意。
霍莲看着纷飞的花牌,说:“是我主动说要去。”
先前他从来不谈及北境,只是等着,等着皇帝不愿意再等,然后下令让他去的那一天。
他先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主动要求这一天。
而且听到皇帝表明意图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什么念头,茫然啊起伏啊什么的情绪也没有,就很平静,甚至还有几分……迫不及待。
因为再看前方的时候,好像不只是只有死路。
“我就不带你去了。”霍莲将落在肩头的纸牌拿下来,对梁思婉一笑,“你在家等着,等我们都死了,你再死。”
第5章 各人事
都察司的兵马经过,立刻让热闹的街市变得安静,不管官民权贵纷纷避让,看着霍莲裹着黑披风疾行,身后跟着一辆黑漆漆的马车,兵卫们穿薄甲携带刀枪弓弩,气氛更是紧张。
这又是要去抄谁的家?
“这次不是抄家,是去边境查看军防。”
“好像是什么防护坏了。”
“哦,那就是去抄北海军的家!”
“呵,这也算是霍莲抄自己的家,先砍了义父的头,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抄家。”
“不过,车里是谁?”
“霍莲的车,自己用的吧,去边境很远呢。”
“新消息新消息,车里是霍莲的女人。”
伴着这个消息,议论的更热闹了,比起抄家杀人这种血腥,还是男女之事让人轻松些。
“竟然带着女人出行?真是恩爱啊。”
“也不一定是恩爱吧,那北境也是梁小姐的家,亲眼看着自己家被抄……”
“霍莲真是个……畜生。”
街上的声音起起伏伏,隐隐晦晦,酒楼茶肆包厢里亦是议论一片,一群女子站在窗边,看着缓缓而过的车马,比起民众的议论,她们因为知道更多的隐秘,也有更多猜测。
“是那位梁小姐,还是新宠?”
“肯定是梁小姐啊,去北境呢。”
“也不一定,霍莲可舍得新宠?”
说到这里,女子们停下来,谈论这个总归是不好,此时街上都察司的兵马已经过去了,大家也都收回视线,唯有一人还站在窗边遥望,似乎看得出神。
也难怪看得出神,其他人也就是看热闹,这位跟热闹有切身关系。
“夏侯小姐。”一个女子似笑非笑问,“你觉得被霍莲带上的是哪位?”
这话有些不怀好意,但夏侯小姐听到了,神情不羞不恼,收回视线,看着她说:“多情人永远不嫌多,都带上又如何?”
还真答了,那女子笑着说:“夏侯小姐真是懂得多。”
“你如果跟多情人打过交道,也会懂。”夏侯小姐淡淡说。
这话里的多情人说得就不是霍莲,而是陆异之了。
那位小姐有些不高兴,一是因为夏侯小姐似乎诅咒她也遇到男女纠缠的事,还有为陆异之不平。
虽然现在霍莲出行被议论,但霍莲并不是总是出行,可不是轻易能见到的,不像夏侯小姐,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不仅不闭门不出,反而常常出现在人前,逮到机会就拿着她和陆异之的事说。
“你真是常把陆三公子挂在嘴边。”她不咸不淡说,“陆三公子可在外从不提及你。”
自从三月三行宫里夏侯晴和陆异之闹过之后,很多人也都询问过陆异之是怎么回事,但陆异之从不多说,只一句我愧对老师。
怎么看都觉得陆三公子更可怜。
厅内气氛略有些紧张,其他的女子们也都看过来。
夏侯小姐却没有跟这位小姐吵,而是一笑:“那是他自知理亏,无话可说。”
这话让那位小姐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又无奈。
其他女子们也上前解围“好了,不说这扫兴的事。”
此时门也被推开,几个店伙计捧着托盘走进来,其上并不是酒菜,而是一摞卷轴。
“几位先生评鉴过了。”一个店伙计恭敬说,“夏侯小姐的诗最好,夏侯小姐的字上品。”
这话并没有人让室内的女子们响起惊叹,反而是一片了然声。
“就知道。”
“一点都不意外。”
“有夏侯小姐在,我们哪里比得过。”
“阿晴你请客啊。”
不管是真心敬佩的还是不情不愿的,夏侯小姐的才学是实打实无可挑剔,这边店家又出来说要买下夏侯小姐的诗词悬挂在店内,让厅内变得更热闹,夏侯小姐在簇拥说笑中,不骄纵不轻狂,一如先前般端庄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