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的耳边响起了一连串的爆裂声,眼前剑光暴涨,火花四溅。
所有的铁莲花被一剑斩碎,近前的四人颤抖着发出惨叫,身上脸上渗出血水。
又一剑光闪过,七星斩开这四人,裹挟着疾风骤雨向远处另一人而去。
那男人在听到有人赶来时,神情无波。
看到长剑被扔过来时,只是冷笑。
但当看到一剑就让四个铁莲花瞬间碎裂,他的脸色变了。
“什么破铜烂铁!”他骂了一声,从身后亦是拔出一柄长剑。
此剑弯曲如蛇,闪耀着幽幽蓝光,似乎在毒水中淬炼而出,同时他脚下的护具一弹,人宛如踩了高跷一般陡然跃起。
恰好越过了七星,落在她的身后。
游蛇剑对着七星的后背刺去。
他并不打算一剑能杀了这女人,只要剑能刺破她的肌肤,哪怕只是一点,就足够让她丧命。
但那女人头也没回,长剑脱手向后一甩,如龙昂首。
孟溪长听得一声惨叫,紧接着啪一声有什么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是一只连接着小臂的手。
手中还紧握着一把剑。
紧接着还踩着高跷的男人才滚落在地上,惨叫着蜷缩抽搐。
孟溪长深深吐出一口气,冷笑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没有机会拥有一只铁手了。”
那边七星没有再看这个男人,而是看着断臂,视线落在手腕处。
手腕上系着一黑布,紧紧地似乎勒进了皮肉中。
她用剑一挑,黑布被割开,同时剑刺入将这断臂举起来。
血沿着剑身滑落,落在七星的手上衣服上,在她赤裸的脚背上绽开血花。
七星看着手腕上的字,说:“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墨门叛徒。”
她将剑一甩,断臂再次落地,日光下,孟溪长看到手腕上有墨色两字。
“叛徒?”
“什么叛徒?”
马蹄踏踏,梁六子也奔近了,不止是他,滚滚尘烟落定,其中原来还有一队人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梁六子觉得自己才将剑扔出去,厮杀就结束了。
四人眨眼死了,一个人抱着断臂蜷缩在地上不知死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客栈也打开了门,陈十,魏东家等人都冲了出来。
“梁六子!你个废物怎么才来!”陈十一边跑认出是梁六子,破口大骂。
魏东家则看着那位马上的中年人,神情惊讶:“刘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梁六子指着刘宴怒声骂:“就是因为他,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么慢!这群人竟然拉我做垫背的——”
当时刘宴一行人的确只是要冲过去,但张不善自然不允许,百人总能分出人手,于是最终还是陷入了混战,一通厮杀后击溃张不善的官兵,梁六子与他们一起冲过来。
刘宴不理会梁六子,他的侍从却不吃亏:“如果不是我们助你,你现在也过不来。”
梁六子哈了声:“过不来的是你们吧?”
刘宴喝斥:“住口。”
侍从和梁六子瞬时不说话了。
梁六子旋即又瞪眼,侍从听话,他凭什么也听,要说什么,刘宴已经跟七星说话去了。
“什么叛徒?”他问。
七星说:“背弃墨圣的叛徒。”
入了墨门也不一定会永远都是墨者,有人半路后悔,有人吃不了苦放弃了求道。
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要求离开墨门,墨门不会阻止也不会鄙夷,但也有人在墨门中背弃墨圣道义,做出违背墨门规则的事,会被驱逐。
有这种行径的墨者被驱逐时候,会被刺上非墨两字,以示非我同道。
陈十和魏东家等人神情很是愤怒。
“背叛了墨门竟然还要来袭杀墨门,果然是欺师灭祖之辈。”他们骂道。
那蜷缩在地宛如昏死的男人忽然慢慢抬起头:“凭什么说我们欺师灭祖?又怎能证明你们遵循的道就是对的?不是你们在欺师灭祖?”
陈十魏东家要说什么,七星先开口。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就是二十年前丘城水患的罪徒吧。”她说,“谁来证明?很简单,去问问丘城的百姓,是毁掉河堤的墨道是对的,还是舍生疏通河道,默默治河十年的墨道是对的。”
听到这里时,刘宴在旁眉头皱起,上前一步:“丘城水患?可是淹了半座城死伤数万的永宁年水患?”
七星看向他,点点头:“是。”
刘宴大怒:“竟然是人为之祸!你们墨门——”
“不是人为之祸。”七星打断他,“如果不是墨门,淹的便是全城,只不过墨门当时没能做到更好。”
刘宴神情变换一刻,最终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那边的男人发出一声笑,看着七星呸一声吐出一口血。
“百姓懂个屁!”他说,发出阴恻恻的笑,“有时候就得让他们吃点教训,才知道这世间什么是正道。”
七星淡淡说:“先前刑罚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那不是墨道,是私利之道。”
说罢看向他。
“晋地之乱也与你们有关?”
那人再次笑了,也不回答,只道:“不管有关无关,太子死了,晋地乱了,可见这是天命之道。”
刘宴再上前一步:“拿下这恶徒!”
侍从们尚未应声,七星忽大喊:“退后!”一步跨过去,将刘宴掩在身后,长剑挥出。
其他人下意识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那男人撑在地上的手甩出一物,叮一声响,黑乎乎的圆球被长剑挡住,滚落在地,下一刻轰然一声,尘土飞扬,地面震动,腾起浓烟滚滚。
所有人掩住口鼻再次快速后退,七星也扶着刘宴退开,避免被浓烟有毒。
“他跑了——”
客栈内重新爬上高杆的花铃尖声喊,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这女干徒原来先前装昏死一直在积蓄力气。
尘土烟雾散去,视线里已经没有了柯三海的踪迹。
“他逃不掉。”刘宴沉声说,“我带来的兵马就在后方。”
他要对侍从下令,七星再次制止了。
“刘大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这个叛徒我来处置。”
马蹄疾驰,荡起尘烟滚滚,栓子跟着一队人马奔来,远远就看到刘宴站在这里,四周一片狼藉,躺着不少尸首。
“大人——”为首的兵卫高声喊,跳下马,“那群假冒的官兵我们已经绑好了。”
再看四周,又是刀又是剑,还有奇怪的碎片,深坑,还有烟火薰烧的味道。
简直就像个惨烈的战场。
但看刘宴等人虽然衣袍鬓发散乱,但身上完好无损也不像经历过惨战。
看来这里的凶徒并不多。
“……”兵卫接着说,又指向身后,“遇到了固宁官兵,他们也来支援了。”
刘宴随着所指看去,见不远处又有兵马奔来,亦是有百人数目,装备披挂整齐,军旗鲜明有固宁两字。
固宁官兵在不远处停下,并没有下马见礼,为首的将官神情肃穆,审视着刘宴。
“你们什么人?”他问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刘宴带来的兵卫们皱起眉头。
“刚才不是告诉你们了?”一个兵卫高声说,“这是大理寺刘寺卿。”
那将官却依旧不下马,问:“刘寺卿怎么在这里?”
兵卫要喝斥,刘宴制止他,看着这将官,没有喝斥也没有发火,问:“那你们固宁官兵怎么在这里?”
那将官大声说:“我们路过此地接到了消息说有贼人作乱——”
他的话没说完,刘宴点头打断:“我也是因为发现贼人才来到这里了,且已经将人抓到了。”
他向后边的客栈一指。
“就在这里。”
那将官神情一愣,似乎这场面应该如此,又似乎哪里不对。
“请随我来抓贼人吧。”刘宴说,转身向客栈走去。
见状如此,将官也再不迟疑带着兵马跟上。
刘宴的兵卫们也忙跟上,有一个兵卫忍不住抓住一个人,低声问:“你们真抓住了?”
这是先前一直跟着刘宴的兵卫,他看这个人认出姓名,笑说:“对啊,抓住了,栓子,别担心,虽然你们在后边跟着,这次的功劳也是有的。”
栓子松口气:“那外边应该没有漏网之徒了吧?”
那兵卫想到什么,压低声音说:“有。”
栓子的脸色一怔,啊,这,是好还是不好?
“什么叫好还是不好?”兵卫听见他的滴咕,不解问,想到什么又看四周,“哎,你那个城门卫的热心朋友呢?难道提前回去了?”
栓子苦笑一下,不是提前回去了,是提前预判有漏网之徒,提前去守株待兔了。
竟然真有漏网之徒,那抓住了是好事,但能逃脱的漏网之徒一定很难对付,张元他可别有什么意外!
血在不停的滴落。
柯三海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在流逝。
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
纵然视线模湖,也稳稳地在丛林中穿梭,不知走了多久,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噗通一声人扑向地面,在满是枯枝烂叶的地面上摸索,很快抓出一个瓷瓶,他躺在地上不管不顾将瓷瓶的药倒入嘴中,哪怕差点噎死也硬是咽了下去。
慢慢地他呼吸平缓,宛如失去了生息,但他断臂处的血慢慢停下不再滴落。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柯三海猛地坐起来,呕出一口黑血,急促喘息,他看着地面,又发出笑。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他说,“墨门弃我,天不弃我,我不死,我就应该活着。”
他说着站起来。
“我还要找同伴,我的同伴们还在,我们还会再来。”
他从背上抽出一根木棍,木棍落地稳稳撑住他,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洒下什么药粉。
“蛇虫退避。”
“消除痕迹。”
他滴滴咕咕,宛如一个做法的巫师,转啊转,似乎转到自己都头晕了停下来,看着一个方向发出冷笑。
“滚出来吧,真以为爷爷没发现你?”
身后的灌木丛中枝叶摇晃,张元用刀一砍,从后钻出来看着眼前的男人。
“官府办案。”他说,“恶徒束手就擒。”
柯三海发出一声笑:“我说呢,藏身本事这么烂,原来是官府的人。”
张元不理会他的嘲讽,只问:“你是墨徒吗?”
柯三海挑眉:“怎么你要抓墨徒?”
张元将手中的刀握紧,说:“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设伏?你们要做什么?”
柯三海咳嗽一声,看了眼天色,神情有些不耐烦:“我先前不能动的时候你不杀我,我是用我还有同伙引诱你,你这个傻子就真的不肯动手了,现在我就有力气杀你了。”
说到这里又一笑。
“你把我当墨徒?那我杀了你,你应该挺高兴的。”
这人说话疯疯癫癫,但张元不敢小瞧,他想今天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也罢,死就死吧。
他握着刀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看刀——”他一声喝向前。
撑着木棍站着的柯三海抬手一挥木棍。
那木棍砰一声,竟然是一把铁伞,瞬时撑开挡住了张元的刀。
刺耳的刀铁撞击声响起。
“什么破铜烂铁也说是刀——”柯三海说,身形向前,就要将伞一推,这一推,伞骨就会化作利箭。
但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犀利的破空。
柯三海猛地转身,看到一道剑光宛如从天上落下,他手中的伞举起,耳边是巨浪打来的汹涌,下一刻一把长剑穿透铁伞刺入他的胸口,穿透。
柯三海怔怔低头,看着胸前这把剑,青色幽光,血在其上疯狂的流动,又瞬间跌落,半点不能浸染。
他甚至能从剑身上看到自己倒映的脸。
“好剑。”他说。
意识跌入深海,归于死静。
张元看着穿透人后背的剑收了回去,挡住日光的铁伞裂开,人也倒地。
眼前豁然开朗,日光倾泻。
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张脸。
张元伸手摸向肩头,肩头的衣袍被剑气割开,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真是好剑。”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说,“七掌柜。”
(本卷终)
张元摩挲着肩头的剑痕。
他对这个剑痕太熟悉了,哪怕在睡梦里都看观摩,越观摩越感叹,真是一把好剑。
这把剑一剑切断了官兵的衣袖,在京城的城墙上划下斑驳,但无声无息没有人看到它长什么样。
今天他终于见到这把剑了。
它刚刚噼开一把能挡住重刀的铁伞,刺穿了一血肉之躯,但看到密林中日光在它身上跳跃,鲜血在它身上流动,竟然不觉得吓人,反而觉得很美。
它是凶器,但又丝毫没有凶气,就像它的主人。
张元看着眼前的女子。
对于这张脸,不算熟悉,甚至可以说陌生,毕竟先前只是查问记住了名字,还没开始就消除了怀疑,最后只留下一个痴情小女子的印象。
现在这个痴情小女子衣裙碎裂,赤着双足,身上满是血迹,不过那张脸还保持着干净,眼神也干干净净。
张元莫名想起那日她在陆异之面前哀哀哭泣的样子……
其实也没有样子,他蹲在窗外,只听到声音根本没有见到人,那副哀泣的样子是他自己想象的。
“那天,你是故意在骗我的。”张元冒出一句话。
听起来没头没尾,但眼前的女子笑了,这一笑她便如她手中的剑一般灵动。
“是。”她点头说。
张元将手中的刀握紧,慢慢在身前转动:“你到底是什么人?”
玲珑坊的绣娘?陆异之的未婚妻?霍莲的爱宠?还是一个墨徒?
但这一次七星没回答,只是一笑,手中的剑一收——
这是要逃!张元挥刀上前:“站住,往哪里走!”
长剑轻轻一点,押住了张元的刀。
七星看着他依旧只是笑了笑:“有事要忙,有缘再见。”
剑尖一点点,但张元手中的刀宛如被巨石压住,如果稍有泄力就要握不住。
“你是不是先前就到了?”他咬牙说,“你为什么不等这人杀了我以后再杀了他!”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会认出她?
不可能,她一定知道,否则也不会当初让他进到玲珑坊听一出戏。
听到他这样问,七星笑说:“那我成什么人了?”
随着说话长剑一滑,沿着长刀向张元而来。
张元松手放开了刀,人向后避去,但那剑光几乎是瞬间到了面前,张元只觉得眼前一花,眉心一痛,耳边萦绕着那女子的声音。
“……可是墨徒。”
她就是那个墨徒!
抓住她!
张元想要握住手中刀,但全身无力,身子又宛如浮在水中起起伏伏,猛地向下坠去。
他猛地睁开眼。
“你逃不掉!”
他以为是吼出来的,其实只是声音呢喃,身子还在起起伏伏,不过不是在水中,而是在马车上,眼前也没有了那女子和袭来的剑。
只有栓子探过来的脸。
他似乎在审视,然后才高兴地说:“张哥儿你醒了!”
醒了?不是死了,张元看着他的脸,再看到蓝天白云,两边则是兵马踏踏。
“……你昏迷两天了,原本很担心,但找来的大夫说没事,就是力竭了。”
“果然,你现在醒了。”
“头儿,你可真吓死我了。”
听着栓子的话,张元的意识也渐渐清醒,昏迷两天了?昏迷?
他猛地撑起身子:“那墨徒——”
栓子忙扶住
他:“那凶徒已经死了,头儿你放心吧。”
死了?张元有些怔怔,当时被杀的应该是他吧?
“……头儿你真是厉害,果然有漏网之鱼,还被你杀死了。”栓子说,说到这里又俯身压低声音,“就是太危险了,你下次可不要如此,发现了行踪可以发出讯号召集大家来支援,这次你真是命大了,刘大人说那个凶徒受了重伤,要不然死的就是你了。”
死的本来就该是他,那个凶徒就算受了重伤也差点杀死他,张元已经听懂了,知道被大家误会是他杀了那个男人。
“那人不是我杀的。”他说,再次挣扎着要起身,“还有个墨徒,她杀的——”
栓子愣了下:“还有个墨徒?杀了谁?”
“杀了那个人。”张元说,说到这里他抬手抚向眉心,他记得那女人最后用剑刺过来。
他的肌肤粗糙,眉头皱成一团,但没有疤痕。
她,没杀他。
是,她如果要杀他,也就不用救他,救了他还会暴露自己。
张元的手攥起来,但是,就算如此,她也是凶犯,他不会放过她,一定要抓住她。
他要说什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刘大人有令快速回京。”那兵士传令,“伤病的可在后缓行。”
一路喊着过去了。
栓子兴奋地对张元解释:“刘大人抓住了一个要犯。”
要犯,张元忙问:“是什么人?”
栓子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当时刘大人很生气,脸色也很严肃,把此人直接蒙上头装车里,要立刻押送回京。”说到这里压低声音,“还要面圣。”
面圣啊,看来此人身份很特殊,就算不是墨徒,也是跟墨徒勾结的大人物。
张元默然一刻,可不是吗?那个七星都是跟什么人来往,翰林学士的未婚妻,甚至都察司霍莲的爱宠。
他张元傻,被她欺瞒,那陆异之,霍莲也都是被欺瞒的?还是……也都是墨徒?
张元身侧的手再次攥了攥。
那个霍莲不是跟墨徒打过交道吗?没有墨徒能逃过他的眼,那为什么有个墨徒在他眼前而不自知?
“……张哥,你刚才说什么,还有一个墨徒?”栓子接着问。
张元却没有再跟他说,只道:“我的伤没事,我没有受伤,不需要缓行,快,速速回京。”
他看向远处的方向,虽然那个七星跑了,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一次他不是只有一道剑痕的信息可查了。
京城的校场里再一次喧闹。
五驸马的工匠只用几天就修好了木鸾,这一次还有一个工部的官员要亲自坐上去,原本五驸马想做的,被劝阻了。
“柳少卿,我伤了没事,反正衙门里不缺我一个,但你不行。”那官员更是说。
五驸马这辈子没听人说过缺了他不行,激动不已,对那官员再三保证绝不会出事。
皇帝在一旁笑说:“你先去坐一坐,将来朕也一定要试一试。”
这边李国舅轻咳一声:“不急不急,有柳少卿在,我们大家都能飞一飞。”
四周响起笑声,比起先前的气氛更加愉悦,有些官员甚至把家卷偷偷带来进来看,皇帝也没有阻止,练兵的校场此时宛如皇城宴会。
看着那位官员被扶着上木鸾,李国舅也后退一步,带着几分轻松接过老仆递来的茶水——别人带家卷进来,他只带了
一位老仆随身。
“已经有消息了。”李国舅对老仆低声说,“抓住了——”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有内侍带着一个信兵疾步而来,这是急信兵,四周的人忙让开,看着那信兵到皇帝面前。
站在一旁的人们隐隐听到“固宁官兵发现的……事关国朝大事,刘宴刘大人也在场……”
然后就看到皇帝的脸色一沉。
诸人虽然好奇但不敢再听,更向后退。
唯有霍莲站在原地,面色平静。
李国舅接着递回茶,对老仆一笑,事关国朝大事,可不是嘛,老仆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笑容。
这边响起皇帝的声音,似乎那信兵请示要不要回殿内处置。
皇帝只道:“不用,就把人带这里来!”
察觉气氛不对,更多的人都看过来,刚要爬上木鸾的官员也停下来。
皇帝神情沉沉,吩咐一个内侍:“去,把人带来!”
内侍应声是,带着信兵疾步而去,校场上响起低低的议论声,不多时未穿官袍看上去有些憔悴的刘宴大步而来,身旁跟着一个将官。
李国舅微微摇头,应该把刘宴绑着拖进来……
只跟固宁那边交代一声“事关国朝大事的事一定不要手软”还是不够,到底是地方驻兵,陡然见到刘宴这种身份的大官,虽然知道事关国朝大事,但还是不敢太过分。
他的念头闪过就见后边有几个官兵拖着一人。
此人身上血迹斑斑,只是用麻布蒙了头,看不到模样。
这是……墨徒吗?
李国舅心想,视线随着此人看过去。
刘宴已经到了皇帝跟前,不仅没有跪下请罪,还上前靠近皇帝低声说了什么。
“不用!”皇帝再次说,眼里带着几分怒意,指着那人,“摘下他的头套,让大家都看看!”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禁卫上前一把扯下头套。
校场里安静无声,似乎一时没人认出他是谁。
也是,这毕竟只是个边军将领。
皇帝一拍扶手:“梁六子,大胆,身为北海军,无令擅离,你意欲何为!”
此言一出,校场的人们轰然。
北海军!
竟然是梁寺的义子!
本就身份可疑,竟然还敢擅离边境,这可真是大罪!
北海军这下终于要麻烦了!
相比于其他人的惊讶,李国舅的神情更惊讶,有些不可置信,擅离边境的确是事关国朝的大事,但这不是他要的大事啊!
那老仆握着茶杯垂下视线,慢慢向后退去。
第2章 直抒意
木鸾安静地站在校场里,不再被诸人视线环绕,偶尔有小孩子发出“怎么还不飞”的询问,然后被大人掩住嘴。
所有的视线都凝聚在场中跪着的梁六子身上。
在外领兵的将官不得擅离辖内是人人皆知的军规。
尤其是北海军,尤其是姓梁。
上一次擅离姓梁的将军做了什么,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这一次又是姓梁的北海军。
虽然现在没有要造反的王爷了,但北海军这次真是罪恶难逃了。
“臣赶到时,梁六子正与官兵混战。”
刘宴的声音传来。
与官兵混战!这话让在场的官员们再次议论纷纷,皇帝的脸色也变得更阴沉。
“霍莲。”他却没有叱问梁六子,而是沉声唤霍莲,“北海军将军私离北境,且已经接近京城,还与官兵对战,你们都察司毫无察觉吗?”
霍莲站出来:“臣有罪。”
对啊,霍莲也曾经是北海军,校场的诸人神情又有些兴奋,而且也曾经姓梁,他的义兄出了事,他也逃不开关系,就算没有重罚,也会失去皇帝的信任。
霍莲没有跪下,而是拔出了刀。
“待臣斩杀这等忤逆之徒,再来向陛下认罪。”
满场再次轰然,别人说杀人可能也就是说说,但霍莲不一样,他可是真敢杀,上一次杀了义父,这一次杀个义兄更是不算个事。
捂着孩子们嘴的手纷纷变成了捂眼睛。
还好皇帝一拍桌子喝止:“跪下!”
霍莲此时已经到了梁六子的面前,闻言收住了刀,噗通跪下来。
梁六子已经能闻到刀的铁腥味,他似乎被吓坏了,抬脚就向霍莲踹去。
“你才忤逆!少给我栽赃!”他骂道,然后看向皇帝,高声喊,“陛下臣冤枉,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官兵,是一群匪贼假扮的,臣发现了他们将他们剿灭。”
又指着刘宴。
“刘宴他不分青红皂白就带着人打臣,臣只能先躲起来。”
说罢附身在地砰砰叩头。
“陛下请明鉴陛下明鉴啊。”
假冒官兵?这的确也是大事,皇帝皱眉看向刘宴。
刘宴说:“正在查。”
固宁将官也道:“的确不属于附近的驻兵,已经查问过了。”
听到这里梁六子再次喊:“你们都没查清楚就把我抓起来!我就说查一查,查清楚了再说,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押进京,万一那边还有匪贼冒充官兵祸害一方呢?”
刘宴冷冷说:“不劳你费心,已经命当地严查了,抓你进京与有没有山贼假冒官兵的事无关,是你身为北海军将军擅离职守。”
对,这才是关键,皇帝神情沉沉看着梁六子:“这莫非也是你们北海军的习性?”
这话就直接说梁六子与梁寺的作为一样了。
而且是整个北海军。
现场再次一片安静。
梁六子砰一声将头碰在地上:“陛下,臣擅离职守是迫不得已,陛下,边境损坏许久,夷荒人春困时节攻势凶猛,陛下,边境军民死伤越来越多,陛下,请修边境防护的奏章已经报了有两年多了,始终没有回应,陛下,臣实在等不及了,臣想来兵部问一问。”
他说到这里声音呜咽,用力的叩头,额头上血肉模湖。
“陛下,北海军不是怕死,不是废物离不开了防护,单靠兵士也不是挡住夷荒人,臣只是心疼陛下千锤百炼的兵马,边境防护是神兵利器,能让兵士如虎添翼,能少受一些伤,能多活一个,就能为守边境多一份力,而有防护在,民众们也能更安心。”
这话让安静的校场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边境什么防护这么重要?能让他敢擅离职守。”
“好像是叫什么边境长城,修了大概有十年之久,据说能不动一兵一卒将来犯者拒之在外。”
“跟城墙差不多吧?一个防护而已,石造泥塑的,怎么就神兵利器了?”
“咳,你这话不太对,要这么说,那木鸾也没什么用,木造的还不如石头呢……”
这话让议论微微一顿,不少视线看向被遗忘的木鸾,陛下因为这木鸾已经多次来校场,还亲口夸赞为神兵利器,武将们也视若珍宝,每次坏了,都催着五驸马修,陛下也不时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