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为什么不能过以前的生活,因为别人的过错,把自己关起来,销声匿迹?等将来世人提及她的时候,她就只有模糊的影子,没错也成了有错。
正如那个七星说的,人人都有前程,陆异之为了他的前程敢卑劣无耻,不怕被世人指点,她夏侯晴为了前程当然也敢坦坦然然,喜怒洒脱自然。
她可不会让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前程。
不过,说起前程,夏侯小姐再次看向窗外,窗外都察司兵马已经远去看不到了,适才她虽然没有回答,但心里其实有答案,霍莲如果去北境带着女人的话,一定是七星。
北境啊,那么远。
七星小姐的前程会怎么样?
眼前的内侍笑容温和恭敬,但说出来的话,让陆异之心里微沉。
“今日陛下特许陆大人歇息。”内侍含笑说,说着打量陆异之,摇头怜惜,“陆大人真的瘦了很多,这可不好,一定要养好身子。”
陆异之含笑道谢,又说:“多谢公公惦记,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对养生颇有研习,我最近是瘦了,但精神好很多。”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香包。
“这是我最近常用的一味药茶,强身健体,公公您尝尝。”
内侍忙伸手接过,笑意更浓:“多谢多谢。”
陆翰林清贵可不是只是外表,吃穿用度都是贵的很,这随手一包所谓的药茶,必然是难得的珍品,价值不菲。
而且其他人问起来,也只是一味茶,非金非银,揪错都揪不出。
内侍借着接茶包,低声说:“魏大人先前见过陛下,魏大人曾被夏侯先生指点过棋艺。”
指点过棋艺也是师。
陆异之明白了,含笑道:“多谢公公,那我这就告退了。”
他说罢退后,待走出几步,脸上的笑意便散去了,眉间闪过一丝恼火。
自三月三夏侯晴跟他在行宫一闹,他跟夏侯家变得撕扯不清,这段日子愈演愈烈,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夏侯家的师生同窗好友们开始对他不客气了,都是文人文官,毫无顾忌,对他咄咄逼问“到底是夏侯先生逼迫你,还是你欺瞒?读书人做事要讲个清白。”
清白,这世间哪有清白的人,读书人又如何?夏侯先生他也不敢对圣人发誓自己一辈子清清白白。
不过是结党欺负他罢了。
他倒是不怕他们,但担心陛下受蛊惑,对他不喜,果然,这两日皇帝不再召他在身边了。
他在朝堂上最大的优势是天子门生,无党无派,但这也是问题,一旦遇到麻烦,没人帮他。
更麻烦的是,宫中毫无秘密,皇帝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猜测,他两次被拒绝伴驾,其他的官员们都知道他惹陛下不喜,更会对他避而远之。
看来要父亲拿出不一般的家财运作一番了。
陆异之一边沉思一边前行,忽地听到有人唤“陆异之。”
对他这样直呼姓名的是朝中的重臣,陆异之有些惊讶转过头,看到一位红袍官员,身边有四五官吏簇拥,此时都看向他。
陆异之忙上前施礼:“下官见过刘大人。”
刘宴道:“柳州的案件我记得是你梳理的,我要与陛下再商讨此案,你随我去御书房。”
陆异之一怔,顾不得思索,应声是。
刘宴也不再多说,继续向前,陆异之跟随在官吏们身后,又来到了御书房,这一次内侍们没有阻拦,恭敬地看着他同刘宴进去了,进去之后,皇帝也看到了,但没说什么。
待刘宴说柳州的案子,陆异之主动去文架上取来放到皇帝面前,在一旁安静侍立。
待这件案子说完了。
皇帝伸手揉了揉眉头,唤了声“陆异之。”
“今日就这样吧,你整理好,明日送来朕看。”皇帝说。
这就是说明日他也要来,陆异之将册子拿起来:“臣告退。”
他退了出去,其他的官员们也退了,只余下刘宴。
皇帝抬起揉按眉心的手,看着刘宴,似笑非笑问:“陆异之给你什么好处?怎么提携他了?”
刘宴似乎不解,反问:“不是陛下一直提携他吗?”
皇帝轻咳一声:“他这人吧,年轻聪明有才学,什么都好,朕的确很是喜欢,但,这男女之事跟夏侯先生家闹得不好看,朕用起来,总有些顾忌,毕竟读书人嘛,名声……”
刘宴说:“陛下,臣当初进京的时候名声也不好,连累陛下名声也不好,说陛下是因臣对罪王有恨才重用。”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这么些年过去了,陛下觉得臣这个大理寺卿做得如何?陛下的名声可有被连累?”
皇帝哈哈笑了:“做得好,做得很好,托你的福,朕也被称为善用人才的明君。”
也是,声名又有什么,这朝堂上哪有干干净净的人,好用就行,霍莲能这样用,其他的官员自然也能。
刘宴走出御书房,陆异之已经离开了,似乎不知道刘宴提携了他一把。
但消息已经传开,就连大理寺整理文册的小吏都知道刘宴提携了陆异之。
“大人这是惜才?”小吏好奇问。
刘宴嗯了声:“陆异之文章条理清晰。”
条理清晰?小吏愣了下。
“柳州案就要结案了,我可不想看到在文书上出错误。”刘宴说。
果然是惜才啊,小吏释然又失笑,可不是吗?刘宴这种不爱财也不好色的人,还能因为什么。
小吏退了出去,刘宴看着桌案上的文册迟迟未动,放在膝头的手攥起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总不会真是因为七星当初对他的一句交代吧,必要的时候提携一下陆异之。
这句交代只会让他,把将陆异之踢出朝堂,免得被墨门所用,做出不利朝廷的事,但……
如今这个时候,北境长城修补,种种意外频发,连他都差点被算计进去,多一个人多一个机会,万一真有什么意外,这个陆异之或许能助力一下……
当然,在不危害朝廷的基础上。
当然,只是助力修北境长城,不是其他的。
刘宴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气,提笔专注地书写。
陆异之离开翰林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掌灯时分,街市上灯火璀璨,明亮又让人视线昏昏。
他下马却没有迈进门,而是向街口的方向看,微微皱眉。
“公子怎么了?”小厮忙问,也跟着看去。
陆异之说:“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
什么歹人?门外的仆从们一惊,门内的仆从也都冲出来“谁?”“什么人?”“哪里?”门前些许混乱。
陆异之制止他们:“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最近不太……安心。”说着又一笑,“不过今天以后就没事了。”
说罢大步迈了进去。
陆家的仆从们在门外转了转,这才进去关上了院门,恢复了安静。
在街口靠着墙的一个闲汉将口中嚼着的枯草吐出来,收回了视线。
“哎,这不是看城门的老张吗?”有几人路过,看到了,认出来,笑着喊。
“什么看城门,是睡城门的老张。”又有人哈哈笑。
张元不理会他们的嬉笑,沿着街踢打踢打走去,身后传来那些人追问声“老张你不去睡城门了吗?”
张元回头看了眼,一笑,说:“不去了,用不着了。”
虽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但街上灯火里的那几人被吓了一跳。
“天啊,老张是在对我笑吗?”
“第一次见到老张笑,吓死人了。”
陆宅里灯火明亮,围坐在厅内的陆大夫人和陆大老爷脸色都不好看,陆大夫人更是不停的转动手中的念珠,将漫天神佛求一遍。
“真是吓死人了。”陆大夫人喃喃,“夏侯家果然惹不得。”
陆异之含笑劝慰:“没事了,母亲,都过去了,有刘大人今天这一句话,陛下对我再无避嫌。”
陆大老爷说:“需要给这位刘大人送钱吗?”
刘宴吗?陆异之摇摇头:“他不是那种爱财的人,不要给他送钱。”
“那他怎么会帮你啊?你跟他打过交道?”陆大老爷问。
陆异之再次摇头:“刘大人不是那种喜欢与人结交的人,很少与朝中的官员来往。”
他这种新晋官员更是不可能。
今天刘宴叫住他,他也真是很意外。
“那肯定是这位刘大人惜才。”陆大老爷抚掌说,“异之才学兼备,只要扶一把就必然能出人头地,刘大人自然也知道。”
陆大夫人念珠一停,说:“刘大人是不是有女儿?”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肯定是有所求,这个刘宴是不是想要女儿嫁给她儿子?
哼,虽然得罪了夏侯家,但想要嫁陆异之的人多的是。
陆大老爷一怔,也不由看向陆异之。
陆异之笑了:“刘大人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女。”
这样啊,陆大夫人有些遗憾,继续慢慢捻佛珠,可惜可惜。
“也是,就算有,现在也不能议亲。”陆大老爷沉声说,“倒不是顾忌夏侯家,是顾忌霍莲,毕竟那个女人在霍莲手里,万一惹怒了她,鼓动霍莲对付你,很是麻烦。”
陆异之再次笑:“霍莲以后也不用在意了,他这一次去被边境,陛下是要借他的手铲除北海军,除掉了北海军,霍莲也就没什么用了,最多一两年,霍莲就要完了。”
霍莲完了,那个七星自然也完了。
不过,她可以放心,陆异之看向一旁的耳房,他会照看好她在他们家的牌位。
逢年过节,给她一缕香火。
他陆异之是个有情人。
当天光从地面跳出来的时候,七星勒住了奔驰的马匹,似乎有些不适应光亮,眯着眼看前方。
前方似乎无边无际。
“小女。”陈十的声音在耳边激动地喊,“你走了有六七年了,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七星的视线渐渐恢复,前方一片绿油油的原野,远处有山峦起伏,天地似乎连接在一起。
“我。”她慢慢说,“记不得了。”
她离开这里不止六七年了。
第6章 有家归
北境与其他地方一样,有大城有小镇,也有散落的村庄,广袤的大地,隐约起伏的山脉,看上去些许苍茫,人行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如同一点墨迹。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腿有残疾,手中拖着一个爬犁,走路虽然慢但并没有太吃力。
他似乎从田里归来,向前方的村落去,不过田地里没有其他忙碌的农人,村落里也没有孩童嬉戏鸡鸣狗吠,天地间一片安静。
突然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安静,伴着滚滚烟尘有数人奔来,但拖着爬犁的男人似乎听不到,既不回头也不避让,一瘸一拐慢慢走。
“雷叔!雷叔!”
身后喊声如雷贯耳,但男人依旧头也不回,直到人马冲过来,拦住路。
陈十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着男人的脸张大嘴喊:“雷叔!”
男人看着陈十的脸,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笑容,哦了一声说:“小石头啊,你又去哪里骗钱了?”
陈十脸一红忙大声喊:“雷叔别瞎说我什么时候骗过钱!”说罢忙看四周,“雷叔耳朵坏了,要对着他说话才能看到。”
雷叔看着口型,看向四周,四周有三匹马,四个人。
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一个装着铁胳膊的男人。
他们也正在翻身下马,听到陈十的话,都对着雷叔大声说“雷叔。”
雷叔移开视线哼了声:“又带回来狐朋狗友!”
他自以为的小声,听在其他人耳内如雷。
花铃和阿猫夸张的笑,孟溪长微微一笑,唯有七星神情平静。
陈十有些尴尬的对雷叔喊:“雷叔不要乱说,我哪有狐朋狗友!”
小女妹妹见了他以后,总有些生分,也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跟他身后喊石头哥哥,可能是太久没见了,雷叔再说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小女就更跟他生分了!
他抓住雷叔的胳膊,拉着他看七星:“雷叔你快看这是谁?”
他张了张口没有问七星你还认得雷叔吗?答案肯定是不认得。
雷叔这才看向七星,这个女孩子安静的看着他。
雷叔先是茫然旋即眉头一皱,手握紧了爬犁,脱口说:“洛工!”
此言一出,孟溪长和花铃都有些愕然,这个名字是……
“洛工是谁?”阿猫拉着花铃衣袖好奇问。
陈十回过神跺脚将雷叔的脸扳回来对着自己,喊:“雷叔你真是不光耳朵聋,眼也花了!这是小女!燕姑姑的女儿!”
说到这里他瞪着雷叔,嘴巴张大,声音却小下去。
“像燕姑姑!”
小女和燕姑姑被雷叔看到,他的眼神一瞬间又变得惊喜,忙转头去看七星。
这次七星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雷叔。”
雷叔松开爬犁,上前一步盯着七星左看右看,看得笑容满面眼圈发红连连点头:“是,是,小女,跟小时候一样,跟阿燕长得一模一样!”
说罢急急伸手招呼“快快回家去。”
七星说声好,牵着马跟着他缓步而行。
陈十松口气,其实也不怪雷叔,他当初在白楼镇也是一眼觉得像那姓洛的,所以错过了跟小女相认。
也是奇怪了,小女明明长得跟姑姑像,但一看她就觉得是那姓洛的。
唉,父女血缘真是没办法!
念头闪过,陈十翻身上马,催马疾驰向前越过雷叔和七星,荡起尘土。
“雷叔,我先去告诉大家小女回来了!”
直接说谁回来了,不跟大家玩什么猜猜这是谁,免得一个又一个喊洛工!
看着陈十疾驰而去,七星跟雷叔疾步而行,花铃孟溪长也都牵着马跟着,孟溪长还伸手抓起地上的爬犁……
他的手一顿。
“怎么了?”阿猫问。
孟溪长拉动爬犁说:“没事,这爬犁很重,但拉着又很轻。”
花铃一笑:“有什么奇怪吗?”她对前方两人挑眉,“七星小姐的家呢。”
七星小姐这么厉害,她家里的人,就算是个腿脚不灵活的聋子也不会是一般人。
孟溪长笑了,点头:“的确,我们行走江湖的也久闻北堂械师厉害。”
阿猫此时坐在马上问:“洛工是谁?”
刚才看起来大家都知道。
阿猫是小一些,记事的时候墨门已经出事,估计也没人跟她说过,花铃说:“是先前的掌门。”
阿猫哦了声,嘿嘿笑了:“那可见七星姐姐气度不凡,这位大叔一眼就看出她是掌门!”
这样吗?花铃和孟溪长对视一眼,当时他们还觉得奇怪呢,原来如此啊!
阿猫解了惑就丢开了,在马背上做扬鞭催马的姿势:“驾,驾,去看七星姐姐的老家啦。”
亲人的回来让整个村落都热闹起来,但这个村子的人不多,且都是老弱病残。
对于孟溪长来说也不奇怪,当初为皇帝铸神器,北堂几乎全部都去了,也几乎全都死在晋地。
这是各处墨门人都有的悲痛,但墨者们也不会沉浸在悲伤中。
就算只有十几人,为了欢迎亲人回来,以及招待同门来客,在村子正中的议事堂燃起了篝火,展开烤架,搬出来自己酿造的酒水,点心,吃吃喝喝说笑。
“别看现在人不多,当年可是人多的很!”陈十伸手比划,“从这里到这里都站满了人,我都挤不进来。”
一个老妇人将烤炉上的兔肉转动,闻言笑说:“你小石头那时候也没资格进门呢!小屁孩子一个!”
阿猫一手一串肉一边吃一边咯咯笑:“小屁孩子!”
陈十对老妇人故作恼怒:“惠婆婆!我现在多大了!”说着又倨傲抬头,“我现在可是北堂堂主!厉害呢!”
惠婆婆撇撇嘴:“厉害什么啊,小女都是掌门了,她还没你大呢!”又嗯了声,“小女小时候就比你聪明。”
陈十哼了声要反驳什么,惠婆婆的声音又传来。
“大女更聪明,要是她在,小石头你堂主也当不了。”
陈十的声音一哑,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但有声音好奇响起。
“大女是谁啊?”阿猫蹲在一旁问。
惠婆婆说:“是小女的姐姐。”
阿猫哇一声:“七星姐姐还有姐姐啊。”
惠婆婆点头:“有啊,是双生胎呢,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她说到这里满眼含笑。
“可可爱爱。”
双生胎啊,花铃和孟溪长也都看过来。
阿猫更是跳起来:“那她在哪里呢啊?她要是出来了我是不是就有两个七星姐姐?”
惠婆婆脸上的笑却散去了:“她啊,死了。”
现场的气氛一凝。
村里的人都在议事堂,整个村落没有灯火,黑暗中位于西南角的一处院落忽的亮起火光。
雷叔将火捻子晃了晃,照亮院落,七星看着房屋,虽然很陈旧,但并没有破败落满灰尘。
雷叔说:“我们会经常打扫这些没人住的房子。”
虽然主人们都不在了。
万一还有人回来呢。
看,今天就等到了。
“小女。”雷叔笑呵呵说,推开屋门,“屋子里的摆设都没动,用布盖上了。”
七星跟着他走进去,看着被盖住的一件件摆设,分辨出桌椅床,还有一个矮小的看不出用处的器具。
七星径直走过去将布揭开,雷叔也将火捻子举过来,火光下一架摇车呈现在眼前。
“哎这是你小时候的玩具啊。”雷叔说。
这是一架有两个木马并排的摇车,随着揭布力气,它们咯吱咯吱晃动起来。
七星忍不住笑了。
死了这种事对大家来说也不是多震惊。
晋地事死了很多人。
阿猫咬着肉串点头说:“我爹娘也死了。”
孟溪长亦是说:“墨者不惧死,不以死为悲。”
花铃举起茶杯,想说一句敬这位未见面的小姐。
惠婆婆忽的冷笑一声:“墨者当然不惧死,但她不是,她是被害死的!”
厅内再次一凝。
陈十上前一步:“惠婆!别说了!”
惠婆婆继续冷笑:“为什么不说?作恶的又不是她!为什么不能说!”
她看向花铃等人。
“大女是被她爹祭剑了!”
阿猫张大嘴,孟溪长脸色僵硬,花铃手中的茶杯跌落,红彤彤的果茶四溅。
第7章 旧时物
双排木马摇摇晃晃,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但非常灵活,快要停下来时候,七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碰,就继续摇晃。
雷叔将室内的烛火点亮,看着七星,见这女孩儿一双眼亮晶晶,嘴角上扬,看得津津有味,似乎还想坐上去试试。
这样子就特别像阿燕了,不像先前不笑,气息跟那个姓洛的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当时看到真是吓了他一跳,差点举起爬犁砸过去!
念头闪过,雷叔心里又叹口气,也的确算是一个模子……
“小女。”雷叔说,“你小时候的玩具你娘都留着呢。”
他说着向旁边的屋子走去。
原本听到唤七星没有扭头,似乎不舍从木马上移开视线,待听到说还有玩具,她忙站起来跟上。
“前几年修补房子整理的时候发现的。”雷说说,伸手推开一旁的屋门,“埋在床下,一个大箱子。”
回头对七星笑,开玩笑说。
“我们还以为是阿燕藏了珍宝,心想发财了!打开一看是玩具!”
他说着将室内桌椅上的罩布揭开,将其上的一个木箱子打开。
隔壁的灯光投进来,光影晃动,七星看着箱子里,的确如雷叔所说,有拨浪鼓,有风车,有木偶人,昏昏暗暗显得有些陈旧。
七星认真看了一刻,拿起拨浪鼓,伸手一拉,原本胖乎乎的拨浪鼓咔哒一声分成两半。
雷叔吆一声:“两个啊。”
七星一手一个,摇晃,室内响起轻快的鼓声。
她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玩具,一人一个,一模一样,不打架。”
她放下拨浪鼓又从中拿出木偶人,啪嗒掰开,果然是两个嵌合在一起的胖娃娃,她一左一右拿着,对雷叔一笑。
昏昏灯影,少女笑颜,偶娃娃胖乎乎,雷叔看得一怔,宛如看到了那女子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童。
“雷师兄,你看大女小女好不好看?”
雷叔忍不住点头:“好看好看。”旋即眼酸涩视线更加模糊,一模一样的孩童消失了一个,成双成对的玩具被埋在床下,当娘的人是夜夜都在思念啊。
当妹妹的,肯定也想念,毕竟两人就像这嵌合在一起的娃娃一般。
当初大女出事后,小女性情变了很多,还总是做出一些奇怪的行径,说要去找姐姐玩,还要抓了兔子什么的野物去,说姐姐喜欢吃,后来不知道是被阿燕严厉训斥了,还是随着长大明白了,不再这样闹了。
但就算长大了明白了,谁能忘记呢?
“小女。”他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踌躇间见七星将手里的偶人放下,并没有再拿起其他的玩具,而是将箱子合上。
“走吧。”她说,“去议事堂,他们都在那边。”
说罢转身向外而去。
雷叔倒是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就这样走了?他忙追出去。
一根木铲砸进了火堆中,溅起火星。
“我让你别说了!”陈十大声喊,愤怒又悲痛,“说这些旧事干什么!”
惠婆婆亦是愤怒:“为什么不能说,旧事也是事,当初不让说,现在人都死绝了,还不让说?”说到这里冷笑,“他已经成了墨门的罪人,再多一条罪恶又不会影响他声名。”
陈十跺脚:“小女在这里呢,我不想她……”
话说到这里时,蹲在地上的阿猫忽地喊“七星姐姐”
陈十的声音一顿停下,厅内所有的视线看向门外,看到七星和雷叔迈进来。
厅内瞬间只剩下篝火烤架劈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在说什么?”七星问,看着陈十,“不想我如何?”
不想你再想到伤心的事,对七星来说,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姐姐,提及这件事除了愤怒还有比别人更切身的痛。
太痛了。
陈十挤出一丝笑:“说就算我们只有这些人,也不会让七星你失望。”
先前七星已经告诉大家要去修补北境长城,发了掌门令召集各地墨匠,作为当年的主修北堂当然更要参加。
惠婆婆也忙开口:“是,没错,别看我现在老了,当年的横臂都是我架的。”她又指着雷叔,“小雷子的耳朵和腿都是那时候砸坏的,但由此能辨出各种危险,自他受伤后,我们的人再没有受伤。”
雷叔盯着她大声问:“在说我什么坏话?”
“惠婆婆在夸你,修补北境长城缺你不可。”陈十对着他张大口型说。
雷叔点头:“那是当然!”
七星环视四周。说:“虽然朝廷视我墨门为贼,但为天下利,为苍生安,为止戈征战,我们还是要重修北境长城。”
诸人齐齐高喊:“谨遵掌门之令。”
陈十跟着喊了,然后轻咳一声:“小女,今天在家里,坐下来说说话,能再见到你,大家都很高兴。”
七星听了,对大家一笑,说:“能再见到大家,我也很高兴。”
几个村人便都上前,拉着她仔细端详“长大了,真好。”“这几年去了哪里?”惠婆婆递来烤肉串“小女,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
七星一一答话“去了外公那里。”一边接过肉串吃起来。
“来来,大家都尝尝。”惠婆婆招呼。
在一旁安静的花铃等人也回过神,忙起身来接,阿猫还大声问“七星姐姐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好看?”议事堂内重新变得气氛热闹。
陈十站在人后看着被围起来说笑的七星,轻轻吐口气。
对嘛,就该笑起来,要不然背着剑站在厅内,怎么看都像那个家伙,太吓人了。
宣宁城是北境最大也是最边境的一座城。
城池宽阔,虽然没有中原腹地那么精美,但房屋林立,树木高大,气势古朴苍茫。
只是艳阳高照的街上人不多,店铺也一多半没开门,偶尔看到有车马经过,装着家什,车上坐着老老小小。
一间开着的但没有客人的店铺,两个店伙计站在门外聊天,看着从街上走过的这一家人。
“东城的老黄家也搬走了。”
“东城快走空了吧。”
“东城可以说都是土生土长的,他们都走了,可见这边境形势是真不行了。”
“这样下去,今年年底,这城里就没多少人了。”
两人说着话,忽地其中一个抬了抬下巴,哎了一声:“看,那边是外乡人。”
另一人看去,果然在老黄家高高的马车过后,有三个风尘仆仆的人走在街上,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他们年纪大的头发花白,年纪小的还一脸稚气,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位小哥。”年龄中等的男人看到两个店伙计,打招呼问,“附近有饭馆吗?”
两个店伙计回过神忙说:“有有有。”
还好有一家,再晚来几天就关门了。
给这三人指路,店伙计又好奇问:“你们是外地人?”
那稚气少年略带羞涩地说:“是,从青州来的。”
两个店伙计还愣了下青州在哪里,回过神更惊讶:“那么远,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年长的老者此时说:“做生意。”
说罢走开了,其他两人忙跟上,留下两个店伙计瞪眼。
做生意?跑到这么远这么危险说不定哪天就被夷荒人劫掠的地方做什么生意?不要命的生意吗!
“真的,真的,我发现最近咱们这里来了很多外乡人。”街上有闲汉听到了对话,跑过来说,“城外十里铺的客栈都住满了。”
两个店伙计更惊讶了,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