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激愤之下,没有细想,一时失了言,幸亏二公子是个没有多少心眼的人,哄一哄就好了。
“二公子,叨扰多日,老牛和老张承蒙救治,已无生命之危,不胜感激。”崔先生再次长躬作揖。
若不是这位二公子,即使逃出了杨校尉的追杀,老牛和老张的伤也治不了。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也难怪他们两个那样维护这位二公子。
“没事没事,崔先生只管安心住下,让牛老和张老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我一定给崔先生安排好,或者崔先生直接吩咐章庄头去办也行。”
郑远钧朝田头喊,“章庄头,你过来,让崔先生认认你,以后你每天都要问问崔先生,有什么要你办的。”
章庄头连连答应。
“那我就继续厚颜叨扰了,二公子有什么要我效劳的,只管吩咐。”
正好想要留下,先让老牛和老张养好伤,再想办法去找赵军师和沈都尉。
听到崔先生的话,郑远钧精神一振。
来了!我想要你给我带兵啊!
“是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崔先生,我想要练一支精兵,若有变故也有一点自保能力,几位都是精通练兵之人,我想把这支兵队交给你们来练。”
“哦?不知这支兵队有多少人,现在哪里?”
郑远钧:“……”
还没有兵队啊,兵队还在我的计划之中。
郑远钧红着脸:“我这就召集人马,到处都是流民,应该不难,很快的。”
“至于练兵的地方嘛,最好隐蔽点,我要给兵队配一些武器,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爹都不能看到,……呃,这地方,……我再找找。”
崔先生:“……”
霍青:“……”
原来你现在是人和地方都没有啊。
一眼扫过崔先生和霍青无语的神色,曹刚闭上眼,杜明扭过头。
霍青:“你想的可真远。”
郑远钧:“……”
崔先生看着郑远钧红着的脸,有点哭笑不得,抬手扶额:“等你准备就绪,告知一声,我一定效力。”
郑远钧讪讪笑着,她也知道请崔先生带兵的话说早了,这不是人才难得,要先把人才拢住嘛。
带兵的人有了,招收兵马那都是小事。
崔先生答应了给郑远钧带兵,心中却十分不解。
郑大都督手握重兵,全信州的兵马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信州哪家的兵都没他家的多。
二公子作为都督府公子,想要些兵士来保护安全,那不是随口一句话的事。
为什么他要自己养兵呢?
并且听他的意思,他想养的还是一支精兵,养兵的事还要瞒着郑大都督。
郑大都督是他亲爹,为什么要瞒着呢?
既然要瞒着,就不能找郑大都督要粮食银钱了,这些都必须自己负担。
二公子拿得出这么多吗?
他知道养一支精兵用多少粮食,要花多少钱吗?
兵士每日要进行沉重的训练,要有力气与人拼斗搏杀,就必须要吃得好,至少不能饿肚子。
要让兵士吃饱,所需粮食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个庄子上的粮食是要交到都督府的,二公子不能拿,一拿郑大都督就会起疑。
平白无故的,你要这么多粮食干什么?给谁吃的?
这不一下就会暴露养兵的事吗?
还有银钱也是一个大问题,买铠甲,买兵器,这些都要花很多银子。
郑大都督不会给他这么多银子吧?
日常开销怎么都用不了这么多银子,他也不能找郑大都督要,他自己拿得出来吗?
鲁老爷可能会补贴他一些,但不可能倾全家之力来为他养一支精兵。
郑远钧不知道崔先生脑子里正在激烈翻滚,她找到了带兵的人,困扰了她十几年的问题一下子解决了,高兴得很,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惹得霍青看了她好几眼。
“二公子,养兵要不少粮食,还要花很多银子。”崔先生含笑问,“不知道二公子可有准备?”
郑远钧喜滋滋地一挥手:“都准备好啦,崔先生放心。”
粮食就买她外公庄子上的,钢材应该快研究出来了,武器自己造,卖香皂的钱就可以暂时提供军队的花销。
刚开始她打算建一支一百人的军队,卖香皂的钱应该够了。
等一切就绪了,她有了空闲时间,就再想几个赚钱的门路,她的资料里多得是赚钱的法子。
有了足够的钱,她就把军队扩充到两千人。
崔先生还想接着问,从庄门口一阵喧闹传来。
“二公子,来大老爷了!”
“二公子,白县令来了!”
“还有一个比县令更大的官,县令都是跟在他后面来的。”
“没听见差爷讲吗?那是太守,吴太守,我们信州都归他管。”
“我们信州不是郑大都督最大吗?”
“到底谁最大?”
郑远钧奇怪,县令和太守来干什么,事先没听说他们要来啊,一边想一边往外迎。
崔先生倒是不奇怪,粮食增产这样关乎国之大计的事,县令和太守不来实地考察一番才奇怪呢。
前年就应该来了。
前年没来,今年还不来,头上的官帽怎么都保不住了。
几人走出不远,迎面遇上了县令和太守一行人。
“二公子,恭喜恭喜啊!今年粮产大增,这都是二公子的功劳,等粮食收上来,我马上急报禀告皇上,二公子就等着封赏吧。”吴太守隔着老远就笑着拱手。
郑远钧连忙摆手:“吴太守过奖了,不是吴太守大力支持,我也不能全心全意地钻研粮食之事啊。”
“是吴太守在信州全力推行此种地之法,今年信州才会全境粮产大增。”
“吴太守处事细密周全,行事有方,这都是吴太守的功劳,我不过是侥幸得了一点种田之法罢了。”
吴太守心里满意,脸上笑眯眯。
这二公子是个厚道人啊,和他老子是天壤之别。
想起郑大都督,吴太守不由得咬牙切齿。
大齐景和十四年,北凉攻破京城。
两次战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朝廷刚要喘口气,大齐景和十五年,安王又反了。
朝廷大军节节败退,危在旦夕之际,想起了在两次战乱中脱颖而出的郑大都督,于是派了郑大都督领兵去平叛。
郑大都督在战场之上奇谋百出,用兵如羚羊挂角,让人无迹可寻。
安王不敌,想出了损招,派人去劫郑大都督的嫡子,准备在两军阵前以此威胁,即使不能令郑大都督退兵,也让他心神大乱。
郑大都督惊闻嫡子失踪,果然肝胆俱裂。
那不仅是他的嫡子,还是他唯一的儿子。
失神之下,郑大都督被安王兵士一箭射落马下,亲卫拼死救回,急忙领兵后撤。
安王在后紧追不舍,直赶了八十里才停下。
平叛军队士气低迷,人心惶惶,郑大都督受伤不起,精神不振,眼看形势不妙。
过得两日,郑大都督嫡妻王氏忽然使人传来喜讯。
妾鲁氏为郑大都督产下一子,此子出生之时颇为神异,彩霞满天,百鸟齐集产房外,鸣叫不绝。
郑大都督一跃而起,大呼:“天佑我儿!”
披挂而出,直奔战场。
之后一月,安王被诛,郑大都督被封威武侯。
郑大都督从战场返回,多了一个信州官场都知道的大爱好,喜欢夸他的二儿子,就是那颇为神异的儿子,取名叫郑远钧。
从郑远钧还在吃奶起,郑大都督就开启了夸耀他二儿子的征程,见人就夸,逮住机会就夸。
信州官场中人,哪个人哪个月,不听郑大都督夸几回二公子?
且看他的样子,还要继续在这夸儿子的征程上马不停蹄地走下去。
二公子的名号,在信州官场中耳熟能详,以致从二公子出生,信州官员讲到“二公子”,只要不提姓,那都是特指郑大都督府的二公子。
从二公子出生,一直到今年,郑大都督不停地夸了整整十七年。
小时候夸能吃能睡,夸长得好,长大了夸孝顺、夸聪明、夸伶俐、后来又夸做出了方便面……
你夸别的就算了,夸做出了方便面,这不离谱吗,二公子下过厨吗?
不知道把谁想出的方便面安在了二公子的头上,为了夸二公子,郑大都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更离谱地是,前年,郑大都督把一叠纸甩给吴太守,说是二公子发现了粮食增产之法,记录在这上面。
这简直可笑,二公子下过地吗?
且增产两成,谁知道是夸大,还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郑大都督真是夸儿子夸出了新花样,吴太守嗤之以鼻。
他懒得看那叠记录,为了应付郑大都督,随意吩咐下去,派了一些人下乡稍稍提了提这种田之法,没几个人信了的,他也没再为这件事费神。
可万万想不到,这增产之法竟是真的!
并且一年之后,就在去年,竟增产八成!
吴太守暗恨。
郑大都督你随便说是谁想出的这增产之法,只别说是二公子想出来的,我也不会这么大意不当回事啊!
那么这增产之法,去年就可在信州大力推行。
全信州粮食不讲增产八成,增个五六成都是天大的功劳啊。
功劳报上去,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现在好了,功劳还没到手,先要想办法免失察之责。
吴太守找到郑大都督,威逼利诱,方法用尽,郑大都督这才答应统一口径,把发现增粮之法的时间推后一年,就说是去年发现的。
两人商定,只说是去年二公子在庄子上种田,粮食偶然增产两成,不知原因,也不知是否巧合。
今年试着在全州推行这种田之法,不想竟粮产大增。
为此,吴太守被迫答应,把他分得的卖香皂的两成利润,匀出一成给郑大都督。
一成啊,他一共也才两成,这一下分出了一半,吴太守心都在滴血。
三年前,赵家富豪玉狐公子,得到了制作香皂的方法,在信州贩卖,为求他庇护,分给他香皂利润的两成。
此后更是在他的协助下,玉狐公子把香皂卖到了其他各州县,香皂的利润也越来越丰厚,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三年,他靠着这两成利润,日子过得滋润得很,这一下,却要分出一半来。
他得这两成利,总还要四处打个招呼,不让人为难那玉狐公子,现在他分一成给郑大都督,郑大都督却白白捡个大便宜,什么也不用做!
“可恨的老狐狸,不知垂涎我这两成利多久了,这下终于给他逮着机会了。”吴太守在心里呸了一声。
一行人走到田边,郑远钧介绍:“这是崔先生,这是霍武士。”
吴太守看了看,那崔先生脸上有一块伤疤,看不清长得如何,但神色从容,举止风雅,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霍武士还很年轻,身材挺拔,面容精致,气质冷峻,如一柄出鞘的宝刀。
两个都是极为精彩的人物,但不过是无名之人,吴太守常年身居高位,心中诧异一瞬,也没放在心上,朝两人点了点头,不再理会。
白县令倒是十分热情,笑容满面,和两人寒暄了几句。
白县令心里高兴啊。
这增粮之法,是二公子在庄子里实验出来的,二公子的庄子,可是在他安平县境内,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是在他白县令的支持下,在他白县令的引导下,才有了这增粮之法。
当然,二公子的功劳,他抢不走,更不敢抢,但他白县令的功劳,那也是谁都抹不掉,谁都看得见的。
现在,他只希望今年的粮食产量越高越好。
郑公子可真是个大福星,二公子身边的人,可不能怠慢了。
一群人走到田边,庄民们正在辛苦地劳作,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吴太守问:“可有称重,今年产量如何?”
郑远钧一愣,她昨天下午去看了孵出的小鸡,又转过去看了看黄豆和棉花,还没来得及问这个。
实在是她对产量大致心中有数,也就没有着急去问。
看她愣住了,崔先生上前一步,答道:“昨日抽取了两亩田地,对其所产粮食称重,一亩八百五十斤,另一亩八百八十七斤。”
吴太守猛地瞠目,简直不可置信,高声叫道:“八百八十七斤?”
“可当真?”白县令激动得手脚发颤,怎么可能?这都涨了多少倍了?
就是在丰年,一亩肥田,最多也不过产粮三百五六十斤,这还是极为罕见的。
一般的田地,亩产不过三百斤,若是哪年老天不赏脸,那就只有一两百斤了。
郑远钧倒是不意外这个结果。
在现代,一亩田随便就要产粮一千多斤,她照着最先进的技术,也摸索了两年了,这是第三年,产个八百多斤不奇怪。
崔先生昨天回房休息了一会,下午又转回田里,看了庄民们称重,激动得一晚没睡。
老张和老牛精神亢奋,说了一晚的话,这会儿还在房里补觉。
看着郑远钧只知道在旁边笑,崔先生有些无奈。
这二公子就是个傻的,也不知道抓住机会。
这时就应该赶紧请太守和县令全程观看收稻过程,并当面称重,统计粮食产量,把这天大的功劳捶实。
崔先生拱手道:“为防有误,请太守和县令随意抽取几亩地,使庄民割下稻子后称重。”
吴太守和白县令还在震惊之中,只连连点头:“好,好……”
栓子一家都在田里忙活。
栓子他爹和他娘在田里割稻子,栓子就和他哥把稻子拖上来,在富桶上使劲地摔打。
打两下就要把稻子翻个面,不能总是打一个地方,把稻子每一处都要打到,稻谷才能全部脱下来。
这样每一把稻子摔打五六次,稻谷基本上就全部从稻穗上脱落下来,掉入富桶内。
富桶是信州的方言,也有说是副桶的,是用木和木板做成的一个桶状的农具,庄民们用它来打稻子,是最原始的脱粒工具了。
其实在石头上、墙上,都可以摔打稻子,而在富桶上摔打的好处就是,摔打后掉落的稻子直接装入了桶内,省了一道捡稻子的人工。
在郑远钧看来,这富桶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罢了。
给稻子脱粒是个辛苦的体力活,栓子他嫂子昨天干了一整天活,今天早晨起来手都差点抬不起来了,这时就摔一会儿稻子,又停下来去割一会儿稻子。
栓子他哥的两个儿子也在田里。
大的那个已经七岁多了,这会儿正在稻子上使劲地踩,又拿木棒子捶。
小的那个六岁,提着一个竹篮子,把落在地上的稻谷一粒粒地捡起来,放入篮子内。
栓子爹直起身子,扶着腰,一边看着自家的田地,一边拿围在脖子上的布巾擦了擦汗。
他们家昨天收割了两亩地,那一亩产粮八百八十七斤的,就是他家的。
八百八十七斤啊!想到这个数字,栓子爹心头火热。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爹是庄子里最会侍弄庄稼的好手。
有一年,风调雨顺,他家有一亩田地产了三百九十五斤粮食,轰动了整个庄子,庄民们纷纷找他爹讨教。
那一年,是他饿肚子的时间最少的一年,他娘常年愁苦的脸上,也偶尔现出了笑容。
他一直觉得,那一年,会是他这一辈子中最轻松的日子,不用时刻担忧,明天去哪儿找粮食来填饱肚子。
哪里想得到,他家会有粮食多得吃不完的一天!
他爹年纪大了,没让他到田里来,昨天把稻子抬回家,他爹摸着稻子,老泪纵横,只不停地喃喃着:“好啊,好啊,你们都赶上了好日子……”
他想着:今年多的粮食,是卖掉,还是存起来呢?
栓子要娶媳妇了,把粮食卖了,银钱上就充裕一点。
可是家里不存点粮食,心里慌啊。恐怕明年天公不作美呢?实在是饿肚子饿怕了。
不过,只要不是大灾,颗粒无收,以二公子的本事,就是减产一半,家里的粮食也够吃了。
这些年,信州还从来没有过颗粒无收的大灾。
就是到时候粮食不够吃,庄子里家家都有多的粮食,借粮也不是难事,熬过一年,不,现在稻子种两季,熬过半年就好了。
这还是往坏里打算,而根据他爹看天象的结论,明年是个妥妥的丰年。
他爹可是种田的老手,看天气最准了。
所以,粮食到底是卖还是不卖呢?
哎呀,怎么左右为难呢?
章庄头从田地那头跑过来,看见栓子爹站在田里,一手扶着腰,皱着眉头,偏偏嘴角又是咧着的,不觉一愣:“这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啊?”
不管想哭还是想笑,先去见太守要紧。
章庄头朝着田里喊:“栓子爹,快过来,太守要见你。”
栓子爹唬了一跳,忙忙地跑到章庄头身边,忐忑着问:“太守见我干嘛?”
章庄头安慰他:“别急,好事,你昨天收的一亩稻子,不是称重了吗?太守问问你。”
栓子爹赶到吴太守跟前,看见二公子也在,心下更是一松。
二公子的爹是大都督,不比太守官小,他天天见二公子,见太守也不怕!
吴太守神色和蔼,问他:“昨天你收了一亩地,称重了?”
“称重了。”
“多少?”
“八百八十七斤。”
“真是八百八十七斤?”白县令脚有点软,站不住了,郑远钧扶了他一把。
栓子爹瞪起了眼睛,什么“真是八百八十七斤”,这县令什么意思?
不相信他,不相信二公子?
他可是知道庄子外很多人都不相信二公子的。
“当然是真的,好多人都看见了,是真的。”栓子爹急红了脸,一转眼看见了崔先生,“崔先生,你也看见了,是真的,真是八百八十七斤。”
崔先生安抚地朝他笑笑,转向吴太守:“具体情况如何,还要多验几亩地,请太守示下。”
“好,那就再验三亩地。”吴太守正有此意,随手一指:“这里、这里、那边,各取一亩地。”
章庄头下去,组织人马,先割吴太守指的三亩地,周围割稻子的都暂时停下来。
每亩田都分了两队人,并排而站,一排站在田地这头,一排站在田地那头,两排人相对而立。
喊声开始后,众人齐齐弯下腰去,飞快地挥舞镰刀,同一排的人齐头并进,只看见田地两头的人飞速地向田地中央靠拢。
章庄头安排了一组搬运队,把割下的稻子送到打谷处。
更多的人站在富桶旁,接过搬运队送来的稻子,用力地摔打起来。
吴太守坐在田边的草棚里,一边喝着水,盯着庄民们收稻子,一边心下思忖。
这二公子的种粮之法到底哪儿来的呢?
你说是别人教的吧,这一年明察暗访,也没发现有这么一个人。
难道这二公子还真有点神异?
二公子出生之时,彩霞满天,百鸟鸣叫,有很多人都说看到了的。
而且二公子有点神异,这话可不是那喜欢夸儿子的郑大都督说的,而是郑大都督的嫡妻,王氏一路报信,从信州直报到两军前线,全大齐的人都知道了。
王氏是堂堂世家大族的女儿,不可能撒这样大的谎吧?
二公子出生的喜信刚一送到,安王马上大败,难道真是因为二公子的神异?
白县令可没想这么多,他坐立难安,一趟趟地往田里跑,他现在就想赶紧知道,亩产到底是多少!
这边庄民们已经在称重,白县令等不及,凑了过去。
不一会儿,称重处吵嚷起来。
“哎呀,县令怎么倒了?”
“快来人,县令中暑了!”
“二公子,不好了,县令中暑了!”
郑远钧急了,中暑处理不好,可是会出大问题的,赶紧一马当先,跑了过去,边跑边喊:“快把他抬到阴凉处,别都围着了,空气不通,把他的衣领解开,毛巾浸凉水了拿来……”
郑远钧刚把湿毛巾放到白县令的额头上,就看到他睁开了眼睛,恍恍惚惚地开口:“九百斤,二公子,九百斤……吴太守,九百斤……”
据史载,大齐景和三十二年七月十六日,福王庄收粮,信州太守和安平县令齐至。福王、崔先生和霍青大将军首次一并现身于世人之前。是日崔先生令庄民收粮三亩并当众称重,其中一亩高达九百斤,震骇世人。
第十四章
三亩田的稻子都收了上来,满满地装在筐子里,庄民们把它们一筐筐地抬到秤上,每一筐称重后再统计,得出了三亩稻子的产量。
一亩八百五十九斤,一亩八百八十二斤,一亩九百斤。
那亩九百斤的就是栓子家的,此时庄民们围着栓子一家,纷纷赞叹。
“栓子爹真会种地,种地就是比别人强。”
“那是祖传的手艺,栓子爷爷就会种地,有一年一亩地种出了三百九十五斤。”
“这么多?我怎么没听说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凑过来。
其他人哄笑:“你爹那时还在流鼻涕呢。”
那少年的爹也不恼,站在一旁跟着一起呵呵笑。
吴太守抓了一把稻子仔细看,颗颗金黄,粒粒饱满,就没看见几粒瘪的。
“好!好!好!”他哈哈笑着,高声连叫了三声好。
白县令这时手也不抖了,脚也不软了,满面红光,精神抖擞。
这稻子不光产量高,还质量好,二公子真是神人啊!
“吴太守,这是天大的喜事,必须马上向皇上禀告。”白县令激动不已。
“对,先派人快马去京城,向皇上报喜,等这里结束后,再呈上正式奏章。”吴太守笑容满面,“二公子,你还要把稻子全部收上来后,写一个奏章,我让人呈给皇上。”
郑远钧头痛,实验种田的各项数据她倒是都有,但她可不会写什么奏章,她也不想和皇帝打交道。
郑远钧干脆道:“我不会写奏章,吴太守,我把实验的数据都给你,你写了呈给皇上吧。”
全部让他写?
这二公子可真上道,郑大狐狸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儿子,可真不像他老子。
这样的人他喜欢啊,又有本事,又不居功。
当然,他不会抹了二公子的功劳,不过,他自己的功劳,是可以在奏章中多写写的。
吴太守非常满意,对着郑远钧越发亲切,拍了拍他的胳膊,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要紧,你不会写,我来写。”
“你放心,你所做之事,我一定如实禀报给皇上。”
“实验数据我会一并交上去,绝不会埋没你的功劳。”
郑远钧连忙称谢。
吴太守满意而归,走时带了一筐稻子,这筐稻子是要送去京城的,随着喜报一起。
高产的第一批粮,是一定要给皇上看一看,尝一尝的。
崔先生站在吴太守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笑,眼神幽幽。
郑远钧一不小心触到崔先生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崔先生是在笑啊,怎么眼神这么瘆人呢?
眼花了,看错了?
郑远钧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再看过去,崔先生在对着她笑,眼中笑意温和。
——哦,先前确实是看错了。
白县令临走前把郑远钧大大地夸奖了一番,其言辞之热烈,态度之阿谀,让霍青在一旁连连侧目。
郑远钧估计他是没见过这样会拍彩虹屁的人。
等吴太守和白县令走后,郑远钧难得的空闲下来。
早稻已经在收割,后面庄民们自会碾出白花花的大米,就不用她操心了。
她琢磨着找她大哥要些匠工,做几件新农具。
马上要种晚稻了,秧马简单,只要给了图纸,稍微会点木工活的都会做,她心中计划着,先把秧马做出来。
现在庄民们都忙着割稻、晒稻、碾米,没人给郑远钧做秧马,她也不急。
做秧马很快,到时候大家一起做,一晚上就可以做很多个,耽误不了种晚稻。
她也不去打扰庄民们,只每日饶有兴致地看他们忙碌。
三年来,郑远钧天天和稻子、化肥、土地纠缠,整日想的都是脑子里的各种资料,还没这么悠闲地看过庄民们侍弄庄稼。
七月的太阳好,庄民们把谷子一担担挑回去,屋前屋后找一块平整的空地,把谷子倒在上面,铺开。
谷子晒了几个小时后,庄民们就用木耙子翻动稻子,把底下的谷子翻上来,让稻子能全部晒干。
郑远钧上辈子也见过这木耙子,是晾晒谷子的一种工具。
木靶子两端不同,一端是八个齿,像猪八戒的钉耙,用来翻动谷子,另一端是长方形的木板,连着一个长长的木把。
等到下午,庄民们用木靶子长方形的那一端,把谷子归拢到一起,堆成一堆。
谷子晒好了要碾出米,家家户户都把对窝搬了出来。
对窝是石头做的,是一个碗状的容器,只是比碗大,用来装谷子,然后拿器具捣出米粒来。
捣米的器具有几种,郑远钧看见有的庄民就拿一根长木棒,一上一下地砸向石碗里的谷子,把米砸出来了就倒出来,再倒进新谷子继续砸。
有的庄民捣米的工具分为两部分,一端是一根粗而短的木棒,连着一根长长的棍子,两部分连接的地方成九十度的角,是一个阿拉伯数字“7”的形状。
长棍子是“7”字竖的一笔,短木棒是“7”字横的一笔。
庄民拿着长木棍的一端上下挥舞,那短木棒就一下下地砸在石碗里,看着比那只用一根长木棒的好使力。
也可以不用手挥而用脚踩,把长木棍再加长一点,正中间垂直架在一根木棒上,脚踩在长木棍的这头,那头就一上一下,连着的短木棒一下下地砸向石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