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认真道:“这是因为您事先并不知道我的性格,而我从昨日主君和您的对战之中已经知道了您的性格,所以我才能赢下您的。”
“是啊,老夫最喜欢的就是以多打少,所以你小子就给老夫设了个圈套,故意减少士卒,分兵出去,让老夫能用三倍的兵力攻打你。又因为你一开始就装的什么都不懂,让老夫轻视你,追着你的队伍进入背水环山的不利地势,你再一支奇兵到老夫的军营之中夺旗……”
王翦摇了摇头,苦笑道:“王某老矣,尚能饭否?”他浑浊的眼睛中满是落寞,或许他太久没输过了,这次输了倒是勾起了他的回忆,那还是很久之前了,他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很厉害的将军,输过很多次。
气氛随之低沉下来,就连嬴政看着自己面前为秦国奉献一生、垂垂老矣的老将军表情都染上了一丝伤感。
“唉,王先生,你昨天那顿饭还一个人吃了半只烤羊,怎么今日就‘尚能饭否’啦?”
赵不息仿佛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凝重一样忽然出声打断了王翦沉醉于往日回忆中的悲伤。
感伤的气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赵不息摸摸肚子,眨着眼睛问王翦:“王先生,你饿不饿?”
王翦沉默片刻。
“饿了。”
“那就吃饭去呗,今天中午厨子炖了红烧肉,很香的。”
在餐桌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赵不息这里是不适用的,又没有外人,守那些繁琐礼节干什么。
王翦一边往米饭上舀着肉汤,一边称赞韩信。
“老夫上次见到有这等天赋的人还是武安君,此子日后的成就必定不下于武安君。”
嬴政闻言挑了挑眉:“王公是否太过誉了些?”
王翦认真说道:“武安君纵横七国的时候我还只是个不出名的小兵,我还记得我当时得知武安君那些战役经过的时候,曾惊为天人,任凭我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武安君为何会那样带兵。”
“我这一生见过太多名将,七国有名的将领我都很熟悉,可无论是廉颇、李牧、还是项梁,他们的兵法都是有迹可循的,我自认为有能力复刻出他们带兵打过的仗。可唯有白起将军,每一场战争中的战术使用都神乎其神,我自认为远远不如,我本以为白起将军已经是天下无二的天才了,可今日遇到韩信,方知武安君后继有人。”
天资不下白起,年纪又还如此年轻。
嬴政心想,王翦之后,大秦再无能力压天下的名将,蒙恬虽说不错,可也只能说是名将而不能天下无敌,再往下一代更是帅才凋零,王翦的孙辈和蒙恬的子侄辈都天资平平……
几人吃过饭后,嬴政趁着赵不息不注意,挨到了韩信身边。
“韩信,你给不息当门客,不息她一个月给你多少金钱啊?”
韩信是那种兵法属性点满,情商普普通通的偏科天才,听到和自己主君十分亲近的赵朴问他,他也就很诚实的回答了。
“主君一月给我五金。”
嬴政轻咳一声:“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无建功立业之心?区区五金实在是埋没了你的才华,战场才是你肆意发挥天资的地方,你想要富贵还是想要爵位……”
“好啊!赵公你竟然想挖我的墙角!”赵不息警惕地把韩信拉到自己的身后。
嬴政对抢自己女儿亲信这件事还是有那么一点心虚的,他轻咳一声:“你我之间关系亲近……”
当爹的用一用自家女儿的亲信这能叫抢嘛。
赵不息用身体挡住韩信:“不行,我很缺人才,我出门这一路上遇到了那么多盗贼,出门在外如此凶险,没有一个会点兵法的大才训练侍卫保护我,我说不准哪天就死在路上了。”
嬴政听着这十分耳熟,似乎昨天刚刚听过一遍的话,想起来自己昨天是怎么拒绝赵不息向自己讨要王贲的了。
让十三岁就能打败王翦的小白起来给你训练护卫,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吧。
赵不息正拉着韩信嘟囔:“阿信,你别听他糊弄你,他今天上午还和我说‘跟在你身边那个韩信,又小又瘦还不爱说话’,觉得你不配被我称作大才呢。”
那他也不知道这小子还真是大才啊。
谁能想到跟在自家女儿身后整日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的瘦削少年竟然会是天资能比肩白起的天才呢。
嬴政沉默片刻,还是暂时放弃了直接派人将韩信掳走的想法。
虽说尉缭和韩非都是他抢来的,嬴政也不介意多抢几个大才。可韩信如今跟在自己女儿身边,也算是他的属下,总归年纪还不大,让他再跟着不息几年吧。
反正等日后赵不息发现亲爹是他之后还是要回到咸阳的,到那时再把韩信送到军中历练也不晚。!
第二日王翦迈出房门就看到了坐在饭桌前等着他的赵不息。
看到赵不息,王翦笑了笑:“黑石子有何事要找老夫吗?”
“哎呀,王公,您快来喝粥。”赵不息看到王翦以后笑弯了眉眼,招呼着王翦喝粥,却并没有回答王翦的问题。
粥是用大米熬的,熬的很浓,里面还加了肉丁和青菜,带着肉的滑嫩和青菜的爽口,再配上烙得薄薄的一层小饼,很适合王翦这种牙口不太好的老人食用。
赵不息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能把一切做到做好。
至少半天过去王翦已经很喜欢自家陛下的这个小女儿了,热情活泼、乖巧贴心,对他尊敬而不失亲近,王翦甚至动了想逼自己儿子再生一个乖巧小孙女的心思。
自家陛下还总是骂这位黑石子是逆女,王翦心想,必然是自己陛下的眼神又出了毛病了。
自家陛下英明威武,可看人上总是差了一点。比如自家陛下颇为宠爱的那位公子胡亥,小小年纪就能做出驱恶犬撕咬仆人的暴虐之事,王翦听说此事之后就对这位公子颇为不喜,可自家陛下却认为这不算什么大事……如此想来,陛下认为如此乖巧的黑石子是“逆女”也不奇怪了。
所以当赵不息向王翦提出想要讨教一些兵家学问的时候,王翦欣然应允,认真给赵不息讲这兵法的基础知识和一些容易被忽略的小知识。
赵不息如饥似渴的如一块干燥的海绵一样吸收着来自王翦的兵家知识。
有师父和没师父区别还是很大的,赵不息先前虽然跟着她娘学过一段时间,可她娘并不是十分优秀的老师,也没有带兵经验,教导赵不息的方式就是把她自己脑中的知识东一嘴西一嘴的讲出来,然后让赵不息自己自己领悟,而看兵书,那些兵书大多都是记载着将军们的一些零碎感悟和他们独特的带兵思路,并没有系统性的讲解基础知识。
所以赵不息说起来其实并没有真正系统学过兵家的基础学问,只靠着自己总结各路兵书,靠着天赋硬啃。
王翦则是一名十分优秀的兵家大家,或许论起打仗来他永远也比不上白起和韩信的“灵光一闪”,他的一生中也没有打过能留名战争史的战役,可作为经验流选手,在教导弟子上,毫不客气的说,王翦闭着眼都能吊打白起。
……韩信说不准,韩信是写过《兵法三篇》的,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了,现在的韩信还是十三岁的小少年,能赢王翦全靠天赋。
“打仗最关键的是要治理军心,让士卒和将帅一条心……”王翦讲课深入浅出,并不先讲兵法战术,而是从最基础的如何管理军队讲起。
王翦告诉赵不息,最能分辨一个将帅能力的并不是他能打出多么神乎其神、以少胜多的战役,而是看一个将领他能够指挥多少军队。
以少胜多的名战放在整个战争史上也是极为稀少的,所以才每一个以少胜多的战役都赫赫有名,可实际上这样的战役几十年也不会有一次。
区分名将和平庸将领的,其实是看一个将领能够带领的军队多少。能统帅一万人,就可以做将领,能统帅十万人,就可以做一军副将,能统帅三十万人,就是一国内数得着的将领了。
“王翦在五十岁之前,只能统帅三十万人的军队,所以只是秦国内能数得着的将领,在五十岁之后,他能够统帅六十万的军队,此时他就成了七国最有能力的将领。”王翦摸着胡须,颇有些得意。
其实他的天赋在七国的将领之中并不算是最好的,李牧、项梁的天赋都不在他之下,可……他活得久啊,李牧天赋很好,可惜摊上那么一个昏庸的君王,没等到经验积累足够就死在了赵王迁手中。而他王翦,虽然天赋平平无奇,可他的陛下英明,从不猜疑他,有功就赏,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熬成世间第一名将。
赵不息频频点头,十分得意。这么看还是她的韩信厉害嘛,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不愧是兵仙!
用不着五十岁,最迟等到韩信四十岁的时候,她就要给韩信凑出来百万大军让他西征罗马……
王翦讲的很详细,他的儿子王贲和孙子王离都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对于如何教导孩子,王翦已经有了十分充足的经验。
赵不息也听得入神,她一边听着还一边奋笔疾书,记录着要点。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王翦毕竟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只讲了两个时辰就没有精力了。
“老夫今日教的学问你可都记住了?”王翦笑吟吟看着赵不息。赵不息晃晃手中的笔记,“记住了大部分,没想清楚的地方都用纸笔记了下来,等晚上回去我再好好想想。”
王翦略有些惊讶:“黑石子竟然能记住大半?”
他今日讲的东西可不少,而且都是需要认真思索而非死记硬背的知识,当初他的儿子孙子跟随他学习的时候,这些东西可是学习了七日才记住。
“哈哈,黑石子的记性如此好,倒是让老夫想到我家主君,我家主君也是生来就过目不忘。”王翦笑着说。
“赵公竟然如此厉害吗!唉,我远远比不上赵公的过目不忘啊,我的记性只是比一般人要好上一点,距离过目不忘可差远了。”赵不息羡慕道。
人家要不然就是生来兵法天赋点满,要不然就是生来就过目不忘,怎么她生来什么都没有呢。
都怪她那个没见过的亲爹,遗传给她的基因不行。
一想到自己的兵法不仅比韩信差远了,甚至连自己面前这个王翦身边的老兵都比不过,赵不息学了一天兵法的兴奋劲顿时消散了。
她的天资如此之差,恐怕只能寄希望于勤能补拙,希望能在三年内能追上自己面前这位王翦的老兵,至于日后对抗项羽,还是靠韩信吧,她就给搞搞后勤得了。
可人家刘邦从小也没学过兵法,都还能硬撑着抗项羽一段时间给韩信拖延时间呢。
自己竟连刘邦都比不过。赵不息吸了吸鼻子,眼中神采黯然。
一只大手忽然从后面摸上了赵不息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王先生骂你了?”嬴政略带责怪的瞥了王翦一眼,他女儿年纪还小,有什么不会的还可以慢慢学吗,骂她干什么。
天上掉了个大黑锅砸到自己怀中的王翦十分冤屈,赵不息比他平庸的儿子孙子聪明太多了,他教导赵不息的时候赵不息一点就通,这么有天赋的弟子自己怎么舍得骂她啊。
赵不息拉住了嬴政的手指,可怜兮兮地抬起头。
“王公没有骂我,只是我忽然想到自己天赋糟糕,有感而发罢了。”
嬴政和王翦双双睁大了眼睛。
天赋糟糕?
十一岁能和七十多岁的王翦打得有来有回这也叫天赋糟糕的话,那世上其他将领岂不是要羞愧而死?
“都怪我那个亲爹!”赵不息忽然迁怒。
与其自己羞愧,不如责骂别人。自己的娘亲那样的优秀,可自己的天赋却如此的糟糕,那肯定就是她亲爹那边基因不行,难道还能是她自己愿意生得这么平凡的吗?都是她亲爹那边的基因拉低了她娘亲的基因才让她这么没用的!
嬴政:“……”
这也能怪朕?
赵不息碎碎念着:“我兵法资质这么差,谁都打不过,记性还不好,那个生来神力怎么看都不像是完整版,人家真正的天生神力明明是带着顶级天资的……所以,肯定是因为我亲爹不行,我才不行的。”
人家项羽的天生神力就是自带着顶级兵法天赋,最擅长以少打多的,可她这个天生神力就是力量大一点,这有什么用啊,打仗的时候她又不能以一敌万。
嬴政眼神下意识在四周搜寻着,棍子呢,这屋里怎么没有棍子?
王翦则是痴呆地坐在桌案前,一副老夫年事已高,眼昏耳花,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这……自家陛下总是叫黑石子逆女,好像不是自家陛下的看人眼光不行的原因啊。王翦悄悄驼起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赵不息还在那边责怪这她那个素未蒙面的生父,嬴政实在是没找到棍子,只能动手狠狠敲了一下赵不息的脑门。
可赵不息被嬴政敲了这么多次以后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在看到嬴政伸手的瞬间她就已经跳了起来,伶俐地躲过了嬴政的弹指神功。
赵不息得意地叉着腰大声嘲笑着嬴政:“哈哈哈,赵公,你这一招已经对我没用啦!我赵不息吃一堑长一智,都被你得手过好几次了,怎么可能还会再被你敲头呢?”
看到赵不息这个叛逆样子,嬴政更是咬牙切齿。
难道当真是他杀人太多,阴德大损,才会有这么个大逆不道的逆女来气他?
嬴政抓不住赵不息,只能杀气腾腾的环视周围一圈,这一下就对上了正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王翦。
“王公何故告诉不息她资质不行?”嬴政质问王翦。
王翦冤枉啊,他连忙回应:“老夫绝对没说过黑石子资质不行,那些话都是黑石子无师自通自己脑补的啊!”
嬴政更生气了,这个逆女,到底是为何会觉得她自己资质不行,还要都赖到他身上呢?
可这转瞬的功夫,赵不息早就窜没影了,只剩下嬴政一个人被气得脸板着,往外嗖嗖发着冷气。
王翦连忙“哎呦,哎呦,老夫的病又犯了,老夫得卧床休息”边叹息着边摇头晃脑拄着拐杖走回了自己屋子。
他总算知道为何蒙毅在得知陛下要带着他一起去找这位黑石子的时候为何会一脸同情了,也总算知道为何蒙毅一年不见就仿佛苍老了十岁一样。
这天天跟着这对冤种父女,不受罪也难喽。
可王翦以为自家陛下还得气上数日,往常每次陛下因为宫中的公子公主们生气总是会黑脸黑上数日,让朝中百官都战战兢兢不敢多言,生怕让陛下迁怒到自己身上。
可没想到第二天自家陛下就被哄好了。
王翦看着赵不息笑嘻嘻往自家陛下身边贴,什么“赵公竟然生来就过目不忘好厉害”“昨日不是故意的,是我羡慕您的过目不忘”“能和赵公这样的大才相交是我的荣幸”之类的甜言蜜语一句句往自家陛下身上砸。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陛下的脸色越来越好,嘴角从下拉逐渐往上扬起,到了最后赵不息主动拉着陛下的手让他弹脑门,自家陛下也只是轻轻敲了一下根本没舍得用力。
然后,就这么哄好了?
王翦震惊的看着又和和美美开始一起用早膳的父女二人,忍不住把惊讶的目光投向另一侧的蒙毅。
当他看到蒙毅神色平静,丝毫不对此感到惊讶的时候,王翦就知道这种事情估计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原来一向以喜怒不定闻名的自家陛下竟然如此好哄吗?
王翦不由设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儿子惹怒了陛下,自己儿子哄……呃,很难想象出来,而且王翦确定若是自己儿子真敢抱着陛下胳膊不撒手,陛下也绝对会不顾及自己这张老脸的颜面下令活埋自己儿子。
若是扶苏公子,呃,王翦也无法想象出来向来以君子之姿闻名的扶苏公子抱着陛下胳膊撒娇的模样。
可为何自己看着这位不息公主抱着陛下胳膊撒娇会毫无违和感呢……王翦若有所思。
一位最得陛下宠爱,能力不俗,并且对兵家学问十分喜爱的公主。
王翦若有所思,眯了眯眼,虽说只是位公主,可他年轻的时候经历过宣太后当政的时期,有时候女子并不一定不如男子……
王翦颤颤巍巍地搀扶着拐杖,低头看见的是他那双枯木一样的手,他已经很老了,每夜他入睡的时候,疼到发颤的身体都在告诉他,他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多年的战场生涯让他身上受了无数的伤,在他年轻的时候王翦从不把这些伤放在心上,他认为伤痕是一个将士最好的褒奖,可那些旧伤在他的晚年爆发了他难以想象到的威力,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生命。
王翦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他在战场上从不畏惧敌人,总是冲锋在前,可王翦也是一个十分在意自己子孙的人,他每次出征都会向嬴政讨要田地和奴仆留给自己的子孙。
可现在他要死了,陛下的年纪也大了。王翦并不认为陛下的后人能如陛下信任自己这样信任自己的子孙。
大秦的爵位只能用军功换取,而不能父死子承,所以王翦忧心忡忡。六国已经灭了,他有爵位,他的儿子有爵位,可他的孙子还没有爵位,他孙子未来的孩子也还没有爵位。
大秦的朝堂上法家和儒家声音最大,墨家势大却兼爱非攻,儒家以和为贵,法家只一心想着让黔首顺从并不愿意分心到处征讨,而诸位公子之中,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公子扶苏是儒家坚定支持者,其余诸位公子也是多学儒家法家墨家。天下一统之后朝堂上早就有了息战的声音,只不过是自家陛下一力主张扩张才能在百越和北方不断掀起扩张战争。
王翦比失去了父亲因而并不懂太多政治斗争的蒙恬蒙毅兄弟看的更长远。蒙家兄弟会因为嬴政偏向扶苏而顺着嬴政的心意偏向扶苏,可王翦不会。
有战争存在君主才会需要将领,兵家才能存活,若是没有战争,文官的势力必定会压过武将,自己的子孙用不了几代就会变成普通黔首……这是王翦所不能容忍的。
他总要做点什么。
王翦心想,不管有用没用,总归他没有几年活头了,能做的法子都该试一试。
不久之后,王翦给赵不息上完当日的课,又回复可赵不息提出的问题,尽管王翦看出其中一部分问题不像是赵不息的风格而更像是韩信的风格,可王翦还是很认真的给了赵不息所有问题的答复。
到了休息时间,王翦忽然询问赵不息:“黑石子,现在天下平定,没有多少需要用到兵法的地方,你为何还要学习兵法呢?”
当然是为了造反了。
赵不息心想,天下哪里平定了,要是真平定,那始皇帝还非要到处巡视是为了什么,躲在铁皮马车里提心吊胆担心刺客刺杀的看风景吗?还不就是为了镇压人心,让六国余孽不敢造反。
等始皇帝一死,到处起兵造反,那时候需要用到兵法的地方不就多了。
可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赵不息笑眯眯道:“天下何来安定一说呢?北方的匈奴尚且虎视眈眈,只等着中原疲弱就会冲上来撕下中原的血肉填饱他们的肚子,南方的百越还有着一年三熟的稻子和广袤的耕地等着我们去抢夺,西边的西域各国也不安分,西域各国的西边还有更多的国家,东方的大海上有数不清的岛屿等着我们去探寻,这些哪里不需要用到兵法呢?”
王翦摇头道:“若是你有朝一日能担任国相,你恐怕就只想要休养生息了。经过了连年的战乱,黔首流离失所,何其苦啊。现在朝中许多大臣都认为应该休养生息,不要将过多的资源浪费在对外征伐上,你难道认为他们的想法是错误的吗?”
“休养生息当然是对的,可若只是忙着休养生息,将刀剑熔化锻造成锄头镰刀,那当敌人想要来抢我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的时候,我们难道要将粮食拱手相让吗?”赵不息认真道。
“宁可让我们的将士在边境线上流血,也不能有朝一日沦落到让他们的父母、孩子在他们自己的家中被闯进来的匈奴杀死。”
王翦脸上的皱纹都因为笑容而舒展开了。
兵家需要一个有这样想法的,同时还十分有影响力的人在朝堂上,而且从这位黑石子的言语和行为来看,她并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
王翦忽然转移了话题,“黑石子和我家主君的感情很好。”
“当然啦,赵公是一位十分有才华的大才。”赵不息虽然不知道为何忽然话题从对兵家的看法上跳到了她和赵朴的感情上,但学了王翦不少东西的赵不息还是很尊敬王翦的,就顺着王翦的话题往下说了。
王翦笑了笑:“主君家中有几位少君,可主君对他们都是训斥多而夸奖少。”
说到这个赵不息就很有感触了,她感慨道:“可不,赵公的性格就是这样,他总是太强势了,容忍不了旁人违背他的心意,这个性格对自己的孩子要是能夸奖多才奇怪呢。”
也不知道那群当赵朴小孩的倒霉蛋们平时得有多惨,肯定做什么都被骂,赵朴那种性格的人永远都不会满足的,他对待自己严格,对自己的孩子也只会更严格,只要有一点做不到他要求的,肯定会挨骂。
“那主君平时对你是训斥多呢还是夸奖多呢?”王翦似乎只是聊家常一样同赵不息聊天。
赵不息撇撇嘴,心想她刚和赵朴认识的时候赵朴看她可满意了,总是夸奖她,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熟了以后暴露了本性,对她哪哪都挑刺,有机会就会数落她两句,也就是她黑石子宽宏大量不和有才华的大才计较罢了。
赵不息看了一眼王翦,有气无力道:“赵公对我啊,赵公对我很好。”
“黑石子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王翦大笑着。
“您是赵公的门客,您问我那我肯定要这么说。”赵不息吐槽一句。
王翦的话题忽然一转,“其实主君对他的门客和朋友态度是很好的,因为主君知道,他需要用到门客,就要让门客尽心尽力效忠他,所以他从来不会对门客和朋友说教。”
赵不息挥挥手,十分不在意。
“害,赵公就是因为我年纪小所以拿我当他的子侄辈看待呗。我都已经习惯了,所有人都会拿我当小孩看待,虽然我年纪的确是还不大……”
天色渐渐昏黑,赵不息也就不再留在王翦这里了,王翦睡的很早,往日,赵不息告别了王翦之后还会去给韩信授课,把王翦教给她的东西再教给韩信。
还会叮嘱韩信只要拿王翦教她的东西当参考稍微了解一下就行,真正的天才不是老师能教导出来的,让韩信保持他自己的思路。
可今日赵不息却让韩信先自己去看书,她有些累要先休息。在韩信担忧的目光中,赵不息头也不回的往自家房间走去。
赵不息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梳妆台前面,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半大姑娘有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两分无辜懵懂的感觉,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可也能看出来日后必定是个美人。
赵不息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那双眼睛,她的眼睛和她娘亲的一模一样。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赵不息才困惑地挠挠头。
“肯定不能啊。我眼睛又大又水灵,多好看啊,赵朴眼睛又细又长,看人都冷嗖嗖的,根本就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啊。”
“他那种又细又长眼角上挑的眼睛怎么可能生出我这双又大又圆眼尾下垂的漂亮眼睛呢?”
那个姓王的老头肯定就是随口一说,赵朴对他的小孩严格对他的朋友和门客宽松肯定是因为年龄。或者是因为自己对赵朴的亲近让他对自己的态度也和对他的其他朋友都不一样吧。!
第77章
往后的几天,赵不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常和嬴政相处,每日下午跟随王翦学习兵法,上午处理事务,晚上和各个大才们联络感情。
直到三日后的这天,刘邦乐呵呵的出现在赵不息的面前,同时带来一个消息。
“始皇帝明日就会经过沛县隔壁的县?”赵不息瞪大了双眼。
刘邦点点头,目露向往:“这是我打听到的准确的消息,始皇帝的车队明日中午就能到单县,咱们可以赶过去一睹始皇帝的风采。”
刘邦的消息来源还是很可靠的,作为黑石集团金牌销售,刘邦和整个泗水县上下的权贵都有交集,连郡守壮都私下买过刘邦推销的玻璃制品,甚至始皇帝的车队只在泗水郡呆了不长时间,可刘邦也已经和车队中的小贵族子弟有所交集了。
对于这等社交恐怖分子,打探消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赵不息摸了摸下巴,心中升起向往,她就远远的看一眼始皇帝的车队,应该不会被当作反贼抓起来吧。
“好,那咱们明日一起去看始皇帝的车队。”赵不息一拍手,对刘邦道。
始皇帝啊,她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活的始皇帝,难得这次有机会,就算只能看到车驾看不到人也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不过,赵不息眯着双眼,“你都能知道始皇帝车驾的消息,那岂不是那些乱臣贼子也都能知道,万一他们要趁机行刺怎么办?”
刘邦消息是比较灵通,可也绝对不是最灵通的那一批,楚地原来那些旧贵族在楚地扎根多年,消息肯定比刘邦更灵通。
“咱们还是远远看一眼吧,别离太近。”赵不息叮嘱了一句。
她身份经不起查,要是被查出来是六国余孽,到时候秦始皇可不和她讲道理,就算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也得被活埋,那岂不是要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