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可愿意指导一下不息?”嬴政侧头询问王翦,打算让自家女儿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早在刚出咸阳的时候王翦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自然不会拒绝。
他笑呵呵的询问赵不息:“黑石子可愿意和我这个老头子练练手?”
赵不息看了王翦一眼,忽然询问:“王先生跟在武成侯身边数十年,您能有武成侯的几分本事呢?”
王翦笑了笑:“若只是模拟而非实战,七分本事还是有的。”
“武成侯乃是秦朝第一大将,您竟然能有他七分的本事!”赵不息夸赞道。
可王翦还是听出了赵不息明着是夸赞他,可实际意思是根本不相信他一个“退伍老兵”能有武成侯的七分本事。
不过王翦也不恼,依然笑眯眯道:“武成侯最擅长的作战方式是用人多打人少,借助秦强大的后勤能力拖垮对面,这并不是什么学不会的本事。”
赵不息板着脸:“可六十万打四十万也是很不容易的,驱赶六十万只牛羊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带领六十万军队呢?”
“是啊,统帅六十万军队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王翦也赞同,他又说,“不过王翦将军的兵法的确并不是很难学会的兵法,武安君白起的兵法才是真的神乎其神。在武安君年纪尚且不大的时候,他就能以少打多,百战百胜,可王翦年轻的时候却只是无名小卒,一直到他中年以后他才开始担任将军,王翦凭借的不过是他积累的经验罢了,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赵不息怀疑自己面前的老人不是王翦的部下,而是王翦的仇人。
一般部下不都该对自己追随的将帅十分尊敬吗,怎么这个也姓王的老头却对王翦十分轻蔑呢?
不过赵不息对王翦并没有什么滤镜,只是出于对名将的尊敬才替他反驳一句罢了。反正等她造反的时候王翦也早就死了,两个人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
于是二人不再说话,开始模拟战斗来。这个沙盘的地形图虽然还是长平之战的地形,可原本的城墙已经拆了,在之前韩信和赵不息之间门的差距逐渐变小的时候,她们之间门的局面就变成了昔日白起所面对的尴尬局面,在双方将帅的差距没有特别大的时候,防守的一方完全可以凭借着地势将进攻的一方阻拦在城墙之外,于是干脆就把城墙给拆了,换成只依靠这片地势的普通攻防战。
王翦一坐到沙盘边上就仿佛瞬间门换了一个人,他腰背挺直、脸上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整个人杀气腾腾。
赵不息是防守的一方,她已经对这个地图十分熟悉了,每一步都走的稳扎稳打,小心翼翼保护好自己的粮道,从不冒然往外分兵,任凭王翦的小股军队在那里蹦跶也不分兵去歼灭。
“黑石子的防御的确十分优秀。”王翦接连几次进攻都被赵不息抵挡了下来,忍不住出声赞叹。
……比他家中的孙子要强多了。王翦余光撇了一下一侧观战的嬴政,心中颇为羡慕。
到他这个年纪,自己的功绩已经不是很看重了,这个年纪的老人比起自己被夸赞更希望的还是自己的子孙优秀。
赵不息和王翦都不是心急的性子,二人的战术也表现了二人各自的性格,王翦不慌不忙派兵观测赵不息军队的动向,赵不息则盯紧了王翦军队的运粮路线,屡次想要派兵绕后切断王翦的粮食运输。
二人一来一往,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正面交锋过一次。
中间门吃了一顿饭,吃完后两人又做到了沙盘两侧。
王翦发现自家陛下这个小女儿很喜欢盯着他的粮道下手,于是故意放出了一点破绽。果然不出王翦所料,赵不息迅速抢下了这批粮草,可当王翦又再放出一批粮草的时候,赵不息却对此视而不见。
哼哼,老头还想拿那点粮草骗我。赵不息心想,你当我不知道文丑是怎么死的,我才不上你当!
可就在赵不息以为双方还都要苟着发育一段时间门的时候,王翦却忽然变阵了,转瞬之间门就将手下所有军队集合在一起,对赵不息那片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营地发起了冲击……
这次换成赵不息输的可惨了。
“不对,不对。”赵不息不太想认输,她气鼓鼓,“肯定是因为你是秦人,我是赵地人,所以在长平之战这个沙盘上我才输给你的!”
王翦哂笑,“那要不然换一个沙盘我们明日再来一次?”
年轻真好啊,还有着不服输的劲头。
“那就明天再换个沙盘来一次……仲父,赵公他每个月给您多少钱养老啊?”赵不息趁着嬴政不注意,偷偷挨到了王翦的旁边。
也不叫王先生了,而是很顺口的改成了仲父。
王翦年纪摆在这里,玩了一辈子的人情世故了,一眼就看穿了赵不息想干什么。
“老夫年迈,没几年好活的了,恐怕要辜负黑石子的厚爱了。”王翦脸上浮起一丝笑容。
赵不息看了一眼病怏怏的王翦,心知这位大才说的应该是实话。
可赵不息还是不死心问道:“那您的儿女在什么地方高就呢?我虽说不算有钱,可对门客很舍得,您的儿女可以来跟着我,要钱给钱,要爵位我也可以给他们捐粮换取爵位。”
坐在一旁的嬴政实在是忍不住了,弯起指节往赵不息头上一敲:“你这逆女,挖墙角挖到我手底下了!”
你爹还在这呢,你就惦记上你爹的手下了。当真是逆女!
赵不息讪讪地捂住脑门可怜兮兮看着嬴政。
“我真的很缺人才嘛,赵公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遇到了多少盗贼,出门在外如此凶险,没有一个会一点兵法的大才训练护卫保护我,我说不准哪天就死在路上了。”
嬴政无奈道:“那你也用不着王老的儿子来给你训练护卫啊,你能有多少护卫需要训练?要王老的儿子来训练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要他统帅数十万大军的将领来给她训练护卫,这逆女也真敢想。
赵不息哼哼唧唧,兵仙韩信还给她当小秘书,汉高祖还在她手底下干销售,萧何还在替她管工厂呢。
第二天赵不息又搬了一个新的沙盘过来。
这是赵不息命人按照汉中郡附近的地形做出来的沙盘。其实赵不息一开始想做一个咸阳附近的沙盘,方便她模拟日后攻打咸阳,可惜咸阳附近驻扎着保护始皇帝的军队,冒然去测地形只会被当作奸细抓起来活埋,赵不息也只能遗憾的打消了想法,退而求其次做了个汉中郡附近的地形沙盘。
反正汉中郡和咸阳挨得很近。
赵不息和王翦一开始依然如昨日一样互相试探,只是赵不息这次时刻注意着王翦的动静,避免再如昨日一样被王翦打一个措手不及。
随着战况焦灼,赵不息忽然抬起头来对着王翦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嬴政心想,这竖子肯定又有坏主意了。
果不其然,在王翦的注视下,赵不息忽然凿破了所有的船,还自己烧掉了自己的大部分粮草。
王翦狠狠皱起了眉,下一刻心中一紧,瞳孔迅速缩小——
他知道赵不息为什么要做这等自绝后路的蠢事了!
果不其然,赵不息迅速调集了兵马,也不慢慢磨了,而是直接正面向着王翦的军队冲锋。
王翦赢了下来,可他的脸上却不见笑意。
“你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王翦长长叹息一声,不赞同的看向赵不息。
赵不息耸耸肩:“没办法,我打不过您吗,总该另辟蹊径。”
她明显有些失落,赵不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资质平平,之前都是韩信哄她让着她啊。分明都是破釜沉舟,她和这老头的兵力差距还不大,项羽以少打多都能赢她就赢不了?
王翦摇摇头:“若是当真是在战场上,我未必能赢你,士卒没有了退路爆发出来的勇气是没有人能想象的……只是这个方法你最好不要多用。”
“这个方法并不是谁都能用的。首先必须要有一位能够镇压全军的将领,这样军队才不会在你烧粮沉舟的时候哗变。其次,这个方法只能赢一时,若非到了绝境不可多用,你一次烧粮沉舟胜了,可你的士卒对于此事就会有阴影,他们会害怕你下次再这么做用他们的性命去冒险。”
王翦认真道:“最重要的一点,等到此事传扬出去之后,对你的名声会是一场打击,不给手下的士卒留活路的将帅是没有士卒会主动跟随她的。”
赵不息若有所思。
难道后来项羽的兵越打越少,刘邦的兵越打越多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赵不息带入了一下自己,她跟着一个将帅,忽然有一天那个将帅把她的锅给砸了,后路给断了,逼着她不得不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谁想跟着这样的将帅啊!这谁知道他下次遇到事是不是还会这么做啊。
赵不息脸色严肃,站起身来对王翦作揖。
“多谢您的教导,我知道其中的道理了。”
王翦也叹息一声:“不过若是到了绝境这个战术的确巧妙至极……后生可畏,我的确是老了,只一昧追求平稳的战术,再也没有敢于冒险的心了。”
嬴政听到王翦夸奖自己的女儿,心情顿时得意起来,果然不愧是朕的女儿,资质就是比王翦的孙子强。
小小年纪就能让王翦自叹老,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不息虽说偶尔有些气他,可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可赵不息却不太开心,她耸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
她身后跟着韩信,赵不息往椅子上一摊,惹不住开口问韩信:“韩信,之前你是不是都在让着我啊。”
韩信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确实看出了自家主君的一点点缺漏。
看到韩信这个表情,赵不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行吧,韩信让着她,自己才能和韩信打一个有来有回。其实自己的天资并不高,连一个普普通通一身病的老头都打不赢。
这么想着,赵不息又觉得有点自闭。
“我连一个老头都打不过……”那王翦身边一个老兵都这么厉害,他儿子孙子不更厉害,那自己以后造反的时候要是对上他们岂不是只能依靠韩信?
韩信看着赵不息闷闷不乐的样子,手足无措地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一咬牙开口:“主君,我想和那位王先生比一下兵法战术。”
赵不息缓慢地坐直身体,上下打量着韩信。!
第二日一早,赵不息却没有先急着让韩信和王翦在沙盘上论战。
主要是王翦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太好,得睡到日上三更才会起床。
这大好的上午又不能一直等着王翦睡醒,赵不息干脆就应嬴政的要求带着他去黑石制糖厂看看。
顺便还能关心一下自己心爱的吕雉萧何两位大才。
王翦还没有起身,所以就只有嬴政蒙毅、赵不息韩信四人坐着马车去往郊外的制糖厂,为赵不息驾车的是夏侯婴。夏侯婴是被刘邦举荐来的,他很满意这份工作,黑石子是一位很好的主家,给他开了很高的工钱不说,还给他家翻新了宅院。
赵不息出门的时候还给夏侯婴也揣了个饼,上马车的时候笑眯眯的把饼递给了夏侯婴:“今早还没有用膳吧,我给你拿了个饼,快点趁热吃吧,吃完了再去黑石制糖厂。”
“好嘞!”夏侯婴更觉得自己被赵不息看重,笑咧了嘴,接过饼就咬了一大口。
嬴政看了夏侯婴一眼,没说什么。
等上了马车,四人两两对坐,嬴政忽然开口:“这个人也是你新找到的大才吗?”
“对啊,他的驾车技术可厉害了!”赵不息笑着回了句。
啧,连一个车夫也能被称为大才。
嬴政没说话,心中却掠过一丝嫌弃。他得想想,朝廷之中有没有什么人才,再给他女儿送几个过去……省得没见识到了见到一个人就喊他大才的地步。
等到了黑石制糖厂,嬴政的心情更不愉快了。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甜兮兮地跑向一男一女,口中“大才”“最近都瘦了”“可不能太劳累”“我心疼”之类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说。
赵不息向嬴政介绍吕雉和萧何。
“赵公,这是我的好友吕雉和萧何,都是世间罕见的大才。”赵不息拉着吕雉和萧何的手向嬴政介绍他们。
嬴政看在自家女儿的面子上,还是对他们扬了扬唇角,假惺惺应承了两句。
吕雉和萧何也都是心思敏感之人,自然感受到了嬴政的应付,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又同赵不息说话去了。
一个个子不高还总冷着脸的女子,一个身材瘦弱一看就久坐案牍疏于锻炼的普通青年,再加上赵不息身边带着的那个十三岁的韩信……嬴政开始怀疑赵不息找大才是不是除了他之外,都专门挑一些老弱妇孺来当作大才来扶贫了。
等到见到刘邦的时候嬴政心中的不爽感达到了顶峰,不知为何,赵不息周围这一圈“大才”让他每一个都喜欢不起来,总觉得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刘邦依然是那一副老样子,只是现在他比先前要气派太多了,现在的他身穿锦缎,腰间叮叮当当挂着环佩,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大金链子,这是赵不息的建议,说是这样更能体现出你刘邦已经今时不同于往日了。
总之,就是一副小人得意的暴发户的模样。这一身相当震撼的穿搭让虽然童年不幸但有着极为优秀贵族出身修养、品味高雅的嬴政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
尤其是当嬴政眼睁睁看见那个老头把胳膊搭到自家女儿肩膀上又在那唾沫星子横飞地吹嘘自己的时候。
“不息。”嬴政出声,他紧紧皱着眉头强忍住想要派人将这个刘邦捆了拉到百越去活埋的念头。
赵不息看看穿搭满分,腰间挂着不多不少两个小巧青玉环佩,每一根头发都一丝不苟的束在发冠中,礼仪得体,一看就是有着极高修养、一副标准贵族做派,高大俊美的赵朴。
又看看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腰间拴了一长串环佩,头发只是随便一拢,胳膊还搭在自己肩膀上,没个正形,加上从小家中不富裕长大了之后又干着亭长这等风吹日晒的活计从而颇为显老的刘邦。
赵不息好像明白了自己心爱的大才为什么会忽然喊自己的名字了。
她对着刘邦说了几句,就甩开了刘邦的手一溜烟跑到了赵朴面前,仰头眨着眼睛:“赵公?”
看到赵不息毫不犹豫抛弃那个刘邦跑到自己身边的嬴政脸色略微好看了一点。
“回去吧,王先生应该醒了,让他陪你沙盘论战。”嬴政摸摸赵不息的发旋。
可走到半路上,嬴政还是没忍住对赵不息吐槽了一句。
“你别跟着那个刘邦学坏了,你瞧瞧他那副无赖样子……”
嬴政身份高贵,人生中最差的日子也就是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可当质子也就是缺衣少食、被人欺负,可质子住的地方也是属于贵族区,往来的都是邯郸的权贵。往后返回了咸阳他往来的更是都是饱读诗书的贵族,嬴政这一辈子也没和刘邦这等无赖打过交道,对这种人,嬴政多看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
“什么叫学坏了,这叫做成功人士必须的优秀品格。刘邦是有点不太好的习惯,可大部分黔首就是那个样子的啊。”赵不息不服气的反驳着,“你这种贵族根本就不知道普通黔首是什么样子的,脱离群众,日后才会……”
才会身死族消。大秦七代明君创下的基业被秦二世没几年就挥霍干净了,残暴苛政逼的天下揭竿而起,昔日平灭六国的强秦区区三年就连宗庙都被人家给烧了。
到了项羽这里还不吸取秦朝的教训,接着因为自己的喜恶而随意屠城坑杀,才让自己在一自身武力、打仗都天下无敌,二有六国贵族鼎力支持的情况下越打越艰难,最后生生被刘邦一个混混出身的底层小人物给扭转了战局,最后只在史书上留下乌江自刎的霸王之名。
“你看不起黔首,黔首就不会支持你。”赵不息哼哼唧唧道。
嬴政用力揉了一把赵不息的发旋,哂笑:“我何时看不起黔首了,若是没有黔首,谁来为大秦种地、缴纳税赋、征战四方呢。”
得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法家都在想什么吗,法家为统治者服务,一心想着愚民、弱民、糊弄黔首,致力于让他们都变成只会为统治者提供用处的工具人……
赵不息心中默默吐槽,却没有再说什么。赵朴是贵族,屁股决定脑袋,他思考事情必然是站在统治阶级的角度上思考,和他说要尊重黔首他是不会认同的。
“还有你找的这些大才,老弱、妇孺,你为何要找这样的人来做门客。若是只让他们做门客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称呼他们也为‘大才’?”
嬴政依然对赵不息将那群人和自己共用一个称呼而耿耿于怀。
赵不息高抬起手拍了拍嬴政的肩膀:“无碍,我和赵公的情谊最为深厚,你是我的第一个大才,就算我后来得到了更多的大才,赵公在我心中也永远是与众不同的那个大才。”
这逆女!
嬴政气笑了,合着这个逆女的意思是他堂堂始皇帝能和那群老弱妇孺一同被称为“大才”还得是靠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
“逆女!”嬴政故意把赵不息梳着的辫子给揉乱。
赵不息一把推开嬴政在她头顶乱揉的手,气鼓鼓道:“不许喊我逆女,我就知道你早就想占我辈分上的便宜,上次还想做我亚父没成这次又在口头上占我便宜,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嬴政一挑眉,看着自己小猫一样乱伸爪子想要挠自己的女儿,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哦?你打算怎么生气?”
很多年没有被人威胁过的始皇帝陛下颇感新奇。
“竖子!”赵不息忽然丢下一句话,然后不等嬴政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跑远了,还回过头来对着嬴政做鬼脸。
嬴政气得狠狠磨牙。
当女儿的辱骂父亲,这样的逆女就应该被拉到县衙之中判刑,让她去修长城。
可嬴政脸上却还带着笑意,左右看看四周没人,没人会注意到他始皇帝的威严,于是脸上扬起一个坏笑,低头挑了块小石头,对准了赵不息肩膀一扔。
赵不息一扭身,轻轻松松躲过了嬴政扔过来的石头,还顺便嘲笑了嬴政几句。
“赵公,你可歇着吧,别丢我没丢到反而再把你老腰扭了就不好了。”
气得嬴政破口大骂。
“逆女!”
“竖子!”赵不息顶嘴。
真不孝啊这逆女。嬴政心想,等到日后相认,他一定要……要怎么罚她呢?
嬴政陷入了沉思,他一般用来惩罚儿女的方式就是痛骂他们一顿,比如扶苏,每次被他骂了以后就蔫蔫数日,然后就会改过,可赵不息这逆女,嬴政怕自己到时候骂她一句她就敢顶嘴一句,到时候谁先被气炸还两说。
将赵不息关禁闭?那不用等到第二天,第一天晚上她就敢翻墙出宫,甚至说不准还会往他寝殿里扔石头……
嬴政叹息,自己亲生的还能怎么办,打又舍不得,只能受着呗。
“你不是说黑石缺一个账房先生吗,过段时间我从秦少府给你找一个。”
一番玩闹过后,嬴政任凭赵不息拉着他的衣袖道。
“那个刘邦,一大把年纪,没个正形,你不许学他。还有你那些大才,老的老、弱的弱,包括跟在你身边那个韩信,又小又瘦还不爱说话,你让他和王先生对战岂不是闹着玩吗。”
赵不息敷衍地点点头,心想刘邦的确一把年纪了,可还不是熬死了秦始皇,夺了天下……
等到回到府中,已经到晌午了,几人匆匆吃过饭,就把沙盘搬了上来。
王翦的脾气很好,就算是知道赵不息让她的手下来和自己对决也没有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而是依旧是一副笑模样。
沙盘之上,韩信和王翦各自执一军队分列。
赵不息和嬴政坐在一侧观战。
刚刚一交手,王翦就皱了皱眉。
他看着韩信的排兵布阵和营地驻扎,营地驻扎散漫,防线更是布置的只能算是能看,毫无亮点。
军营驻扎讲究依山傍水,应当背靠地势高的地方,前面水流,这样才能退可守,进可攻,可韩信却是背靠水流,任何防御的地方都没有留给自己。
难道是想学昨日赵不息那样破釜沉舟?
不,昨日赵不息破釜沉舟是因为双方相持已久,他的攻击又来的太过迅猛,可今日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若是破釜沉舟,军中没有粮草必然哗变。
王翦试探着排出一支军队将韩信那方露出的一个小破绽给占据。
看到自己这方的视野被占据,韩信有些手足无措,冒然分兵想要抢回视野,又想要有学有样也派出一支军队去抢占王翦的视野。
只是王翦布局稳扎稳打稳打,韩信几次进攻都被王翦挡了回去,还损失了不少人。
王翦也不着急一下子击败韩信,而是笑眯眯的就着场上的局势开始给韩信讲解兵法,尤其是营地要怎么布置。
背水布置营地,这个错误犯的可太低级了。
王翦就是如此有耐心,在王翦看来,这个韩信虽说错误百出,可年纪和出身放在那里,十三岁的普通黔首,能在沙盘上做到这样虽说资质不算出挑,可也不算太差了,多学几年,还是能当个普通守将用的。
韩信则在王翦的教导下排兵布阵逐渐有了章法,只是还总是不死心的一次次派队伍想要骚扰王翦一方,被多次打回去之后也依然不放弃。
这次沙盘论战并没有昨日王翦和赵不息的那盘僵持那么长时间,在王翦看来,韩信的布局处处都是破绽,当王翦觉得自己指导的已经差不多了的时候,王翦又观察了一下韩信的兵力。
只有二分之一的兵力在阵营中,剩下的都被韩信派了出去不在营中。
王翦眼微微眯了眯,“那今日的论战就到此处吧,老夫要派兵了。”
王翦一方兵力尽出,只留下一小股士卒在营地中守着营地。
就在王翦一方的大部队即将杀进韩信驻地的时候,韩信却迅速领着兵往后退,一边还慌不择路地想要将在外的小股军队撤回来保卫大军。
可并没有什么用,王翦这次带了足足有韩信这方三倍之多的兵力,在韩信撤军的时候并没有放他一马,而是穷追不舍。
眼看着就要追上韩信的大部队了,韩信忽然抬头,对着王翦羞涩一笑。
“先生已经入了我的圈套了。”
“孙子曾曰:‘守则不足,攻则有余’,进攻方须要有防御一方三倍以上的兵力才能拥有作战的主动权,先前在平原之上,我为攻方先生为守方,是故我不如先生,可如今先生为攻方我为守方,则变客为主,您为攻,我为守。是故先生虽有三倍兵力,却只与我军平手。”
王翦倏然抬起头惊讶的看着韩信。
“你一直在欺骗老夫?你会带兵,先前那副不会带兵的模样都是你诈老夫的。”能说出主客、攻守这样一番话的,又怎么可能会犯连营地都设错了的低级错误呢?
韩信又羞涩的笑了笑。
王翦连忙去看这片地方的地势,既然韩信是故意将兵撤退到这里引诱自己过来的,那这片地方肯定有蹊跷。
果然,两面环水,一面环山,只有一面可以进攻,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圆阵,也就是防御常用的阵型。
就在这转瞬之间,韩信已经将手下的阵型变换为进攻的方阵,如一柄尖刀一样刺进了王翦的队伍之中。
在这一刻,王翦脑中闪过了许多想法,要不要先撤退?不行,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撤退则必定让士卒士气衰退,更加不是韩信对手。
王翦叹息一声,那就只能凭借他的经验硬抗了。
可就在王翦的军队和韩信的军队纠缠在一起的时候,韩信又再次抬起头来对王翦羞涩一笑。
王翦心里又一咯噔。
“先生还记得我曾派出多支小股军队吗?”韩信缓缓道。
王翦顿时暗道糟糕,先前他以为韩信不懂兵法,随意分兵,所以并不在意韩信分出去的那小股军队,可如今看来这小子哪是不懂兵法啊,他是太懂兵法了,那派出去的几支军队必然是有所安排。
不过王翦面上并不慌乱:“老夫的营地之中也有着士卒驻扎,且依靠地势,坐落在地势高的地方,你排出去的那些人并不足以攻下老夫的营地。”
韩信胸有成竹道:“我的目标并非是先生的营地,我派两只小队扛着我军大旗自山后绕到您的营地之中,只用我军的大旗换下您的大旗,然后再让一支队伍自您的营地方向冲进战场,鸣金散布您的大营已经被攻克的消息,您的军队之中必定军心不稳。”
“此时,您军中的将领必定会从战场返回营地观测情况,我在半道上埋伏一支军队,将您的将领斩首,再带着您将领的头颅返回战场。”
王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我手下军队的军心就要散尽了,他们会四散逃跑。而您的军队因为背靠河流的缘故没有地方可以逃跑,所以必定士气大胜。”
“而且与黑石子昨日所用的战术不同,您并没有让士卒知道您背水一战是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士卒只会认为您派出一路奇兵改旗换帜让他们振奋军心从而胜利。”
王翦败了,他在进入中年以后就很少打败仗了,可今日他又输在一个默默无名的十三岁少年手上。
“奇正皆得,于兵势、于奇兵、甚至于将帅性格上,老夫都输了。”王翦赞叹。
韩信又羞涩一笑。
王翦现在看到韩信这幅羞涩的模样就牙痒痒,刚才在战场上这黑心小子就是这么骗他这个老头子的,真是人心不古,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骗老夫就骗了,战场上只论输赢不论其他,可你老是这么羞涩一笑干什么,老虎装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