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不息在饭桌上宣布明日要组团去看始皇帝的车驾的时候,王翦没忍住一口粥吐了出来。
他擦擦嘴角的粥迹,忍不住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自家陛下,又望了望一本正经说要去瞻仰一下始皇帝的赵不息。
王翦忍不住想笑,“不息,你若是想看始皇帝应该去咸阳,说不准一两年内还能看到一次陛下出游,在巡游途中你若不是当地官员是必定见不到陛下的。”
“何况,你选的这个地方离得太远了,根本看不清什么。”王翦指着地图上赵不息画圈的地方,那个地方是一座小山,距离驰道有百米的距离。
赵不息点了点地图:“咱们都能知道始皇帝的车队什么时辰,要走那条路经过,难道那些六国旧贵族就不知道吗?虽说还没听说这一路上始皇帝的车队被袭击过,可难保那些六国之人不会趁机刺杀始皇帝,咱们还是离远一点,省得沾惹上麻烦。”
王翦笑道:“还是不息考虑的周到。”
他们出了咸阳一路上车队已经遭遇了三次六国余孽的袭击了,只是封锁了消息没有向外透露罢了,毕竟出巡有一部分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埋伏在暗地里的六国余孽的。
赵不息却注意到了赵朴的神色恹恹,似乎对要去看始皇帝的车队并不感兴趣一样,于是在众人吃过饭散去后,赵不息特意追到赵朴身侧。
“黑石子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了,不陪着你的王公了?”嬴政斜斜看了眼赵不息。
看到嬴政这暗含醋意的模样,赵不息笑眯眯道:“我找王公是为了学习兵法,可我来找赵公却只因为我想要来找赵公啊。”
嬴政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赵公,你不是很喜欢始皇帝吗,怎么听到要去看始皇帝一点也不高兴啊。”
嬴政心想,始皇帝就是他本人,他本人去看一个挂着自己名字的空车还不够无趣吗,难道还要他表现的诚惶诚恐不成?
可话不能那么说,嬴政也只能道:“我自小在咸阳长大,又有一些本事,有幸见过始皇帝,所以对车驾没什么兴趣。”
“哇!”
赵不息瞪大了双眼,有些惊讶的看着嬴政。
“那始皇帝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十分威严,十分俊美,眼中满是锐利让人不敢和他对视?”
嬴政听到赵不息如此向往他还是有些得意的。
“始皇帝也就和我长得差不多吧,没什么稀奇的。”嬴政矜持道。
赵不息撇撇嘴,又是这样,赵公哪里都好就是爱说大话。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嬴政,嬴政也大大方方展开胳膊任凭自己的小女儿打量,还转了个圈让赵不息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如何?”
倒是的确很俊美,虽然能看出一定的年龄感,但还是俊美大叔。赵不息的视线重点在嬴政脸上转了两圈。
“始皇帝肯定比你有气势多了。”赵不息收回目光,故意不顺着嬴政的话往下说。
“你的眼神就不行,眼神软趴趴的,始皇帝乃是雄主,眼神肯定阴鹜威严,使人望之不敢直视。”
嬴政哂笑,“始皇帝也不是对谁都冷酷的啊。”
哪有人对着自己子女还总是冷着脸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对着自己孩子也总归是要温柔一些的。
被逆女气急了找棍子的时候除外。
聊了几句之后赵不息返回自己的卧房,又拿起铜镜照了半天。
半晌,赵不息才放下铜镜,双手枕在脑后,双目失神的盯着房梁,喃喃道:“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像啊……”
赵不息过了许久才蔫蔫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不想了不想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她好好呆在黑石,就是好心救了一个咸阳商人结果那个商人就和她有关系,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呢?
可赵不息在床上躺了一阵,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觉,干脆披着外袍起身,点上蜡烛,找出纸笔来写信。
信是写给范增的,赵不息在心中让范增派人去咸阳查一查“赵朴”这个马商的信息。
先前赵不息也派人到咸阳打探过,可只是粗略打听了一下,确认咸阳的确是有赵朴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商人就回来了,没有再往下打探。
毕竟只是买卖合作,知道合作伙伴的大体情况就行了,何必去打听人家的家事呢。
可若是她猜测的这件事是真的,那赵朴这个人她可就得深入了解一下了。
赵不息将写好的信塞进信封中,准备明日一早就派人加急送到范增手中,她收拾完信之后,双手撑着下巴盯着信封看了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叹息一声。
还得想个办法试探一下才行。
第二天,赵不息就带着自己的一群大才们坐上了往单县去的马车。
从即日格外热闹的驰道上也能看出来知道始皇帝的车驾即将途经附近的人并不少,才刚刚行驶到单县地界,路上就满是附近县赶来想要观看始皇帝出行的马车了。
好在赵不息一行人要去的地方和他们不是一个,要不然看到那熙熙攘攘堪比后世十一景区的人群,赵不息还真得发愁怎么才能挤进去。
到了山顶,赵不息从韩信手中接过一个布袋,从中拿出“望远镜”一人发了一个,王翦年纪大了,不愿意舟车劳顿来看空车,没有来,反而是萧何吕雉和樊哙夫妇对始皇帝也很感兴趣,赵不息也带上了他们。
“用这个就能看清楚了。”
望远镜是墨家弟子在研究如何提高玻璃的澄清度的时候赵不息和他们一起做出来的副产品,能扩大的倍数比不上后世那些精准望远镜,可三倍视野的扩大在这时候也已经足够了。
当然,三倍视野的望远镜是赵不息和范增商量之后拿出来卖的,能扩大十倍以上视野的大型望远镜在战场上是利器,赵不息不会轻易让其暴露出来的。
嬴政握着金丝青铜外壳的望远镜,学着赵不息的样子将其放在眼前,瞬间远处的东西清晰了起来。
“此神物乎?”嬴政也被眼前骤然清晰的远处景物给吓了一跳,忍不住出声询问。
能将远处的景物变得仿佛近在眼前,这样的手段也只有仙人能有了吧?
赵不息鄙夷的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见过,有点新鲜东西就往神仙上靠的嬴政。
“望远镜是利用透镜、反射镜的光线折射小孔成像的原理制造出来的,你看这一块镜片就是凸透镜,可以成正立放大的虚像。”
赵不息指着望远镜筒中间的那块玻璃镜片对着嬴政讲,看到嬴政一脸迷惑,叹了口气,打算先从光的原理和镜片折射开始给嬴政讲。
可惜理科生和文科生的共同话题显然不多,嬴政也不想弄清什么是“光线折射”“小孔成像”,比起那些墨家学问,嬴政对这个望远镜在战场上能发挥的作用更感兴趣。
嬴政很感兴趣的拿着望远镜细细观察着,随口一问:“行了行了,我知道是小孔成像了……此物造价几何?”
“望远镜乃是用黑石之琉璃所造,造价昂贵,当然最重要的是镜片全靠手工打磨,报废率高成品率低,还没法量产呢。”黑石之琉璃就是玻璃,这个没什么珍贵的,河边的沙子拉过去一烧就行,当然烧出来的玻璃透明度怎么样另说,可多烧几十次肯定能烧出来一次透明度高的。
主要是人工珍贵,凸透镜全都要靠墨家弟子手工打磨,好几天才能磨出来一个精度合适的,专攻光学方向的墨家弟子又少,也不能让他们天天不干别的只打磨玻璃,所以望远镜产量极低。
就算是赵不息也没有多少,在场的这数人都要两个人用一个望远镜才行。
嬴政颇为可惜的啧了一声。
造价太高就无法在军中普及了,那充其量也只能当作宝物留着自己把玩。就如宝剑名马,都知道能提高士卒战斗力,可因为价格太高无法普及,也只能留给权贵把玩,无法配备给军队。
“到我看了,到我看了。”赵不息见到嬴政爱不释手,连声催促嬴政该轮到她看了。
望远镜的数量少,只够两个人一个,在场众人之中刘邦和夏侯婴本就是好兄弟,二人自然凑在一起,萧何吕雉这段时间共事也颇为愉快,二人轮流用一个望远镜也很和谐。本来赵不息是打算自己和韩信共用一个,赵朴和毅二人共用一个的。
可那个毅动作太快了,在她刚刚说完两个人共用一个之后就迅速移到了韩信身边,两个人聊了几句兵法就投缘的聊在了一起,共用一个望远镜。
就只剩下赵不息能和嬴政共用一个望远镜了。赵不息在心中腹诽,赵朴人缘是有多差啊,这么多个人愣是除了自己之外没人愿意搭理他,就连他自己的门客毅都不愿意和他共用一个望远镜。
嬴政不太愿意把自己看上的东西让给别人,可赵不息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嬴政也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赵不息。
赵不息看着嬴政那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吐槽道:“你这也太霸道了吧,本来这个望远镜就是我的,借给你用结果你还不想还给我了。”
天下都是朕的,望远镜当然也是朕的了,嬴政心想,也就是你是朕亲生的女儿,要不然你黑石里面有那么多好东西朕早就派人都给抢回咸阳了。
至于霸道,他当然霸道了,他大父的大父就开始霸道了,秦国借了六国那么多城池,什么时候还回去过?
“我看到车队了!”赵不息拿着望远镜,忽然惊呼一声。
始皇帝巡游的车队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十几辆十分气派的马车被士卒围在中间,马车前后都有几十乘战车,战车上的御者和士卒都全副武装,在车队周围,数千秦卒手持长矛,步伐整齐地围着车队,整个车队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庄严肃穆。
就连原本喧喧嚷嚷的围观人群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大部分人都是没有见过数千的正式军队迎面而来的,全副武装的正规军队给人的震撼感是难以言说的。
这一刻,就算是远在山顶上的一众人也不禁受到了这种震撼,只有见识过大场面的赵不息和嬴政还有心情在那对着车队指指点点。
两个人一起凑在望远镜前面,挤在一起轮流看。
“天子驾六,那中间那个六匹马拉的车就是始皇帝座驾吗?”赵不息看着被包围在最中间的那架马车。
的确包裹的很严实,只能看到驾车的御者而看不到里面的人。
嬴政没有看望远镜,听到赵不息的询问后他应了一声,没什么兴趣。
自己的马车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候忽然一声气壮山河的声音在一侧响起。
“大丈夫当如是也!”
赵不息瞬间扭过了头,果然看到刘邦正豪气干云地叉着腰一脸心向往之的模样感慨。
这是历史名场面啊。
赵不息顿时精神一振,看着刘邦意气风发的模样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史书上的汉高祖。
一时间,竟是痴了。
嬴政不满自家女儿竟然对着一个老头子露出那种傻笑,压手把赵不息的脑袋按回了望远镜前。
“不是要看始皇帝的车驾吗,快点看吧。”
啧,他女儿对他都还没有露出那等崇拜的表情呢,竟然被一个只会说大话的无赖一句唬人的大话给诓骗露出了崇拜表情。
嬴政心想,果然还是应该找个机会把那个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不是好人的刘邦给活埋了啊。
“咦。”赵不息忽然惊讶一声,扭过头对刘邦道,“刘季,我觉得你还别大丈夫当如是了吧,你不如好好安心跟着我干,以后赚了大钱给自己买一个最好的二驾马车。”
“六驾的马车虽然威风,可不安全啊。”
赵不息诚恳询问周围众人:“要不然咱们先跑吧,等一会刺客动手了咱们就不好离开了。”
嬴政面色一变,他抢过赵不息手中的望远镜,四下搜寻,果然看到远处的另一座小山顶上有一行鬼鬼祟祟的人,还隐约能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兵器。
就在这瞬间,那山顶上的刺客已经动手了,其中一个两米多高,壮的宛如一头熊一样的汉子手中持着一个数百斤的大铁锤,冲向了山下的车队。
嬴政看着那熟悉的铁锤,握着望远镜的手都青筋暴起。
是那个在博浪沙刺杀过他的刺客!那次运气好让他跑了,现在竟然还敢再次来刺杀他!
蒙毅也意识到了不对,面色大惊,脚下迅速跑到了嬴政身边,警惕的防备着四周。
此时驰道上已经动乱了起来,秦士卒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挡在了天子车驾之前,还有骑着马的侍卫拿着刀剑挡在马车周围。
可行刺也是有一定的组织的,并不是只靠这个壮士扔大铁锤。
在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几声怒喝。
“无道暴君,吃我一剑!”
便有数十个与普通黔首穿着相似的刺客从人群中跳出来,持剑冲入车队之中,制造混乱。
而那个两米多高宛如狗熊一样、浑身穿着铁甲的壮士,则像一座大山一样毫不犹豫扎入了车队之中,直接依靠自己恐怖的冲击力将身前所有人都撞开。
无数秦士卒被这个狗熊一样的壮士直直给撞的飞了出去。
那人直奔中间的六乘马车,远远的就将手中的巨大铁锤给扔了出去,铁锤从天而降,直接将马车砸扁了。
赵不息“嘶”了一声,却并不是担心始皇帝的安危,始皇帝福大命大,虽然倒霉的总是被刺杀,可每次都会没事,让赵不息神情大变的是从那辆被砸扁的马车上连滚带爬地翻下来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虽说离得远看不清人脸,可他身上那一身黑衣是能看见的。这时候还没有帝王专属颜色这一说法,普通黔首也能穿黑色,可这能从始皇帝的马车上下来,这肯定不是普通人啊。
赵不息觉得心中某些美好的幻想碎了,虽说后世是有说法说始皇帝中年以后有点中年男人那种胖来着,可这也太、太击破她对始皇帝的美好幻想了吧。
尤其是赵不息刚好看到此人连滚带爬从车驾中爬下来的狼狈模样。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要和偶像保持距离,偶像其实只是自己美好的幻想,我不知道偶像年老之后会是这个模样啊。”赵不息双目失神,碎碎念道。
我还不如等造反以后去始皇帝坟前瞻仰他呢,起码还能给我自己留一个美好的幻想!
本来怒火冲天的嬴政在听到耳边赵不息的碎碎念后下意识看了一眼望远镜的镜孔,再看看一脸心碎表情的赵不息。
心中的怒火忽然就被一股无奈给冲没了。
“那不是始皇帝,那个人是赵高。”
嬴政心想,始皇帝就在你面前呢,你这逆女哪能找到始皇帝呢。
赵不息一听那个狼狈中透露着一丝猥琐的中年人是赵高,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呢,既然是赵高那就没事了,这等大奸臣多猥琐都很正常。”
嬴政无奈地抬手按了按眉角。
“赵高是怎么招惹你了,你总是骂他。”
“哼,那等奸臣,人人都该骂他。”赵不息不屑道。
嬴政心想,可这样仿佛他的眼神多不好才会选赵高贴身伺候他一样。
赵不息忽然叹息一声,拉住了一侧吕雉的手往身侧石头上一坐。
“得了,又让刺客给跑了。”
原来是此时那个扔出了大铁锤的男人已经原路返回,又一路撞开了围攻他的秦士卒,在另一群人的接应下跑远了。秦军虽也分出一支骑兵去追赶刺客,可能不能追上还不一定。
当然,赵不息觉得应该是追不上刺客的。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始皇帝嬴政总是被刺杀,无论是老老实实呆在咸阳宫中还是出来巡游或者私下溜出来玩的时候,总能遇到刺客,可神奇的是每次被刺杀都能仿佛有主角光环一样除了受惊之外一点伤都没有,更神奇的是凭借秦朝如此严格的户籍制度,竟然每次“天下索盗”都找不到刺客……
嬴政顿时脸黑了。
又又给跑了,上次在博浪沙就是此人刺杀了他,害得他惊疑之下怕还有大股刺客所以自己带人先和大部队分开,结果被追兵发现,索性赵不息救下了他。
结果这次他带着这么多人马出行,竟然又被这个刺客大摇大摆的跑了。
“一群废物!”饶是嬴政已经平静了下来,还是忍不住怒骂一声。
不过那边的局势虽然混乱,可嬴政却没有下去露面稳住局势的想法。谁知道那些该死的刺客到底会不会等着他露面再次行刺,他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而此时,显然还是跟赵不息一行人一起比较安全。
连赵不息都没想到和她朝夕相处的人会是始皇帝,更何况那些刺客呢。
赵不息则哀叹:“唉,今天就不该来看热闹。这下咱们是肯定走不了,就在此处等着秦兵过来盘问吧,这时候要是跑了反而显得心虚呢。”
几人之中唯有赵不息、嬴政和蒙毅三人反应了过来,剩下几人虽说是日后造反的汉朝栋梁之才和汉高祖本人,可他们现在还只不过是沛县之内有点地位的人,忽然面对始皇帝被刺杀一事都被惊讶的愣住了。
过了半刻,最先反应过来的刘邦才砸吧砸吧嘴,心有余悸道:“黑石子说的对啊,我还是多赚点钱乖乖买一辆好的二乘马车吧,这帝王马车虽然气派,可天降那么大一个锤子,实在是……”
刘邦可太怕死了,历史上也证明了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他跑得有多快。!
而剩下那些刺客也很快就被秦军杀死了,可惜并没有擒拿到活口。
那些刺客也知道若是落到了秦军之手必定是生不如死,在意识到此次刺杀始皇帝自己的使命已经结束了的时候,纷纷大笑着将剑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暴秦无道,天必诛之!”最后一个刺客环视了一圈自己身边同伴的尸体,面色悲凉,反手将手中的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仰天大笑。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剑刃。
他没有辜负自己主君的信任,到死也没有吐露自己的主君是谁。
几十个刺客和秦士卒的尸体铺满了驰道,鲜红的鲜血浸染了土地。巡游队伍之中不停有骑兵到处奔向四周,或是追赶刺客,或是将四周的黔首都控制起来,防止和刺客有关之人逃窜。围观的黔首只是来看热闹的,何曾想竟然摊上了这等大事,先是被刺客吓得四处逃窜,又被秦兵吓得腿都站不稳,顿时人群之中哭声一片。
嬴政却神色冰冷,居高临下看着那满地的尸首,厌恶道:“侠以武犯禁,犯禁者诛,而群侠以私剑养。一群凭借个人勇武而犯罪的蠢物,却以为自己有多么信义,真是可笑至极。”
游侠凭借个人武力犯法,违反律法的人本应当按照秦律处罚,而那些游侠却靠着充当刺客得到权贵豢养,以至于肆意妄为,不将律法放在眼里。
嬴政是十分厌恶游侠的,从荆轲之后就更加厌恶游侠,在他看来,这些游侠仗着个人的武力违法律法,杀了人就一逃了之,随意藏匿在权贵家中为权贵卖命,毫无缘由的去刺杀别人,然后高喊着“信义”自杀。
就是这样的人扰乱了社会的治安,注重规则的法家一向是对肆意妄为的游侠深恶痛绝的。
对这一点,赵不息也挺赞成嬴政的。
现实中的这些游侠可不是如郭靖那样为国为民的大侠,游侠多是一些混混出身、教育水平低下、容易发怒的健壮男子,自诩为“侠”实际上干的都是些欺善怕恶的事情,一言不合就拔剑杀人,杀完人之后就到处逃窜躲避律法惩罚。
赵不息认为要根绝这种现象,最好的方法应该是普及教育,告诉他们随便违法犯罪不对。
不过那都是以后要考虑的,现在追重要的是,怎么把来盘问的秦兵糊弄过去。
赵不息心中盘算着,她在泗水郡也有一点名声,还给泗水郡的郡守壮送过礼,身上也有爵位,加上从刺杀开始到现在,她们一行人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没有动弹,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她们呆的这个山头距离刺杀发生的地方也不近。
再给来盘问的秦士卒多塞一点金子,应当不会被太过为难吧。
“唉,我果然是和始皇帝八字不合。”赵不息忍不住和身侧的赵朴吐槽,“还有那些刺客,选哪天不行非要选今天刺杀始皇帝,害得我们也陷入一堆麻烦事里。”
嬴政:……
这也能赖和他八字不合?
眼见着搜寻刺客的秦将领已经带着一队士卒搜寻到此处了,赵不息脸色更难看了。
嬴政安抚地摸摸赵不息的头发,尽管觉得自家逆女少见的被吓成这样颇为有趣,可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小女儿。
他咸阳宫中的那些公子公主,哪个不是见到侍卫就趾高气扬的,唯有不息,平日看着胆大,可到底是自小流落在外,见到自己亲爹的士卒都要吓成这样。
“毅,你去告诉他们,此处没什么需要搜查的。”嬴政平静命令蒙毅。
又低头看着面露诧异的赵不息道:“我在军中有认识的人,也有担任的一点小职位,几个士卒还是吩咐的了的。”
蒙毅已经领了嬴政的命令下山去了,在半山腰遇到来盘查的士卒,领头来这边盘查的将领是蒙毅的直系,在认出蒙毅的瞬间就知晓自家陛下必定也在此山上,面色大变就要回去带兵来此保卫陛下。
但被蒙毅阻止了,蒙毅将嬴政的信物交给这个将领,让他拿着信物去找赵高和王离,告诉他们陛下一切安好。
蒙毅做完这一切以后,才又回到了山顶,恭敬站到嬴政身后,低声道:“主君,都解决了。”
嬴政轻轻颔首。
“哇。”赵不息一脸崇拜的看着嬴政,真心实意赞叹,“赵公,你好厉害啊。”
赵不息这个模样,仿佛嬴政不是只吩咐几句话而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小姑娘仰着脸,一双眸子中满满的都是崇拜。
感受着赵不息崇拜的目光,嬴政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轻扬,十分矜持道:“这没什么……你是想再多玩一会还是回沛县?”
赵不息叹了口气,“咱们还是回去吧,今天这也太不太平了,还是回沛县在自己的地盘安稳一点。”
赵不息就先带着刘邦等人回去了,嬴政则带着蒙毅留在了单县。
嬴政给出的原因是他是负责始皇帝车队马匹的商贾,如今出了事情巡游队伍必定会加强戒备,他也要速速返回队伍以备盘查。
等送走了赵不息之后,嬴政脸上的表情瞬间冷硬下来,接到蒙毅传讯的王离带着一队侍卫骑着马停在嬴政身前,王离翻身下马,咔哒一声,包裹着铠甲的膝盖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带起一小阵黄土飞扬。
“行刺之人抓到了吗?”嬴政平静问。
王离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滴,他咬着牙,低头请罪:“臣万死,那贼子有人接应,一入县中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臣请闭城门,全县搜捕此贼。”
嬴政抬起中指按了按额角,听到又让反贼跑了竟然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竟然浮现出赵不息不久前和他说过的话。
——抓贼肯定是抓不到的,始皇帝是有些神奇在身上的,总是被刺杀,每次都没事,也每次都抓不住刺客。
现在嬴政听到果然又没有抓住刺客,心中竟然浮现出的是“果然如此”的复杂感情。
“将那些反贼的尸体都挂到城墙上。”嬴政残忍一笑,“朕倒要看看,那些自诩忠义的刺客到底会不会冒着被朕抓住的危险来让他们的同伴入土为安。”
“唯。”
很快,单县的城墙上就挂满了刺客的尸体,可惜并没有人来抢夺这些尸体,一直到鲜血浸染了城墙,顺着斑驳的墙缝渗入墙角,这些尸体都发烂发臭才被秦士卒放下来,焚烧成灰。
暗处,无数的六国余孽看着这一幕咬紧了牙根,攥破了拳头,始皇帝暴虐的名声在六国之中流传的更加广泛。
可惜对嬴政来说,这些隐藏在暗处不敢冒头的六国余孽就宛如烂泥中的虫蚁一般,连被他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所谓的“暴虐”名声,嬴政也只认为是那些败者对他的敬畏。
嬴政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虽说那个扔铁锤的刺客没有找到,可也顺着其他刺客顺藤摸瓜的摸到了一串参与此事的楚地旧贵族,为首之人斩首,剩下的老幼妇孺都送到长城去修长城,还要应付来请罪的大小官员。
只能让人给赵不息送信,告诉她自己这些天忙的没有时间去沛县找她。
而赵不息,则在悠哉悠哉的跟着王翦学习兵家学问。
赵不息吸收知识的速度比王翦想象中要更快,赵不息似乎有一种王翦没有见过的特有的学习体系,用各类“笔记”“错题总结”“思维导图”之类王翦从未听说过的方法,将王翦所传授给她的东西融会贯通。
有一些赵不息暂时还理解不了的,王翦还想安慰她等日后带兵就能理解了,可王翦发现根本不用他安慰,赵不息自己就知道实践出真知这个道理。
王翦放下了赵不息交给他请他查漏补缺的笔记,欣慰道:“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给你了,黑石子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出色。”
赵不息接过笔记,不死心问:“您会我不会的东西还有很多啊,您为什么要说没有什么可以交给我了呢?”
王翦摇摇头,“我所会的剩下的东西是我这老头子一生的经验积累,不是用言语能够说出来的,这些东西唯有时间能教会你,我没有那个本事。”
赵不息笑了笑,将笔记收了起来,就在王翦缓缓闭上眼睛认为赵不息要离开的时候,赵不息忽然出声:“王公,您教会了我那么多东西,我实在无以为报。”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王翦瞬间睁开眼睛,看着赵不息脸上无辜的表情心里顿时一咯噔。
兵法谋算的就是人心,从兵法路子上往往能看出带兵的将帅是什么性格。王翦性格谨慎,所以他用兵也多爱以多打少,步步紧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