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嘉宁—— by非扶
非扶  发于:2023年0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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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他没认出那是谁,直到看到马车上的标志,他才反应过来,那是镇国公府的车架,车上的人是他外祖母和舅母。
如今已想不起当时心情,不过大抵是高兴的。
有什么比看见自己的亲人健康喜乐更开心的呢?
楚无恨如是想,轻轻的扯了下唇。
再睁眼,所有情绪都被压回心底,起身时,他又是那个刀枪不入的锦衣卫指挥使。
“这是哪儿啊?好热……”
谢霜歌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火炉之内,热的她五内俱焚,下一刻就要熟了。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息,抬手一抹,一脑门汗。
“不是错觉?”
谢霜歌抬眼,猛地僵住,“火!好大的火!来人——救火啊!”
她爬起来,想找出口跑出去,却发现放眼望去,一片火海,不管往那儿走都是死路一条。
翻滚的热浪扑面而来,谢霜歌一张口就被滚滚浓烟呛住,不停的咳嗽起来,“救命……咳咳咳……”
“救命啊!”
谢霜歌努力的呼救,却发现这附近根本没人。
“啊——”
在火苗烧到她脚下的时候,她本能的想躲开,可在那一抹红舔上来的瞬间,她猛然清醒过来。
她在玉佩里,怎么会着火?
她是魂魄,已经不会再死一次了!
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谢霜歌脑中顿时清明一片,她冷静下来,莫名觉得背后有点冷,她缓慢的转身看过去,就见背后一座高宅大院,一白衣单薄的女子,披头散发背对着她站在火海中央。
眼看着肆意疯长的大火要把她吞没,谢霜歌没忍住喊了一声:“快跑啊!”
就在这刹那,火海中心的女子也转过身来,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露出一张与她九分相似的脸,谢霜歌蓦地瞪大了眼睛。
女子微微一笑,暗淡无光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释然和报复般的快意,她举起手晃了晃。
谢霜歌这才看清,那是一支烛台。
是她放火,烧了自己。

“啊——”
谢霜歌尖叫着醒过来,看着眼前淡去的白雾,茫然的喘了一会儿,心如擂鼓震得她耳中嗡鸣不止,那几息的时间里,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整个人都丧失了知觉。
那是梦吗?
谢霜歌稍稍回神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完好无损,没有被烧伤。
她再警惕的看看周围,没有火,还是在玉佩里。
从来没有哪一刻让她觉得玉佩里如此安全。
她平复呼吸后站起来,手脚还阵阵发软,差点又跌坐回去。
“好可怕的梦……”
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的胸脯,想起最后那女子和自己相差无几的脸,再想想她那个绝望又憎恨的眼神,她就觉得心痛如绞。
“真奇怪。”
好端端的怎么会梦到这些?
谢霜歌心跳刚慢下来,玉佩忽然晃了一下,吓得她立刻蹲下抱住头。
她闭紧眼等了片刻,耳边传来了一阵粗重的呼吸。
是楚无恨?
他怎么了?听这声音,也做噩梦了?
谢霜歌狐疑的睁开眼往外看去,窗外半边漆黑半边光亮,好像是被埋在了被子里。
“原来是玉佩从枕头上滑下去了,难怪晃了晃。”
谢霜歌顺势坐下,身心俱疲,一大早起来就这么多惊吓,她真是遭不住。
楚无恨坐在床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消失在衣襟里。
喉结快速滚动两下,他按着眉心缓了缓,“怎么会做这种梦?”
谢霜歌耳朵竖起来,“果然是做噩梦了!这么巧?”
楚无恨呼吸逐渐平稳,他伸手去摸玉佩,结果摸了个空,连忙转身看去,就见原本放玉佩的位置空了,他脸色顿变,立刻掀开被子,终于在边缘看到了玉佩。
松了口气,他把玉佩拿回来捧在手心里看了看,“没事就好。”
谢霜歌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脸,昨晚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她磨了磨牙,冲着他挥了挥拳头,可惜楚无恨看不到。
时间还早,但是躺下也睡不着,楚无恨干脆起身,他穿好外衣推开门,守在门口的丫鬟见到他忙欠身道:“大人。”
“让人准备早饭。”
“是。”
丫鬟眉容躬身退下,眉离带着人端着水和帕子进来,楚无恨瞥了一眼,让她们把东西放下,然后自顾自的洗漱。
谢霜歌百无聊赖的打量丫鬟们,发现她们都垂着头,根本不敢看楚无恨,不由得感慨,“白瞎他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都没人喜欢啊。”
楚无恨擦干脸上的水在桌边坐下,自己动手束发戴冠。
收拾好了,他把荷包和玉佩戴好,谢霜歌的那只荷包被他小心的锁了起来。
“主子——”
辛路的声音由远及近,谢霜歌见一道人影从院外匆匆赶来,差点撞上端着早饭的丫鬟们。
“哎——你们先走。”
辛路站住脚,侧过身让她们进去。
楚无恨抬眸看向他:“怎么了?”
辛路没说话,等丫鬟们摆好碗碟后退下,他才走进来把怀里的东西给他。
谢霜歌定睛一看,瞧着像是把钥匙?
楚无恨也愣了一下:“给我?”
“这是镇国公世子一大早兜了好几个圈子让送菜的人送来的。”
他又掏出封信递给他:“还有这个,世子说,信要您亲启,您的意思他已经转告给镇国公和老夫人了,他们都能理解,但他们更希望你能认祖归宗。”
辛路也是一知半解,不懂其中深意,但对方这么说的,他就复述一遍。
楚无恨听完抿了下唇,视线沉甸甸的落在钥匙和信上,久久不语。
辛路低声问:“主子的意思是——不收?”
楚无恨眸中泛起浅浅的涟漪,没等辛路看个分明,他就伸手把东西接过来,“收了。”
“好,那要给个回信吗?”辛路直起身子笑眯眯的问。
楚无恨摇头:“不用,什么都不用说,也不要再和那边有任何来往。”
辛路不解:“这是为何?”
楚无恨起身,拿着钥匙和信进了内室,“一身腥的人,就不要去祸害好人了。”
辛路:“……”
他看着楚无恨的背影,欲言又止,无奈的叹息一声,“是,属下知道了。”
楚无恨说的果断干脆,可在屏风之后,他拿着信犹豫了好几次,想拆开又不敢拆,手指几次伸展蜷缩,看的谢霜歌都替他难受。
“倒也不必这么自苦。”
谢霜歌小声嘀咕,“你外祖母和舅舅肯定都很想你,明知道你要以身犯险,他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
楚无恨长睫微颤,最后还是撕开了信封,取出信纸一看。
上面的内容与杜慎之说的差不多,还解释了一下钥匙的来历,这是杜家库房的钥匙,凭这把钥匙可以去杜家任何一家铺子调人或者拿钱。
楚无恨紧了紧手,信的最后一行字迹明显不同,更娟秀些。
“……无恨吾孙,外祖母很高兴你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有本事,只是现在我们还无法相认,我明白你的苦衷,也尊重你的选择,但有一点,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杜家的子孙,镇国公府永远站在你的身后,莫怕。”
向来都只有楚无恨吓人的份,何时有人对他说莫怕?
他仰起头,闭了闭眼。
谢霜歌见外面没了动静,好奇的看了看,就见纸上忽然落下一滴水,晕开了一点深色。
她心一紧,“楚无恨哭了?”
这一刻她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1)。”
收拾妥当,楚无恨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入宫,一路上遇到不少宫人,纷纷对他行礼。
楚无恨目不斜视,握着刀柄往前走,一心二用的听着手下跟他汇报宫内的事,路过御花园拐角处,他见一低等宫女打扮的人跪在地上,前面围了几个太监宫女,正嘻嘻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看这架势也能猜到,多半是在欺负人了。
辛止小声问:“主子,要不要属下去把他们赶走?”
楚无恨抬手:“嘘。”
辛止立刻闭嘴,一行人借着假山花木遮掩,光明正大的偷听。
——题外话——
(1)京剧《林冲夜奔》

第43章 好一个对食
那姑娘一身淡粉色宫装,跪在鹅卵石地面上,肩膀微微颤抖,似是在哭,前面为首的宫女趾高气昂的笑了下:“小贱蹄子,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本事,还敢去皇上面前献媚?贵妃娘娘让你在这儿跪着,是便宜了你,你还有脸哭?怎么,凝香你是对贵妃娘娘心存怨怼吗?”
帽子一扣,叫凝香的宫女立刻不敢哭了,咬着下唇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
可那些人仍旧不依不饶,旁边的太监粗鲁的捏起凝香的下巴,阴恻恻的打量两眼,说:“咱家正好缺个对食,这小妮子生的水灵,你说咱家去和贵妃娘娘说,她肯定会答应的吧?”
“王公公说的哪里话,你是贵妃娘娘宫里的老人了,这点小事她怎么会拒绝呢?”
宫女眼里闪过兴奋的光,凝香却吓白了脸,“王公公,求您放过奴婢吧!”
躲在暗处的辛止张大了嘴,用气音问:“主子,那是梅贵妃宫里的人?”
楚无恨眯了眯眸子,视线落在凝香身上,思忖片刻,走了出去。
辛行立刻给辛止一个眼神,众人敛容跟在后面。
“放过你?咱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做出这般姿态是几个意思?瞧不上咱家?你算个什么东西,可别给脸不要脸。”
太监怒了,松开凝香的下巴,抡圆了手臂就想给她一巴掌。
谢霜歌瞧着心底火苗蹭蹭蹿,“好一个仗势欺人的阉奴!对食讲究个你情我愿,人家好好的姑娘不愿意,你还要强迫人家,真是不要老脸,恶心!楚无恨,揍他!”
宫里对食这事一般人说不到谢霜歌面前,恐污了公主的耳朵,但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多多少少还是了解过一些。
太监不能人道,在那档子事上就多少有些磋磨人的手段,脾气好一些会疼人的,两人倒也融洽,要是像王公公这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凝香若是嫁过去,说不得要受多少折磨。
楚无恨也是听到这儿听不下去了,他扬声道:“住手!”
王公公的手还没落下,听到这一声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脸怒容的转头喝道:“何人敢在御花园里喧哗?”
“我。”
楚无恨带着一队锦衣卫大步而来,气势汹汹,王公公当即傻了眼,手一抖,哆哆嗦嗦道:“楚……楚大人?”
其余几个共犯也跟着吓得发抖,一个劲往后退。
谢霜歌哼了一声:“欺软怕硬,没出息。”
她仔细瞧了瞧,这几个人果然都是梅贵妃宫里的人,平时总跟在梅贵妃身边,说话的那个宫女应该叫凝露,颇得贵妃重用。
以往见了自己那叫一个恭敬,笑的比花都灿烂,一张巧嘴最是会夸人,没想到背后里是这副模样,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楚无恨也认出她来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后,准确的叫出她的名字:“凝露?”
凝露一愣,随即有些羞涩的上前一步欠身道:“没想到楚大人还记得奴婢的名字?”
楚无恨面无表情道:“梅贵妃身边的人,我多少是认识一些的,只是——你们在做什么?光天化日在御花园里折辱宫人,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你们该当何罪?”
“这……”
王公公讪讪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贵妃宫里的凝香,因为犯了错被贵妃罚跪在此,奴才刚才说了她几句,她不服,还顶撞奴才,奴才气她死不悔改才打她的。”
谢霜歌啧啧称奇,“原来黑白是这么颠倒的,要不是我刚才听到了,还真是要信了你们的鬼话!”
凝露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凝香眼睛一转,忽然眼圈一红,又落下泪来,“大人,奴婢冤枉!”
她知道这里只有楚无恨能给她做主,所以紧紧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凝露脸色一变,“你还敢说?”
王公公也阴鸷的盯着她,“大人面前不可胡言乱语,来人,把她拉回飞鸾宫——”
“且慢。”
楚无恨抬手制止,辛止辛行立刻上前把凝香护在身后。
王公公和凝露对视一眼,“大人这是何意?”
楚无恨眸色淡淡:“这里是御花园,贵妃娘娘是罚她在这里跪着,没说让你们私自动刑吧?若是陛下经过,冲撞了陛下,你们脖子上的东西,可赔得起?”
他的视线如有实质,刀锋一般从他脖子上划过。
王公公当即一缩脖,讪讪道:“大人教训的是,既如此,奴才告退。”
凝露不甘心还想再说两句,王公公扯了扯她的袖子,给她个警告的眼神,无奈,她只好道:“奴婢告退。”
一行人灰溜溜离开,凝香这才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哭出声来。
谢霜歌审视的看着她,虽然那群人不是东西,但这位是不是全然无辜,尚且无法判断。
楚无恨也是如此想的,他冷冷的看了两眼,随即抬脚便要走,扔下一句:“贵妃宫里你怕是回不去了,早些另谋出路吧。”
眼看着他要走,凝香忽然跪直了身子,冲着他的背影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来日若有机会,定会报答大人。”
谢霜歌挑了挑眉:“这姑娘有点骨气。”
若是她开口求楚无恨帮忙换到其他宫中,以楚无恨的地位和权力,不难,宫内的人多少会卖他面子。
但她没有,只是感谢了楚无恨,想来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如此,她倒是要高看这姑娘一眼了。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自己立起来才能活下去。
楚无恨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凝香看到,破涕为笑。
今日是八月十六,是谢霜歌的生辰,陛下一大早就去了太后的宫里,楚无恨随行在侧,听着陛下和太后商量给谢霜歌的生辰贺礼,心思不由得活泛起来。
太后身子比在行宫时确实好了不少,可能上了年纪的人更适合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回来之后太后胃口都大了。
此时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目光悠远,“今儿十六,往常这个时候嘉宁该欢天喜地的入宫了,趴在哀家的膝头和哀家撒娇,要看哀家准备的生辰礼。”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又湿了。
皇帝叹息一声:“过了今天,嘉宁就十八了,大姑娘了。”
谢霜歌心里百感交集,“是啊,我……”
“就是还没嫁出去。”
皇帝慢悠悠的又接了一句。
谢霜歌:“……”

太后坐直了些,靠在软垫上皱眉道:“说起来——”
她顿了下,抬眸看向后面木头桩子似的楚无恨,“上次你不是合了无恨和嘉宁的八字,如何?”
皇帝也转头瞥了楚无恨一眼,打趣道:“合了,大师说是天作之合,命定良缘呢。”
太后诧异:“真的?”
“儿子不敢欺瞒母后,”皇帝笑着给太后倒茶,“千真万确。”
太后感慨的看着楚无恨,“好孩子,你是真的喜欢嘉宁?”
楚无恨上前跪下道:“微臣若非诚心,绝不敢随意开口。”
太后点点头:“哀家想也是,毕竟这婚事还得看嘉宁的意思,若是不成,还是你吃亏些。”
楚无恨垂首,姿态十分恭敬乖顺。
谢霜歌:“……”
她抓狂的晃了晃手:“皇祖母你别被他骗了!这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他吃什么亏?他都快把我吃了!”
察觉到玉佩的轻微震动,楚无恨抿了抿唇,强忍着笑意。
玉佩里那位怕是很不服,在骂自己吧?
想起这点,楚无恨的思绪又不受控制的飘回昨晚,那炽热的纠缠,柔软的触感,细腻的脚踝……
“无恨,你耳朵怎么红了?”
皇帝坐在另一边颇为稀罕的叫了一声。
楚无恨:“……”
太后抚掌大笑起来,心情好了不少,她瞪皇帝一眼,“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年轻人情窦初开,最是容易害羞的时候,你看见就算了,还要说出来,他这脸皮往哪儿搁?”
话音落下,楚无恨的脸都红了。
皇帝连忙道:“母后教训的是,是儿子糊涂了。”
说完母子俩一起笑了起来,“行了行了,起来吧,看你这样就知道你对嘉宁是真心的。”太后越看楚无恨越满意。
谢霜歌在玉佩里笑的直不起腰,幸灾乐祸道:“楚无恨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该!”
楚无恨起身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捏了玉佩一下,谢霜歌又被按得趴在了地上。
笑声戛然而止。
谢霜歌:“……”
你给我等着!
察觉玉佩安静下来,楚无恨唇角克制的扬起。
“这是哀家之前给嘉宁准备的生辰贺礼,本想着亲手给她,没想到出了这种事,唉……你帮哀家跑一趟,给她送去吧,哀家知道你们年轻人按捺不住,正好你也去看看她。”
太后从矮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盒子,楚无恨接过,入手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不由得猜测这里面会是什么。
皇帝也好奇:“母后准备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是哀家早些年压箱底的嫁妆,陪着哀家从太子妃一路走到太后,后来哀家没有爱美的心思了,就没再戴过,想着传给嘉宁。”
太后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一对血玉手镯,色泽浓郁,水头极好,对着光隐隐可见流动的金丝,极为惊艳。
谢霜歌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太后曾经最喜欢的一对镯子,她每次见到太后,她都戴着,现在竟然要送给自己了?
“皇祖母……”
她动容的唤了一声,太后把盖子盖回去,留恋的摸了摸,“你送去后就放在嘉宁的枕边,她小时候就喜欢这个,说不定一高兴就醒了呢。”
楚无恨眸光柔软下来,“会的。”
太后莞尔。
皇帝叹息一声:“儿子倒是没什么好东西,库房里的珍奇玩物都给的差不多了,倒是前段时间,周国派来的使臣入金都探望质子,送了几匹珍贵的浣月纱,就都给嘉宁,等她醒来好做几身新衣服。”
楚无恨心下微动,浣月纱是周国特产,大燕缺少原料,没法做,是以被卖出了天价。
一匹浣月纱黄金千两,皇帝这也算是大手笔了。
皇帝又和太后说了两句话,便起身离开,楚无恨领了东西就准备出宫,不成想在宫门口遇到了卫九渊。
卫九渊站在出宫必经之路上,身后跟着的随从捧着个长条盒子。
听到脚步声,卫九渊转过身来,见到楚无恨后微微一笑:“楚大人这是要去荣定长公主府吗?”
楚无恨顿时明了,他是在守株待兔呢。
“微臣见过二殿下。”
“免礼,本宫在这儿等大人,主要是想让大人帮忙送个东西。”
卫九渊说着一拍手,随从上前,双手把盒子捧起,卫九渊接过,当着楚无恨的面打开,“今日是嘉宁的生辰,本宫这个做哥哥的,没什么好送,亲手作了幅画,给她解解闷。”
谢霜歌一愣:“画?什么画?”
她不喜欢这东西啊。
小时候夫子教大家读书识字,吟诗作对,她就没什么兴趣,只有学骑射的时候最积极。
一起长大的,二表哥会不知道这点吗?
谢霜歌狐疑的眯了眯眼。
楚无恨也是不解,他盯着卫九渊的手,沉声道:“送去公主府的东西,都要检查之后再做定夺,殿下可否一展画卷让微臣看看?”
卫九渊好脾气的笑笑:“这是自然。”
他打开盖子取出画卷,解开细绳,缓缓展开画,画不算太长,立起来半人高,上面画的东西也简单,就是谢霜歌。
红裙少女坐在秋千上,周围花团锦簇,蝶飞莺舞,却都在她的笑颜下成了陪衬。
美人珠圆玉润,肤白如月下薄霜,明眸皓齿,耳垂上一点小红痣生的俏皮可爱。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谁唤她,她稍稍回眸,视线仿佛透过画卷,落在了楚无恨的身上。
楚无恨呼吸一窒,视线凝在画上,心不受控制的飞速跳动起来。
这一刻,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春日,他牵着马走在草野,天很蓝很高,云很白很轻,风却格外猛烈。
他刚见到了自己那个爹,心情郁郁,本想来跑马释放一下,却忽然见到一抹石榴红由远及近,带来一阵清脆笑声。
他抬眸看去,却被迎面而来的花环扑了个满怀,幽香盈袖。
马上的少女勒住缰绳,“吁——”,她发丝微乱,笑着冲他伸出手,琥珀色的眸子流光溢彩,如湖面散落的星子,“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
那一刻,楚无恨的心如此刻一般,疯狂躁动,跳的他四肢百骸都跟着微微发痛,却又带着几分快意。
云破雾散,风清神明,凡尘种种都被他忘诸脑后。
彼时他就知道,这辈子,他都被那个花环套牢了。

第45章 卫九渊的画是不是有问题
见楚无恨一直盯着画不说话,眼神也有点奇怪,卫九渊眯了眯眸子,“楚大人觉得如何?哪里不妥?”
梦境破碎,楚无恨倏地回神,长睫垂落掩去眸中情绪,拱手道:“并无不妥。”
“那就劳烦楚大人帮本宫带给嘉宁。”
卫九渊动作十分轻柔的把画卷起来系好又放回了盒子里,整个交给楚无恨,楚无恨接过递给身后的辛止,“殿下客气。”
“本宫也不耽搁楚大人了,慢走。”
卫九渊让开身子,楚无恨点点头大步离开。
“殿下为何不亲自送去?”卫九渊的侍从不解的问。
卫九渊望着楚无恨远去的背影,眸光微沉,“有些事过犹不及,去探望嘉宁一次就够了,次数多了,难免会惹来非议。”
表兄表妹什么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民间常态,但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嘉宁能带给他的太少了,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把人弄到身边来。
随从点点头:“殿下深谋远虑,是属下思虑不周。”
卫九渊笑了下,“无妨,走吧。”
走之前他又回眸看了眼楚无恨离开的方向,他方才看着画卷的眼神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希望是他想多了。
卫九渊敛下情绪,往梅贵妃的飞鸾宫去。
卫九渊出了宫,正准备上马车,就见里面又出来一行人,他凝眸一看,是大公主的车架。
难道又是去探望嘉宁的?
谢霜歌远远的瞧着卫九思坐在轿撵里,风一吹帘子飞起,露出她精心描画过的脸。
“嗯?”谢霜歌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卫九思往日穿着打扮都很素净,受她母妃影响,向来都是走出水芙蓉路线的,今儿这一身粉裙娇嫩新鲜,配上堕马髻,整个人瞧着如枝头春桃般娇艳。
“不对劲,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卫九思也瞧见了这边的马车,原本含着几分春色的脸霎时一白,紧紧的捏住了手里的帕子,像是随时要拔腿跑路一般。
谢霜歌:“……”
有这么可怕吗?
楚无恨也有些无奈,恭恭敬敬的站在路边给大公主行礼,“微臣见过大公主。”
“免……免礼。”卫九思有些心虚的看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楚大人是要去长公主府吗?”
楚无恨颔首,顿时明了:“公主可是要微臣捎东西给嘉宁公主?”
“对对对,你怎么知道的?你好厉害啊!”卫九思震惊的看着楚无恨。
楚无恨:“……”
谢霜歌:“……”
没眼看。
卫九思招招手,侍女立刻抱着个大盒子上前,楚无恨挑眉:“这是……”
卫九思打开盖子摸了摸里面的衣裳道:“这是我亲手给嘉宁绣的披风,眼看着要入秋了,天寒风凉,该添衣了,这披风用的都是最新的料子,浅蓝色绣银边,颜色她应该会喜欢的。”
谢霜歌感动的搓搓手,“还是九思惦记我。”
楚无恨瞥了一眼,双手接过,“微臣替嘉宁公主谢过大公主。”
卫九思一愣,为什么要你替她谢?
这个疑问火苗一闪,就灭了,她没多想,轻声道:“劳烦楚大人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说着她放下帘子,侍女道:“起轿——”
楚无恨退开,沉吟片刻,对身边的辛行道:“跟上去看看,她要去见谁。”
他抱着卫九思的衣裳盒子上了马车,随后打开盖子,把衣服拿出来拎着抖了抖。
谢霜歌疑惑:“你做什么?”
楚无恨抿着唇,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翻找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异物,这才把衣裳放下,又拿出银针在各处试探,确认银针没变色才把衣裳折好放回去盖好盖子。
谢霜歌恍然:“原来是在试毒。”
她本想说楚无恨多此一举,但想起后宫那些腌臜事,卫九思未必会害她,但其中万一哪里出了疏漏,也未可知。
再想想楚无恨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谢霜歌嘀咕道:“也是,小心行事才能走得长远。”
辛行不是正统锦衣卫出身,他是楚无恨带来的,是楚无恨少年之时就带在身边的人,他和辛止都是楚无恨捡来的,从小就和楚无恨一起训练,算是杀手出身,跟踪打探情报信手拈来。
他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在卫九思车架后面,随行的几个侍卫竟无一人察觉。
辛行眼睁睁的看着卫九思的车架在城中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了藏春苑附近的一家茶楼后面。
抬头看看对面的茶楼,辛行皱眉道:“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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