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恨也想问,他转头看向辛路,神色不善的问:“我不是让你把它拿远点吗?怎么还挂在这儿?”
辛路为难的说:“主子,常言是陛下赏赐的,说是给你作伴,那它就是祖宗啊,属下哪敢随意找个角落处置了?”
他上前拿着小木棍逗了逗鹦鹉,鹦鹉冲他叫道:“畜生,小畜生!”
辛路倒是一点不生气,还笑呵呵的说:“你看它多聪明啊,属下昨天骂他的话,他今天就学会了,还反过来骂我,哈哈哈哈——”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六只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里面情绪各异,不过大体可以划为“你怕是脑子有病”这一类。
谢霜歌在玉佩里笑的肚子疼,“不行了,怎么会有人比我还傻啊,被骂了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察觉到玉佩的颤动,楚无恨长睫微颤,轻轻的捏了一下玉佩。
笑声戛然而止,收的太急,谢霜歌没忍住打了个嗝。
谢霜歌:“……”
笑容立刻转移到了楚无恨脸上。
他唇角勾起一个不甚分明的弧度,周身的气息都跟着柔和下来。
辛行察觉到了,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那就挂着吧。”
楚无恨忽然改了口,走上台阶,站在笼子前,弹了笼子一下,“你要是能学会一句话,我就不杀你。”
鹦鹉眨眨眼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这人一看就不好惹,离得远它还敢嚷嚷两句,凑近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实巴交的卖萌。
谢霜歌嫌弃的哼了一声,“就会挑软柿子捏。”
辛路和辛止辛行两两对视一眼,好奇他想教鹦鹉说什么,纷纷竖起耳朵。
然后就听楚无恨用一种堪称温柔的语气说:“公主万福。”
谢霜歌一愣,他的尾音暧昧不清的拉扯着,仿佛就响在她的耳边。
鹦鹉沉默一会儿,蹦跶两下,扑闪着说:“公……公……”
谢霜歌:“……”
楚无恨唇瓣抿紧,转头看向辛路,辛路心一咯噔。
“你不是说它聪明吗?明天醒来,它要是还不会说,我就把你和他一起扔出去。”
辛路:“……”
主子你这未雨绸缪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公主都没醒呢,学什么学啊!
楚无恨没看他哭丧的脸,转身进了前厅。
辛止幸灾乐祸的看了辛路一眼,学着楚无恨的语气对鹦鹉道:“公主万福!”
辛路:“滚滚滚——”
闹了一会儿,楚无恨在前厅坐下喝茶,辛路取来账本给他看,“这是最近疾影楼的收入,前段时间江湖不太平,来疾影楼买凶的人多了些,咱们赚了不少。”
楚无恨接过账册快速的浏览一遍,一炷香后合上账本对辛路道:“拨出一部分,给那些孩子们添置些新衣服,往前入秋天凉,剩下的钱留着给他们换被褥买炭。”
“是。”
辛路记下,转身去了。
谢霜歌越发好奇,“孩子们,这是有多少孩子啊?”
楚无恨似是察觉到了她心中疑惑,喝完一盏茶就起身往后院去,最后停在一处名为“野园”的院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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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园?好奇怪的名字。”
谢霜歌看着院门口石碑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字,挑了下眉:“这不会是楚无恨亲手刻的吧?”
她没见过楚无恨的字迹,但看到石碑上这锐气迸发的两个字,直觉是楚无恨的手笔。
没等她细看,院门边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扑闪着大眼睛期待的看向楚无恨,惊喜的喊了一声,“楚哥哥!”
辛行见到他头疼的抚了抚额,“辛瑾,你怎么又逃学?”
现在还没到先生离府的时间,这臭小子竟然就跑出来了?
辛瑾一点没有做错事的心虚,笑着跑出来抱住楚无恨的大腿道:“因为我听说楚哥哥回来了啊。”
楚无恨倒是没生气,抬手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俯身半蹲在地上看着他,“先生教你的东西都学会了?”
辛瑾脸一垮:“没有。”
楚无恨点点头:“教你的拳法练会了?”
辛瑾脸一黑:“也没有。”
“那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楚无恨语气平平,没有责怪,也没有发火,连眼神都没起什么波澜,却看的辛瑾小脸一红,低下头嗫嚅道:“回去上课。”
“那去吧。”
“哦……”
辛瑾转身一步三回头的往野园里走。
谢霜歌瞧他那小模样都有点不忍心,“好可爱的小孩,但长得不像楚无恨啊……”
“嗯,应该不是他的,要是亲生的怎么会这么冷淡?”
谢霜歌莫名的放松下来。
辛行上前道:“主子,辛瑾这孩子就是调皮了些,属下日后会好好看着他的。”
楚无恨看他一眼,“嗯,这些孩子我没时间一个个教导,你们有空就来看看。”
“是。”
辛行看着辛瑾离开的方向,眼神柔和。
一进野园,谢霜歌就听到一阵琅琅读书声,扑面而来的都是勃勃生机,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夏日,她听着窗外蝉鸣打着盹,边上是表兄们的读书声,在那样的环境里她昏昏欲睡,还被夫子揪起来训了两句。
思及此谢霜歌忍不住笑了下,又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与此同时更好奇野园里面的场景。
楚无恨走进院子,站在庭中,负手而立,看着夕阳逐渐下沉,没有上前打扰,约莫一刻钟后,里面读书声终止,随后就听孩子们道:“夫子慢走。”
谢霜歌回神,就见面前的门打开,一位发须花白,身形挺拔瘦削的中年男子走出,见到楚无恨后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卑不亢的对他拱手道:“楚大人。”
楚无恨回礼:“林夫子,辛苦了。”
林夫子摇摇头,“这些孩子都不笨,我也愿意教,谈不上辛苦,若能为国家培养出一个栋梁之材,也不枉我教了一辈子的书。”
楚无恨颔首:“会的。”
林夫子没多留,背着自己的书篓离开了。
随后就见一群孩子从门内跑出来。
谢霜歌眼睛一亮,粗略的数了一下,大约十几个孩子,男孩多,女孩少,大概都是十岁左右的年纪,有两个比较大,一男一女,瞧着有十三四了,见到楚无恨忙快步上前,冲他行礼道:“大人!”
楚无恨面色稍稍柔和:“辛庭,辛鸾,确实胖了一点。”
辛庭是女孩子,闻言却也不羞,笑着道:“胖一点结实,不容易生病。”
辛鸾和楚无恨比较像,年少老成,微微笑了下,没有搭话。
“大人回来了!”
其他的孩子们见到楚无恨也一拥而上,倒是不见半点畏惧,亲近的很。
“我们有好好听夫子的话哦!”
“大人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大人行宫好玩吗?”
孩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有的抓着他的袍子,有的去拉他的手,有的差点碰到他的玉佩。
谢霜歌有点不自在,看着一个个放大的脸在自己眼前晃,难免有点不舒服。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轻,抬眸看去,正正好对上楚无恨的视线,他解下了玉佩举在眼前。
谢霜歌眸光微闪,就见他垂眸揉了揉一个小男孩的头,温声说:“这是我的宝贝,不能给你们乱摸,她对我很重要。”
随后他把玉佩放到了袖袋里。
谢霜歌耳朵一麻,忍不住缩了下脖子,“这人怎么回事啊?最近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她没看到自己白玉一般的耳朵染上了绯色,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楚无恨问问这个,再问问那个,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但他能听人家说一堆废话,已经是难得。
谢霜歌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后面辛止和辛行说:“主子可不能再往府里捡孩子了,野园快住不下了。”
辛行看一眼楚无恨道:“主子乐在其中,你操心那么多?”
辛止一叉腰:“你一天不杠就难受是吧?我的意思是养这么多孩子,万一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呢?”
辛行眉头一皱:“做什么文章?”
“谁知道呢,有些人眼睛是黑的,看什么都是黑的。”
辛止一摊手,神色冷峻。
谢霜歌眨眨眼,“原来这些孩子是捡的?捡了这么多,金都有这么多孤儿吗?”
她抿了抿唇,又思忖起辛止的话,被人做文章是什么意思?会有人参楚无恨吗?可养孩子这个,有什么好说的?总不会说他是豢养暗卫吧?
“嘶——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霜歌皱了皱眉,想起那些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心下微沉,这事换成她就好办多了。
她倒是可以帮楚无恨这个忙,等她出去再和楚无恨商量商量。
“主子,请帖。”
辛路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楚无恨眉头一动,站起身把玉佩系回腰间。
辛庭见他有事,转过身一拍手道:“好了好了,楚大人有事要忙,咱们去吃饭吧。”
“好吧。”
孩子们乖乖的跟她走了,辛鸾冲楚无恨一抱拳也跟去。
辛止辛行围上来,辛路把帖子递给楚无恨,声音压得极低,“是镇国公府那边送来的。”
辛止和辛行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凝重。
楚无恨垂眸不语,盯着帖子。
谢霜歌一怔,“镇国公府怎么会找上楚无恨?”
辛行见楚无恨不说话,迟疑着问。
楚无恨回神,把请帖收入怀中,提步往外走:“去,既然他这么想见我,那就见一见吧,明日我会按时赴约。”
谢霜歌闻言诧异:“还是镇国公府的人上赶着约见?楚无恨有点本事啊。”
镇国公府传了五代了,原本是伯爵府,但镇国公祖上有本事,硬是一路加封到了国公府,还破例平级袭爵,到了现在依然是镇国公府。
他们向来不与朝中大臣勾结,只忠于历朝历代的皇帝,行事极为低调,家风颇正,这是他们能长盛不衰的原因。
只见别人上赶着找门路求见,倒是从未见他们上赶着找谁。
楚无恨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连镇国公府的人都高看他们一眼?
谢霜歌一路上脑子就没停,各种可能轮番闪过。
直到她被一道白花花的东西晃了眼才猛地回神,然后不自觉的红了脸。
那白花花的不是其他,正是楚大人精壮的上半身。
“什么时候脱的衣服啊?”谢霜歌抬手捂住自己的眼,顿了顿,慢慢的移开了一条指缝,眯眸看了过去。
这种事嘛,一回生二回熟,她从最开始的害羞不知所措,到现在的平静,还是有了很大进步的,甚至她还起了几分欣赏的心思。
不看白不看。
楚无恨转过身去拿架子上的衣服,腰腹线条绷紧,起伏流畅,青筋微凸,柔韧有力的腰肢收束在腰带里,遮住了更旖旎的景色。
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一张一收,莫名的有些性感。
谢霜歌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她不知道她的目光多么灼热,盯得楚无恨后背阵阵发烫。
他无奈的扯了扯唇,之前还知道害羞,现在倒是一点不避讳,是仗着自己抓不到她?
楚无恨眸光微闪,忽然起了捉弄之心。
他拿着衣服转过身,走到玉佩前面无表情的一点点穿了起来,系带的时候动作更是缓慢,谢霜歌的视线不由得被他手上的动作吸引,看他修长的手指抚过腹部,落在带子上,一勾一拉一打结,遮住无边春色。
谢霜歌看的正入神,玉佩忽然又被人拿了起来。
她一惊,做贼心虚的捂住自己的眼睛。
楚无恨剑眉微蹙,眸中带着淡淡的怀疑,盯着玉佩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你在看我?”
谢霜歌腿一软差点跪下,她蹲下身来,惊疑不定的四处瞄了瞄,这家伙在和谁说话?
她偷看被发现了?不会吧?
早知道不看了!美色误人!
谢霜歌懊恼不已,更是一点声都不敢出,生怕被楚无恨发现什么。
不过很快,楚无恨就收回了视线,“可能是看错了。”
他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翌日十五,宫中本该大办中秋夜宴的,但因着之前刺客的事,嘉宁公主昏迷不醒,太后身子也一直没好利索,皇帝便下旨一切从简,给了大臣些赏赐,没大操大办,自己在后宫摆桌,和后妃们简单的赏个月。
这次皇后也在,坐在皇帝身边,几次想与皇帝搭话,都被梅贵妃不着痕迹的打断了,皇帝也只顾着和梅贵妃说笑,没怎么理会皇后。
皇后神色暗淡,强颜欢笑也做不来,没坐多久就借口不适,匆匆离去。
皇帝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眼神不明。
半晌后他摆摆手:“罢了,时辰不早,都回去歇着吧。”
“是。”
妃嫔皇子公主们起身告辞,皇帝转头对楚无恨道:“朕知道你家中还有几个孩子,你回去看看吧,放你一晚的假。”
“多谢陛下。”
楚无恨没有推拒,顺从应下,跟着皇子们一同出宫,有几人想上前来说话,楚无恨目不斜视,只当没看到。
上了马车之后,驾车的辛行问:“主子,要直接去福聚来酒楼吗?”
福聚来酒楼是金都最好的酒楼,背后的主人据说是某位皇亲国戚,极为阔气,里面装潢精美,大气又不失雅致,很受达官贵人的喜欢。
而且这里的雅间极为安静有特色,需要提前预定才能有位置,更是满足了贵人们的虚荣心,所以不管是白日晚上,这里的客人都络绎不绝。
楚无恨坐在马车里,半张脸掩在帘子之下,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不,先在城里绕两圈,假做回府。”
“是。”
辛行放下车帘,一拉缰绳调转马车,向着小路去。
后面出来的几个皇子对视一眼,太子没什么表情,五皇子站在他身边嘀咕一句:“大哥,这个楚无恨未免太目中无人,你方才表现都那么明显了,他都没说停下来。”
太子眉一紧,抬手制止他:“老五,慎言,楚大人刚正不阿,不可妄议。”
五皇子撇撇嘴,明显不服气,旁边的卫九渊看过来,轻笑一声:“楚大人就是这个脾气,老五别介意。”
“就他有脾气?我没有吗?”五皇子说着就要挽袖子,太子抬手“啪”的一声拍在他的手臂上,对这个没脑子被人一激就上套的弟弟无奈了,语带薄怒道:“回去!”
五皇子吃痛,见太子沉下脸来心里还是有点发憷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说:“知道了。”
卫九渊劝道:“大哥何必如此严厉?五弟只是脾气急了些,没什么坏心思的。”
太子警告的看向他:“知道他性子单纯,你就别激他,他对你可从来没什么不好的。”
卫九渊闻言,不以为意的笑笑:“大哥这是哪里话,老五也是我的弟弟。”
太子轻嗤一声:“你知道便好。”
其他皇子见气氛不对,不敢搭话,就此不欢而散。
辛行拉着楚无恨在城里七拐八绕,甩开眼线,这才来到福聚来门前。
“主子,到了。”
楚无恨轻轻的应了一声,从马车上下来,叮嘱道;“最迟一个时辰我便出来,你找个地方躲好。”
“是。”
谢霜歌看着楚无恨和辛行的行事,心下疑云越发浓重,“怎么总这么鬼鬼祟祟的?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楚无恨进了酒楼后,立马有穿着整洁的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上来,“这位公子是有约吗?”
他瞧着楚无恨眼熟,但不敢随便认,所以试探着问问。
楚无恨点点头,“芙蓉间。”
小二一听“芙蓉间”三个大字,态度越发恭敬,“公子随小的来——”
福聚来的雅间名字都是有讲究的,最好的十二间分别以花命名,这芙蓉间是能排进前五的,非大富大贵不会轻易订。
见楚无恨这么平静的说出芙蓉间,小二猜测他肯定是哪家不常露面的大公子。
谢霜歌不是头一次来福聚来,以前也和其他小姐来过,更多时候是和沈含誉在这里见面,是以如今看到熟悉的二楼走廊,她情绪立刻低落下来。
“到了,公子里面请——”
楚无恨点点头,抬手敲了敲门:“是我。”
里面静了片刻,传来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进。”
楚无恨给小二一个眼神,小二会意道:“公子请自便,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喊小的。”
说着他转身便走。
楚无恨见左右无人,这才推门而入,速度之快,堪比做贼。
谢霜歌:“……”
“不会他进锦衣卫之前真的是做贼的吧?”
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雅间内的另一个人吸引了。
雅间分内外室,用一盏芙蓉花屏风隔开,画纸隐隐透光,能看到里面坐了个人。
听到动静,里面的人起身走出来。
谢霜歌眼睛一亮,凑近了瞧,出来的男子身形高大,和楚无恨差不多,但更瘦一些,书卷气浓重,一看就是从锦绣堆里滚出来的公子。
“你……你怎么……”谢霜歌诧异的睁大眼睛,看看他,又很想扭头看看楚无恨,但玉佩视野范围有限,看不到,不过谢霜歌每晚都会看着楚无恨入睡,对他的容貌再熟悉不过,连他脸上长了几颗小痣都数过。
眼前这人不说和楚无恨多像,但就是让人一见便觉得他们可能有什么关系。
眉眼之间莫名相似,只不过楚无恨冷厉,锋芒毕露,眼前人更温和内敛。
谢霜歌心情微妙,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还是不太好使,有点懵。
楚无恨和他面面相觑片刻,还是对面的人先开了口,带着几分无奈的意味:“我要是不说话,你打定主意做哑巴?”
“楚大人真真是了不得,我这个做表兄的三催四请都见不到人。”
“什么?表兄?”谢霜歌猛地站了起来,眼前一阵眩晕:“楚无恨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哪来的表兄?”
这不是小事啊,要是舅舅知道了,可是欺君的大罪!万一舅舅一生气把他咔嚓了也不是没可能。
她烦躁的咬了咬手指,含糊不清的嘀咕:“为什么非让我知道呢?”
她实在是做不到见死不救啊!
背负欺君之罪的楚无恨倒是淡定的多,根本没当回事,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人,毫无来由的产生了一丝亲切感,难道这就是血缘的联系?
“世子是不是认错人了?”楚无恨垂眸敛去纷杂情绪,无辜的问。
谢霜歌:“?”
镇国公世子杜慎之被他气笑了,伸手指着他道:“你……你糊弄谁呢?”
他抬手要去拽楚无恨腰间的玉佩,“你一入金都就戴着这块镇国公府的传家宝,你当我不认识?”
“这东西我有块一模一样的。”
然而没等他的手碰到,楚无恨一个侧身躲开,杜慎之手落空也不在意,拂袖无奈道:“算了,坐下说。”
两人进了里间,杜慎之给他倒了杯茶放在面前。
“多谢。”楚无恨道谢后落座,没喝茶,语调平平的说:“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这块玉佩是我……”
“编,你继续编,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杜慎之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看着他。
楚无恨看他一眼,张嘴就想继续扒瞎,杜慎之一句话成功把他堵了回去,“祖母很想你和姑母。”
话音落下,楚无恨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微沉,嘴闭上了。
杜慎之见状就当他是默认,叹息一声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来了金都后却不与我们相认,但我知道,肯定和姑母有关,对吧?”
楚无恨沉默。
杜慎之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祖父五年前去了,在得知姑母遇难后,他就大病一场,从那之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但他不信姑母死了,说什么都要派人去找,一找就是这么多年,每年过年的时候,他都会让人多放两副碗筷,说姑母和你……”
他喉头一紧,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偏过头,他眼尾的红色一览无余。
楚无恨见状,唇瓣抿成一条线,放在膝盖上的手松了又紧,手背青筋毕露。
谢霜歌心肠软,向来见不得人这般模样,此时简直坐立难安。
“姑母……杜慎之是镇国公的儿子,是老镇国公的孙子,那他的姑母岂不就是老国公的女儿?老国公大女儿嫁给了边境的将军,如今尚在人世,夫妻和睦恩爱,那只剩二女儿了。”
谢霜歌咬着指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位“姑母”是谁,整个人如遭雷劈般僵硬在原地。
“伯阳侯的原配夫人,不就是杜氏?”
谢霜歌嘴巴慢慢张大,她抬手捂住,感觉整个魂都不好了。
前些年老伯阳侯在祖地为官,就一直在那边定居,而如今的伯阳侯是其嫡三子,因为娶了杜夫人就留在金都,后来杜夫人有了身孕,老侯爷和老夫人情况又不大好,就让她去祖地养胎,若有个万一,也能看看孩子再走。
可等到九个月的时候,杜氏忽然动身要回金都,结果半路遇到山匪打劫,一尸两命,香消玉殒。
伯阳侯悲痛难当,几次派人前去搜寻,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马车停在悬崖边上,他们便猜测杜氏可能是怕受辱,跳崖自尽了。
过了大半年都没找到任何踪迹,这件事就过去了,众人都默认杜氏死了,再没人提起,又一年后,伯阳侯另娶一继室,生下了现在的世子——沈含誉。
“等等!”谢霜歌颤抖着松开自己的手指,难以置信的问:“如果楚无恨就是杜氏的孩子,那他……他和沈含誉岂不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谢霜歌受不了打击般的身子一颤,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所以说,她自以为的心上人,是死对头的弟弟,她自以为的死对头是她心上人的哥哥?
那她算什么?
更可怕的是,她差点嫁给弟弟,现在又和哥哥有了隐秘的婚约?
谢霜歌:“……”
要不她还是干脆咽气吧?
——题外话——
这就是一部关于爱情亲情大乱炖的故事,cp很多,渣滓也很多,男女主感情线纯甜。
第37章 杀母之仇
杜慎之见楚无恨没说话,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定定的看着楚无恨,表情几近凶狠,他沉声问:“祖母尚在人世,有些遗憾还能弥补,我就要你一句准话,你到底是不是姑母的孩子?为什么躲着我们?”
谢霜歌的心也跟着提起来,紧缩着。
沉默无声蔓延,半晌之后,杜慎之脸上的表情逐渐淡去,最后化为漠然,起身就准备走,“是我唐突了,既然楚大人——”
“是。”
楚无恨忽然开口,雅间内再度陷入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谢霜歌的心“咚”的一声砸回胸腔里,震得她有点疼。
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不与亲人相认,独自在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谢霜歌想起这段时间在玉佩里的所见所闻,想着楚无恨日夜守在陛下身边的辛苦,若他能认祖归宗,现在伯阳侯世子之位应该是他的,他现在应该顺利入朝为官,拿着俸禄享清闲。
何至于此啊?她不明白。
杜慎之嘴唇颤抖,怔怔的看着他慢慢坐下,“你……你真的是我表弟?”
楚无恨抿抿唇,很轻的点了下头,看出他还有顾虑,杜慎之惊喜之余忙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和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帮不上我也为你保密,我们是一家人啊。”
在杜慎之热切的注视下,楚无恨还是妥协了。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他不渴,只是借助这个动作斟酌下一会儿要怎么开口。
万般往事忽然被掀开一角重见天日,楚无恨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郁色。
“我的母亲在怀胎九月之际,从伯阳回金都,路上遇到山匪打劫,不幸遇难。”
杜慎之皱眉,“这是伯阳侯府对外的说法,若真是如此,你怎么会活到现在?又是从哪儿来的玉佩?”
总不能是出生的时候从嘴里带出来的吧?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是姑母亲自给他的。
楚无恨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这确实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当日劫车的并非山匪,那时刚出了伯阳地界不久,走到一处山林,就遭到了埋伏,那个位置非常巧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车被这群歹人逼上悬崖,侍卫和车夫护着我母亲逃跑,和那些所谓劫匪拼了命,我母亲挺着大肚子跑入林中,遇到了一位侠士。”
“侠士?是那位侠士救了你们母子两个?那这么说,姑母是不是尚在人世?”
杜慎之眼里燃起了点希望的火苗。
谢霜歌却觉得没那么乐观,要是杜夫人还活着,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侯夫人之位不要,连家人都不认?
果然,楚无恨打碎了杜慎之的幻想,声音沉了沉,像浮在水面上的碎冰。
“母亲当时动了胎气,被侠士带到自己的住处后就忍不住要生了,侠士找不到产婆,留母亲自己在这儿他也不放心,无奈之下,母亲拼着最后一口气生下了我,因为难产而血崩,我出生后没多久,她就去了。”
说到这儿,他眼底爬满了血丝,嘴唇抿出锋利的弧度。
杜慎之愕然,良久之后叹息一声,只艰涩的说出两个字:“抱歉。”
楚无恨摇摇头:“这些都是我长大之后,那位侠士告诉我的,他还给了我一封信和一枚玉佩,信是我母亲动身前写的,玉佩是她临终前放到我怀里的,说这是镇国公府的传家宝,给未来儿媳妇的,也是信物。”
谢霜歌心里揪的难受,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也是早早就去了,可自己比楚无恨幸运,还有舅舅疼爱,皇祖母庇佑,两下对比,楚无恨真的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