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沧海宗灵兽园见过几回大兽的音音回忆妖兽的体型,瞬间小脸一红。
咳,实在难以想象。
还没想明白,她后面的弟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苏青鱼。
苏青鱼还是那一副拽巴巴的样子。
看音音时候的表情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就很拧巴。
音音熟悉地无视他。
他却凑了过来,此地无银三百两,用怀袖遮了嘴。
“你今天还炼暖周丹。”
“不炼。”
“可你上次暖周丹捏成那个样子,孙师叔就没说你。”
音音多看了他一眼,并不想搭理。
“我,找你帮个忙?”
音音皱眉,为什么这个人能把请求帮忙表达成强迫的命令。
可不管哪种,音音都不想搭理。
苏青鱼欣喜地盘算着:“你快答应和我一起炼双修丹。我就和你说,我们两个联手,绝对能在这次的宗门大比里大赚特赚,特别是那些合欢宗弟子,一个个有钱又大方……”
音音不想赚这个钱。
阿昭说了,她不可以和合欢宗产生纠葛。
奈何苏青鱼的话太多了,又密,听得音音烦,音音放下手中刚修改过的丹药方子,在排队进入炼丹房的前一步,蓦然想起衡昭昨晚说的某个美德。
唇枪舌剑能杀人。
为什么她不能像阿昭那样呢?
况且她也不杀人,就是轻轻得、戳回去。
报复一下而已。
她停下步子,凝目回头,日光下的小鹿眼清透明亮,肤白如奶脂,微翘的唇珠红润润的,好似浓墨重彩的火烧云。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灼眼了。
苏青鱼蓦然红了脸。
音音纳了一口很足的丹田气。
她给自己加油鼓气。
在苏青鱼稍显顿挫的视线下,音音一咬牙,双手抱胸,红唇僵硬地扯起,努力模仿某人说话时的讽刺意蕴。
“闭嘴,大傻批!”
苏青鱼:……
第17章
“哈哈哈哈哈,所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他‘大傻逼’?真的这么骂?他就没说什么?这个年纪的人最要面子了,现在被你这么下了面子,几辈子都不想出来抛头露面了吧,不过没关系,一辈子很短的,也就十几年而已……噗……我还是忍不住,哈哈哈哈,骂的真好,就该骂他大傻逼!大傻缺!什么钱都想赚!”
衡昭笑得很大声。
音音无奈地捧着传音器解释。
“不是‘大傻逼’,是大傻批。”
“有什么不同么?”传音器那头的衡昭龙尾晃荡,眉眼间的神色溺着藏不住的顽劣,他突然挑眉,“你没被他打吧?”
音音摇摇头。
或许苏青鱼还要脸,又或许她关门关地快。反正她说完看见的,只是苏青鱼那张青黄不接的脸。
他,应该被自己气到了吧。
音音莫名有种成就感。
衡昭还在笑,这笑音音不太熟悉,不是她之前经常在心湖里听到的笑声,乖张肆意又清透,彰显出极为难得的少年意气。
音音含着的笑意渐渐僵硬。
骤然间,时间好像突然在某个罅隙回返。
这样的笑声……她似乎从前在哪里听过。
“音音,音音?”
“啊?”
“采药去了?还是走神了?喂?能听到吗?小傻批?小蠢蛋?嗯?还没反应……网不好么,打电话都会断线……忒!神他么神器,辣鸡,上次白帮狗东西修结界了……喂?喂?小傻批能听到吗?”
衡昭话窜地又多又快,音音舔舔唇角,小声打断:“……能、能听到的。”
“……”
衡昭回复矜然:“嗯。”
音音眉一颦,知道对方可能不好意思了,她轻轻揉了揉脸,扯开了话题:“我没事,只是有点担心马上的宗门大比。”
“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昂?“
“炼丹不能一夜速成,既然临时抱佛脚没有用,不如小摆怡情,大摆快乐。”
回应她的,是一道漫不经心又欠揍的男声,衡昭被日头晒得鳞片发热,他熟练地入潭,尾巴闲闲地摇着。
阿昭在泡水吗……水漾的声音不断袭来。
有些莫名难言的暧昧。
音音在药田坐着。
耳朵红涨涨的。
此刻她凝目看着这蓊蓊郁郁的林叶,似乎并不觉夏日浓荫凉爽。
音音捏捏不太舒服的耳尖,长舒一口气,指尖又游离到腰线搭下的那串青色灵石璎珞。
“阿昭,有个事情想问你。”
“嗯,你问。”衡昭没骨头似的靠在汉白玉石台上,他舒服地眯眯眼,回应音音时,深潭下的龙尾还顶着小小的一枚灵石玩。
音音鼓起勇气:“我供奉的灵石,龙神大人看到了吗?”
衡昭摆到半空的龙尾一停。
粗糙的暗淡灵石“扑通”一声,顺着乌黑鳞片坠入潭水中,很快消失了踪迹。
“收到了。”
“龙神大人没有丢么?”
“……没有。”
他看着自己的龙身,乌黑的鳞甲闪着贵气华光,不怒而自威,又带着股生人勿进的疏离。
这么霸气的龙尾,玩水也就罢了。
还顶着灵石玩?
他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
和海洋馆顶球玩的傻逼海狮似的。
艹,大傻逼!
衡昭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不说了,你送的东西,龙神都收下了。宗门大比的事……前面说的摆烂都是开玩笑的,笨鸟先飞早入林,你虽然慢,但学得久,不用怕,考前继续用命卷。”
细心传授经验,衡昭板着脸坐直了龙身。
想当初,他也是卷了三年,从卷子都看不懂到卷出了个省状元。
衡昭舒心地回忆往昔。
某枚落底的灵石终于被他想起,从深潭里捞出,衡昭金灿的眸子微眯,左看右看,最后龙脸一黑,将灵石藏在地宫最深处。
如果音音懂衡昭口中“卷”那个字的意思,就知晓她现在已经是清丹峰最卷的弟子。自她拜入孙郸望门下,晚睡早起,每日看四个时辰的书册,炼四个小时的丹药,留下休息吃饭的时间不过三个时辰。
紧张伴着激动,音音拿下了宗门大比中,丹修的第一名。
沧海宗炸了锅,孙郸望却没觉得多稀罕。
他是音音的师傅,当然知道音音如今的炼丹水准如何,若是再多练练,修士飞升时候的往生丹也不是炼出不出来。
届时,音音的名声那才叫风光无限。
音音捧着奖品神丹鼎,寻了个角落美滋滋地接通了通讯器。
但不知何故,没接通。
音音蔫蔫地收回传音器,却被苏青鱼不小心觑见。
“这是什么?这么好看?好像还是玉做的……是这次丹比的奖品?有这么好看的奖品么?我第三名怎么都没有类似的?”
音音冷着脸不搭理他。
苏青鱼尴尬地摸摸后脑,然后语气委婉却捎带些许扭捏。
“你怎么这么小气,上次你骂我的事,我都没计较。”
“这次又想说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音音不信苏青鱼会闲着无事找她聊天的人。
“你猜……”
“……再见。”
“哎哎哎!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我不炼不正经的丹药,合欢宗可以不用丹药,正经双修的。”
苏青鱼要炼的丹让她不舒服,把人药晕了,不就是把人当鼎炉吸?
反正这种事情音音做不来。
“这次不是,是方师兄想拜托炼几种丹。”
“方师兄?”方袭云?音音皱眉,“我和方师兄素来无交往。”
“所以他才拜托我找你。”
音音很想说其实我们二人也不熟悉,但收下了话头。
因为她有点想挣钱。
给龙神大人的供奉,还差三百枚灵石就到三千了。
音音应下了苏青鱼的单,记下了要炼的几种丹药,收费不菲。
好在苏青鱼也不在意。
方袭云是剑宗的弟子,剑宗弟子都有钱。
“但这个丹,方师兄用得到?”
镇心丹,多为平复梦魇所用,而且这丹有点邪,虽然效果好,但很是伤身,十天里用一日就会作呕难食。
苏青鱼刻意地撇开视线:“我也不知,你照着炼就是。”
但等了许久,他终究没忍住:“皎皎小师妹前几日回来了。”
小师妹?
顾皎皎?
音音蹙眉。
她学习之余,也偶尔想起那个娇俏的大小姐,其实她已经三年没见到顾皎皎了,听清丹峰的弟子说,顾皎皎身子不好,去了灵泉庄养身子,这一走就是三年。她能这么安稳,大多托了顾皎皎不在的福。
可顾皎皎现在回来了……
这事不大不小,总归在音音心里埋了个不舒服的种子。甚至炼着丹的时候,音音越看越觉得这丹像顾皎皎用的。
梦魇缠身,夜不能寐。
说的不就是顾皎皎么?
可音音没有耍小手段的意思。
她如今丹修比赛第一名,名声打出去了,来找她炼丹的人不少,断然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候出岔子。
随着顾皎皎的回归,宗门里的好些师兄最近都有了不少的小动作,去换好看饰品,去翻找昔日收藏,顾皎皎的人缘极好,哪怕离开了宗门三年,回来后依旧是众人的焦点。
大师兄应该很高兴吧。
但顾叙之高不高兴音音不知道,音音最近听了一个本隐秘却传遍宗门的惊天大消息,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但传的有鼻子有脸:据说当初宗主和宗主夫人因为一直没有子嗣,便收养了大师兄顾叙之为义子,后来有了小师妹顾皎皎,顺势给大师兄和小师妹结下了娃娃亲……
大师兄和顾皎皎居然有娃娃亲!
音音吃惊:!
不就证明,顾皎皎以后就是大师兄的道侣!
晚上把这事告诉衡昭时,音音还在瞠目结舌。
衡昭却并不觉稀奇。
“这有什么稀罕的呢?你们那儿不是经常有这种事?指腹为婚,同性则义结金兰,异性则永结姻缘。”
“我还真是头一回遇见。”音音暗叹自己见识短浅,“不过为实在没想到大师兄那么冷的人都快有道侣了……”
衡昭听她声音弱了下来,不由挑眉。
他突然道:“你、还喜欢你师兄?”
“???”
音音瞬间跳了脚,额头撞到了床顶。
她吃痛,但还记得辩驳:“不是!”
衡昭还记着音音蒙了心一样对姓顾的好,恨铁不成钢:“呦,小傻逼大了不由哥了,我不过随意提了一下,小傻批你就这么激动,还撞到了头……啧,快和我坦白,你是不是对那个顾叙之有心思?”
音音小声:“我只是以为大师兄这样的人不会有男女之情。”
”为什么不会有?“
“因为大师兄的脸上基本都没什么表情啊。”
“你经常看顾叙之的脸?”
“啊?”
“你果然对他有心思!”
什么啊?
音音被问傻了。
衡昭凝瞩不转,罕见地没有笑,默然了许久,才道:“你不能因为他好看的外貌就产生晕轮效应。”
音音惝恍迷离:“晕轮效应?”
衡昭微顿:“就是你给他套上光环,因为外表有魅力,就觉得他别的方面也优异。”
音音似懂非懂默默消化。
衡昭看她不认真,点点传音器,似在敲她的脑袋,想把她敲醒,低磁的声线中天生带着股韧劲桀骜:“仔细听着,这个大陆其实挺坏的,多的是又好看皮囊,欺骗他人的人。别一不小心被坏男人骗身又偏心。”
好看的皮囊,骗身又骗心?
音音想到什么。
她老实巴交:“那阿昭不是更危险么?”
传音器那头的衡昭错愕:“?”
太过直白的后果就是音音的耳尖不露声色地泛起了热燥之意。
随后说出的话,委实不算委婉。
音音忍着喉间莫名而起的羞涩。
她故作淡定地耸耸肩,让自己更轻松些:“论容貌,阿昭其实比大师兄还稍稍好看些。”
衡昭:……
音音:?
“嗒”的一声,音音茫然地看着不再发光的传音器。
这也被挂得太突然了吧。
她说错了么?
音音仔细回想刚刚说的话……从头到尾,都没什么问题,至于作为导火线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的心里话。
大师兄和阿昭的脸都无可挑剔,但她还更喜欢阿昭的脸,可能是因为对方和她谈话间的笑意多,虽然大多时候玩世不恭,但总给她某种很舒服的感觉,抓人心,痒痒的。
大师兄,就太冷了些。
下垂眼看人的时候,眸色犀利而锋利。
音音不由为顾皎皎默哀稍许。
不过她想这么多作甚?
难道她忘记了,其实那么多人之中,大师兄最亲近、且护着的就是顾皎皎了。大师兄多次亲自去秘境,哪怕受伤也要为顾皎皎寻药材,还会日日检查顾皎皎有没有按时喝药,药苦了甚至都准备了甜嘴的蜜饯。
所以顾皎皎好不好,才不是她该想的事情。
音音摇摇头。
定是宗门大比后她心散了,也懈怠了,才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昭说了——
今日不学习,明天变垃圾。
忒!她不要变辣鸡!
第18章
音音的丹炼得很快,但为了选出最好的丹药,她特意多炼了几炉,再从中选出形状“姣好”的“丹丸”。
毕竟是卖给别人的丹药。
所以苏青鱼来取药的时候,都吃惊了。
“这次捏得这么圆?”
音音白了他一眼,等他检查完,伸手借过沉甸甸的灵石。
仔细数好,音音这才收进了储物袋。
“这个丹药不能服用地过勤,最好……”不要服用。
后面的话音音没说。
别人只要了个丹药,而她只是个炼丹药的,不负责诊脉看病。
“最好什么?”今日音音和他多说了些话,苏青鱼有些高兴,“丹药的服用,方师兄一定清楚。”
“……那就好。”
不想这一送,就真送出了大问题。
午间,音音刚去膳食堂取了今日的午食,不想一群穿着黑袍子的弟子直匆匆地奔她而来,一个个面容严肃,腰间带着长剑,御剑而下就火速将她团团围住,好似她翻下什么滔天罪过。
但等他们言明,情况也大差不差了。
“你可是清丹峰弟子音音。”
“我是……”
“清丹峰弟子音音,罔顾宗门律法,奉命押送至忏悔堂惩处。”
音音吓得愣怔许久。
忏悔堂?
音音很不喜欢这个地方,甚至可以说畏惧和敬畏,速来只有犯了大错的弟子才会被押到哪里,可她犯了什么错?
“不必多言,忏悔堂的长老会给你机会辩驳。”
音音第一次来忏悔堂。
这个地方由沧海宗的四大退隐长老负责看管。即便心脏吓得“怦怦”跳动,音音依旧极力维持自己的镇静。但因为紧张,音音白皙的脸润着细腻汗雾。
“残害同门,罪证皆在,你可知错。”
浑厚苍老的声音从首席袭来,带着让音音难言的威压,音音虽然跪着,但面色很是倔强。可听完执法长老的话,又被按下罪过,素来寡然的音音此刻整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罔顾宗门律法,残害同门?
她一个丹修能伤害谁?
剑修随意一剑,或者宗门豢养的灵兽就能了结她。
“弟子无罪。”
音音跪得挺直,瘦削的身子并未因对方未收的灵力压迫而软缩。
她自觉无错,但等她炼制出的丹药出现在她面前,昨日才交给苏青鱼的丹药现在被碾碎,乳白色的丹尘染着鲜红的血渍。
她才觉察出不对劲之处。
甚至,苏青鱼,和剑宗方袭云也在。
执法长老看向对峙双方:“音音,你这镇心丹可是卖于剑宗弟子方袭云。”
“的确是我卖的,但有什么问题么?”
“剑宗弟子方袭云告发,因你的镇心丹,顾皎皎突染重疾,命悬一线,对方举证你故意夺人性命,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还有辩驳?”
音音眉头皱得极深:“我炼制出的镇心丹,无毒。”
她很确定这一点,才敢出来以丹药交易灵石。可现在告诉她,因为她的丹药,顾皎皎吃出了死生劫难?
“经沧海宗燕丹主检验,你擅自改了一味药材。”
方袭云面色冷凝,他素来不喜音音,偏爱顾皎皎,甚至顾皎皎在灵泉庄修养的日子里,他比顾叙之探望地还勤。
音音跪望着对方跳动不已的筋脉,再将方袭云目眦尽裂的神色纳入眼底,音音不由眉头微蹙。
看出对方目中的仇视和蔑意。
音音不躲不闪:“对,那是因为这丹药的药效烈,改为较为温和的拂幽草才适合身体虚浮的人服用。”
方袭云冷嗤:“你怎知这镇心丹是给虚疲人用的?”
音音默了默。
她自然知道,方袭云最喜欢顾皎皎的事,宗门不是秘密,况且方袭云从未从她这么购丹药,这么突然托苏青鱼,自然是为了顾皎皎。
可不管方袭云如何疾言遽色,音音就是不认这罪。
方袭云瞬间发难:“各位长老师叔们,弟子希望可以严惩音音,昨日若不是燕丹主恰好在,皎皎或许已经……可眼下此等恶子还不知悔过,弟子请求动用鞭刑!”
一共九段鞭,这要是打下去,人就少了半条命!
“不行!”苏青鱼一下子吓清醒了。
他看向方袭云:“方师兄,音音的丹的确无毒啊。”
“你都被她蒙蔽了么?”方袭云怒目而视,“她是什么身份,音音是什么身份,难道你还不知道?她就是妒忌皎皎,才会如此。”
音音气消了:“那你为何还让青鱼师兄找我炼丹?”
“什么?”
“你不喜欢我,厌恶我,却让我为你最喜欢的小师妹炼丹,你又怀着什么心思!”
方袭云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有什么心思,不过是顾着皎皎夜里梦魇难眠,才会在顾皎皎撒娇问他要丹药的时候拦下这事。可这丹药不好炼,找来找去,新得了丹修大比第一的音音最合适。
音音长睫微抬着。
她质问:“燕丹主只说换了药材,可有提及丹丸才是招致顾皎皎的罪端?我不认这莫须有的罪,若有人服用了正常的丹药而发生危险,是否日后的炼丹者都要遭受无妄之灾?”
“你!你这是在诡辩!”
方袭云气得喘着粗气,执法长老低语商量。
这的确是沧海宗规定的漏洞之处。
门规没有说明丹药出错会如何,但音音换药材炼丹,险些招致人命是事实,残害同门弟子罚处鞭刑的定言牢牢刻在宗规律石之上。
执法长老欣赏音音的傲骨和决断,但礼法不可违。
半炷香后——
“丹修音音炼制丹药成份存疑,犯戕害同门弟子罪,现罚以鞭刑五段。”
“剑修方袭云,丹修苏青鱼,助丹修音音,同犯戕害同门弟子罪,罚鞭刑两段。”
当第五道法鞭狠甩而下时,音音闷哼一声,嘴角的鲜血汨汨而出,脖颈处的筋脉狰狞而暴起,不住的跳动着,好似下一须臾就要跳出她单薄的皮肤。
身旁的苏青鱼眼睛都急红了。
即便他待会也要受,也不比现在急。
要不是不允许代罚,他早就冲上去了,都怪他,作甚答应方师兄做事……
“大师兄!”
宗门里能这么被称呼一声“大师兄”的,就只有顾叙之。
他脚步匆匆,踱步而入。
不顾苏青鱼和方袭云,得到众位执法长老的同意后,顾叙之无声带走了痛到近乎失去所有知觉的音音。
音音一言不发。
每一步,都是痛的,但大师兄没让她走回去,长剑出鞘,御剑而行,不过呼吸之间,就回到了屋里。
音音落座,后脊骨满是血痕。
后进门的顾叙之眉头轻皱,自从取了血,知道音音的身世后,他就一直没见过她。
竟不想,她和皎皎之间会出事。
顾叙之看着音音被肉被血濡湿的青色外衣,神色幽微。
音音其实挺疼的。
但她能忍痛,微抬头去看,大师兄还是这幅样子。
鼻梁高挺,窗外的日光落在他的颧骨上,劲瘦藏锋,落下不均匀的深沉意蕴,断情绝欲,无悲又无喜。
但不知道是不是音音的错觉,她总感觉就大师兄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很微妙,又捎带着难以捉摸的同情。
同情她今天受了鞭刑吗?
可,她见到大师兄的第一眼,以为大师兄也是来问罪的。
顾叙之并未久留,临别前,他沉默地看着音音,眸子似深潭,神秘又难以捉摸。
他给她递了两瓶药:“这个有用。”
蓦然间,音音心中流过几许暖意。
“谢谢大师兄。”
“今天这件事,会有人查。”
“大师兄相信我吗!”
“……有人查。”没说信不信,但顾叙之眉目温润,声音已然同平时的冷淡截然不同。
没有直接将罪名压在她头上。
音音已经心满意足。
送走了顾叙之,音音抵门而立,掌心的丹药和药粉存在感很强,带有某种清幽的竹叶气息。
后背是疼的,要赶快上药。
音音回到里屋,踉跄斜靠着床沿,长长地抽了一口凉气。其实白日的时候,她有许多藏在心里的话想宣之于口,埋怨的,气愤的,可当她对上方袭云鄙夷的表情时,都消然于唇间。
因为对方的表情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又好似全说了清楚。
或许有些东西,就是说不清的。
垂落的发丝轻动,半掩住音音那张失魂落魄的面容。
但,好在大师兄没说这是她的错。
音音收拾好复杂的心情,宽衣抹药。
她停在镜子前,盯着自己血涔涔的伤口。
不用镜子都能看见后背的累累伤痕,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上外敷的药粉又疼得音音脸发白,唇咬得发紫。
疼意拉长了时间,瞳仁沁上一层清透水光。
不等她换好药,轩窗边的外衣搁置架突然闪过灼眼亮光。
音音眯眼,没太注意。
但很快,传音器再次亮起,还连亮了三下。
好像是她放在外衣兜里面的传音器?
是阿昭啊?!
音音之前积攒的失落一扫而空。
顾不得药没上完,音音瞬间扯上里衣的衣袍。
但不等她踢踏着鞋子摸过去,就听见突然的一道声音袭来,熟悉的声线清沉劲峭,又稍显欢快——
小傻批,你来电话啦~小傻批,你来电话啦~
难道是传音器坏掉了么??
音音不懂这是某只大龙新设置的双向通讯铃声,当下她愣头呆脑地立在原处,傻傻地不敢碰传音器。
对方清朗且吊儿郎当的声线相继而至——
“有一只鹌鹑,早上不生蛋,下午不生蛋,只有晚上生,所以大家都叫它……”
这是什么动静,怎么就突然说了一群会生蛋的鹌鹑,还早上不生蛋,中午不生蛋,只有晚上生?音音痛到快要凝滞的脑子温温吞吞地转动着。
突然,音音眉梢一挑。
阿昭是在说:晚鹌鹑蛋。
或者是——
晚安,蠢蛋。
音音默了默,一时无言。
她接通了传音器,靠着床沿坐下,随着这一动作,她的后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不由“嘶”出了声。
衡昭兴致勃勃,本想问问她丹修大比的结果如何,听到她的抽气声,瞬间收敛了笑意:“受伤了?”
音音没想到一下子就暴露了。
可她受下的鞭刑实在太过霸道,她没瞒住。
她将今日的事,简单地描述了一下,那头的衡昭愈发沉默,眉峰微压,人形时的狭窄眸子多添几分不好惹锐利感,不怒而自威。
他不过就睡了个小觉,音音怎么就被陷害了?
这种感觉就是玩养成游戏时,精细养着的崽崽一夜暴毙。
暴!毙!了!
他这脾气,忍不了。
“那个顾皎皎难道不是陷害你丹药有错?不过你们沧海宗的都是大傻逼吗??你改了一味药材,他们那些破长老查出来了药无大错,还对你动用鞭刑?这么没长眼的话,是不是以后药店卖药的都不能给客人卖药了?!”
衡昭怒气难掩,一顿输出让音音不知从何打断。
但听到阿昭的想法和她一样,音音就没之前那么难过了。
“阿昭就不怀疑我故意的?”
“故意什么?炼丹害那个顾皎皎?”
“嗯……”
“噗……你是那样的人?”
音音很感动。
“小傻批你每天忙着卷生卷死地炼丹学习,脑子守恒定律,小傻批你又不是我,才没有多余的脑子做别的事。”说完还妖孽似的恶劣一笑,很气人。
音音刚凝聚起的感动烟消云散。
好了好了!不用阿昭你反复提醒我就是个傻批。
不过她可不就是个傻的!
为什么要赚这个丹药钱,还是方袭云的钱!
“吃一堑,长一智。”衡昭鼻挺眉深,他捏捏鼻梁骨,不开玩笑时带着浓郁的生人勿进的疏离,“以后别那么好心。”
说实话,这事音音如果不出于好心换药材,顾皎皎还拿捏不住机会害她。
衡昭不虞道:“你以后离顾皎皎远点,这次你在她手上吃了亏,她这段时间应该会安稳些。”
音音也是这么想的。
但衡昭尤觉不够:“你离顾叙之也远点。”
音音:“啊?”
衡昭不满:“‘啊’什么‘啊’,远点对你没坏处。”
音音小声解释:“大师兄没怀疑我,还说帮我查清楚,甚至还接我回来,给我送了处理鞭刑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