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结巴—— by林缠棉
林缠棉  发于:2023年0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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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又期盼似的看着他。
泡面被他两根手指一推,推到了她面前:“吃完让你走。”
话毕,他起身。
段之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见他单膝跪在床边,俯身从枕头下面捞出手机,按了几下,突然抬眼:“看什么?”
段之愿连忙低下头。
张昱树问她:“不想走了?”
她一点也不饿,只想回家。
但没办法,她不得不听他的。
方便面摆在那,她食不知味,偶尔目光瞟一眼张昱树,看见他不知道在跟谁聊天,企鹅提示音响个不停,‘滴滴滴’似警报。
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一碗面,外面天色已经黑如墨。
段之愿的手机响了,声音从张昱树口袋里传出。
她局促站起身:“我,我姥姥……”
“嗯。”张昱树把手机给她:“说你马上到家。”
她战战兢兢接过,犹豫片刻:“我不能骗人。”
“不骗人。”张昱树视线越过她看向空了的那桶面,说:“现在送你回去。”
按照他说的措辞和姥姥说完后,段之愿在少年警告的眼神中挂了电话,而后无措撇撇嘴,声音沙哑,又要哭了:“我……”
院子里突然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是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张昱树站起身,理了下衣服上的褶皱,柜子里捞出一件外套穿上,偏了偏头:“走吧。”
段之愿赶紧把手机揣好,跟着他出门。
老贺见她从屋子出来,神情诧异:“还真给祸祸了?”
段之愿垂眼,没敢说话。
她觉得很尴尬,又不自在缕了下额前的碎发。
张昱树偏头看了她一眼,瞪了老贺一眼:“滚。”
又问:“怎么样?”
“我给那孙子送警局去了,让我配合做个什么记录,耽误了点时间。”
话音刚落,段之愿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但她没吭声,轻轻攥了下拳头。
张昱树又问:“摩托呢?”
摩托就停在巷口外,张昱树的证件是半年前下来的,还是和老贺一起去考的。
算是他成年之后干过的第一件开心事。
张昱树掂了掂手里的头盔,扔到段之愿怀里:“上车。”
“我,我我……”
“我什么啊!”张昱树嗤了一声,跟她说:“你以为我想送你回去啊,万一你姥姥报警抓我,说我拐卖少女怎么办?”
“赶紧。”他不耐烦戴上头盔。
段之愿不敢再说什么,生怕万一惹得他生气又把她带去什么地方。
更何况刚才姥姥在电话里询问的语气已经很着急了,她也戴上头盔,颤颤巍巍爬上了车。
张昱树回头看她,突然抬手拨弄了下她的头盔。
轻笑一声又下车回到房间。
再出来时重新拿了个给她:“试试这个。”
刚才那个太大了,这个戴上则刚刚好。
摩托车发动机发出轰鸣声,似是恶魔的咆哮。
听见他说:“你可坐稳了,坐不稳被甩出去就是新闻。”
说完就前后晃了下摩托。
段之愿害怕极了,一把抓住张昱树的外套。
拳头攥得紧紧的。
他轻佻地咳了一声,提醒她:“搂我的腰会更好一些。”
女孩的声音纤细,却也能听出来是咬着牙说出口的。
“不用。”
张昱树垂眸瞧了一眼身侧,看她葱柳般的手指将他衣摆拽出褶皱。
弯了弯唇问她:“送你到那个市场?”
市场离她家里很近,走路五分钟就能到家。
这比直接告诉他家的位置要好,段之愿点头:“好。”
摩托车开得很快,能感觉到凉风钻进衣领。
周遭景物从眼前飞逝而过,她紧紧闭上双眼。
短短的路程在她的意识里变得漫长,一秒钟也被无限拉长。
终于,车稳稳停在市场门前。
张昱树先一步下车,抓着段之愿的手臂把她带下来。
他摘下头盔,理了下头发,问她:“回去知道怎么说?”
“知,知道。”
段之愿短促地呼吸,不敢得罪他,因为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改变想法,又不让她回家了。
只得顺着他想听的说,希望能赶紧放过她。
张昱树的视线上下打量她一番。
见她双手局促握在身前,白皙的手背微微泛红。
“冷吗?”他问。
因为在他家吹了暖风,还吃了热乎乎烫嘴的面,到现在都能感觉到胃里带着热度,蔓延至全身。
段之愿摇头:“不冷。”
“冻死老子了。”张昱树晃了晃脑袋,痞里痞气的样子让人不敢抬眼瞧他。
“本来你那碗面应该我吃的,现在我晚饭没了,你说怎么办?”
所以他现在是因为离家出走,生活过得很艰难吗?
可明明是他逼着她吃的。
段之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软软开口:“对不起呀。”
又乖又听话。
都不知道让他心软多少次。
张昱树手里还捧着头盔,低头看她,轻声道:“今天的事——”
“今天,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段之愿抬起头,迫切地摆手,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放心,我,我绝不会说的!”
这大概是她今天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张昱树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抬起手臂手掌搭在她肩膀上,捏了捏。
弯下腰又凑近了一些,与她目光持平。
段之愿心脏狂跳,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向后缩。
听见他说:“今天的事,你误会了。”
段之愿懵懂地眨了眨眼,仓惶中又添疑惑。
张昱树本想近一步解释一番,又想到自己在她眼中应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她理解的没错,他也不否认。
他就是个混子,不爱学习、离家出走,十恶不赦的混蛋。
混蛋怎么可能做好事呢?
混蛋都该去死。
他耳畔骤然响起这两句话,本来惬意的心情突然就烦躁起来。
放下压在她肩膀上的束缚,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走吧。”
情绪转换得太快,段之愿看也出他的欲言又止,但不敢再问。
最后这句话让她如获大赦,低着头忙不迭地跑了。
她走后,张昱树蹲在原地。
看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又垂下眼,视线落在雪地里她浅浅的脚印上。
过了一会儿,他挪了下位置。
两个人的脚印面对面,张昱树从鼻间哼出一声笑。
脚可真小。
回到家姥姥正在厨房收拾东西,段之愿赶快回了房间将自己这身脏衣服脱下去。
“愿愿,你去哪里了?”
知道免不了一顿责备,段之愿抿了抿唇,想跟姥姥说实话,可眼前忽然出现张昱树刚刚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没有在打架?
是她误会了什么吗。
她犹豫片刻,说:“我去同学家了。”
“那怎么也不说先给我打个电话呢。”姥姥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说:“快吃吧,给你热好了。”
她一点也不饿。
肚子里全都是张昱树给的那桶面。
拿起筷子戳了戳,强迫自己吃下几口饭就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什么又抬起手背。
撕掉创可贴扔进垃圾桶里,重新找出自己的创可贴贴上,而后才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本以为要褪去的风雪重新席卷整个燃城。
下了公交车,段之愿下意识看向那个巷口。
昨天的种种细节在脑海中重映,她扯了扯书包带埋头继续走,步伐加快。
到了班级依然下意识看向张昱树的座位。
书包扔在桌上,长长的背带捶到地面。
他已经来了。

冬天了,除了做操以外还额外增加了跑步的项目。
200米的操场,一共要跑三圈,每次都是大家的噩梦时间。
下楼时,林落芷挽着段之愿的手臂:“我也想摔一跤,然后坐在班级里看你们跑得累死累活。”
段之愿笑笑,挽着她的手臂一起下楼。
今天的大课间和往日不同,大家排好队后不见领操员,只见纪律老师拿着麦克风拍了拍,说:“今天抽查大家的仪容仪表。”
说完,学生会的人就拿着记名册下来。
仪容仪表检查的不仅仅是校服,还有指甲和刘海长度,更重要的是校徽和团徽。
每一次抽查,只要被抓到不合格的同学,不仅要扣分,还有扣班主任的奖金。
王老师在这一项上要求的特别严,连张昱树都没有放过,每天上学重点盯着的就是他。
今天也不例外,纪律老师话音刚落,王老师就走到张昱树身边。
扫了眼他校服胸前别着的两个徽章,尽管位置就快到胃了,依旧满意点点头。
她走后,张昱树的视线落在了前排女孩的身上。
插在口袋里的手指颠了颠,感受有东西在掌心跳动。
林落芷站在段之愿身后,拍了拍她:“你帮我把帽子从校服里拿出来呗。”
段之愿刚转过身,眼尖的林落芷就瞧见她胸前空空,压低声音问她:“你的校徽和团徽呢?”
“忘记戴了。”帮她把帽子拿出来后,段之愿的视线落在后排。
对上了张昱树的双眼。
他逆光而立,段之愿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清楚看到他衣襟上的两个徽章,折射出刺眼的光。
学生会很快过来,瞄了一眼拿起本子:“你叫什么?”
话音一落,身边同学一脸吃惊。
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不戴校徽的竟然是段之愿。
王老师本来站在后排,也诧异地走过来,垂眸一看扁扁嘴不悦道:“怎么回事?”
“忘记戴了。”段之愿垂着眼睛,耳朵尖都红了,小声道:“对不起。”
王老师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纪律老师瞧了眼名单,站在领操台上严肃道:“每一次检查都能遇见不遵守纪律的人,学校就这么一点点规矩你们都不能遵守,以后长大了在社会上有你们苦头吃的!”
然后,他又补充:“刚好体育馆新到了一批用品,名单上的这些人,利用午休时间到体育馆来帮忙吧。”
课间操取消,跑步照旧。
林落芷边跑边安慰她:“没关系的,谁都有忘记的时候。”
段之愿紧紧握着拳头,她才没有忘记。
每一天晚上睡前,和早上穿好衣服之后,她最先检查的就会是这两个徽章。
她端着手臂慢慢跑,抿着唇抑制涌上心头的酸楚,凉风瑟瑟很快吹干她眼里的雾霭,伪装的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队伍后排,钱震跑得呼哧带喘,偷偷和张昱树说:“树哥,你还跑啊,老师不盯着咱们了。”
王老师通常只盯他们跑一圈,老师一走,张昱树他们就会停下脚步,溜去学校的小超市买汽水和烤肠。
今天他却与往常不一样,不仅好好跑了一圈,第二圈也没有要撤下来的意思。
他眼神晦暗,视线落在前面那个瘦小的身影上。
目光随着她一上一下的马尾游走。
沉声道:“你走吧。”
“别啊树哥,咱们一起啊!”
张昱树没理会,兀自加快速度,直接跑到前排。
钱震和李怀对了个眼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李怀说:“树哥今天怎么了?”
“腿好了,开心呗。”钱震答。
段之愿早上就没吃饭,一圈跑下来已经有些受不住了,按着胃一再坚持。
林落芷率先发现她的不对劲,问她:“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去找老师?”
“不用。”段之愿赶紧扯住她的手。
她刚刚才扣了分,给班级丢人。
现在又因为自己的不适脱离队伍,王老师会更生气的。
咬着牙坚持,突然眼前被阴影笼罩。
段之愿转过脸,高了她一个头的张昱树跑在她身侧,遮住了大部分阳光。
他也在端着手跑,面色却依旧无常,少年的朝气展现脸上。
不像她,跑得脸发烫,呼吸都不顺畅。
“段之愿。”他叫她的名字,声线微沉,一双墨色瞳仁锁住她的脸:“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她垂眸:“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下一秒,她被扯着手臂拎出队伍。
段之愿吓得低呼一声,踩在凹凸不平的雪面上,歪了歪身子好不容易才站稳脚。
“不知道我说什么?”张昱树心里的烦躁倾泻而出,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闪闪发亮的徽章:“不想要了是吧?”
段之愿刚伸手,他就合上手掌重新插回口袋里。
“现在知道我说什么了?”
比起和他说话,跑步的压力更小一些。
她眼神向一旁瞟了瞟,才发现有好多人都在看他们。
看这个十七中学习最好的同学,和最混的同学站在一起。
引人深思。
“我不知道,在你那。”她实在是想赶紧回归队伍,又说:“不确定就问你要,我怕,你生气……”
张昱树撇撇嘴,心情瞬间跌落到低谷。
从前还觉得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挺可爱,也挺想欺负的,现在突然就烦透了她这个样子。
他后退半步为了看清她的表情。
纤长的睫毛带着湿润,胭脂色的唇微抿。
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我很好欺负’的模样。
张昱树刚抬起手,犹豫了一下,又收回,喉结上下涌动两下。
见他不说话,段之愿又硬着头皮问:“那你,要还给我吗?”
“不还。”
段之愿抿了抿唇,小声说:“哦。”
说完就要回去。
再次被张昱树拎着帽子扯回来。
他发现一个问题,小结巴和别人说话时,虽然慢声细语,但不太结巴。
唯独一和他说话,结巴不说,还带着这副无辜委屈样。
他好像也没对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那天怕她冷,把暖风小太阳找出来给她,还给了泡了一碗热乎乎的面,不就吓了她几句,就怕成这样?
“你至于这么怕我?”他声音不小,听着让她害怕。
段之愿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他了,为什么一直抓着她不放。
她局促地抓着校服衣角,脊背都僵硬。
“对,对不起……”
“行。”张昱树自讨没趣,抓着她的手把两个徽章扔到她掌心:“别摆出这一副好像我勒索你的样子,老子以后离你远远的,这样行了吧!高兴了吗?”
话里话外带着威胁的戾气。
段之愿把徽章攥在掌心,坚硬的外廓硌到细软的肉也没放开。
轻轻开口:“谢谢。”
真他妈无语。
就像谁想离你近一样。
张昱树扭头就走。
不远处是钱震和李怀,俩人蹲在篮球架后面吃烤肠。
钱震说:“树哥,那小结巴得罪你了啊?”
“嗯。”他语气不善:“得罪我了。”
“那好办啊。”钱震来了精神:“收拾她那可太好收拾了,吓唬两句我就能给她吓哭,树哥你信不信?”
他说着就要起身,被张昱树按住肩膀。
沉着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淡淡开口:“以后别提她。”
中午,段之愿吃了几口饭就被叫到体育馆。
体育馆昨天新到了一批健身器材,除了篮球以外还有成箱的滑板。
打算体育课时教给学生。
纪律老师急匆匆走过来,呵斥他们:“怎么来这么晚,不是告诉你们下了课就得过来吗!”
有隔壁班的回答他:“老师,我们也要吃饭的。”
“不带校徽好意思吃饭呢?除了吃你不会别的了是吧?”
纪律老师人生的高大,腆着肚子常年穿着一件黑色运动服,眉头一皱的时候像张飞,偏偏他本人也叫李飞,私下里大家都偷偷叫他‘飞哥’
“这个活力板。”李飞伸手一指:“把这些统统挪到墙边,二十分钟时间搬完到里面找我!”
老师一走,剩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真是的,就没见过他好好说话。”
“我觉得他有病,我们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干活的。”
“听说他家里有关系,不然来不了学校当老师的。”
那几个一边说,一边不情愿搬起箱子。
段之愿也弯腰干活。
活力板看着比普通滑板便捷,拿着却沉。
有几个男生托着三、四箱抱在怀里,段之愿拿不动,一次只能捧着两个,走了几圈呼吸就开始加重。
她觉得头有些晕,晃了晃脑袋。
门口突然传来吵闹声,是钱震他们过来取篮球。
段之愿浅浅看了一眼,又垂眸拿起一个滑板。
这时,李飞突然走出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突然眉头一皱。
“那个女生,别人都一次拿三个,你怎么就拿一个?”
段之愿低头瞧了眼自己。
“就是你,你过来!”
段之愿放下滑板走过去。
纪律老师可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不合他意的就是欠收拾。
“校徽不戴,让你干点活委屈了?还偷懒?”
张昱树一个人靠在篮球架底下,嘴里叼着根吃烤肠剩下的竹签。
钱震拍着球过来,笑得灿烂:“树哥,有人替你报仇了。”
“报仇?”张昱树吐掉竹签,不解问:“什么仇?”
“小结巴不是惹你生气了吗,飞哥正教训她呢,说她偷懒。”
话刚说完,他才想起张昱树之前就说过,不让再提小结巴了。
钱震赶紧闭嘴,嘻嘻哈哈说了句:“飞哥可真他妈吓人!”
钱震曾经被李飞教训过,有次因为顶嘴还被打过一耳光,脸肿了一天,他记得特别真,自那以后都绕着纪律老师走。
张昱树“嗯”了一声接过篮球。
拍两下原地起跳,篮球稳稳落入篮筐中。
“树哥,厉害,休息这么久技术一点也没退啊!”
张昱树眉梢一挑:“那是。”
说完就扔下球,表情恹恹的,像是对什么都没兴趣。
钱震这边刚脱了上衣,准备也投一个,突然被张昱树搂住肩膀,问他:“哭没哭?”
“啊?”钱震没明白:“啥哭没哭?”
“结巴。”
钱震挠了挠脑袋,不确定地说:“她一直低着头,我也没注意啊!”
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低头。
被胡佳欺负的时候还是低头。
她除了低头不会干别的了,一害怕一委屈就低头。
张昱树感觉自己的颈椎都替她发麻,晃了晃脖子把篮球扔给钱震:“你们先玩。”
说完,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树哥,你去找她啊?”李怀问。
张昱树没回头,抬起右手左右晃了晃。
能不找吗。
他给人拽进家里,也是他揣着人家的校徽不给的。
他得哄。

段之愿从来没被老师这样批评过。
第一天上学时,大家坐在座位上,王老师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笑道:“这个女孩挺好,长得漂亮,看着也是让人省心的孩子。”
她的确让王老师省心,话不多,做得多。
什么繁琐的活交给她都很放心。
像这样在偌大的体院馆里,被厉声呵斥,还是第一次。
段之愿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转过身,吃力地捧着三箱活力板,拖着到了墙角。
满是灰烬的地上,刮出几道地板原来的颜色。
再回去时,突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季阳走进来,先瞄了一眼办公室的门,而后跟段之愿说:“我来帮你。”
“不,不用。”段之愿后退两步:“我自己可以。”
“来吧,这个是活力板吧,上个星期听体育老师说了,要带咱们玩这个,很沉的。”他说着兀自接过段之愿手里的,而后又说:“你就站在这里,看着老师什么时候出来,装装样子就好,你这份我帮你干。”
段之愿的确很累了。
昨晚就没睡好,早饭没吃,午饭吃的又急,现在觉得后背都在冒虚汗。
她就靠在一旁的杂物架上,轻轻喘着气。
有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
季阳身高将近180,干活很快。
没一会儿,大家就把活力板搬到了角落。
李飞来检查了一圈,满意点点头,又指着地上的灰尘,说:“把地收拾干净就回去吧,以后都给我遵守学校规矩。”
李飞离开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有几个人说:“走,咱们先回班级拿水桶。”
季阳也开口:“段之愿,你就待在这里看门吧,我也回去取几个拖布。”
段之愿点头:“好,那我在这等着。”
张昱树懒散地靠在墙边,兜里掏出个口香糖扔进嘴里,熟悉的薄荷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他侧目看着体育馆紧闭的大门,手刚搭上去又放下。
两秒过后,舔了舔嘴角:“草。”而后一把拉开门,刚好与里面同学撞了个正着。
为首的那个男孩子吓得低呼一声,待看清面前这个人是张昱树时,更是瞬间僵在原地。
张昱树垂眸,看着自己的运动鞋被踩了个半个鞋印。
眉头即刻蹙起:“瞎了眼啊,看不见老子站在这?”
那个男孩子缩着肩膀:“对不起,我没注意。”
话音刚落,他才注意到张昱树的视线没落在他身上。
而是越过他看向身后。
男孩子也缓缓转过头,可除了六班那两个人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可看的。
他小心翼翼又道了句:“不好意思。”
而后轻轻侧着身子从张昱树身边离开,跑回班级。
张昱树眼睛微眯,墨色瞳孔深邃,锁定那两个人的身影。
他怎么就给忘了,也不是人人都会欺负这小结巴的。
她身边一直有个护花使者啊。
护花使者捡起地上巴掌大的纸壳,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凑到小结巴身边给她扇风。
还弯下腰不知道再跟她说什么。
小结巴红着脸,校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纯白色的毛衣。
毛衣上有柔软的绒毛,衣领是当下很流行的V字领,突出的两道锁骨撑起肩膀的轮廓,靠在那里又小又软。
“咳——!”张昱树倚在门边,故意咳嗽了一声。
空旷的体育馆响起他的回音。
两道目光瞬间看向他,段之愿先行站直身体,背过身去避开他。
这在张昱树眼中,更像是无声的挑衅。
他挑了挑眉梢,迈开步子吊儿郎当走进去,先是四下环顾一圈,而后慵懒开口:“季阳,老师知道你在泡她的心肝宝贝吗?”
段之愿一滞。
攥了攥拳头又走远了些。
季阳皱眉,问他:“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啊?”张昱树也靠在刚刚段之愿靠过的位置,头倚在架子上,歪着脑袋看他:“飞哥不是罚她过来干活,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来帮助同学。”季阳回答得坦然。
“是吗。”张昱树笑着揶揄:“帮同学降温啊?”
“大冬天的你帮人降温那不是没安好心吗,是想看人家多脱几件吧?”
“你——”季阳瞬间红了脸,段之愿就在一边,他迫切地解释:“我不是,我——”
“是因为我热。”一直没做声的段之愿突然开口。
她走过来:“因为,我热了。”
语气是少见的强硬,带着些不服输。
像是春柳的嫩芽,倔强地冒出头。
很少见她有这样的勇气,站在他面前夹着些又凶又萌的气势。
张昱树没忍住,弯了弯唇。
随即问她:“你跟我说话呢?”
能听出他语气不善,段之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此消散一半,未几,轻声道:“嗯。”
“有种再说一遍。”
很奇怪,明明刚才心中带着燥意。
一见她鼓着脸强出头,又喂喂诺诺的样子,突然就觉得万物晴朗。
他只想逗她玩。
“你是不是又想吃泡面了?”张昱树盯着她,话里的深意只有他们俩个人知道。
段之愿心里七上八下,刚想说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是刚刚撞到张昱树那个男同学,现在正拎着水桶和一众同学站在门口。
没有吩咐,不敢进来。
“水桶都拿来了。”张昱树看向季阳:“你不回去取拖布了?”
季阳离开了,门外的同学也不敢进。
偌大的体育馆里,只有段之愿和张昱树。
张昱树旁若无人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桃子汁,递给她:“喝吧。”
段之愿没接,也不看他。
很明显带着情绪。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出现,必然是全场的焦点。
大家都害怕他,除了钱震他们谁也不敢靠近他,只敢远远地看热闹。
段之愿走到另一边,倚在窗台上,阳光洒在她头上,为她渡上一层浅金色的光。
她不理他,就变得无趣了。
张昱树的眼神暗了暗。
掏出手机按了几下,没一会儿,钱震他们进来了。
钱震手里拎着四五个拖布,走过来:“树哥,你让我们拿拖布干什么啊?”
说完,瞟了眼还站在窗边的段之愿,低声道:“该不会让我们帮她干活吧?”
“怎么?”张昱树站起身,手背拍了两下钱震凸起的肚子:“再不干点活你他妈明天就要生了。”
季阳也紧随其后拿着拖把和笤帚过来,身后还跟着李飞。
李飞一进来就皱着眉,指着他们大吼:“谁让你们过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老师。”张昱树拿着拖布,懒散地走到他面前:“我们来干活啊。”
“你们干活?你们还会干活?”
“干活谁不会啊!”钱震捡起地上的拖布,拿过来一桶水,拖布投了投就开始擦地。
他那一身肉没白长,被他拖过的地方至少亮了三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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