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县城外几十里远的地方, 有个叫做瓮桥的小湾,沈泽秋他们的船撞出了一个大洞, 没法继续往前开, 只好停在瓮桥,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十分的荒凉,沈泽秋和胡掌柜带了近一万两银子的货, 大意不得, 忙找了间废弃破庙, 招呼大家把装货的木箱子抬到破庙里,再盖上油布防雨。
忙完了以后, 沈泽秋才把湿哒哒的衣裳脱下来,放在篝火上烘干。
“魏镖头, 你也坐下喝点酒, 烤烤衣裳吧。”沈泽秋对站在破庙门口打量地形的魁梧汉子说。
他们这回进的货多, 四五个人押运显然不够, 幸好金陵城内有很多镖局, 沈泽秋他们雇了魏氏镖局帮忙押镖, 一路走来平平安安,谁知人祸躲了, 意外没躲过。
魏镖头让手下分散望风,这才进庙里烤衣裳。
“今晚大家轮流睡吧。”沈泽秋提议。
魏镖头点头应声,“沈掌柜这个提议甚好,在外行走, 就是不能掉以轻心。”
“都是一路上跟魏镖头学的。”沈泽秋拱了供手,把刚烤热了一块煎饼分给魏镖头吃。
宛县的大牢中,一盏灯火微微摇曳,戴着脚镣和枷锁的瘦猴子咬牙不肯交代,眼看夜色已深,衙头额头上冒出一层汗,这瘦猴还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啊。
“大人,今晚还审吗?”衙头贴耳问李游。
李游穿着官袍,目光冷峻如腊月中的雪,他整理着袖口,“审,审到他开口为止。”
说完他一一拂过木架子上的各色刑具,“实在不开口,就用刑吧。”
话音刚落,瘦猴子咽了咽唾沫,刚好和李游锐利的眼神对上线,李游转身出去了,本朝律法禁止酷刑逼供,但对土匪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是可以使用比较残酷的刑具的。
他给过瘦猴子机会,仁至义尽了。
暴雨声盖住了瘦猴的尖叫声,李游看见胡雪琴撑着伞走过来,诧异的挑了挑眉毛,“你怎么来了?”
胡雪琴拿出帕子擦擦李游鬓角上的汗,“来叫你回家吃饭,一审案子就连饭都不记得吃。”
周围的衙差见状,纷纷挪开目光,祥装不察,李大人严肃清冷,原来也惧内啊。
“好,我错了,这就回去陪夫人用饭。”李游接过胡雪琴手中的纸伞,和她一起回衙门。
半路上刚好撞见来报信的衙差。
“李大人,沈掌柜胡掌柜所乘的船坏在了瓮桥,等咱们派人去接应呢。“
胡雪琴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几分,“他们没事吧?”
“人没事,请了镖师押镖,夫人请放心。”衙差拱手回道。
李游沉吟了一会儿,瓮城距离宛县有几十里山路,途中有土匪盘踞,并不太平。他拍了拍胡雪琴的手,温声说,“你先吃饭吧,我带人去接沈掌柜和你大哥。”
“好,路上小心呐……”胡雪琴攥着手帕,看着李游带着手下冲入雨幕中。
一场大雨过后,桑水河暴涨,临江的民房被淹了好大一片。
望着阴沉沉的天空,还有暴涨的河水,何慧芳和安宁都为沈泽秋他们担心。
这天早晨,唐夫人又来店里买东西了,要的料子奇怪,是纯白色的棉布,说是拿回去做法事用的,足足要了二十匹。
何慧芳恰好在店里,觉得可纳闷了,唐府要这么多白布干啥?
“何姐,你不知道呀,听说是唐府里的王姨娘惹上邪祟哩,整日疯疯癫癫,说有红衣女鬼跟着她,唐夫人好心,请了清风观的道长帮王姨娘做法事驱邪呐。”陆大妈消息灵的很,就没她不知道的事儿。
何慧芳感觉瘆得慌,“还有这种事?”
“听说王姨娘年轻时做过亏心事,手上不干净,现在年纪大了,阳气不足,才惹上脏东西的。”陆大妈压低声音,“要是没做亏心事,至于吓疯吗?”
何慧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了搓手,不敢再聊了,话锋一转,“那清风观灵吗?”
“灵呀,那里头的道长算卦顶呱呱。”陆大妈俯身附在何慧芳耳边,“县里好多人找道长算生男生女的日子哩。”
何慧芳对这个没兴趣,她只想去清风观算一算,沈泽秋他们啥时候能回来,路上顺不顺。
说去就去,她立刻按照陆大妈说的地址,去清风观找人算卦。
“大吉,令郎很快就回来了。”白胡子老道士掐指算了算,笑呵呵的说。
何慧芳一听,心里松了口气,那就好。何慧芳揣着满心喜悦,要回铺子里和安宁说,大家一块儿高兴。
她刚走进铺子里,伙计们便满脸堆笑的迎上来,“老太太,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掌柜的回来了,沈娘子和莲荷都往家去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哎呦,这可太好了。”何慧芳乐得直拍大腿,出门疾步往家去。
灶房里头文婶熬了一大锅浓浓的姜汤,盛出来给沈泽秋他们几个喝,热腾腾的姜汤喝下肚,都出了一身热汗,沉甸甸的身子变得舒服了。
这时候何慧芳也回到了家,看见沈泽秋心里就踏实。
等沈泽秋他们洗了澡出来,饭也做好了,一大家子边吃边聊,沈泽秋说起了回城的遭遇。
“我们把货运到吴州城,准备雇船回运到清源县,可吴州城的船都被包了,现在吴掌柜还留在吴州城看着货,我想回来想办法,找船去接应。”
沈泽秋的话一说完,安宁就觉得不太对劲,吴州城的船那么多,偏偏赶在沈泽秋他们回程是被租光了,未免蹊跷。
“有人在故意针对我们。”沈泽秋点点头,眉头深锁,“卫石去打探了,吴州城的船根本没驶出港口。”
何慧芳一听气得慌,“是云裳阁在背后捣鬼?”
“八成是。”沈泽秋道。
何慧芳气的撂下筷子,别说许掌柜找人打韦飞鸿,现在她也想踹他几脚,生的是人模狗样,咋就那就缺德哩!
安宁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唐家是做船运的,我明天去找一找唐夫人,看看她那边有不有船。”
只希望唐家没有被买通。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吖~
第二日清晨, 安宁和沈泽秋一块去了唐府。
“沈掌柜,沈娘子,请在此处喝点茶, 歇一歇,待我进去禀告夫人。”唐管家看到沈泽秋他们来, 目光微闪, 在心里有了七八分猜测, 将人引到前厅坐下,疾步去找唐夫人。
上回陆大妈说唐老板病好了,其实是误传, 唐老板的病不仅没好, 反而加重许多, 如今唐夫人日夜在他床前照顾,寸步不离, 人都清减了一圈,这份夫妻情深, 看得唐管家这些仆从都感动了。
老爷年轻时待夫人薄凉, 夫人对老爷却情深义重啊。
“夫人, 宁秋阁沈掌柜登门拜访, 人在前厅等着。”唐管家说着蹙起眉, “依老奴看, 八成为借船而来,黄老板前不久派人来说过, 若沈家借船,咱们,咱们不可借。”
唐夫人转动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黄老板?那不是王姨娘的义兄么。
“唐管家, 老爷病重后,家里事情交给了我,黄老板一个外姓人,竟要插手唐家的家事?”唐夫人一字一顿,目光轻轻落在唐管家身上,但警告的意味很浓。
唐管家反应过来,“是,夫人说的对,我糊涂了。”
他说完了,唐夫人脸色稍微好了些,目不斜视的去前厅。唐管家擦了擦汗,唐府要变天啦,府里的两个姨娘翻不起浪,他老实的抱紧夫人大腿,准没错。
沈泽秋和安宁坐在前厅,周围种满了五彩缤纷的娇花,粉蝶翩跹,一派安逸自在的景象。
可他俩实在没心思欣赏美景,一万两银子的货卡在吴州城,亟待找船运回清源,商会里的掌柜也天天盼着。
“唐夫人,叨扰了。”
等了一炷香时间,唐夫人终于从游廊里走来。安宁深知唐夫人的脾气,她不喜欢繁琐礼节,拐弯抹角。
“今日登门拜访,是我们急需一艘船运货,还请唐夫人出手相助。”安宁开门见山,微微颔首,眉尖处蹙起个小小的疙瘩。
唐夫人微笑,“别急,一艘船我们唐家匀得出来。”
她当然会帮沈家,一来是要立威,那臭男人声色犬马,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她要当家,就要拿出当家夫人的派头,黄老板之流休想插手唐家的事务,二来安宁和她脾气相投,看着安宁这焦急的模样,出于情谊她也要帮。
“太好了,多谢唐夫人,您帮了我们大忙。”安宁和沈泽秋没想到事情这般顺,感觉像做梦,直到唐夫人吩咐管家去备船,才完全确定,唐夫人没有开玩笑。
吴州城里,胡掌柜带着镖师们天天盼船来。
幸好有魏镖头和李游派的人一块守货,打退了几波不怀好意的人。
望着茫茫江面,胡掌柜攥着拳看了又看,孙七觉得他都快变成一块“望夫石”了。
这日清晨,江面起了层白雾,一艘船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缓缓驶向港口。
孙七兴奋的跳起来,“船来了,船来了!”
胡掌柜眼眶一热,男人有泪不轻弹,这回他是真哭了。
“别高兴的太早,万一不是接我们的。”胡掌柜既激动,又怕白高兴一场。
孙七腿脚快,奔到了江边边,“是接我们的,我看到沈掌柜了!”
“腿伤如何了?”
浓浓的草药味弥漫在房间里,韦飞鸿躺在床上,阿青给他端来新熬的药。韦飞鸿对阿青微点头,用眼神示意他出去,等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韦飞鸿才拖着伤腿,艰难的坐直。
“谢师傅关心,大夫说伤到了骨头,还要静养一个月。”
坐在床边关心韦飞鸿伤情的,正是云裳阁总店的管事周玉。听说徒弟的腿被人打断了,她特意从青州赶来看他。
“这仇我们一定要报。”周玉恨的咬牙切齿,清源县的人太可恨了,“等你拿下清源县布市的全部生意,你想怎么处置他们都可以。”
韦飞鸿深吸几口气,拳攥的很紧,“师傅,我和他们签过字据,承诺提供货源,您为什么卡住不准发货?若我没违反承诺,他们就不会打人。”
做人要重诺守信,这不是师傅和云老板时常说的吗?
周玉一脸你是不是疯了的表情,她对韦飞鸿视若亲弟,可涉及生意上的事,哪怕是亲兄弟也绝不马虎。
“飞鸿,主动权在我们手上,要他们一成股份不过分,他们想要货,就要付出代价,你不能心软,那是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
韦飞鸿将周玉的话视作金科玉律,可这回他有了自己的见解。
“邓掌柜,他因为我失信,破产了,妻离子散,许掌柜,因为我愁的头发白了一半……“
“闭嘴!”周玉细眉一挑,快速打断韦飞鸿的话,“这就是命,你因为这个对敌人心软了?”
“你别忘了,阿青还是奴籍,别说成亲,跟你到清源县都是破例,你不想帮她脱籍了?不想她恢复女儿身嫁你做妻?”
“要是想,就好好干,云老板不会亏待你。”
周玉越说越生气,这小子被他宠坏了,该晾他一阵子,免得分不清敌我,所以狠狠训了他一顿后,周玉气呼呼的推开房门,径直出去准备回青州。
躲在拐角的阿青吓了一跳,脸都白了,连忙进屋看韦飞鸿。
“没事吧?”阿青的声音在发抖,韦飞鸿是周大管事的徒弟,原本前途光明,要不是因为她,不会来清源县,更不会吃这么多苦。
韦飞鸿朝阿青伸手,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女子的小手,轻笑摇头,“没什么,师傅有事,先回去了。”
“那……便好。”阿青也努力的笑。
七月初二这天,一艘船从吴州城回到了清源县。船进港的那天,县里的布坊老板都来了,日思夜想,天天惦记的事终于办妥,一个个喜不自胜,笑的合不拢嘴。
“为了帮沈掌柜,胡掌柜接风,我们在八仙楼置了席,我们边喝边谈吧。”以姜掌柜为首,众人准备了极隆重的接风宴。
“恭敬不如从命。”沈泽秋笑着应了。
这晚上的接风宴办的特别大,足足有二十桌,各家的当家人到了,家眷也一起赴宴,包括铺子里的帐房、管事,把八仙楼的二三层全部坐满。
安宁何慧芳她们和女眷坐在一处,不停的有掌柜娘子过来以茶代酒,敬她们。
“实不相瞒,我们家快一年没开张了,多亏你们雪中送炭。”
“是啊,托你们的福,我们家的生意有救了。”
何慧芳笑的合不拢嘴,旁人夸沈泽秋和安宁,她也与有荣焉,特别自豪。
“无需客气,我们就是要团结起来,一块把事做好嘛。”安宁和各位娘子碰杯,脸颊上浮起几抹红霞,又美又温柔。
“沈娘子就是豁达……”
八仙楼上热闹非凡,楼下站着几个人影,不停的往楼上张望,上面的热闹动静就像一个个冰冷耳光,扇的他们面红耳赤。
唉,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就不该退出商会投靠云裳阁。
许掌柜原本黝黑的发白了一半,脸上皱纹也深了不少,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对身后几位犹豫中的同伴道,“走吧,厚着脸皮去看看,或许能分到一些零头。”
姜掌柜吃席吃到一半,正走出大厅透气,看见许掌柜等人走来,刚才还满面春风的脸,一下就垮了。
“你们去把许掌柜拦住,从今以后,我不会见他。”
随从得了姜掌柜的话,把许掌柜他们拦住,不让他们上二楼,还告诉了店家。
今晚二三层都被包了,客人自有权利决定谁能进,谁不能进。
八仙楼的掌柜对许掌柜等人抱拳,“不好意思,请下楼。”
“唉——”许掌柜只好叹着气走了。
酒过三巡,沈泽秋取了当初出资的名单,按照出资多少分购布匹,大家都笑得合不拢嘴。卫石赵全抱了几匹料子来,各家掌柜轮流又看又摸,都说金陵的不仅便宜,花色也比青州的好看,手感也好。
“我们一起敬沈掌柜一杯吧。”姜掌柜提议,他今晚特别高兴,别看他年纪大,可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嘛。
伴随着阵阵鞭炮声,锣鼓声,七月初七乞巧节,全县的布坊就像重新开了一次业一般,推出新款式,定衣裳送小礼物,举办抽奖小游戏等等,比过年都还热闹。
当然,其中最出彩的还是宁秋阁,衣裳款式最新颖,料子的种类,花色也最为丰富,还有琳琅满目的簪子、胭脂水粉售卖,沈泽秋还进购了一些胭脂盒子,小妆奁盒卖,受到了客人们的追捧。
安宁没忘记唐夫人好心相助,包了些新货亲自登门送去唐府。
”沈娘子有心了。“唐夫人留安宁喝茶,心想沈娘子做人果然周到细心,
宁秋阁生意火爆,斜对门的云裳阁更显萧条。
账房先生把总部的信交给韦飞鸿,韦飞鸿打开看了几眼,面无表情的递给账房先生。
“周总管要咱们抓紧问许掌柜他们要股份,等新货到了,我们低价亏本卖货,拖垮宁秋阁。”
打价格战,就是十个宁秋阁也不是云裳阁的对手。
“安宁,快过来看看,”沈泽秋满脸春风的走进铺子里,叫安宁往外走。
安宁看沈泽秋神秘的模样,不禁好奇,“什么事?”
“待会便知道了。”沈泽秋咧嘴一笑,领安宁到铺子门口,那拴着一只高大的骡子,大眼睛,竖耳朵,头顶一撮黑毛,看上去特别的强壮健康。
安宁惊喜的看向沈泽秋,“泽秋哥,你买的?”
“是啊,以后刮风下雨,咱们就有骡车坐了。”沈泽秋嘿嘿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二更噻
这头骡子毛发灰黑, 安宁给它起了名字,“叫做小灰吧。”
沈泽秋牵着小灰回家,住处有现成的马厩, 打扫一番就能让小灰住,车厢还没做好, 过些日子才能取货。
“真体面。”何慧芳摸摸小灰油光水滑的皮毛, 极是满意。
从此赵全也有了新活干, 便是每天牵小灰出去溜几圈。
七月盛夏,气温很高,明晃晃的日头在天上挂了整天, 只有到晚上才凉爽些。
何慧芳同卖冰人要了些碎冰, 熬了酸甜可口的酸梅汁, 再往里加冰块,更添风味。
“今晚我们吃炙肉。”何慧芳喜滋滋的说道, 这是她和陆家人学的,已备好了猪五花肉、牛羊肉, 和文婶一块把肉洗干净, 切成薄片, 用酱料腌制过, 再用竹签子串起来架在火上炙烤。
五花肉在炭火的炙烤下直流油, 诱人的香味一阵又一阵。
天黑了, 白日的暑气逐渐消散,一阵风吹来, 格外的凉爽,大家围坐在院子里,边烤边吃,再来几口冰凉的酸梅汁, 那滋味儿,比做神仙还妙。
夜深了,该就寝了,安宁沐浴后穿着浅色的亵衣,正坐在窗边吹半润的长发。
一阵风吹过,亵衣紧贴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白嫩的手指如葱尖,轻拂过乌黑的发丝。
沈泽秋推门进来,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了。喉结滑动几下,他扣紧安宁的腰。
“该睡了。”沈泽秋低声道。
安宁声音轻轻,勾得沈泽秋更加心痒,“泽秋哥,你先睡。”
可沈泽秋还是缠着她不放,安宁攥住沈泽秋捣乱的手,嗔怪,”做什么?“
沈泽秋把安宁抱起来,压下去,“小石榴快三岁了,该有妹妹了……”
一直忙到三更天,安宁才得空,枕着沈泽秋的手臂沉沉睡去。
离中秋节还有半个月,安宁和何慧芳就为节日忙碌起来。
先去糕饼铺预定了足够量的月饼,然后列下要送礼的名单,在桃花镇时人情关系简单,到了清源县后大不一样了。更别说沈泽秋做了清源商会的会长,就是不往外送,中秋前几日登门送礼的也有不少。
令安宁意外的是沈泽玉和梅小鲜竟然也送了月饼来,梅小鲜笑呵呵的,送的是自己亲手做的月饼。
沈泽玉手艺好,口碑佳,经营出了个小木工作坊,手下有七八个学徒,这回到县里买漆,惦记着中秋要到了,顺便过来看看沈泽秋他们。
“有心了,在家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吧。”何慧芳收了几十盒月饼,梅小鲜亲手做的她最喜欢。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说到了沈泽秋想重修沈家村老房子的事。
老房太破旧了,漏雨又漏风,还特别窄,加上这几年他们很少回家,屋子里没人气,院角院墙长满了青苔,今年开春,房后的小沟渠涨水,竟然把一角院墙冲垮了。
一家人商量了,还不如把旧房子扒了,重新建新的,不需要高墙深院,几间砖垒的厢房,修的干净整洁就是。
“小伯娘,泽秋,你们看这样的行不?”
沈泽玉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几笔,一间院子的雏形清晰浮现,左右各两间厢房,中间是堂屋,院里还留了两洼菜地,特别符合何慧芳的口味。
“哟,挺好,我喜欢!”何慧芳惊喜的看着沈泽玉,“你还会建房呐?”
沈泽玉摇头,带着笑意说,“不是我,泽钢农闲的时候帮人盖房子,小伯娘,你们要是忙,可以让泽钢帮忙盖,今年回去就能住新屋哩。”
“那好哇。”何慧芳对沈泽钢挺满意的,话不多但老实,他媳妇不太会说话,可心眼子不坏。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沈泽秋包了五十两银子让沈泽玉转交沈泽钢,“哥,钱不够的话,就找泽平去柜上支。”
“好。”沈泽玉笑,“砖石木料都用好的吧?结实,不过造价就高了。”
沈泽秋点头,“没事,哥你看着安排吧。”
兄弟两个默契的对视一笑,沈泽玉拿起包袱,“我走了。”
沈泽秋送他们出门,跟着走了两步,“哥,我和安宁成亲时床、椅都是旧的,连个衣柜都没有,一直很过意不去,这回新屋子里配新家具,麻烦你看着打一套整的。“
“好,你放心。”沈泽玉明白泽秋的感受,梅小鲜嫁给他时,家里也穷,现在手头宽裕了,就想好好弥补枕边人。
宁秋阁生意越来越旺,与之相反的便是云裳阁的萧条。
一辆马车在街角停了很久,周玉数着数,一个时辰内宁秋阁进出不少于二十位客人,可云裳阁只有一位。对比过于惨烈。
她气的脸色发青,掀开车帘下马车,气势汹汹的直奔二楼。
“你怎么一点不着急?”周玉揉着太阳穴,怒不可遏,努力压制着喷薄的怒火。
韦飞鸿站在窗前发呆,听见声音才发现周玉来了,“师傅,你怎么又来了?”
“又来?不欢迎我是吗?”周玉既生气又心寒,和一手带大的徒弟生了嫌隙,任谁都会不好受,“吩咐你的事做了吗?”
面对周玉连珠炮似的问题,韦飞鸿只微闪了下眼皮,语气冷冷的说,“在做,股份转让的字据已经列好,就等总部的货到,然后签字画押。”
看着韦飞鸿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周玉更生气了,她怒目圆瞪,“最好别骗我。”
韦飞鸿不说话,良久有些暗讽般的说,“我从不骗人。”
周玉气的险些失控,但竭力隐忍了,转身一边走边说,“我要带阿青回青州。”
“为什么?”韦飞鸿苍白的脸上闪过震动,急忙追上去,“阿青是我的未婚妻,不要带她走。”
周玉顿住,回身望向韦飞鸿,唇边噙着冷笑,“她的卖身契在云老板手里,老板想要她回哪里,她自然就回哪里。”
“你放心,只要你事情办的漂亮,人会还你。”
韦飞鸿是她一手培养的,人聪明,会隐忍,唯一不足的是心慈手软,希望这番历练过后,他可以成长。
“阿青……”
韦飞鸿竭力阻止,可周玉态度强硬,叫了两个强壮的婆子,把阿青带上了马车,韦飞鸿把牙咬的咯吱作响,曾经温柔的师傅变得太陌生了。
今年雨水多,听说北方河水泛滥,冲毁了不少的田地,清源县来了许多灾民,其中包含不少孤儿。
在姜掌柜的提议下,清源商会募集了一些善款,在城外设立了粥棚,每日给灾民们施粥。
晚上吃饭时安宁和家人商量道,“我想建一个学堂,教流离失所的孤儿们缝纫还有裁剪。”
一来让孩子们有了吃住的地方,二来就像唐夫人说的那样,为宁秋阁培养好的伙计,算是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何慧芳是刀子嘴豆腐心,听完了连声说好,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情呐。
“行,安宁这主意好。”沈泽秋也很赞同,“明天我和你去城外看看。”
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赵全就套好了骡车,赶着车去了城外。
清源商会设立的粥棚正熬粥,米才下锅,粥棚前就排起了长龙。密密麻麻的灾民衣衫褴褛,一眼看去至少有数百人。
“沈会长,您怎么来了,多亏你们出资设立粥棚,造福百姓呐。”
魏大人前来巡视,看见沈泽秋他们忙淌着泥水过来搭话,照顾好这股灾民,将来地方官考核,可是好大一笔政绩,魏大人高兴之余,对沈泽秋也充满了感激。
“应该的。”沈泽秋拱手,把来意和魏大人说了。
魏大人听完了连连点头,“好啊,好主意。“
说完了叫衙差领着沈泽秋去到灾民中寻找和家人走散的孤儿。
安宁没有下马车,坐在车里挑开车帘往外看着。
雨水把泥地泡的很松软,路面泥泞不堪,太阳一升起,地面的水分蒸发,更加的热。
沈泽秋在灾民中转了几圈,发现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简单,这些孤儿并不是流浪儿,大部分都是有“主”的,以舅舅叔父相称,但看起来并不亲密。
围在沈泽秋身边的衙差见得多了,附耳说,“八成是路上买的,现在又倒手买呢。”
“六两银子,五岁的女娃,乖巧能干,老爷看看吧。”
“这是个男娃,七岁,十两银子。”
沈泽秋和安宁看着孩子们又怯又怕的眼神,都动了恻隐心,他们不买,这些孩子也会被卖给别人。
幸好沈泽秋去一趟金陵赚了一千多两银子,钱不是问题,在官家的见证下,他们一共要了十几个女孩,四五个男孩,一共二十多人,都签了字据,在衙门里存了档。
小孩们一个脏兮兮,怯生生的,睁着眼睛好奇又害怕的看着安宁和沈泽秋。
“别怕,以后你们有地方住,能吃饱饭,穿干净衣裳,我们还会教你们手艺。”安宁对着孩子们柔柔的笑着,温暖的笑容很快感染的孩子们的心。
真的吗?这个美的像仙子的姐姐太好了。
何慧芳和文婶赵大妈等人早把租的一栋独门小院收拾干净了,几间大通铺,分别是男娃和女娃的宿舍,洗澡有澡堂,吃饭有食堂,雇了两个婆子做饭和洒扫,还有一个门房老头看门。
“以后店里的师傅轮流去教孩子们手艺,卫石教男孩功夫,女孩也要跟着练一会儿。”
沈泽秋做了简单的安排,宁秋阁的这个小学堂正式成立了。
县里的百姓们知道了,没有一个不夸沈家心善的,别人家买了孩子,哪里会这样好吃好喝的供着,还教人手艺啊。
于此同时,从青州运来的货终于到了码头,韦飞鸿亲自去接。
这批货一分出去,清源县平静的生意场,又要起波动了,原本一两银子的衣裳,只卖五百文,云裳阁资金雄厚压得起价钱,不知清源商会拿什么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今日最后一更)
第131章
中秋节家里收了许多月饼和糕点, 家里人吃不完。分给伙计们一些还剩许多,安宁便提议再买些瓜果,一起拿到学堂给孩子们过节。
学堂门口已经挂上匾额, 和布坊的名字一样,叫做宁秋学堂。
孩子们洗去满身污泥, 换上新衣裳, 一个个换了人似的, 活泼又精神,看见掌柜的来看他们,都特别的高兴。这些孩子出生穷苦人家, 宁秋阁的吃、住、穿是他们享受过的最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