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姑娘听着两人说着话,实在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她赶忙拿扇子遮着脸,笑道,“不好意思呀诸位,我只是,忽然看到了个笑话。”
小姐穿的不如旁人府上的丫鬟好,这不就是笑话。
有人小声道,“宋窈出来怎么不多戴些金银首饰呀,看上的簪子还不如人家丫鬟手里拿的,我都替她觉得丢人现眼。”
她旁边的姑娘拉了她一下,“你少说两句。”
“其实多说几句也没什么的,”宋窈笑笑,一派天真道,“我与端木姑娘自是不同,我爹不是官员,他没拿出多少银子养我,不过我想着,丞相的月奉必是快上千两的吧?单看端木姑娘这一身,云锦,腰间和田玉,头上冰种玉簪,身前鸽子血红宝石,没个近万两下不来,还有这丫鬟,糯种的手镯,蚕丝的衣裳,头上戴的,怎的也得二三十两?”
听到这话,端木熙的脸色就变了。
宋窈的视线绕了圈,随手指着刚发笑的姑娘,“还有这位姑娘,你这一身,没有个两百两,当是也下不来的。”
“看来还是要做官才有钱呢,也不知道我兄长能不能高中。”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出自高门大户一品官员,每月几银子,二品官员每月几两银子大家心知肚明。
真要靠着当官挣的那俩钱养家糊口,大家都得饿死。
水至清则无鱼,你要说丞相不贪污,那是天真。只是人家位高权重,这里又都是女眷,大家总不能把朝堂上的事情拿出来说。
可宋窈却是直白的含蓄道,“我想着,这和田玉对丞相府来说,是小玩意儿,对我来说太尊贵,姐姐若真想对我好,不妨说说您家是如何发财的,让我学上一二,日后也好帮太子持家。”
端木熙的笑容消失了。
三楼的厢房内。
端木丞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对着穿着一身青衫,把玩着手里夜明珠的惠帝道,“陛下明察,臣……臣这些年,为官清正廉明,至于小女那衣衫首饰,都是我夫人和她娘家做些生意,惯着她,把银子拿来给她买了些真假掺半的东西。”
第256章 被人算计
惠帝虽然允许官员做生意,经营铺子,但吃喝嫖赌这些,只能干前两个,而后两个却是暴利。
端木熙能买得起这些,跟端木冀私下开赌场花楼也有关系。
站在惠帝身边的男人勾唇,他着玄冰铠甲,身姿修长挺拔,如青竹屹立于眼前:“合着咱们大雍的丞相不满月奉,竟让女人养家?”
端木熙的脸色变了再变,半晌扯出一抹笑,温吞道,“什么做官银子多的,只是我娘开了几个铺子,”士农工商,她刚听别人嘲讽宋窈穷,在外抛头露面挣银子,这会儿便要打她娘的脸,虚笑道,“倒是忘了,妹妹的父亲清闲,带着妹妹都不懂这些规矩。”
“什么清闲,不就是偷鸡摸狗,喝花酒,赌银子吗?”有个下巴尖尖的姑娘笑道,“宋府的长辈如此,也怪不得宋锦瑟浪荡,就是不知这宋窈,是不是一样饥/渴。”
宋窈正要回击,却见一个表情阴森狰狞的妇人从八宝斋外冲了进来,将手里的长鞭甩向宋窈,叫骂道,“好一个宋家孽种!宋怀瑾为官不仁,在边关一手遮天,害死忠臣,如今你却能拿着他贪污的民脂民膏在这里挥霍无度!今日我便要杀了你这孽种替天行道!”
说着,那鞭子破空而来,直奔宋窈门面。
周遭的姑娘夫人尖叫一声,赶忙退开,只觉这个双目赤红的女人是得了疯病,生怕被殃及池鱼。
宋窈腰身一侧,鞭子“啪——”一声打在地上。
“孽障,你还敢躲?!”妇人眼球凸出,再次挥鞭,黑色的长鞭如银蛇一般凌空而起,却在空中被一只冷白纤细的手钳住。
少女缓缓抬起清寒的杏眸,手腕的力道一寸一寸箍紧。
妇人拽了拽鞭子,没拽出来,气的冒火,“孽障,松手!”
“松手?”
宋窈眉骨一挑,攥着鞭子的手向后一拉再往回一甩,只听“啪——”的一声,那鞭子直抽到对方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空口白牙污蔑朝廷二品武将,这一鞭子是教你闭上你那张臭嘴!还不将人拿下!”
今日宋府的女眷基本都来了八宝斋,因此宋府的护卫也在,闻言一拥而上,直把那妇人抓住。
妇人红着眼睛疯狂挣扎,眼看着自己的手腕被鞭子捆住挣扎不得,气的破口大骂:“竖子尔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平白无故绑我,弃礼法不顾,宋家是要反吗?!”
她喊的声嘶力竭,引得一众人等的目光。
二楼之上的宋锦瑟见状,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带着丁香急急忙忙跑下楼去。
而惠帝等人站在三楼的包厢,也是竖耳听着楼下的闹剧。
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对视一眼,带着几分慌乱紧张。
他们并不了解宋窈,但宋锦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次类比,宋家的这位庶生子……怕是斗不赢这位‘疯妇’。
尤其这位‘疯妇’他们还认识,乃是四品大臣章益的妻子,章益是二皇子一手扶持起来的怀化中郎将,心眼贼小,但凡在朝堂上与他作对的,他都想尽一切办法打压。
只是二皇子器重他,他气焰很盛,这次押送粮草也是,一路上晃晃悠悠,要么路过各州,和知府献上来的女子们打情骂俏,要么就去赌坊流连。
正所谓两军开战,粮草先行,章益的粮草迟迟不到,大雍的士兵饥寒交迫,这仗怎么打?
宋怀瑾本就憋着一口气,等到这人好容易来了,那粮草又被章益贪了不少,往里面塞了不少沙子糊弄。有脾气暴躁的小兵没忍住,凑在一起骂章益猪狗不如,却被章益带人围剿,割了膝盖骨,乱箭射死后,对着营帐里的将士道,“贱命一条”。
宋怀瑾本不欲与这等小人来往掰扯,只要他把贪了的粮草吐出来,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可经此一事,宋怀瑾不忍了,亲手了结了章益。
章益的侄女夏常在在后宫为妃,近日刚怀了孕,听闻章益被斩杀,章家人因为贪污被囚禁,肚子里的孩子差点没了。于是跪在楚后和太后面前苦苦哀求。
太后念在皇嗣的份上出面,让惠帝再斟酌斟酌,结了章家的禁足。
这不,宋怀瑾一回长安城,便找来了惠帝。
哪曾想,章夫人竟来了这么一招先发制人!
但凡宋家今日有一丝愧疚和不安被人说嘴,但凡章夫人受到众人怜悯,惠帝怜悯,宋怀瑾这事,都没法善了。
正想着,便见宋锦瑟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一把挥开宋窈,“你一庶生子,少在这里掺合我父亲的事情!丢人现眼的东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对着被绑上的妇人道歉道,“这位夫人,我不知你与我父亲之间有什么矛盾与误会,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细说,若是我父亲做的不对,我替他道歉。你莫要被宋窈的态度吓住,她就是在败坏我父亲的名声!”
那妇人闻言冷笑,对着宋锦瑟的帷帽啐了一口,“我与乱臣贼子的子女没甚好说!”
宋锦瑟被喷,也不生气,反倒有些跃跃欲试,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宋窈的凶悍和她的守礼。
两厢对比,大家便明白,她宋锦瑟是不干净不配当太子妃了,但宋窈又是什么好玩意儿?
遇到问题不想着好言好语的解决,反倒在这里喊打喊杀,这不是败坏她父亲温润尔雅的名号吗?
宋锦瑟想的正美,谁知宋窈二话不说一个巴掌打过来,直对着她帷帽下的脸,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啪——”的一声下去,宋锦瑟不可置信地捂着红肿溢血的脸和嘴角。
“没脑子的东西,区区民妇却出言不敬构陷朝堂二等武将,旁人胡言乱语都骂上家门口了,摆明了是要给你爹泼脏水,你还用着你灌水的脑子在这里要和人家解除误会!我去你的握手言和!你今日为了那点对付我的小心思和她坐下叭叭,明日长安城的流言蜚语便能杀死整个宋府!”
第257章 宋怀瑾:你肯定会变回来
宋窈一手拍在桌子上,“啪——”一声,震的整个大堂似乎都在嗡鸣,“我宋府虽不是什么四世三公之家,但我祖父从小就教我什么叫做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反之——”
她的目光对上章夫人,冷冷一笑,“辱人者人恒辱之,我大伯在战场为国为民九死一生,还有这等受他恩惠在长安城歌舞升平之人给他泼脏水,别说一鞭子抽过去,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我一百鞭子都抽得!”
她这几声说的铿锵有力毫不客气,让那些个原本觉得她脾气大又粗鄙不堪的世家女纷纷垂眸。
宋锦瑟被打的眼冒金星,回过神来便听见宋窈噼里啪啦骂她一通哪里忍得正要再说却被听到消息匆匆赶下来的苏渺意拉住,“给我闭上你的嘴!”
宋窈上前两步看着妇人,“说,谁派你来败坏大伯名声的?!”
“没人派我来此,”章夫人恨的眼珠子都要出血了,大骂,“宋怀瑾这等奸臣,人人得而诛之!我——”
“啪啪啪——”
宋窈几一巴掌甩上去,章夫人被打傻了,“你打我?!”
她养尊处优了一辈子,宋窈敢打她?!
“我打你怎么了?边关战事吃紧,镇国将军与北戎开战,若此战战败,失去易守难攻的榕城防线,北戎便可一路南上,直逼长安城。这等关头,你构陷镇国将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必是北戎派来蛊惑人心的奸细!”
宋窈说着,拿起手边金簪,直抵着章夫人的喉咙,“北戎奸细人人得而诛之,你给我死!”
宋窈手起簪落,这娃唬的不行,让三楼还给她捏一把汗的太子太傅差点一个屁股蹲摔地上。
谁知下一刻便听见章夫人慌张大喊,“我乃四品武将章益之妻,竖子尔敢?!”
宋窈的簪子戳进章夫人身后的窗户上。
她虽然会武,但到底是娇滴滴养大的姑娘,被宋窈这么一吓,只觉得裤腿一湿。
周围的姑娘们捂着鼻子道,“什么味儿?怎么这么臭?”
再那么仔细一瞧,章夫人竟是被宋窈吓尿了!
这宋窈,若不是生了张好脸,这行为举止,当真与蛮子无异!
“四品武将章益?不认识,不过——”
宋窈一副大爷做派,拎着团扇撑起满头大汗章夫人的下巴,嗤笑道,“这长安城的武将呢,我只认识一位怀化中郎将。说到这位啊,”宋窈‘啧啧’的想着,猛地一拍脑袋,“哦,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位三岁识字,六岁上学堂,十六岁便强/上数位良家子,其夫人为了掩饰丈夫罪行,事后斩杀幼女将其尸骨扔下枯井的大将军吗?”
“不过这将军虽猪狗不如,可半月前我替一农户家十岁的姑娘治病,细问方知这将军年过二十的儿子喜好幼女,不知糟蹋了多少孩童。事后这位大夫人又仗着家大业大去威胁对方敢说出去便诛杀全族。”
“朝堂之上的事情我不懂,但你要说,一个品行败坏之人说为大雍抛头颅洒热血的镇国将军贪赃枉法,那有人信才有鬼了吧?”
“你放屁!你胡说!”章夫人面上一虚,慌张道,“你这是栽赃陷害!我丈夫是忠臣!”
宋窈又是几巴掌打过去,“忠臣忠臣忠臣!我让你拿那么个猪狗不如的玩意儿玷污忠臣!”
“说我撒谎,你做的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当我算不出来!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我现下就陪你去大理寺,咱们叫官家看看,你这井里到底有没有女尸!”
“我不去!我不去!”
章夫人彻彻底底的疯了,她不知道宋窈有这种本事的。
她真的不知道她掐指一算就能算出来枯井,二皇子没和她说过这事啊!
她这样惊慌失措,在场这些人又不是傻子,她做没做过,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不可置信,四品武将能做出这种事情。”
“谁说不是呢?这夫人看着直白刚强,没想到,竟这般心狠手辣!”
“……就算章大人不是好东西,可一码归一码,这也不能说明,宋大人没有贪赃枉法吧?”
宋窈眉眼一扫,正对上说话的姑娘。
那姑娘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怎,怎的,还不让人说话了吗?”
“大理寺,御史台,顺天府……”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宋窈一一说尽长安城里的官府机构,“无论哪一种,只要诸位怀疑,便可以亲自去报官,状告我宋府贪污受贿!我宋府身正不怕影子斜,真有其事,我宋府道歉,我大伯辞官!但若没有,我做侄女的不乐意他被人泼脏水……你们要是不敢状告,那就闭上嘴巴!免得落个又怂又贱又爱撩的名号嫁不出去!”
她一字一顿说的不卑不亢,明明声音也不大,但就是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在场诸人被她的目光扫过,下意识地垂眸,不敢细看。
苏渺意声线清冷道,“窈窈说的不错。待明日早朝,我便让我儿启奏陛下,彻查大房身家,洗清诸位泼上来的脏水!”
“大夫人这是什么话啊!”周遭有夫人急道,“我等怎么如此想你宋家!都是这群没礼数的小蹄子胡说!同我等可没关系!”
“就是啊,大夫人!冤有头债有主,您丈夫的人品,谁不知道?这分明就是污蔑!”
先不说宋怀瑾铁血手腕,在皇帝那受宠,苏渺意又是苏家嫡女,身份高贵,二人强强联合别人不敢惹,就说今日这个宋窈!
你说谁家姑娘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不是宋锦瑟那种,有啥事咱喝杯茶好好说,说不通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是不是开出点条件,让人家别抓着斩杀四品武将的事情说?
宋窈倒好,啪啪几个嘴巴子下去。站在道德制高点就开始指指点点了,巧的是她说的还不是朝堂上那点事,说的还是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私事!
将被动化为主动,这种人,出身不好,但你能说她好欺负吗?
她动动脑子,便不是太子妃了,日后也有出息的很呢。
宋老太太带着白氏等人从楼上下来,沉着脸对宋锦瑟道,“亏你还是怀瑾的女儿,人家都这么诬陷你爹了,你还想着用你愚蠢的大度来体现窈窈智慧的暴躁!丢人现眼!向这等蛇蝎妇人奸臣一家道歉,我看你的脑子里是灌了大米粥!”
宋老太太就是故意把宋锦瑟的心思挖出来说给众人听,这种内宅之间女人们的小心思,大家都明白。
所以众人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宋锦瑟嫉恨宋窈身上,并不会再想宋怀瑾的女儿宋锦瑟为何要道歉?是不是做贼心虚?
惠帝眼底染上几分薄怒,将门猛地一推。
瞬间,无数锦衣卫从三楼涌出,直奔章夫人。
还在楼下的女眷们一惊,正要尖叫,看见那道明黄色身影,宋老太太一惊,“陛下!”
“……陛下?”一些未见过天颜的夫人和姑娘们跟着宋老太太等人一起跪下去。
“都平身吧。”惠帝开口,上前扶起宋老太太,“朕微服私访,不讲究那些规矩,您快起身。”
“礼不可废。”宋老太太说着向后一瞧。
只见二皇子,丞相,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还有那抹身着铠甲,眉目清寂的身影……
宋老太太来不及激动儿子回家,只觉得一阵偌大的恐慌将她包裹。
惠帝怎会在此?
章夫人又是谁招来的?二皇子?丞相?亦或者说不曾露面的其他皇子?
是不是她刚才,不,应该说,若是刚才,章夫人冲的不是宋窈而是宋锦瑟,这俩人私下去谈,章夫人出点什么事情,那贪污受贿,奸佞,这样的名声是不是真就落在了宋怀瑾身上?
宋老太太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脚底板直逼天灵盖,她不敢再想,慌张地低头掩饰眸子里的惊恐。
惠帝松开宋老太太,将目光放在章夫人身上,开口道,“将人拖下去!”
“陛下!陛下饶命!臣妇是冤枉的啊!”章夫人惊恐大叫。
二皇子给她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拖下去,不当场斩杀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
“唔——!”离章夫人最近的宋窈猛地跳起来将手中的帕子揉成一团塞她嘴里。
“冤枉冤枉!你们夫妻二人冤枉,被你们害死的边关将士不冤枉?被你们抛尸枯井的女子不冤枉?!狗夫妻欺负陛下勤政爱民,政务繁忙,一心扑在国事上,私下里鸡鸣狗盗,惹得民声载道天怒人怨!陛下罚你你喊冤枉是对陛下不满?我就见不得任何人对陛下不满!”
说着,一个眼神看向宋阮,宋阮跳出来道,“吼!咱普通老百姓能有今天,大雍能过好日子,谁不得说句陛下真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等百姓受陛下庇护,别说你是真有错,就是没错,陛下罚我,我都心甘情愿!我巴不得陛下跟我说句话,我好把这话抄下来天天供奉着,身在福中不知福!”
惠帝:“……”
咳咳,这俩人是朕的头号粉丝吧?
说真的,惠帝这些日子在前朝,天天听着御史台敢这个干那个,激情的时候连他都喷,去后宫呢,那些女人也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天天扯皮。
没一个人关心他,夸他。
宋窈和宋阮这俩孩子,干别人的时候那是一个火力全开,真心佩服别人的时候,艾玛,反正这马屁拍的惠帝神清气爽。
惠帝当下一扬手,不让章夫人走了,二皇子心里一慌,正要说些什么,便听惠帝道:“朕信任章益,派他押送粮草,谁知行军途中,他贪赃,流连花楼赌坊,害的前线多少大雍儿郎平白丧命?你们夫妻仗着朕公务繁忙,做尽肮脏事情,若非朕这次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还准备骗朕到什么时候!”
惠帝起先不罚章夫人,是觉得丢人现眼,他一手扶持上来的官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草菅人命,传出去了成什么话?
但宋窈提醒了他,一是他政务繁忙,要管的事情太多,没发现在情理之中,二就是天怒人怨民声载道,章益夫妻做了这么多恶事,他要是再不处罚,百姓不是得骂他了?
二皇子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章益死了,章家成了废棋。
原本以为这颗棋子可以帮他对付宋家,甚至让丞相欠他人情,可谁想……
君盛泽看向宋窈。
宋窈的目光也恰巧落在他身上,以一种看穿一切的了然。
看穿一切……
君盛泽在心里细细品着这四个字,深吸一口气。
好,好她个宋窈!
只怕这人是早就察觉到了惠帝所在,将计就计!
君盛泽从不小看女人,实际上,他清楚的知道,有些女人狠起来,男人也是招架不住的。
惠帝出宫游玩,讨了这么大个晦气,也知道是这些人算计的,挥挥手道:“怀瑾刚回家,”惠帝招呼着将视线粘在苏渺意身上,不掩火热的宋怀瑾,“你这两日多陪陪帝姬。”
“臣遵命。”宋怀瑾方才上前一步,他声音清朗,被晒得有些黑的侧脸棱角分明,修长脖颈中间喉结明显,喉结旁边有颗显眼的红痣。
此刻看着双眸赤红的宋老太太,有几分动容道,“娘,孩儿不孝。”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宋老太太掉着眼泪。
宋怀瑾哄完宋老太太,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苏渺意身上。
虽是老夫老妻,除了刚成亲那会儿,后来都是聚少离多。宋怀瑾克制自己的心猿意马,宋锦瑟看见爹,正要哭哭啼啼冲上来哭,却见宋怀瑾快步走到宋窈面前,举起胳膊把人拎起来。
是的,拎起来。
宋窈猝不及防被拎,下意识踢踢小腿。
我天,“我飞起来啦?”
宋怀瑾噗呲一笑,“窈窈,你长高了呢。”
他平视着宋窈,笑眯眯道,“又变白了,好看了,”他语气不乏激动,将人拎着转个圈,大笑起来,“我三年前就跟你说,你肯定还会变回来,大伯没骗你吧?”
“当初白哭鼻子喽,小哭包。”
宋窈有些害羞。
是真的害羞的那种,她想到小时候因为莫名变丑就蹲在墙角哭的和个小傻/逼似的自己,宋怀瑾来哄她,她哭的更凶,把鼻涕眼泪都蹭到对方身上哽咽,“我长残了,呜呜呜,我不想长大了,我想当小孩,我怎么不能变小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宋怀瑾当时也是第一次给女娃当爹的。
宋锦瑟总因为各种小事闹性子,他会哄地很,真心实意的同宋窈说,“不哭不哭!都是假的,窈窈是在长身体,漂亮变成窈窈的身高,窈窈再长一长又和以前一样好看了。”
宋窈的金豆子还是掉,“能不能不长高,就漂亮?”
宋怀瑾想了下,“那你是有点贪了。”
他话说的好直白。
小团子仿佛承受不住打击,后退几步,摇摇欲坠,“……呜呜还是让我去死吧。”
宋怀瑾:“我的意思是,睡上几觉,你的梦想就会实现。”
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宋怀瑾每次给她写的信里大多都是心灵鸡汤,诸如:
——“献给我一生要强的窈窈之自信的姑娘最美丽。”
——“别在吃苦的年纪选择安逸,未来的你会感谢今天努力拼搏的自己。”
——“外行人看脸,内行人看内在。”
——“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能自己扛也可以对我声张,你矫情幽怨的样子并不丢人,但要做个勇敢的人,学着去承受命运给你的每一个耳光。”
宋窈:QAQ。
就,浓浓的,一种说不上来的乱七八糟的感觉吧,小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还有点替宋怀瑾尴尬,脚趾扣地。
“怀瑾,你拎太高了。”眼看着宋窈的身子在半空荡了半天,苏渺意嘴角一抽,去推他,提醒道,“窈窈是女孩子。”
言下之意:她不吃你这套。
拎拎拽拽成什么样子,这不是把对儿子这套对女儿……对侄女了吗?
宋怀瑾并不尴尬,他甚至揉揉宋窈的脑袋才将人放下来,“下午了,我让人给你拿回来的囊你吃过没?泡羊肉汤里味道不错,回去我泡给你吃。”
他见苏渺意给他写的信里提过两次宋窈,小姑娘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怎么,突然成了只吞金兽,一顿饭吃的比他都要多,还挑嘴。
宋窈是想回府,但是……她还在等君晏……
宋窈看了眼宋老太太,宋老太太福至心灵,一个是大伯,一个是夫君。
“窈窈还没买簪子呢,你别在这催她,阮阮,你陪窈窈,我和你大伯他们先回府。”
被宋老太太攥着胳膊往外走的宋怀瑾还不理解,“娘,你是不是对窈窈有什么意见?见不得我和她好。其实娘,你看今天这事,要不是窈窈这些话,儿子斩杀章益这事真没法善了。”
亲生女儿尚且不分青红皂白就去道歉,说真的,宋怀瑾真是有些无法理解和寒心。
但宋窈却站出来替他说话,替他掌掴章夫人,他这心呀,就跟着抹了蜜一样。
“你要不治治脑子吧。”
宋老太太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窈窈等太子呢,你谁啊,哪来的脸让她和你走?”
“什么?!”宋怀瑾虽然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有猪拱咱家白菜了?!”
“这您都不拦着,您心也太狠了!果真不是自家孩子都不知道心疼的吗?!”
宋老太太:“……”
闭嘴吧憨批,我杀你娘!
宋窈果真等到了最后。
夜幕降临。
宋阮杵着下巴看向窗外,长安城内舞龙舞狮,还有杂耍的技艺者比比皆是,“今日是夜市呢,好生热闹呀。”
是呀,好生热闹。
宋窈顺着窗外琉璃灯盏看去,可再热闹,这都入了夜了,君晏还是没来八宝斋。
灯火阑珊处无他,天地水穷处无他。
她的身边,更是无他。
宋窈有几分低落,她想到了在修仙界时,曾和她师姐结为道侣的一个妖族弟子,每次同师姐约会前,都会被他那位青梅竹马以心口疼呀,不舒服呀为由叫走,师姐每每发火,总是被气哭,宋窈当时不理解,如今倒是有几分感同身受。
这到底是她和君晏确定关系后第一次约会。
对方这般不在乎的爽约。
她却是早早就跑来,连新的衣裙都没有换,还被人嘲笑,就怕他等太久,可是……
宋窈有些生气,明明说好给她买完簪子就悄悄去逛夜市的。
骗子,大骗子!
宋窈踢了下小桌几,心里弥漫着涩涩的不舒服。
她大概是不高兴君晏的态度,哪怕有事来晚了,难道不能给她说一声吗?
远处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掌声和喧嚣声。
锣鼓喧天,有异域的女子骑着白虎,指挥白虎越过火圈,叫好声铺天盖地的席卷整条长街。
孩童们追着火狮在长街欢呼,窜来窜去。
半夏看着长街下忍不住蹙眉,“咦,那不是四皇子吗?”
宋阮下意识地顺着半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跳加快,正要起身,却又听半夏道,“他身边的小公子是谁,男生女相,好生漂亮!”
像是为了应证半夏的话,跟在君长歌身边抱着兔子花灯的漂亮小公子抬眸,正对着八宝斋的方向望过来。
那是一位女扮男装,极其漂亮的姑娘,长的柔柔弱弱的,穿着一身雪白的宽松长袍,衬得她楚楚动人,令人忍不住想要呵护怜爱,舍不得伤害。
君长歌手中的折扇虚搭在那姑娘的身侧,他眉眼清隽,少了几分轻佻,多了几分难见温柔,隔开了女子和周遭众人的解除,霸道又充满占有欲的护着身边的女子。
占有欲。
宋阮细细品着这三个字,她的动作顿住,笑意在唇边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