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炷香后。
宋窈举棋,捏着一颗白子,纵观全局。
下棋讲究的是布局和谋略,棋盘上的一黑一白是两军作战。
宋锦瑟曾经棋风凌厉缜密,滴水不漏,除了宋窈气运的扶持,还有她本身在棋这一项就曾得苏老爷子亲手教导。
苏老爷子统帅三军,为不可多得的将才。
宋锦瑟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不少东西,黑子在棋盘之上盘旋错综复杂如千军万马般试图吞并白子。
可惜的是。
苏老爷子作战一向讲究一个浴血奋战,凡是苏家军,绝不放弃,绝不抛弃,万不得已时,也是用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利益。
但宋锦瑟本却是个不愿损害个人利益的,在获得十子先机时为了打压宋窈,她试图不丢一粒黑子。
既想要赢,又不想有所损失。
可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越是想要假装完美,越是漏洞百出。
因气运禁锢宋窈的某种力量已经无法左右宋窈的思绪,她凝神静气,一子落下。
棋盘于瞬息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围观众人眼前一亮。
“置死地而后生?绝!”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以十子劣势扭转乾坤的,宋六姑娘,是这个。”有人比了个大拇指。
宋窈悠悠起身,“宋锦瑟,你输了。”
宋锦瑟盯着棋盘,看见原本势头大好的黑子势去如山倒,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
……怎么会……为何这次会输?为何她如今遇到难题,再也不似以前一般,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凭空出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指引着她去一件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的事情?
是因为气运。
对,就是气运!
宋锦瑟喘着粗气,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她不是输给了宋窈,她只是输给了天道的不公不允!
若是这气运一出生就在她的身上,她何至于此?!
“宋窈,”像是不愿面对这一切,宋锦瑟猛然打落棋子,怒道,“你作弊!”
宋窈心里冷笑,面上却“咦”了一声,“作弊?现场比棋双方临场发挥如何作弊?让我想想——”
“咱们宋府嫡出的,不缺金银权势的小姐的意思是,我重金买通了你,让你故意输给我吗?”
“不会吧不会吧!”宋窈捂嘴道,“我一生要强的堂姐不会为了污蔑我,这般自轻自贱说你真的被我买通了最后关头又回头是岸了吧?”
“你——”
“毫无棋品,没有秩序,丢人现眼!”
考官训斥道,“宋五姑娘,你逾矩了!”
宋锦瑟委屈的双眸含泪,四下看了一眼。
若是平素,她眼含春水,似有星辰万千,梨花带雨最是惹人怜惜,哪怕她做错了,众人也觉得,小事一桩,垂怜女子本就是该做的。
可如今,失去了气运的宋锦瑟,双眸暗淡,不再像曾经一般,纯粹漆黑,就少了那份干净感。
一时间,无人帮腔。
甚至不少世家公子凑到宋窈身边道,“六姑娘棋艺高超,不知一会儿比完了,可愿不吝赐教?”
宋锦瑟又羞又恼,含着眼泪,冲到台下。
月如玉急忙追去,“锦瑟,你怎了?等等我啊!”
而另一边。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宋窈和其余三组都已分出胜负。
端木熙脸色发白,坚持这么久,已经身心俱疲,终于在对方落子后,闭上双眼,舒出一口气,“叶世子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
叶子辰风度翩翩,扬唇看了眼宋窈,而后嘴角含笑温文尔雅对着端木熙道,“不过是险胜,端木小姐棋艺才令在下佩服。”
端木熙牵强地勾了下唇。
宋窈瞧着,不由冷笑。
渣男就是渣男,骨子里果真贱到极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好似他随便浪荡两句,天下女子都该围着他转一般。
呕呕呕!
宋窈恶心的不行时,却听考官高喝:“第二轮抽签开始!”
如今现场只剩五人,若是命好,有一人可直接晋级。
宋窈抽中的正是单独的一个义字。
叶子辰拿着手上的善字,笑道,“钱小公子,你我二人一组。”
“什么嘛!”
钱公子小脸一垮,委屈巴巴,“和你我还比什么?不比了不比了,我认输!”
他对自我的认知,清晰的让人心疼。
“若是小公子不愿比,”却听一道女声悠悠道,“可愿与我换签?”
钱小公子回眸:!!!她是天使吧!
“这,这样好吗?”钱小公子扭捏地攥着衣袖,看着宋窈,“你,你是不是喜欢我,想要替我出头呀。可我娘说我还小,想再留我几……”
“钱公子慎言!”叶子辰眉眼一冷,宋窈是他的女人,就是他不要了,也该为他守身如玉,如何能让别人这么惦记!
更何况,宋窈如今身段窈窕,眉眼如画。便是曾经的宋锦瑟,还有那勾栏院里的花魁都不及她万分风情。
这等美人,床笫之上若是愿意配合他,定是比那妓\子还别有风趣。
早早就在通房丫鬟那尝到味道的叶子辰暗想,他还是愿意许宋窈妾位,迎她入府的。
宋窈如何不知叶子辰龌龊心思,被用这种黏腻的目光扫过,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厉害。
“叶公子只说自己愿不愿比就是!”
叶子辰一打折扇,自认风流道,“六姑娘对我未免太急切了些。”少年慕艾,宋窈这会儿好看了,让他觉得,之前对宋窈的种种偏见和恶心都少了不少,“不过既然你想与我切磋,那我自是没甚可拒绝的。”
凭你也配?!
宋窈憋了一肚子的气,深吸一口气坐在棋盘边,“那便开始吧。”
“好,都依你。”叶子辰眉眼含笑。
宋窈:“……”
她隔夜饭都要被恶心的吐出来了。
惠帝却在御座上笑道,“朕记得这六姑娘与子辰有婚约在身?打眼一瞧,这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光是看这二人下棋,便赏心悦目。”
刘公公当下迎合,“可不是嘛陛下,奴才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一对碧人了。”
君晏把玩着手里的酒樽。
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
他冷笑一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大型的敖犬露出锋利的爪牙,清冷的桃花眼幽幽看向叶子辰。
宋窈注意到叶子辰的命宫遽然被灰,随后,又由灰转暗。
在黑与灰之间来回横跳。
宋窈:“?”
虽然她不理解为啥横跳,不过确实爽了。
宋窈执白子,叶子辰执黑子。
执黑先行,叶子辰一子落于棋盘中央。
而后抬头看向宋窈,含笑,施舍了对方几分罕见的耐心和情意等她落子。
“我五岁时就跟随父亲学棋,”叶子辰声音轻缓,像是天边的云般,柔软而干净,“六姑娘不必紧张,随便下下,我自会让着——”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只见少女十指纤纤。
食指拇指捏着白子。
在众人诧异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将白子,压在黑子之上,而后在落于黑子右侧的棋盘之上。
全场鸦雀无声,好半晌,直到看台上的太子轻笑一声。
故作不解,“压子棋?”
马公公赶紧大声道,“是呢,殿下,六姑娘所下正是压子棋!”
何为压子棋?就是指下棋时每一步都先按在对手先前下的一步棋之上。
这是一种很不尊重对手的,挑衅的走法。
亏叶子辰一腔情愿,还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在帝王蹙眉时,马公公又道,“六姑娘此举定是被叶世子气到了!”
“嗯?”君晏蹙眉。
“您不知道吗?殿下,”马公公继续大声道,“六姑娘救了帝姬,您赏赐她一件鲛人纱裙,于是惹得世子大怒。叶世子扬言宋窈不守妇道浪荡不堪,给叶家丢人,让宋姑娘扔了鲛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君晏,“竟有此事?”
他叹息,“是孤害了她。”
太后瞥了一眼君晏。
二皇子,四皇子和八皇子又瞥了一眼君晏。
茶,真的好重的茶香味儿!
大皇子:?为何只看君晏,因为君晏比他好看吗?肤浅!
惠帝含笑,“这压子棋倒是新鲜。”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叶子辰辱骂宋窈归还鲛纱,那就是对天家不敬。
惠帝也是专横有脾气的。
怪不得宋窈让他率先落子!
叶子辰勃然大怒,“我本不想让你输得太惨丢人现眼,但你这是何意?欲擒故纵博我眼球?宋窈,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棋局如战局,你我博弈,谁输谁赢尚未可知,何来让我一说?至于欲擒故纵,”宋窈冷笑,再落一子。
“叶世子未免太过自作多情!”
他们的对弈,全程都被围观,所有人在看台上看的清清楚楚。
王家公子一行人摸着手里的筹码。
“骄兵必败,我赌咱们六姑娘,半个时辰就输掉。”
“我赌一炷香!”
“半柱香就够了吧!哈哈哈……”
开局的棋盘没什么看点,中规中矩,双方你来我往,都在布局,看似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宋窈几斤几两叶子辰心里有数,原以为自己能在解决这场比试,没曾想,对方的布局竟也是滴水不漏,心里难免带上些许诧异。
再落一子,没好气的询问道,“你背着我私下找人学过棋艺?”
棋艺一道,要是没有名师教导,很难有所精进。叶子辰的父亲曾拜大师,叶子辰棋艺精湛,也是有迹可循。
“找人学过算不上。无非是比别人多看了两本棋谱,学了些皮毛,能赢你就行。”
叶子辰:“……”
师承大师说出来也就脸上贴金,哪里比得上自行钻研,天赋异禀。
叶子辰碰了个软钉子,悻悻住口,有些气愤地出手摆局。
宋窈瞥了眼棋局,心里十分不屑。
说起来,叶子辰自幼风流,便是当了皇帝后,也时常召见臣子随他下棋。宋窈为了投其所好,也陪他下过几次。
只是她棋风凌厉,一向将棋局当成战局,常常杀叶子辰个片甲不留,这位新帝面上大度,心里却是恼怒,觉得输给女人十分丢脸,事后隔三差五找机到会就骂她心狠手辣,咄咄逼人。
宋窈起初不懂,也是后来才琢磨出来,夫字天出头,男人大抵都更喜欢女子柔情似水,不如他,敬仰他,将他当成高山仰止,于是她便改变策略,处心积虑的给这个臭棋篓子喂子。
也亏的她上辈子摸透叶子辰的路数。
几子下去宋窈便知他的布局。
想赢,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然,一炷香后。
钱小公子看着场上局势,一脸忧虑地抓着他娘的袖子,“娘!黑子好凶啊,给小白包围了!六姑娘是不是要输了?”
叶子辰勾着唇角,想着宋窈虽然有两下子,可要赢过他,还是差得远。
然而,就在他刚落完一颗黑子时,宋窈的第三十颗棋子压着他的黑子落下,掷地有声的落下。
棋局发生了惊天逆转!
“漂亮!”
看台上的罗卿月,忍不住拍手喝彩。
其他众人也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子落得实在是妙,看似随手一下,毫无依据,却直接盘活了大片白棋!
“她、她该不会真懂棋艺吧?”
“白棋后手,对方又是身经百战的叶世子本就没有什么优势,就这都能逆转战局?我服了!”
“不是!我可押了一百两银子在叶子辰身上呢!叶世子什么意思啊?为博红颜一笑故意放水?”
“得了吧,你看叶世子的表情,那脸都要绿了!明显是不行啊!哈哈哈!”
叶子辰确实是慌了,他只把宋窈当匹烈马来驯,想要用最精妙的棋局打碎宋窈的脊梁,让她俯趴在他身下求欢索爱,然而此刻——
他连忙上黑子补救。
却发现他的补救为时已晚,棋局被分割成三分天下,其中两分已经完全属于宋窈!
到底是不愿意输给个女人,他赶紧转变路数,重新布局。
然而,宋窈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趁他病要他命,又是几颗压子棋下来,打的对方节节败退!
不仅如此,叶子辰每下一子都要思索半天,而宋窈却越下越快,仿佛根本没有动脑。
一个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一个谈笑风生,掌握全局。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诚如王家公子们所猜,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这胜负已然明了起来!
白子以千军万马之势破空而来,杀得黑子片甲不留。
原本信心十足的叶子辰满头大汗,思绪一片混乱。
他输了……他竟然输给了一个女人?
叶子辰不能接受,他看了那么多的棋谱,还曾学以致用举一反三研制出来了这么精妙的棋局,在青竹书院,他未逢敌手。区区宋窈,一个他曾看不上的女人,怎么可能破他的局?
难不成,她还真是天赋异禀的鬼才?
不可能!
叶子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分析棋盘上的局势,可手中的黑子却迟迟无法落下,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便是再不服气也是这个结果。
宋窈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催道,“叶世子,再等下去,该用晚膳了。”
钱家的小公子在底下嚷嚷,“就是说啊,你明明是死局,为何还不认输?”
这犀利的言辞仿佛一把利剑,狠狠地戳中了叶子辰的自尊心。
他希望自己未来的正妻聪慧,能在事业上帮助他,强强联手,但他却很难接受自己未来的妻子比他能力出众!
不过宋窈嘛……叶子辰说服自己道,“一个妾室,床笫之间合得来就行,喜欢往后就找个严厉点的嬷嬷好好敲打一下她的倔骨,若是不喜,放到宅子里给他生儿子少见面就是,何必生气。”
想着,他目光放肆,划过小姑娘白皙的锁骨,一路向下,游移在宋窈胸前束缚的花苞之上,深吸一口气道,“在下认输。”
宋窈注意到他的目光,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早该认输!”
真是恶心死了!
一想到上辈子她竟然嫁给这种人,宋窈心里就窜出来一种无言的恶心。
她以为她压子棋就能折辱对方,殊不知叶子辰认定她欲擒故纵,看不起她六姑娘的身份,将她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言谈举止诸多轻浮!
君晏捏着手上的酒樽。
没了宋锦瑟,端木熙和叶子辰,接下来的博弈,那便轻松多了。
第172章 惊马,谋害太子1
钱家的小公子不比就认输,“我保第三名光宗耀祖我爹娘都开心的不得了呢,就不自取其辱了。”
场下这便只剩下御史台大夫的女儿孙明月。
孙明月胆子小,亲眼所见宋窈十子让着宋锦瑟,实则很是看不起对方。
还有那压子棋也是。
侮辱性极大,伤害性也极强。
于是在宋窈拿起白子的瞬间,孙明月想也不想拔腿就跑道,“不行了,娘!我不行了!我的腿断了!好疼!大疼特疼!快来人速速抬我回府为我医治!”
众人:“……”
宋窈:“……”
孙夫人恨铁不成钢,“没出息!撒谎都不会!怎么不真把你腿摔断了!”
孙明月表示摔断腿这个操作太骚了,她对自己下不去那个狠手。
前三甲中,一个因为技不如人认输,一个怕被折辱临阵脱逃的局面。于是今年品茶宴棋艺的比试,桂冠便落在了宋窈的头上。
宋老太太和白氏激情握手,大呼漂亮。
在场众人心服口服,说不出一句酸话。
关键是不服不行啊,宋窈的实力在那摆着呢。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运筹帷幄,棋艺精湛。
便是孙明月和钱公子不认输,上去也只有被削的份儿。
宋窈站在高台之上,祥云牡丹天蓝水裙摆摇曳多姿,娇媚的面容宛如绽放的桃花,隐约可见将来是何等的国色芳华。
有人夸她举世无双,又有人感慨叶子辰好命如斯,将来享不尽的福气。
唯有宋老太太搂着回到女席上的孙女,陷入沉思。
窈窈今日落了叶世子的脸……她活着还好,他们不敢说甚,可要是她死了呢?老三好赌,衍之顽劣……叶世子少不得三妻四妾,窈窈无人撑腰,如何立得起来?
这样想着,原本很是看好的婚事,倒也显得十分一般。
白氏不知老太太心中所想,对着周围贵妇们捂嘴谦虚道,“什么棋神!姐姐们可夸的过了!我们窈窈啊,也不过就是比别的孩子聪慧些,漂亮些,懂事些罢了!比棋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嘛,谁曾想能折桂呢!还帮我赚了姐姐们这么多钱,这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倒是别收那个钱啊!
搁我们这演啥?
输钱的夫人们流着血泪。
宋清礼委屈巴巴地咬着手指,一张俊脸青白交错。
他的零花钱呀!
“叶子辰!”你这个草包废物!他鬼哭狼嚎道,“欠我的你拿什么还?!”
端木夫人冷着脸,同样一把掐在端木熙的胳膊上,“往日里你赢不过宋锦瑟也就罢了,宋窈那种低贱血脉都能赢你,亏你还是我女儿!这么大的场合让她得了脸,我看你怎么能得皇后赏识嫁给太子!”
和硕亲王和亲王妃自也难堪极了。
他们虽是异姓亲王,但府里却并不富裕。
从前府中开销,大多是靠宋老爷子在世时接济一二。
可老爷子去世后,帝姬和宋窈不亲近,自是不惯他们毛病。
他们压了四千两雪花银在叶子辰身上,为的就是这三四倍的赔率,好教他们赚个盆满钵满,现在倒好!
全打水漂了!
“宋窈这个小贱\蹄子!”叶夫人压低声音道,“明知子辰要赢,还阻子辰的路!等她来了叶府,我定要给她立立规矩!”
比起这些人的呕血,惠帝见马公公拿了大摞的银票回来,儿子挣钱,他便夸宋窈道,“巾帼不让须眉,你可是沾了人家女娃的光!”
那可是三四倍的赔率啊,他没记错的话,君晏投了一万两银子进去。
君晏肃容,“改日让她沾回来。”
惠帝笑笑,看了眼局棋,没甚意思,毕竟比起看别人家的孩子,他还是对自家孩子的情况更感兴趣。
当下大手一挥,“坐也坐累了,去跑马场赛赛马吧。”
这就是要考皇子们骑射了。
诸人不敢扫皇帝的兴致,纷纷起身。
君晏松手时,马公公注意到,他手中的酒樽不知何时裂成两半,分裂开来。
他心下一惊。
要知道这酒樽的硬度不比石头,太子这得是使了多大的力气?生了多大的气才将酒樽一分为二?
惠帝后宫嫔妃并不算多,加上他勤政爱民,不怎么去后宫,因此共有五子四女。
分别是,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马匹被奴才们牵着带出来,皇子们的考校即将开始。
“父皇,儿臣以为这么干没什么意思。不如您给点彩头,咱们也好有力气比啊?”八皇子略一勾唇,怎么好玩怎么来。
惠帝指着他看向楚后道,“你听听,明明是朕考他,他却和朕要彩头,倒像是朕平日亏待了他似的。”
楚后抿唇轻笑,“小八如此,也是陛下宠出来的。”
君无珏摊手,“那父皇便再宠宠儿臣吧!儿臣却十分喜欢您马场里的那匹汗血宝马。若是父皇割爱,儿臣便是在这里跑上三天三夜也不嫌累!”
惠帝被他磨的头疼,“罢了罢了!刘茂才,去把马牵出来!”
二皇子闻言,目光暗了一暗。
每次总是如此。
惠帝重文抑武,在朝堂上诸多打压制衡武将,却极其看重皇子们的骑射。八弟虽然课业不如他们,但骑射这一方面却是一骑绝尘,比他们好上太多。
这也就导致,皇后的两个儿子,嫡长子成了太子,嫡次子又仗着岁数是的讨父皇欢心。
不过好在父皇并不放心太子,诸多猜忌,私下对他更为喜爱。
“既然彩头都有了,儿臣以为,光我们几个兄弟比骑射也没甚意思,”君晏上前一步道,“儿臣听闻叶家世子骑射乃同辈佼佼者,愿与之一较高下。”
“我反对!”君无贤闻言跳脚,“老话说得好,肥……肥肉不流外人田,就那么一匹汗血宝马,还一堆人分?”
“老话还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君无珏摸着手中折扇道,意味深长道,“七哥难得有兴致,儿臣附议,让叶家世子,宋家公子他们一同来比。”
第173章 惊马,谋害太子2
宋窈抬头看向八皇子,那人正当年少,在身着貂绒的大皇子身侧,显得衣着十分的素雅,蓝衫白袍,衔珠玉冠,手中握一把折扇,容貌看上去与君晏有几分相似。只是俊雅的眉眼间却带着君晏不曾有的风流肆意,化开了少年人身上几分傲骨凌霜。
宋窈瞧着,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君无珏那一生过得,也十分传奇。
他在叶子辰称帝后诈死,更名楚临风后踏上了大燕,仅用三年便官拜一品,成了皇帝近臣,朝堂上说一不二的掌权首辅!
上一世叶子辰修书向大燕借兵马粮草,楚临风对其百般羞辱,骂他是君家家奴,生来卑贱,将叶子辰气的吐血三升。
后来君晏与叶子辰明争暗斗,楚临风坐山观虎斗,端在大燕朝堂玩弄权术,过得恣意潇洒。
上辈子的事情隔了百年的时光,宋窈最初也没想起来,这会儿反应过来,不由地又看了对方一眼。
惠帝心情愉悦,“既如此,便多叫上些人一起比,好好的比,让朕看看咱们大雍儿郎的风采!谁能折桂,朕重重有赏!”
宋家的公子和叶子辰是被单独点名拎出来的,赶忙上前一步,带着其他几个跃跃欲试的儿郎俯身行礼道,“臣等必不负陛下期许!”
宋衍之跟在宋羡予身后迷迷糊糊地俯身行礼时,宋窈便偷偷看向君无珏。君无珏注意到宋窈的目光,眉眼带着几分慵懒艳色看了过去。偷看皇子还被人家抓包,宋窈赶紧端起一身浩然正气。君无珏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反倒愣了下,随后低头笑了出来。
嗓音带着少年人少有的干净和勾人。
君晏将蹙眉,他看了眼君无珏,没说话。
因着世家公子的加入,奴才们除了要把皇子和太子平日所骑的马驹拿出来,还要在御马场多选出十来匹宝马。
只是即便是同一个马草喂养出来的同品种的骏马,也在速度之上有所区别。这也是没办法避免的不公平之处。
皇子们无需挑马,其他人踌躇不前,考官干脆道,“按照抓阄的方式,这里有十根木棍,谁抽到最长的谁就先去选马,以此类推。”
别看众人嘴上谦让,真要等他们第一个选,定是要选一匹最好的。
宋衍之似乎是被老天眷顾的孩子,一出手就摸到了个最长的木签,“阿妹阿妹!”
他冲着远处的宋窈招手,跟着选了全场最小的一匹小白马,高兴道,“你真漂亮!看着攻击性也低,跑起来一定不会伤害我的是不是?”
小白马嘶鸣一声,抬起高傲的头颅。
它们小马都是有马德的,怎么会随便踢人呢?
宋衍之欢喜的不得了,问身边的奴才,“它可有名字?”
“回禀三公子,白马还未取名。”
“那我便先叫你宋小窈吧?你和我阿妹长得一模一样呢,我一瞧见你就欢喜的不得了!”
宋小窈:“呼哧呼哧~”叫你阿妹出来我认认脸,说不准一个娘生的呢?
宋窈:谢邀,有被侮辱到。
众人:笑死,真烂泥扶不上墙。
宋衍之有了这样的好运气,但宋羡予和叶子辰就不怎么走运了。
二人都是最后选马。
不过好在全场最小,一看就没甚大出息只会干饭的白马被宋衍之选走,他们的二人便随手牵了匹相对较差的黑马和灰马出来。
君无贤赛前热身,先一步翻身上马溜达了一圈后,带着自己马蹄子上都镶玉的宝马富贵走到君晏面前,孤傲地抬着下巴道,“大哥的实力你清楚!战场上刀剑无眼,别怪大哥不让着你,今日御马,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君晏:“……”
这种乱用词语和典故的疯话,君晏一般选择视而不见。
君无贤见他沉默,以为对方被他震慑,十分得意,牵着富贵,扭头要走。
哪曾想,身下的良驹却“咩~”了一声,深情款款地看向君晏胯下的追风。
“富贵!”别耽误我装逼!
富贵细长的睫毛扑闪着去蹭追风,“咩~”宝儿,我跟着府里的小羊羔一起学羊语了,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交流了。
都是大公马,你跟谁俩宝儿呢?
追风毫不犹豫地后退一步,啐了对方一口痰。
君无贤可算是抓到君晏的把柄了,“七弟!你看看你的马!它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和你有什么关系?
富贵扬着蹄子颠簸了一下君无贤,直把人吓得尖叫,这才继续道,“咩咩~”宝儿,别和我身上的傻子计较。最近夏雨频繁,是不是奴才们没照顾好你,你感冒了嗓子疼呀?
追风:“……”
富贵:“咩~”宝儿,你怎么不说话了?
追风被这一番深情恶心坏了,驮着君晏扭头就跑:“咩。”我的母语就是无语,下辈子见吧野驴。
富贵闻言双眸含泪。
呜,它宝儿真好,还说下辈子和它在一起。
御马一共分为马上射箭,马上表演各种御马动作,还有单纯的跑马。
惠帝今日想看的便是跑马。
和硕亲王赶在儿子上场前,走到对方身前叮嘱道,“大皇子和四皇子不足为惧。但二皇子在骑射上却和八皇子乃至太子差了一截,你千万尽全力替二皇子牵制太子和八皇子,保他折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