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安紧张得吞了吞口水,声音清晰可闻。
“呵”,柳明安听到姜凝一声轻笑,脑中闪过她刚才勾着唇角的样子,又听她道:“没出息,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我……”柳明安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柳明安又听她闲谈一般开口问道:“你这点胆量,怎么敢上街买女人的?”
姜凝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声音有些懒散,调子也拖得长了些,不像平时那么冷,在黑夜中听起来莫名有些蛊惑的意味。
这个话柳明安接得上,连忙回道:“我不是故意去买你的,我是想去买笔墨,正好路过,看见赵教头打你了,于心不忍。”
“赵教头。”姜凝喃喃道,想起了那个用木棍捅她伤口的汉子,他会不会知道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呢?
看来以后要找机会去会会他。
很快姜凝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这个国家的法律,是允许当街买卖人口的吗?”
“一般平民是不允许买卖的,但有几种除外。”
“哪几种?”
“一是卖身为奴,有奴籍的,二是罪臣家眷及其三代子孙,三是蹲过八年以上监牢的,四是大失德之人。”
“什么叫大失德之人?”前面三个都好理解,这最后一个听起来有些荒谬,像是“道德罪”,姜凝故而发问。
“所谓大失德,就是严重有悖于本朝礼法,如独子不赡养父母,女子不守妇道等行为。”
“有意思。”姜凝感慨一句。她生活的时代,法律惩治罪恶,道德约束言行,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在道德上犯错,最多被人口诛笔伐,在这里,连人权都丧失了。
“柳明安,你觉得我是哪一种?”姜凝忽然侧过头,看向柳明安的方向问道,尽管什么都看不见。
柳明安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我不知道。”
姜凝也随口一问,没有指望他能告诉她,毕竟她自己都猜不到。她刚穿越的时候,那遍体鳞伤的身体,什么都看不出来。
姜凝扯开话题,问道:“那你后来买了笔墨了吗?”
“没有,我买了你之后,身上没钱了。”
柳明安声音清润,话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听起来像是在打趣一般。
姜凝却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睡吧。”
经过这么一阵闲聊,柳明安的情绪奇妙地缓和下来了,精神也放松了。再加上白日里受了伤,出去折腾了一下午,睡前又跟姜凝掰扯了半天,现在只觉得身心俱疲,困意如潮水袭来,不多时就沉沉地睡去。
姜凝听着旁边平稳的呼吸声,知道柳明安睡熟了。
但她睡不着。
她也早就知道自己今晚都将彻夜难眠。
从姜凝有记忆开始,她从未和人同床过。尽管她知道柳明安是可以放心的人,但多年的习惯短时间无法改变,姜凝只能闭着眼安静地躺着,尽量让自己得到休息。
姜凝今晚之所以强迫柳明安与她同床,其实考虑颇多。
这个书生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活菩萨下凡一样,对她仁至义尽,还没有半点歪心思,这赤子之心属实难得。
如果不出意外,姜凝打算这段时间一直跟着他。至于以后他要成婚生子什么的,那以后再说。
也是因此,姜凝想着柳明安把床让给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自己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天天蜷缩在桌上,半夜还被冻得咳嗽,难得生出了一种叫“于心不忍”的感情。
姜凝不喜欢欠人什么,但穿越之后,偏偏欠了柳明安还不完的情。别的她暂时报答不了,让半张床还是轻而易举的
然而姜凝忽略了一件事,有些人睡着后是会乱动的。
比如柳明安。
柳明安睡着后就在那儿翻来翻去,窸窸窣窣的不安分。
起初,姜凝没有在意。直到柳明安拱来拱去,整个人贴到了姜凝旁边。
呼吸声近在咫尺,姜凝侧过头,发现柳明安由平躺变成了侧卧,弓着身子,头抵着她肩膀。
姜凝小幅度地往床边挪了挪,跟他拉开了距离,可没过一会儿,柳明安又贴了过来。
姜凝又挪,柳明安又贴,再挪,再贴……
最后,被挤到床沿的姜凝暗中叹了口气,决定忍了。
反正挨一下又不会死。
柳明安贴着她之后,安静了下来,睡得香甜。姜凝本想着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直到天亮,但很显然,她对睡相不好的人没有概念。
片刻后,柳明安一个翻身,背对着姜凝,两人之间隔出一人距离。姜凝刚松了口气,柳明安又继续翻,一点一点往床那边滚去,同时卷走了姜凝身上全部被子。
身上凉嗖嗖的,姜凝无法,只得向柳明安那边靠,扯过他压着的被子给自己盖上。
不幸的是,扯被子的同时还扯回来一个大活人。
柳明安像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那股力道,再度翻身,手跟着摆动,搭到了姜凝身上。
姜凝身体瞬间紧绷,眉头深深蹙起,强忍着把人踹下床的冲动,抓起柳明安的爪子给他扔回去。
然而没到一分钟,姜凝突然感到腿上一重,接着半边身体都一沉,竟然是柳明安压了上来,腿搭在她身上,一只手绕过她身体揽着她,像个挂件一样粘在她身上。
“你他妈的!”姜凝实在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姜凝伸手把人推开,结果没几分钟那人又缠上来,非要抱着她睡。若不是姜凝十分确信柳明安是真的睡死了无意识,冲他这行为,他今晚至少断三根肋骨。
姜凝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
等柳明安再一次压过来时,姜凝眼疾手快,伸手用力按住他肩膀,阻止了他的行动。柳明安稍微挣扎了一下便放弃抵抗,转而抱着姜凝的胳膊,不再动了。
姜凝任由柳明安牢牢地抱着她一条手臂,认命了,大半夜的劳神费心,合上眼,出乎意料地在后半夜不知不觉陷入沉睡。
第18章 哑娘送菜,咸菜清粥
柳明安这一觉睡得踏实又香甜,被鸡叫声唤醒时,迷迷糊糊睁开眼,被窝温暖得让人沉溺,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是软的。
“醒了吗?”一道冷冽的女声蓦地在近旁响起,柳明安闻声抬头,入眼的就是姜凝那双如沾染着霜雪的清冷眸子。
姜凝眼中的点点凉意像一盆水浇在柳明安头上,刚起床的那些倦懒迷茫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柳明安意识到两人是同睡一床。
要命的是,他明明记得他们睡之前隔得挺远的,怎么现在挨到一起去了?
更要命的是,他为什么头靠着姜凝的肩膀,怀中还抱着人家的手?
柳明安只觉得自己大脑嗡嗡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记得的事。
姜凝见他醒来,抽出了自己被抱了一晚的胳膊,同时不忘吐槽一句“你睡相真差”。
“对不起。”柳明安麻利地道歉,同时手脚并用从另一边爬下床。
姜凝话一出口,柳明安就立马猜到了事情的经过,肯定是不小心冒犯人了。现在在这儿杵着只觉得尴尬,于是穿好衣服后,自己收拾整齐后,柳明安就想往厨房钻。
“你去哪儿?”姜凝叫住他,自己也翻身下了床,用手捋着肩膀上的头发,提醒道:“昨天你不是还说,以后都要帮我梳头吗?”
柳明安想起了这一茬,连忙顿住脚步,口中回答着“我来帮你”,让姜凝坐在凳子上,开始认真帮她梳头。
“刚刚有人来过。”姜凝忽然开口道,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柳明安拿着梳子的手顿了顿,有些紧张地问道:“谁?”
“不清楚,我只听到脚步声,那人走到院子里就离开了。”姜凝回答道。
大概是天亮前的半个时辰,姜凝听到屋外的轻微响动从睡梦中醒来,她本想去看个究竟,奈何手被柳明安紧紧抱着,再加上那个人只停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没有多余动作,姜凝也就作罢了。
但听脚步声应该是个女人。
姜凝思考着,感觉到柳明安没了动作,催促道:“别停,不差这一会儿,待会儿一起去屋外看看,我感觉那个人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
姜凝越是这么说,柳明安就越觉得心里不踏实。快速地帮她把一头长发收拾妥帖后,柳明安开口道:“姜凝,梳好了,我们去看看吧。”
姜凝伸手摸了摸,跟昨日一样的发髻。
二人一起来到屋外,发现门口果然放着东西。
柳明安看着地上这一堆新鲜的菜,几个大鸡蛋,一块腊肉和两节腊肠,陷入了深深的迷茫:“这……”
姜凝蹲下身翻看了一下,菜很新鲜,萝卜带着泥,油麦菜叶子上还沾着晨露,一看就是刚从地里弄来的。
“你有头绪吗?”姜凝起身,问柳明安道。
柳明安如实摇了摇头,他真是一头雾水:“一般送我东西都是有求于我,我最近也没帮过什么人的忙,就算帮了哪里用得着送这么多?而且也不用大晚上偷偷摸摸地送。”
姜凝没有接话,定定地看了那堆东西片刻,问道:“这村里有个哑巴女人,是吗?”
柳明安回道:“有的,就是何兆他媳妇,从买来就不会说话,大家都叫她‘哑娘’。” 柳明安说完又紧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她的?你们没见过啊?”
就算昨天姜凝出了门,可那时所有人都在水塘边等官差,姜凝也不可能见到哑娘啊。
柳明安百思不得其解,但姜凝显然不想告诉他。
“她也是被买来的?真巧啊。”姜凝想起那个女人的半条舌头,没有回答柳明安的话,只是肯定地告诉他:“这些菜都是她送来的,还有你昨天吃的红薯,也是她的。”
柳明安惊讶地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姜凝抢先一步打断:“多的就不要问了,把东西收进去,我来做饭。”
柳明安先是愣了愣,继而无声哑笑。
“你笑什么?”姜凝不解。
“没什么。”柳明安答道,眼中笑意深深,在姜凝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将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放到了厨房中。
姜凝不懂,但柳明安那一刻发笑,确实是因为姜凝。她好像伤好了以后,性格中那种强横冷傲展露无遗,时常让柳明安觉得这里是她的地盘,自己才是外来人。
这才过了一天,从一开始客气地喊他“柳公子”,到现在已经直接不装了,开始对他呼来喝去了。
这种反差并不让柳明安觉得厌恶,反而觉得很有趣。
这样一个强势又性子冷淡的人,却愿意留在他身边,天天给他做饭,陪他读书给他研墨,甚至怜惜他睡桌上不舒服,不顾女子名声,让他与她同睡一床。
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姑娘。
姜凝进厨房后,挑了一个大萝卜,洗干净后切成四半,然后手起刀落,只听得“蹬蹬噔~”一阵响,整个白萝卜被均匀切成两毫米厚的薄片,装入碗中,满满一大碗,姜凝撒上一大把食盐,让它腌出水分。
接着姜凝淘米下锅,因为计划煮蔬菜粥,所以只放了半碗米,水放得多,水和米将近四比一的比例。
水和米都下锅后,姜凝在锅中放上一个竹木做的蒸架,在蒸架上搁了一个盘子,把一截洗过的腊肠放到盘子中,盖上锅盖,这样煮粥和蒸腊肠一举两得。
旺火出香饭,姜凝往灶里添了柴,红通通的火舌舔舐着漆黑的锅底,锅中的水小声“咕嘟”着。
大概十分钟后,姜凝端起装萝卜片的碗,此时萝卜中大量的水分已经腌出来了,辛辣味也减淡了许多。姜凝用清水淘洗了几遍,洗去多余的盐分,用手攥干水分后,往里面放入切好的辣椒圈、姜丝和蒜片,再倒入几勺酱油和醋,翻拌均匀后,一道酸辣脆萝卜就好了。
这时腊肠也蒸好了,姜凝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姜凝用手沾了一下凉水,然后飞快地伸手从锅中把滚烫的盘子端出来放灶台上,再用筷子把蒸架夹出来。
趁腊肠放凉的这段时间,姜凝拿了一颗油麦菜,洗净后切得碎碎的,扔到锅里和已经浓稠的米粥混合在一起,撒了一点点盐后,就用碗盛了出来。
过了几分钟,腊肠没那么烫手了,姜凝斜刀将它切成薄片装入碗中。
早饭完成。
柳明安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清粥小菜,食欲大动。
菜粥是大火煮的,香气扑鼻,米粒都煮碎了,和细碎的菜叶子混合在一起,油麦菜的特殊清香和醇厚米香交织,吃进肚子里,唇齿留香,肠胃暖暖的,只觉得整个人都服帖了。
酸辣萝卜菜如其名,又酸又辣,开胃解腻,跟菜粥一起是绝配。
至于哑娘送的腊肠,姜凝尝了一块,是用猪肉和辣椒花椒调好味,然后灌进猪小肠里,再用烟熏制而成,吃起来麻辣干香,跟现代的川味腊肠味道几乎一样。腊肠为了防止变质盐放得有些多,单吃会觉得咸,就着粥吃是最好的。
“你刚才说,那个哑娘也是被买来的,她是什么情况?跟我讲讲。”
柳明安刚端起碗,忽然听到姜凝问道。
“她是去年被买回来的,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奴婢,犯了错被主人卖了。”
姜凝也端起碗,跟柳明安边吃边聊:“她是被你说的那个何兆买回来当媳妇了?”
柳明安点点头:“何兆因为幼年上山打猎受了伤,走路有些跛,脸上有一块伤疤,看着怪吓人的,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正好赵教头拉着哑娘来卖,要了八两银子,没人买,何兆那时刚逮了一窝野兔,抓了几条蛇,卖了不少钱,就把她买下来了。”
姜凝听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柳明安扒拉了一口饭,又接着道:“其实何兆人挺好的,哑娘被买回来后,也没有强迫她,自己睡柴房,后面两人在一块儿了,是哑娘心甘情愿的。”
姜凝倒是有些意外,一个想要媳妇的单身汉,花了大价钱买了个女人,竟然能忍住不碰,这是什么正人君子。
不过,姜凝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集中在柳明安所说的“打猎”、“野兔”和“蛇”上面。
“那个何兆打猎是在那座山上吗?”姜凝的目光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那座高耸挺拔的山。
正值初秋,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山峰处雾霭弥蒙,可以想见走进山里是何等的清寂幽森。
柳明安顺着姜凝的目光看过去,口中答道“是”。
“这村里打猎的人多吗?”姜凝又问。
柳明安收回目光,又回答道:“除了何兆,没人会去那山里打猎。但他跟哑娘在一起之后,也大半年没进过山了。”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么大一座山,看起来应该有不少好东西,怎么就没人上去呢?”姜凝姜凝似乎对这座山兴致勃勃,眼底闪烁着探究的光。
柳明安听着,眼中却不知为何浮现了一丝隐痛,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姜凝并没有注意到。
“反正就是没人上去。”柳明安囫囵地答了一句,垂下眼专心吃饭。
姜凝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安静地吃完饭,等柳明安去洗碗时,起身走到屋外,进了那间堆着杂物的房间。
之前姜凝把这个家巡视了一遍,她记得这个杂物间除了堆着大量用于煮饭木柴外,还放着很多农具。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满是灰尘,处处可见蜘蛛网,姜凝用袖子掩着口鼻,穿过那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木柴走到最里面,果然看到了一堆农具。
锄头,镰刀,铁锹,犁耙,背篓,箩筐,竹笼,簸箕,还有姜凝只在书上看到过的手摇鼓风机,舂米的石臼,磨粉的石磨……还有一些姜凝根本没见过,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用途的工具。
看得出来,柳明安家以前也是地道朴实的农民,不知为何现在却把这些工具都收了起来,好像也没有看到他种地,只在院子中种了点蔬菜。
难道是为了专心读书考取功名?姜凝猜测道。
这个原因似乎合情合理。
“姜凝?”
柳明安声音在隔壁响起,想必是洗了碗出来没看到她,才喊了一声。
姜凝不再耽搁,伸手拿起一把有些生锈的镰刀,皱着眉在地上磕了磕,抖掉了上面厚厚一层灰,然后收进空间里。
转身欲走,但姜凝走出两步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拿起那个跟灯笼一样大小的竹笼子,也装进了空间里。
“姜凝?”
柳明安又喊了一声,听起来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好像有些急切。
姜凝拍了拍手上的灰,快速离开了杂物间。一出来就看到柳明安在院子里四周张望,神情慌乱,脚下步履匆匆,正向着院子外走去。
姜凝连忙出声唤道:“柳明安!”
满心焦急的人闻声转头,看着站在杂物间门前的姜凝,缓缓呼出一口气。
“你去杂物间做什么?那里到处都是灰。”
柳明安走到姜凝跟前,笑着问道。
姜凝看了看自己手上脏兮兮的灰印子,一边回答着“没事,就好奇进去看看”,一边走到厨房门口的水缸前。
柳明安看出姜凝想洗手,但又顾虑手上有灰怕弄脏水瓢,于是主动帮她舀了一瓢水,提起来慢慢往下倒。
姜凝就着水流搓洗着手上的灰迹,听柳明安道:“那里就没什么好看的,脏得很。”
姜凝没说什么,接着听到声音柳明安放低了些:“我还以为你离开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这语气像是埋怨,又像是庆幸,姜凝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只说了句“我不会离开”。
柳明安感觉喜悦像是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脸上笑意灿烂,那双澄澈清明的眼中落满了细碎的光。
姜凝看着他,表情也松动了几分,身上那层无形的冰霜壳子好像在一点一滴融化。
“没水了,你去挑水吧。”
姜凝甩了甩洗干净的手,对着柳明安说道。
以她对柳明安的了解,若她直接说自己要进山,估计会被阻拦,虽然柳明安拦不住她,但一想到要费些口舌拉扯半天,姜凝就头大。
还是把他支开,自己偷偷去吧。
柳明安听姜凝让他去挑水,毫无怀疑,回了声“好”就拿起扁担担着两个木桶出了门。
目送着柳明安身影消失在院子外的小道上,姜凝转身进了屋,拿出他的笔墨,在纸上写下“我进山打猎去了”几个字。
刚放下笔,姜凝脑中又闪过刚才柳明安寻她时那慌张焦急的脸,想了想,还是在纸上多添了几个字:
“不必担心,在家等我回来。姜凝留。”
用砚台将纸压住,姜凝带上门离开,出了院子后就进入空间,向着那座大山移动。
姜凝离家的时候,正是上午农忙时候。
她在空间内移动,走过田垄,走过麦田,走过玉米地,走过荷花塘……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个村的村民从她身边经过。
这是姜凝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二次见到这么多人,挖田的,挑粪的,锄地的,种菜的,放牛的……这个小村庄是原始农耕文化的缩影,将乡土的那种淳朴无华展现的淋漓尽致。
姜凝在空间中和这些村民擦肩而过,她能看到他们,而他们却对她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间游走,像是一个无血无肉,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姜凝边走边看,大多走马观花一般匆匆一览,直到在一片菜地里遇见了熟悉的人。
是那个给她擦洗身子换衣服的三叔婆,在地里收辣椒。
老人身后背了一个背篓,穿着茅草鞋踩在地里,略微弯下腰,伸手抓住红色的辣椒,往上一提,辣椒脱离植株,被攥在手里,等攒了一大把,再往后一丢,精准无误地扔进背篓里。
三叔婆一边手脚麻利地劳作,一边和隔壁那块田的一个妇人聊得火热,脸上笑眯眯的,慈眉善目的模样。
姜凝本是经过,却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停了下来。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明安配不上’啊?明安哪点配不上啊?”三叔婆有些气恼地问那个妇人道。
那妇人看着四十出头,听着三叔婆维护柳明安,吊着三角眼讥讽一笑,嘴一咧,噼里啪啦开始反驳:
“就是配不上哩!三叔婆你护犊子也没用。何依依是我们村长得最标志的姑娘,家里条件也是村里最好的,两个兄弟又争气。他柳明安有什么?没爹没娘的,家里就三间土房子,种地也不行,一副小白脸模样,除了会写几个字还有哪样拿得出手?何依依怎么会看上他?”
三叔婆本来有些气,听她说完最后一句又开始笑,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李二婶,你这就是自以为是了,依依不像你势利眼,没准儿人家就看上了。”
“哟~三叔婆,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何依依是喜欢柳明安那个小白脸,可问题是她自个儿做得了主吗?你以为林二姑是吃干饭的啊?她会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穷酸书生吗?”
三叔婆很乐观:“等明安考上秀才就好了。”
“考上秀才也是个穷秀才!我不怕告诉你,我儿子啊,在镇里做活,他可是亲眼见到何平跟陈家米行老板的小儿子喝酒的,那个人还管何平叫大哥,说要娶他妹子呢。”
三叔婆答不上话了,她虽然心疼柳明安,打心眼儿里觉得他哪哪都好,但也知道这孩子的条件,其实是很难娶上媳妇的,不然也不至于都十九了,还没有媒人踏过家门口。
三叔婆叹了口气,走到离那妇人最远的一头,背对着她摘辣椒,一言不发。
那个妇人打赢了这场嘴仗,神色间满是得意,抬着下巴对着三叔婆的背影轻轻“哼”了声,这是胜者对败者的嘲讽。
姜凝等她们说完,才继续向着大山的方向行进。步子仍然和之前一样不疾不徐,只是没心情再四处张望打量了。
她一直知道柳明安跟普通农户不一样,一张脸白白净净,不像常年户外劳作的人,每天空闲就看书写字,对吃的也不讲究,更像是那种寒门学子。
姜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毕竟每个人追求不一样。却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中,柳明安种种行为像是个异类,那个妇人说起他时眼中的轻蔑不屑姜凝看得清清楚楚。
归根到底还是柳明安太穷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等他有钱了,这些看不起他的人应会换一副嘴脸吧。
姜凝想到此,脚下步子加快,越往山那边走人越少,等走到山脚下,几乎已经看不到人活动的痕迹。
面前杂草丛生,将近半人高,已过盛夏,草木都带着点枯黄。姜凝在空间内虽然不会踩到绊到,但越走越觉得步子迈得艰难,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
想了想可能的原因,姜凝拿着镰刀从空间出来,把眼前挡路的草砍了,再进入空间走了两步,果然就顺畅了。
看来在空间里也不能做到完全与外界无联系,还是会被实际情况限制。
这个事实的发现让姜凝觉得有些遗憾,她还想利用空间“轻功水上漂”和“无防护潜水”,看来是行不通了,估计会被淹死。
周围空无一人,姜凝索性从空间出来,从地上捡了跟长树枝,先打倒前面的草,再慢慢往山上走。
山脚处坡度比较平缓,没什么高大树木,多是些灌木丛。姜凝一边开路一边走,短短一里路,期间已经发现了不下十种可食用的野菜。头顶时不时传来鸟叫,并且那些鸟儿见到她并不害怕,甚至还站在枝丫上歪着头打量着她。
此山物产丰富却无人踏足,禽鸟不怕生也说明此处少见人类,这让姜凝心中疑问更甚。
为什么这些村民不上山呢?
姜凝琢磨着可能的原因,在走了将近半小时后,姜凝走进了半山腰的树林间。
这里的树不算多,稀稀拉拉的,顶多长个十来米,而且好多都开始掉叶子了,只剩下光溜溜的树枝挂着,鸟儿在上面蹦来蹦去。
这里已经没有那么高的杂草了,长的都是低矮的贴着地的草,绿油油的,兔子应该喜欢。
姜凝把手中的树枝随手一丢,准备在这里仔细找找。刚走了两步,突然感觉猜到了什么硬的东西,有些硌脚,低头一看,一个黄褐色的长着刺的圆疙瘩,被姜凝踩了一脚,裂开了,能看到里面棕色的像种子一样的东西。
姜凝认真盯了两秒,惊喜地发现,这长相奇怪的东西是板栗!
姜凝蹲下,小心地避开外壳的硬刺,把这个疙瘩掰开,露出里面两粒圆滚滚的板栗。
这意外收获让姜凝有些兴奋,连忙起身向着四周查看,果然在十步之外看到了一颗板栗树。姜凝走过去,一路上又踩到许多疙瘩,走到树下抬头一望,树上翠绿的叶子间长满了一个个绿色偏黄的小球,全都是还没有掉下来的毛栗子。
低头一看,树下的草地里几乎落满了那种小球,绿的、黄的、黑的,几乎都张开了口,能看到里面包裹的板栗。
“这玩意儿怎么捡呢?”姜凝看着那扎人的硬刺低声自语,回应她的只有清脆婉转的鸟啼。
思考片刻后,姜凝捡起了那根被她丢掉的树枝,掰成两截,做了一双长筷子。
第21章 捉鸡抓兔,山野馈赠
这棵板栗树挺大的,硕果累累,地上到处都是掉落的毛栗子,不光有今年的,还有往年的。
姜凝拿着树枝,只盯着青绿色和黄褐色的毛球捡,黑色的看都不看一眼。
先花了大概一个小时,把周围的毛栗子捡到了一起,看着面前的小山堆,姜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真是个累人的活,姜凝心想道。这个身体比她原来那个娇弱些,弯腰翻找了这一会儿,后腰和胳膊都有些酸痛。
但事情还没完,还要把板栗从这带刺的毛疙瘩里剥出来。姜凝蹲下来,用一截树枝固定住毛栗子,另一截插进开口处,手腕一用力,两颗光滑圆润的板栗被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