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也不想耽误时间,说完喊了一声“驾”,自顾自驾车走了。
柳明安松开手,那老人还木愣地看着前方,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像是在神游天外。
这老人衣着素净整洁,头发也盘得一丝不苟,看着已过古稀之年。
姜凝站在她身侧,能闻到老人衣服上浅淡的熏香味,随意打量了她几眼,发现这老人发间有金簪,耳垂上有精致的宝石耳坠,瘦骨嶙峋的手腕上还有一个成色极好的镯子。
姜凝可以肯定这老人家境非富即贵,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整个人看着有些奇怪。
柳明安没姜凝那种职业习惯,他只是看着这老人年纪太大,好心开口劝告:“老婆婆,以后别这样了,你这么大年纪,磕着碰着可不得了。”
老人像是没听见一样,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一处,但细看又会发现她眼中没有焦距,像个被人抽了魂的木偶。
姜凝看着老人这模样,脑子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个名词:阿尔兹海默症。
“老婆婆!老婆婆!”柳明安又唤了两声,并伸手在老人眼前晃了晃。
这个动作引起了老人的注意,她眼珠子动了动,缓缓地转头看向柳明安。
“老婆婆,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上街了,刚才这种情况太危险了,叫上你家人——”
话没说完,老人迟钝麻木的双眼忽然一亮,一把揪住柳明安的袖子,喊道:“青至!”
柳明安愣了愣,却见老人喊完这个名字,眼中已是泪光涟涟。
“青至,是你回来了吗?你不怪娘了吗?青至,我的孩子,娘好想你啊……”
老人眼中蓄满了泪水,神情无比哀恸,说着说着,抬起那枯树一般的手,颤颤巍巍地想往柳明安脸上摸去。
姜凝对此见怪不怪,得了老年痴呆的人,记忆错乱,认不清人是很常见的症状。这老人应该是把柳明安认成她儿子了,但她这个年纪,当柳明安奶奶还差不多。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老人嘴里喊的这个名字,姜凝总感觉自己在哪里听到过。
柳明安往后撤了半步,躲开了老人的手,温和地笑着说:“老婆婆,您认错人了。”
“青至,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娘错了,娘这么多年一直后悔,当年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祖母!” 街另一侧有个男人冲着这边喊了一声,接着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姜凝转头看了看,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神色焦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灰衣家丁。
“欸?竟然是楼大人?”旁边一个卖花灯的小贩听到动静往这边看,看清来人后这般说道,话语里有几分惊喜。
“哪个楼大人?”他隔壁铺子卖面具的小贩跟着抬头往这边看,但视线被花灯挡完了。
“还能有哪个?楼太师的儿子楼涟誉啊,大理寺少卿楼大人。”
“哦哦,是楼大人,他来这里干什么?”
姜凝离得近,听清楚了小贩的话,再看那个楼涟誉,他已经带着四五个家丁走了过来。
“祖母,跟我回家吧。”楼涟誉看着老人说。
也许是跑得急,楼涟誉声音不太稳,还有些微喘,大冷的天额上有一层薄汗,他身后的家丁也是个个如此。
但老人置若罔闻,只死死地盯着柳明安,嘴里翻来覆去地喊着“青至”。
柳明安知道这是老人的家人找来了,想挣开被抓住的袖子,但老人抓得紧,无奈只得向着那喊“祖母”的人开口:“公子,老人家认错人了。”
楼涟誉先前只关心老人的安危,无暇顾及其他,听到柳明安说话,这才把目光移向这个被他祖母认错的人身上。
老人家认错人是常有的事,只要是个身姿挺拔,声音清润,看着像读书人模样的,老人都会想起那个人,哪怕他们长得一丁点都不像。
只不过这次楼涟誉失算了,当他看清柳明安长相时,他也不自觉愣住了,记忆里那个模糊的人影似乎跟眼前这个年轻公子重叠了。
柳明安察觉到这人投来的目光,满心疑惑:“这位公子,你怎么了?”
楼涟誉回过神来,知道这么直勾勾盯着人不礼貌,赶紧拱手说了声“失礼了”。
柳明安笑着回了句“无妨”,又听他说道:“我祖母年岁大了,有些记不清事,也认不清人,还请这位小公子莫要怪罪。”
楼涟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过你长得确实很像一位故人,连我刚才见你都有些恍惚。”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正常。”柳明安不以为意接了一句。
楼涟誉点点头,时间过去太久了,他那时也只是个小孩,早就记不太清了,只是这两人给他的感觉太像了,让他一时有了某些再见故人的错觉。
想清这一点,楼涟誉不再关注柳明安,上前搀扶着老人,轻声哄着:“祖母,咱们回家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老人对楼涟誉的话无动于衷,只是满脸泪痕地抓紧柳明安的袖子。
楼涟誉耐心地劝着,温声细语的,好说歹说,最后骗老人说要去给青至买他爱吃的酥心糖,老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青至,你不要走,就在这里,娘去给你买酥心糖,你千万不要走!”
老人一步三回头,看着柳明安眼中有小心翼翼地讨好。
柳明安点点头,放轻了声音对老人说:“我不走。”
老人这才放心地由楼涟誉搀扶着走了。
走出几步,楼涟誉回头,看着柳明安的方向,满眼感激,无声做了个口型:“多谢!”
等一行人走远,柳明安叹了口气,重新牵起姜凝的手往灯会那边去。
“阿凝,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老人我看着有些难受。”柳明安声音低沉了许多。
“因为你心善啊。”
柳明安笑了笑,可能确实是这个原因,一个垂垂老矣的人在他面前泪流满面,透过他思念自己的儿子,很难不让人动容。
又走了两步,柳明安随口道:“不过说来也巧,我父亲的名字就叫‘青至’,可能我跟这个老人真的有缘分吧。”
姜凝一瞬间想起来在哪里听过“青至”这个名字了。
荷花村山脚下那个墓碑上,“先考柳青至”,她见过三次,但都只是囫囵扫了一眼。
但不清楚老人口中的“青至”是哪两个字,可能是“清”、“轻”、“卿”、“倾”……也可能是“治”、“志”、“智”……
且那个人应该姓“楼”,是京城人士。
一切看起来只是巧合,姜凝不想为无关的人分神。
前方是人山人海的热闹灯会,这个插曲转眼间就被二人抛在了脑后。
第112章 元宵灯会,青楼花魁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姜凝心里默念着这首流传千古的词,和柳明安手牵手走进了这天子脚下的元宵灯会。
锦瑟街可以说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长街尽头有锦瑟湖,湖边建有名满京都的天香楼,是无数达官显贵流连忘返的地方。
但这些信息柳明安和姜凝都不知道,二人也是走到了这一处后,才发现灯会原来是沿着湖边绕了一圈的,湖面上还停留着几艘精致的画舫。
“在湖边办灯会,不怕人掉下去吗?”柳明安看着那人挤人的画面,不由得担心。
“哈哈哈……当然会有人掉下去啊!掉下去才好玩呢!”
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柳明安和姜凝转头一看,是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显然是听到了柳明安的疑惑,自来熟地接了话。
“这灯会有什么好看的,几个破灯笼早看腻了,我年年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人掉下去,然后再被人像捞饺子一样捞上来,哈哈哈……”那男人说完,捏了捏自己闺女的脸蛋:“妮妮,爹爹说的对不对啊?”
“掉下去!掉下去!”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拍着手喊道,脸上笑嘻嘻的。
“嗯,好,咱们去那边等着,看今年有几个人掉下去!”
那男人说完也不理会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抱着孩子就往湖边去了。
“哎哟,这个大人这么教孩子,怕不是要教出一个混世魔王来……”一边的妇人听到这番话,一脸不屑,拉着自己儿子往另一边走,同时嘱咐道:“你以后可要离这种人远点啊,喜欢用别人的不幸取乐,这种人不可深交……”
那个小男孩十多岁的模样,听到母亲的教导,认真地点了点头。
柳明安和姜凝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真是千人千面啊!”柳明安感慨道。
“人各有志,不必苟同。”姜凝附和着说。
但事实也确实如那个男人说的一样,二人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人脚下一滑,跌进了湖里,湖边人轻车熟路地把一根长竹竿伸向他,等他抓住后,拽着人把他拖上了岸。
一边的人也见怪不怪,只转头看了两眼,就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姜凝和柳明安沿着湖慢悠悠转了一圈,就亲眼目睹了四次落水事件。
灯会一开始走进来确实看得人眼花缭乱,各种形状颜色各异的灯,美轮美奂,绚丽夺目,但看了一圈,姜凝就觉得自己审美疲劳了。
当然也有猜灯谜,对对联这种活动,赢了还有奖励,但二人都不愿意引人注目,看看也就算了。
正当二人兴致缺缺想要去吃汤圆时,湖面的几条画舫内鼓声阵阵,琴音铮铮,丝竹声中,女子婉转的歌声随风传来。
“来了来了!箜芳姑娘出来了!”
人群好像刹那间被引燃了,挤着往湖边靠,柳明安紧紧牵着姜凝,也抵挡不住这众人合力,二人被迫挤到了湖边。
只听得“扑通”“扑通”几声响,又有好几个人掉进了湖里,真的跟下饺子一样。
柳明安连忙抓着湖边一棵碗口粗的柳树,站稳了身子,又把姜凝带入怀中,这才舒了一口气。
“上次见这种场面,还是沽酒镇的斗酒会,但那些人挤是为了捡钱,也不知道这些人挤什么?”柳明安附在姜凝耳边悄声说。
“反正现在也走不了,就看看吧。”姜凝回道。
姜凝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前后左右都是人,挤得跟金针菇一样。幸好柳明安把她抱在了怀中,让她跟其他人隔开了,她心里不至于那么膈应。
二人一起往湖面看去,那最前方一艘画舫上,一个身穿薄衫面覆轻纱的女子,怀中抱着一把琵琶,轻拢慢捻,混合着悠扬悦耳的歌声不断传入众人的耳朵。
这个天气,气温只有几度,穿成这样,又是这般姿态,姜凝好像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了。
还挺有职业素养的,姜凝想。
一曲罢,周围纷纷叫好,那女子缓缓起身,对着湖边众人款款行了个礼。
旁边一条船上钻出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捏着嗓子冲岸上的人喊道:“各位爷!今儿元宵佳节,箜芳姑娘要寻一位翩翩公子画舫同游,谈谈天说说地,不知道哪位公子愿意呢?”
话音刚落,四周传来迫不及待的喊声。
“箜芳姑娘,我有一对羊脂玉镯要送给你!”
“箜芳姑娘,在下有一串南琼珍珠项链,想请姑娘笑纳!”
“箜芳姑娘,我的礼物是极品檀香木手串……”
姜凝和柳明安都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被惊讶得面面相觑。
“这姑娘到底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啊?”姜凝的注意力全放在这上面。
柳明安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狎妓,家里人都不管管吗?”
画舫渐渐靠岸,人堆又往船头那处挤,柳明安紧紧抓着树干,这才避免了被挤到前头去。
亏得那女子的船停得离这棵柳树较远,人都往便跑过去了,二人身边转眼间空旷起来,柳明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牵起姜凝的手往远离人堆的方向走:“阿凝,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吃汤圆吧。”
两人刚走出几步,前面一个大胖子风风火火地向这边跑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灰衣仆从,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锦盒,不敢走快了,另一个手里抱着一大束花,嘴里喊着:“少爷,慢点慢点!赶得上赶得上……”
“别、别废话!”胖子气喘如牛,脸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的,凶神恶煞地威胁道:“要是……箜芳的船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我一定、一定打死你们两个!”
两个仆从心里一惊,赶紧加快了步伐。
然而那捧着盒子的仆人只顾着眼前的主子,却没注意脚下,一脚踩在地上一个破烂花灯的圆木棍上,脚底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出去,手里的盒子也被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对着柳明安的头砸过来。
姜凝眼疾手快把柳明安往身后一拉,抬腿横扫,那盒子眨眼之间就被踢回到那摔倒的仆人身上,盖子被撞开,里面“哗啦啦”掉出一堆碎玉片。
“啊!我的玉雕莲花!”
那胖子听到声音回头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跑到那仆人身边,盯着那堆碎玉片,发现已经无法补救之后,怒上心头,对着那仆人的肚子就是狠狠的几脚。
“没用的东西!老子养你这个废物有什么用?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那仆人丝毫不敢反抗,尽力蜷缩着身子,嘴里喊着“少爷饶命”。
这番场面引来好几人侧目,但周围人似乎都认识这个胖子,只是远远看着,连议论声都是刻意放轻了的。
“这朱宇轩对手下人真是心狠!当街打人,也太过嚣张跋扈了……”
“谁让他爹是礼部尚书呢?老来得子,又是独子,自然是娇惯着长大,长歪了也正常……”
柳明安和姜凝都听清了这些话,明白眼前的人身份尊贵,最重要的是,他应该是见过南宫泠的。
为避免多生事端,柳明安牵起姜凝就往灯会外走,但才两步,身后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我让你们走了吗?”
那个抱着花的仆人揣摩着主子的心思,立马跑到姜凝和柳明安面前把路挡住,仗势欺人地开口:“打坏了少爷的东西还敢走?”
姜凝回过头看着那个叫“朱宇轩”的胖子,眼神有些冷。
那被踹倒在地的仆人紧跟着爬起来,明明自己疼得龇牙咧嘴,偏偏摆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颇有几分义愤填膺地冲二人叫唤:“你们两个贱民!知不知道这玉雕莲花多珍贵?竟然敢把它打碎,就是搭上你们这两条贱命也赔不起!”
那仆人说完又立马转头看向朱宇轩,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声音里又透着委屈:“少爷,那莲花好端端地放在锦盒中,就算砸到人头上也不见得会碎,都怪这婆娘踢了一脚……”
周围人听到这番话,都暗中叹息,这倒霉的小夫妻要遭殃了。
这里环境不对,姜凝不管这主仆三人作何反应,拉着柳明安就要走。
“还敢走?”朱宇轩看到自己被无视,怒不可遏,对着那抱花的仆人喝道:“老九,拦住他们!”
其实不用朱宇轩吩咐,老九也知道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走这二人,不然等回到府里,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明天。
老九把花往地上一扔,抬手对着姜凝胳膊抓来。
柿子要挑软的捏,旁边那男人比他高一个头,抓这个婆娘才是最正确的,这是无数次经验告诉他的。
可惜,人的经验有时候也会是一种思想上禁锢。
老九做梦也没想到,他把软柿子挑错了。
他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姜凝,手臂突然被人扯住,肚子上传来一阵剧烈疼痛,下一瞬,身体腾空,他整个人被甩了出去。本以为会重重地砸到地上,结果好像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接住了。
老九正在庆幸,老七却一脸惊恐把他拉了起来,然后对着地上仰躺的人焦急地喊道:“少爷!您没事吧?”
老九瞬间面如死灰,那个死婆娘把他砸到朱宇轩身上了!
朱宇轩被砸得眼冒金星,鼻子被撞到,殷红的鼻血染红了整个下巴,滴落在胸前,显得狼狈不堪。
“我要弄死他们两个!”
朱宇轩眼中闪过浓烈的恨意,咬牙切齿地说着,盯着二人离开的方向下令:“追!”
“阿凝……”柳明安被姜凝拉着走,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眼中有掩藏不住的担忧。
人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他们对地形也不熟,二人根本走不快,姜凝知道他们三个很快就会追上来,神色晦暗,但仍然头也不回地对柳明安说:“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尚书之子,是个大麻烦,绝不能贸然出手,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永绝后患!
姜凝一边思索着,一边拉着柳明安往人少的偏僻巷子中走去。她刻意放缓了步伐,就是在等那主仆三人能跟上来。
姜凝不认路,只是专挑没有人声的小巷子里钻。等走进某一处死胡同,左右两边都是高墙,她知道这个地方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阿凝,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要不赶紧回去吧?免得多生事端。”柳明安一直任由姜凝带着走,此刻忽然停了下来,他心中总是不安宁。
姜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安抚着哄骗道:“先避避风头,过会儿再走,免得被他们追上。”
不料话音刚落,巷子口就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随后是朱宇轩的一阵狞笑:“哈哈哈……你们两个真是挑了个好地方避风头!”
柳明安心里一惊,上前一步把姜凝挡在身后。
姜凝挑了下眉,虽然多此一举,但这份心意还是很可贵的。
朱宇轩前后左右看了看,神色愈发得意:“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错不错!”
身后的老七上前一步,讨好地笑着卖弄道:“少爷,这里是再往前走一段,就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贾员外家附近。自从贾家被仇家杀了十多口人后,这一带的百姓就搬空了,因此,这里绝不会有人来的,嘿嘿……”
“哈哈哈……好!好得很!”朱宇轩抬起袖子擦了一把下巴上的鼻血,看着柳明安和姜凝目露凶光:“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打碎老子的玉雕莲花,还敢砸我?老七老九,你们先把那男的手脚打断,然后……”
朱宇轩看着柳明安身后的姜凝,一脸猥琐地笑:“你们当着这男人的面,把那臭婆娘强了哈哈哈……”
柳明安听到这话火冒三丈,顾不得修养,开口骂道:“你真是个畜生!”
“敢骂我?那就再拔了你的舌头!”朱宇轩瞪眼喝道。
“你——”柳明安还想说什么,突然颈后一痛,眼前一黑,意识溃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摔去。
姜凝伸手把人拉住,扶着昏迷不醒的柳明安靠墙边坐好。
朱宇轩主仆三人看到姜凝这番动作明显愣了下,怎么这婆娘先把自己人打晕了啊?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这婆娘疯了?”老七老九自认为自己跟着朱宇轩什么场面没见过,然而这种场面他们还真没见过。
朱宇轩想了想,自作聪明地说:“这婆娘肯定是不想让她男人看见自己被糟蹋,哈哈哈……自欺欺人!你们待会儿记得把那男的弄醒……”
安顿好柳明安后,姜凝起身,盯着朱宇轩那张堆满肥肉的脸,满眼嘲讽:“你长得一副死猪样,说话做事也跟蠢猪一样。”
朱宇轩生平最听不得别人拿“猪”这个字骂他,听到这话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姜凝骂骂咧咧:“你个臭婆娘好意思说我?你以为你跟箜芳姑娘一样蒙着个脸就能跟箜芳姑娘一样好看?丑八怪!东施效颦!丑人多作怪!老子一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凝勾了勾唇,满眼杀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朱尚书一生顺风顺水的,可就是子嗣这一块不如意。
他有一个正妻,三个侧室,贤妻美妾总共给他生了六个女儿,但就是生不出儿子。
朱尚书急啊,难道他朱家的香火就要断在他手上了吗?
他一不上朝就带着妻妾去各处求神拜佛,京城的寺庙门槛都要被他一家子踩烂了,送子观音的画像也贴满了宅子,就连各种生儿子的偏方也试了个遍。
在又生了两个女儿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妻子终于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那年他已经四十七了,看着儿子出生,朱尚书喜极而泣,跑到祠堂“砰砰砰”给列祖列宗磕头:“朱家的先人们,我们老朱家后继有人了!”
朱尚书给自己儿子取名“宇轩”,其中“宇”字代表了天地四方的空间,“轩”字则有门窗、书斋多重含义,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寓意着文韬武略,胸怀宽广,壮志凌云,光明磊落。
这样一个满怀期待生下来的孩子,朱尚书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来就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更别提打骂了。
等朱宇轩越长越大,开始闯祸后,朱尚书尽管头疼,但仍然乐观。
孩子还小,哪个孩子小时候不调皮?等他大了会自己懂事的。朱尚书想。
就是这样的溺爱和纵容,让这个朱宇轩变成了如今这样面目可憎的模样,他站在姜凝面前,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却不知道死神已经悄然而至。
朱宇轩被姜凝那轻蔑的眼神弄得窝火,伸手往老七老九肩上一人拍了一巴掌:“还愣着干什么?把这臭婆娘抓过来,我要先戳瞎她那双狗眼!”
姜凝也早就不耐烦了,看着那冲过来的两个仆人,不退反进,直直地迎了上去。
老七和老九看着冲过来的人,还以为她是想趁机逃跑,“嘿嘿”笑着,一人一边伸手就往她胳膊上抓。
然而他们还没碰到一片衣角,却见姜凝抬手,从左至右快速划过,眼前一道森白冷光转瞬即逝,下一刻,脖子上多了一个刀口,鲜血喷涌而出,二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转眼就没了生机。
朱宇轩看着突然倒下的两个仆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姜凝已经奔到了他面前,手腕一转,匕首换了个方向,从上至下斜着插进了他那满是肥肉的肚子。
剧痛骤然自腹部传来,朱宇轩浑身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他想叫,但那个女人伸手捏住了他下巴,紧接着只听“咔嚓”一声,下巴脱臼,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发不出一丝声音。
“蠢货!”
朱宇轩又听见那个女人骂了一声,他费力睁开眼,只能看到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姜凝抬手把刀拔出,朱宇轩无力支撑,向后仰倒,庞大的身躯撞到地上,在无人的巷中发出“嘭”的一声响。
但其实那一刀没伤到他的要害,他太胖了,肚子上满是肉,姜凝也刻意避开了一刀致死的部位,挑了处还能抢救的地方捅。
这么做的原因 ,当然是为了多捅两刀,一击即杀有什么意思?
更重要的是,她还要伪造现场,洗脱嫌疑,就决不能让朱宇轩死得这么轻易。
现在局面已经掌控住了,姜凝弯下腰,把刀身上的血在朱宇轩的锦衣上擦干净,然后走回柳明安身边,把他安稳地放入了空间中。
等再回过头来,朱宇轩已经拖着流血的身躯往巷子外爬了好几步了,一切都跟姜凝的预料一样。
姜凝慢条斯理地走到在地上缓缓爬行的朱宇轩身边,一脚把他踹翻,再次拿起刀对着他肚子捅了下去。
朱宇轩双眼蓦地瞪大,疼痛让他浑身止不住颤抖,在月光下,那张刚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脸上冷汗津津,没有一丝血色。
就这样,姜凝过一会儿捅他一刀,过一会儿捅他一刀,直到半个时辰后,朱宇轩才在折磨中痛苦地死去。
姜凝俯下身,从死人身上割下一块衣服布料,蘸了蘸那还有余温的血,走到墙边踮起脚,写下几个血字:
尚书大人,别来无恙。
那个女人教过姜凝,处理现场无外乎两种手段。一种是将所有可能指向自己的线索抹得一干二净,让案件无法查探。这一种很适合他们做杀手的,杀人来无影去无踪,不会被盯上。
另一种则恰恰相反,是故意在现场留下线索,误导查案的人将案情引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从而撇清自己的嫌疑。
姜凝这次采取的就是第二种。
她和柳明安在众目睽睽之下跟朱宇轩发生争执,若是这人就这么死了,查案的人再怎么蠢都会把他们二人叫过去问话。虽然姜凝有自信在公堂之上滴水不漏,但她不能保证古代的这些官都是灵山镇的宋茗。
万一他们为了给尚书大人一个交代屈打成招呢?
再者说,在京城当官的,很有可能见过她这张脸,她还没打算暴露自己,不想因为这三个蠢东西把好好的计划毁于一旦。
所以,姜凝在墙上留下血书,将这桩意外发生的凶杀案做成了蓄意打击报复的仇杀案,把罪犯的帽子扣在了跟朱尚书有仇的人身上。
不光如此,姜凝在杀那两个仆人的时候,以及之后每次捅朱宇轩刀子,她都故意用了不顺手的方式。若是在现代做伤痕鉴定,法医就会得出结论,凶手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惯用左手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古代的仵作有没有这份本事,但姜凝尽可能把细节做到了位。
因为是仇杀,所以不能让朱宇轩死得那么轻易,这才是姜凝拖拖拉拉折磨了他半个时辰的原因,她本人对于虐杀没有丝毫兴趣。
现场已经处理完毕,姜凝想起那个女人的说过,判案有三大要素:人证,物证,口供。
物证已经完善,而口供是不可能有的,因此还要再制造一个“目击证人”,彻底将这桩凶杀案的嫌疑从他们身上撇干净。
姜凝收起刀,进入空间内,柳明安安静地睡在竹床上,她自己则走出竹屋,坐在台阶上耐心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