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怎么了?”
“不,只是有几件小事,不用担心。”五条悟伸手压了一下她因为取下头盔后就倔强地翘起来的一撮呆毛,露出了带有歉意的笑容,“不过这次的演出……”
“没关系,下次再来看就好了。”春日遥体贴地说,她低下头把两张票折好收进口袋,“那么,我先去退票,然后现在回家去……”
“不。”五条悟走到她身边,粗粝的指腹轻轻按压她的脖颈,带来麻而痒的触觉,那里是她脖子上佩戴红宝石项链的地方。
这条项链自从五条悟给春日遥戴上之后就一直没被取下来过,因为它的锁扣的位置由她本人操作相当不方便,她也对五条悟委婉地表示过老是带着去洗澡宝石可能会被碱性洗涤剂腐蚀,要不干脆平时就取下来不戴了吧,但五条悟丝毫没有吝惜物力的自觉,挥手表示腐蚀就腐蚀了吧,下次再换新的就好了。
“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遥你已经好好地计划了要看的话剧、去逛的博物馆和商场了吧。”五条悟笑着说,“等我忙完了再过来找你。不过最近外面可能有对现在的遥来说相当危险的东西,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得叫几个人过来保护你欸。”
虽然说着询问的话,但他语气里全无可以商量的意思。
“当代……并不只有一个无下限术式持有者?”家入硝子有点意外。
“抱歉,差点忘记你不是御三家出身了。”钉崎贺川耸肩,“这在御三家中不算是个秘密,无下限术式作为五条家的家传术式,每一代几乎都有好几个人。真正稀罕的是‘六眼’,只有持有六眼的人才能将无下限术式的强度和精度完全发挥出来,当代除了五条悟还有一对双胞胎是无下限术式……不过她们的术式和五条悟的几乎不是一个概念的东西,在合力强化了空间系术式的一部分后,能进行短距离的空间移动……你看过火○忍者吗?差不多就是弱化版飞雷神之术的效果啦……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对双胞胎的名字叫做千叶和千夏?”
“真是个虚荣的女人啊。”千夏说。
“千夏,别这么说,她毕竟是悟大人要保护的人。”千叶打断妹妹的话。
作为五条家的术士,千夏和千叶两姐妹本应和春日遥是老相识,但她们俩在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着父母去了京都,成年后才返回东京,那时春日遥已经离开了五条家。
因此,她们俩对于这位当代家主的前未婚妻也只是属于听到过个名儿,最多在家族的大型聚会上打过照面,完全算不上认识,更谈不上什么了解了。
在御三家等级严明的秩序中,议论家主的决定实在是相当僭越的行为,但千夏的确觉得相当不忿,因为紧急中断她们手头原有的任务过来后,五条悟交代了她们的职责,即在今天对春日遥进行保护。这听上去并不算一件多么复杂的事,而且时间也很短暂。姐姐千叶想了一下:
“您所指的保护,究竟是指不让别人带走或伤害遥小姐,还是阻止她伤害他人或者试图逃走?”
“保护”这个词在他们这种历史悠久的家族里一直就有多重委婉的含义,千叶问这么一句,也是为了更好地执行五条悟的命令。但五条悟很轻地笑了一下,告诉她们:
“当然是前者……如果遥想要跑或者打打杀杀的话,单凭你们俩,是挡不住的。”
这就属于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了,毕竟如今春日遥暂时已经失去了作为咒术师的攻击力,说姐妹俩看守不住她无疑就是在质疑她们的能力。
因此妹妹千夏憋足了劲儿想要对这个可疑又危险的人物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一腔热情毫无用武之地,因为春日遥在看完话剧后就立刻开始兴兴头头地逛商场买衣服,无论是优雅范儿还是性感款,只要她满意,统统来者不拒,然后就是刷卡刷卡再刷卡……当然,是五条悟的卡。
“您看您穿上这一身儿,就像是年轻时的妮可·基德曼……”营业员对春日遥曲意逢迎道。
千夏皱眉,心说虽然都是红头发,但是春日遥和年轻时的妮可基德曼也只有皮肤白这一个相似点了,妮可在年轻时身材那么性感火辣,春日遥这身材属于是在如今营养跟上来的亚洲女性中都算得上贫瘠。但虚荣的女人春日遥显然被奉承得蛮高兴,她笑得眉目生春前仰后合,然后刷卡买下了这身儿售价高达500万日元的套裙。
不断买买买的结果是不但春日遥自己,连两姐妹手中都拎满了大包小包的购物盒。两姐妹头晕眼花饥肠辘辘,还要被春日遥带去附近知名的泰式spa店进行古法香薰精油推拿……按摩师对着千夏的脚心一记堪比大力金刚指的按压,千夏痛得差点没哭出来,按摩师面色凝重:
“您的肾看上去不太好啊,我们这里还有个专门的养肾套餐……”
千夏刚要婉拒,一旁春日遥裹着浴巾立刻雄赳赳气昂昂抬起头扔出手中的卡:
“给她加上养肾套餐,这年纪轻轻的肾不好可不行……”
所以等来到号称东京第一造型师旗下的理发店时,两姐妹面对春日遥的邀请,都感觉筋疲力尽。她们婉拒了春日遥一起去做个头皮护理的邀请,表示您自己进VIP包厢去做头发得了,我们俩就在这门口等您……
“你们看这个大波浪比较靓还是这个羊毛卷更适合我?”
直到两姐妹均表示累觉不爱,春日遥才悻悻地跟着造型师走进去。
“您想设计个怎样的发型?”
“短发吧,”春日遥说,“除此之外,要染成黑色。”
在一个月前, 伊藤阳太还是自卫队的一名二士,因为表现出色,同组都在传闻他将要高升成三曹或者去更前途远大的精良队伍。
而他自己虽然不至于表现得耀武扬威, 但私底下心里还是有些沾沾自喜……但没想到,半个月前一纸调令下达,长官告诉伊藤阳太他的新去处是厚劳省。
伊藤阳太懵了,厚劳省全称是厚生劳动省,是负责任医疗卫生和社会保障的部门, 他这个现役士官去那里干什么?
他恭敬地询问长官请问我新任职的部门具体是?原本一直冷冰冰的长官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人情味的惋惜, 告诉他是老健局, 这个地方主要负责旧的海军省和陆军省残留行政工作。也就是说二等士官伊藤阳太今后的工作也许就是给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们发养老金送大米上门什么的……这么个调令不说是步步高升吧,至少也是流放三千里。
为什么会这样?伊藤阳太在内心抓狂地叫喊,但本着日本人良好的服从性, 他还是收拾行李包袱款款地去了厚劳省。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新长官大概是个梳着油头带金丝眼镜的、电视上常常出现的政客形象,一身西装斯文败类, 用挑剔而冷漠的眼神打量他这个在自卫队打磨了好几年的糙汉子……
但在车站见到长官时, 他几乎要惊掉下巴。长官确实穿了一身西装, 但他的肱二头肌和胸肌在崩得紧紧的衬衫中呼之欲出, 还有这威严冷漠的国字脸和犀利的眼神, 看上去一个人就能在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歹徒中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地……所谓西装暴徒,不外如是。
“伊藤阳太?”长官懒懒地扫他一眼,但伊藤阳太却有种被豹子盯上的错觉。
“是!”伊藤阳太不自觉地双脚并拢。“我是伊藤阳太,24岁, 原自卫队海军二等……”
“行了,上车吧。”长官挥挥手, 自顾自跳上停在路旁的悍马。
路上, 长官告诉他, 他们所在的小组虽然编制设立在厚劳省老健局,但是属于官房长官直属。小组代号GUTS,全称是Global Unlimited Task Squad,即全球无限任务班,他就是小组的组长……
伊藤阳太愣了一下,心说组长您不会以为我没看过《迪迦奥特曼》吧?GUTS那是奥特曼人间体所在的小队。这个小队十分高贵冷艳,只有在怪兽肆虐或者外星人入侵的时候才出动。难不成组织是看中了我优秀的单兵作战和侦查侧写能力觉得对战歹徒和恐怖分子都是大材小用,从此让我变成打怪兽的奥特曼?
伊藤阳太胡思乱想,组长瞥了他一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具体的工作以后你就知道了。
实在是过分敷衍的解释,总之组长并没有对他们的工作做太多解释,在签订保密协议后就把他扔进了宿舍。在室友热心肠的讲解下,伊藤阳太才知道他们小队并非是他初始印象中的公务员也不是什么和怪兽作战的中坚力量,而是在全国范围内出现无法解释的怪异现象时承担应急管理工作,这个解释也挺抽象,队友挠挠头说具体是对什么出场一次也就知道了。
GUNTS小组成员一共有三十人以上,其中既有功勋狙击手也有热武器狂战士,组长还曾获得过一枚联合国维持和平勋章,实在是藏龙卧虎之地。
伊藤阳太加入GUTS后依旧过着每天训练的日子,但相对来说要更加自由,只要打申请还可以经常出去聚个餐购个物。半个月以来他也一直没出过任务,看着工资卡上颇为可观的工资,他甚至有点不好意思,想要请求组织多少给我点工作吧要不然这钱我拿着不安心。
出任务的日子在一个清晨突然而至,在尖锐的哨声中小队成员紧急列队登上直升机,目标地点是青森县的深山。
灼热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在平均树龄120年以上的深山中蔓延,毕剥作响的炸裂声令人毛骨悚然,在这样的高温面前,眼泪和水分都会被很快蒸发。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用水龙、壕沟和直升机喷洒的干粉灭火么?我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伊藤阳太大吼道。他手中是美产SMAW-D83mm单兵多用途火箭发射器,以这武器的威力之大,这么一发下去,就算是铜墙铁壁也给打穿了。
但他们面对的是无情的森林大火,这时候单兵火箭有什么用?难道要玩儿火烧连营么?
“你看看显示屏上的热成像示意图。”队友说。
伊藤阳太惊讶地扭头,屏幕上表示最高温度的红色以螺旋般的纹路蔓延成圈。
“普通的武器并不能消灭那东西,但附着的势能可以打退它们,我们只要坚持到援兵过来就可以了。”队友发射了自己的火箭筒,巨大的火光没入森林的火焰中,在击中某个东西后,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伊藤阳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们确实不是在虚空索敌。在风和火的交响乐中,他好像确实听到了某个生物尖锐得如同刮擦玻璃的怪异吼叫声,它被火箭筒击退了,但没有受伤,正准备向他们反扑——
“我们还有援兵么?”单兵火箭的巨大势能震得他双手发麻。
队友没来得及回答,螺旋桨的狂风伴随着雪亮的灯光锁定了他们。
“来了。”组长摘下墨绿色的护目镜,仰头。“不过因为火势越发变大,直升机的高度没法继续降低了,这个高度跳伞也有点危险啊。”
直升机底部舱门洞开,两个黑色的人影自由落体,在快接近地面时他们的速度忽然在没有降落伞的情况下开始下降,伊藤阳太也很快看清楚了两位援兵的样子。
一个高大的白头发男人,带着墨镜虽然看不清脸但显得颇为帅气,只是那身休闲打扮比起在深山老林中执勤,显然更适合陪女朋友在银座的大街上闲逛。而他随手拽着的另一个男人虽然穿着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但没什么精气神,看着像是被残酷的打工生活压迫得只靠一口仙气吊着的打工人。
这就是援兵么?
“你们是……”
“房官长官直属GUNTS小队,宫野,之前曾有幸和您合作过,五条先生。”组长上前一步,主动报上自己的姓名。
叫五条的白头发男人则愣了一下:
“你们还叫这名字么?”
“是啊,自从您十年前建议为小组这样命名后,小组代号就一直没变过。”
“我们小组的名字是他起的么?这人看着还很年轻啊,十年前不还是个小屁孩么?就有这种特殊队伍的命名权?”伊藤阳太小声地说。
“人家虽然年轻,但是来自于日本权势最盛的家族之一,出生时就获得了家族的继承权。GUNTS小队是在十年前海军省及陆军省残余行政需求并入厚劳省时成立的,当时还只是代替他父亲参会的、年仅十二岁的五条家主可能是刚刚收看完迪迦奥特曼,随口就以这样的名字给我们命名了。每年组长去找官房要预算的时候,都会被调侃问我们这是不是有奥特曼人间体在活动……”队友嘴唇嗡动。
权势极盛的五条家主没有继续和组长寒暄的意思,他双手抄进口袋,看向熊熊燃烧的森林,忽然皱起眉。
“怎么了,五条先生?”
“伊地知,今晚隅田川是有烟花晚会么?”
“是啊,虽然传统的花火大会都是在七月,但如今为了吸引游客,也会特意举办烟花晚会。您要和遥前辈一起去么?”
“没错。”五条悟看了眼手机,春日遥给他发了好几张图片,问他哪个发型更好看,可惜信号不好,图片全部接收失败。他用有点抱怨的语气说,“和可爱的女朋友逛街到一半就被抓来工作,虽说感觉会因为这种事情撒娇的遥也很可爱,但整天因为工作忙到不见人影的男朋友一点魅力都没有啊,”
“虽然对现在的遥前辈不太了解,但她大概会选择体贴您的吧。”伊地知对这突然掉下的狗粮毫无反应。浅灰色的气幕慢慢从地下升起,覆盖了整片燃烧的森林,连同两个人的身影一起。
原来还真是和女朋友逛街的途中过来的啊。
这就是足以和灭世级别怪兽对抗的救世主?看上去和普通的年轻男孩也没什么两样啊。
伊藤阳太在队友们冷漠的眼神中满脸感慨。
“能随便杀死怪兽的奥特曼,从某种意义上说,比起人类无论如何都更贴近于怪物那边吧。”组长伸手猛敲窃窃私语的两人的头,“还有你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连我都听到了。”
“那位五条先生看着不是蛮随和的嘛,还有想着和心爱的女朋友一起看烟花,性格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啊。”和杀气外露的外表不同,组长在私底下是个蛮随和的人,下属们偶尔也敢跟他开个玩笑。
组长叹了口气,“帐”重新从空间中褪去,五条悟兴高采烈地走出来:
“搞定收工。”
五条悟身后,那个看不见形貌的怪物引发的火焰已经熄灭了,烧成焦炭的树木正冒着呛人的滚滚黑烟,比起灰头土脸的伊地知,五条悟身上可以说是纤尘不染。而以他脚下为起点,一道数十米宽、长度望不到尽头的鸿沟赫然横贯森林,就像是在地表犁出的深深疤痕,堪比一枚小型核*弹造成的爆*炸效果。
“有什么事吗?”造成这一恐怖效果的五条悟心情颇好的接起电话。
“悟大人,”千叶深吸一口气,“遥小姐不见了。”
因为是要赴火场出任务。GUNTS小组的队员都穿着特殊面料队服以避免高温烫伤, 这种衣服同时也兼具相当的保温性,按说穿这身儿衣服身强体壮龙精虎猛的队员们就此徒手爬个雪山也不在话下。但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仿佛有一只手穿过胸膛紧紧捏住了心脏, 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寒流正以握着手机的五条悟为中心朝四周席卷,还是一旁的伊地知洁高赶紧上前提醒,五条悟这才收住了那股无意识平推出去的腾腾杀气。
“怎么个不见法?”
“遥小姐是在窗户从内部锁死的房间里消失的,那时我们就坐在门口等待……”千叶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当时的境况和盘托出。
虽然对保护这个看上去虚荣又不着调的女人的任务有些抗拒, 但作为五条家小姓出身的咒术师, 对于家主的命令向来都是无条件服从, 在更久远的年代里,小姓甚至是家主的仆人及情人预备役。
若不是五条悟当上家主后对这样的事情非常抗拒,她们俩大概也同御三家的另外两个家族中的小姓一样, 还得充当这样的角色。
看上去春日遥打算对头发动个大工程,女孩子们都清楚这样的烫染至少是四个小时起步。为了避免春日遥喋喋不休地污染她们俩的耳朵, 或者又作出什么无法拒绝的一起做头发的邀请, 姐妹俩选择了在门口等候。
期间春日遥除了去了一趟洗手间, 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屋内, 还邀请了两次她们俩过来欣赏一下她的新发型, 被婉拒。
直到春日遥的发型师打门口路过,诧异地说那位小姐一个小时之前头发就已经做好啦,只是她说自己打算休息一会儿,现在还没醒来么。
这才引起了姐妹俩的警觉, 她们冲进屋内,和煦的清风和阳光从金刚纱密封的窗户缝隙落入, 屋内空无一人, 一片寂静。
屋内陈设家什一如她刚进来的时候, 什么都没有改变。千叶和千夏就是空间系的咒术师,如果有同类型的术式施展她们一定能察觉到。可现在周围甚至都没有咒力的残秽,而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
“这是……春日遥的手机么?”
千叶抓起被随便丢在沙发椅上的手机,没有密码,而且已经被格式化过一次了,现在内存里唯一留下的就是一条录音。千叶点击了播放,春日遥的声音慵懒又热情地从播放器中涌出来,就像一个刚从恬静小睡中醒来的女孩,得意地向忽然来拜访的好朋友展示自己的新衣服:
“……小千叶,小千夏,要过来看看我的新发型么?”
看录音时间,就是春日遥去洗手间的那个时候录制的,它被设置成定时播放。显然,春日遥断定这个邀请一定会被拒绝,而且还能为她的逃离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个狡猾的人!”千夏愤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谈不上什么狡猾不狡猾的,”千叶垂下眼睛,看向空荡荡的手机显示屏,“千夏,我们搞错了一件事,一个没有术式的孤儿,真的能凭借家族中千年前流传下的陈规,就这样待在悟大人身边这么多年么?恐怕从见到我们的一开始,她就只是在演,演成一个虚荣而浮夸的女人,降低我们的警惕。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出逃,正如悟大人说的那样,我们能做的只有在敌袭的时候保护她。如果春日遥真的想要逃跑,我们不可能拦得住她。”
“那我们……”
“把这件事告诉悟大人吧,别再节外生枝了。”千叶把手机放回原处,声音平淡压抑。
“我明白了。”五条悟说。“不要改变现场的布置,我马上回来。”
五条悟挂掉电话,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紧他,白色头发的男孩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走过去,稀薄的浮光落在他的眼睛和睫毛上,让他英俊的面容上有了神子般的威仪。GUNTS的队员们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势和地位,而是出于对绝对的暴力和足以毁灭世界力量的畏惧。
伊藤阳太也如他的队友们低头,但不知是哪个混蛋,出脚快如闪电地……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他膝盖一软,朝五条悟的方向摔过去。眼看就要栽到五条悟身上,伊藤阳太却感觉自己被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阻碍了,也就是借着这一重缓冲,组长才借势把他拽回来。
“咳咳。五条先生,这是我们的组员,非常擅长侧写和侦查与反侦察,”伊藤阳太第一次在组长那正直到投敌都会被拒绝的正义国字脸上看到这么老奸巨猾的表情,“您看我们有什么可以提供帮助的么?”
妈*的,伊藤阳太百分百肯定,刚刚踢自己一脚的就是这个老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擅长特写和侦查的!”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伊藤阳太努动嘴唇,用唇语向组长表达抗议。
“是你简历上面写的啊。”组长也用唇语回答。
伊藤阳太欲哭无泪,简历上的东西能当真么?那不是对于自己合理的包装么?多少人爱好躺平却在简历上些自己工作富有激情积极主动啊。
“你也不想世界就这样被毁灭吧?”
“世界会不会被毁灭我不知道,对方好像丢了很重要的人啊,你这样把我塞过去,我要是办事不力,就得被人道主义毁灭了!”
“不会的,咒术师的铁律之一就是不伤害普通人,五条悟这么多年从没违背过这个,没道理会对你痛下杀手!” 组长的话里半是威胁半是恳求。“拜托了,这对我们今年的预算真的很重要!你也不想明年拿到的工资减半,出任务时武器还无缘无故卡壳吧?”
这老东西!
“是的,您看我能有幸帮上您的忙么?”伊藤阳太战战兢兢地说。“鄙人在侧写和侦查上确实有一点心得……”他在侦查上确实是有天赋的类型,曾经在红蓝双方的演练中凭借一枚在青苔上印出的痕迹更深的脚印,找出对方司令塔所在的位置,也很认真地思考过退役后转岗去公安那边。
“好啊,你跟我走吧。”五条悟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伙子。
一个小时候他们抵达了春日遥失踪的房间,千叶和千夏战战兢兢地等候着五条悟的到来,当她们看到这个普通的年轻人后,很是吃惊。
“悟大人您这是……”
“咒术师的通病就是太依赖于自己的术式,看事情时也往往偏向于对咒力的考量。”五条悟说,“但遥和所有术士都不同,她从前一直没有自己的术式,现在更不会往这个方向考虑,或许普通人更能找出她离开的方向。”
房间很干净。伊藤阳太想,在明确地获知这件事中不会有超能力的影响后,他就按照正常的侦查方向去探索房间的每个角落,所谓很干净当然不是指卫生条件,而是指从刑侦学的角度来看,对方把有价值的信息都刻意地抹掉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曼哈顿的精神犯罪学专家通过对掌握的各种信息进行分析,推测出在整个城市到处安放炸弹的疯子的形象,推理甚至精准到了对方在正式场合喜欢的穿着“双排扣呢子大衣”,侧写学就此诞生。
但伴随着侧写学,反侧写也一直在发展,专业的特工几乎都接受过类似的培训,他们会毁掉相关的录音录像,抹掉指纹和毛发,在不该抹去灰尘的地方重新喷上灰尘以混淆视听。
在两小时前离开这里的女孩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据店员说附近的监控这一段时间无缘无故都坏掉了……伊藤阳太毫不怀疑对方在这件事上的专业素养。
“她选择这个房间时有没有进过别的房间?”伊藤阳太问。
“……噢,有的,之前的房间她嫌弃阳光没这里好……”千夏回忆道。
“这边的房间都是统一的朝向,又没有树木和别的高楼遮挡,理论是是不会有光线的差别的,那就是这个房间有它特别的地方……”伊藤阳太慢慢在房间里踱步,无意间碰到了房间角落的高脚花架,花架被他的肩膀撞得摇动了几下。露出天花板上的空调通风口来。“这个空调通风口……?”
“通风口都是焊死的,没法打开,我们刚刚也去试过了。”千叶说。“而且和电影里不同,通风管道的大小没法容纳一个正常人在里面爬行。”
“……不对,这里是个检修口,比一般的通风口要更大一些。”伊藤阳太突然兴奋地以拳击掌,“这个口是绝不可能被焊死的!所以这是个障眼法,她在爬上检修口后用铁丝之类的东西从里面把检修口绞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从只要找到下一个检修口就可以避人耳目地跳下去了……不过,”他又皱起眉头,“底部花架无法承重,层高超过三米五,没有支撑物的情况下连世界冠军的跳高记录都只有2.45米,除非是人猿泰山……”
“你指的是这个么?”千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到了天花板上把手探到格栅里,摸出了几根绞紧的铁丝,对于空间系咒术师而言这件事比喝水还要更简单一些。伊藤阳太偷偷地往四周瞄了一圈,发现没人对这件事感到惊讶。
“但当时我们就坐在房间外的待客室里,我们能看到所有房间的出口,没道理会注意不到遥小姐。”
“因为她换了衣服和发色。”五条悟淡淡地说,这会儿他终于刷开了春日遥之前发给他的照片们,一张赛一张的千奇百怪,“她压根就没有选择给你们既定印象发型中的任何一种,所以当她堂而皇之从某个房间走出去时,你们并没有发现那就是她。”
春日遥叼着手电筒, 像老鼠一样在天花板上满是灰尘的维修通道里爬行,染成黑色的齐肩短发贴在沾染了汗水的脸颊上。她知道自己现在必然非常狼狈,而且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很累但她不能停下。
五条家的那两个小姑娘只是吃了不了解她的亏, 这样的伎俩在五条悟本人面前耍就完全不可能见效。可以想见这次如果没能逃走,她几乎不可能再有新的机会了。
在黑暗和灰尘中很难辨别方向,即使春日遥爬上来之前已经预估了下一个检修口的位置,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只能一寸寸摸索。终于,当手指摸索到凸起的活口时, 春日遥知道这就是下一个检修口了。她深吸一口气, 费劲儿掀起粗笨的格栅, 轻盈地从检修口中一跃而下。
这时候就要感谢她苗条又贫瘠的身材了,如果换个前凸后翘的妹子过来,没准会被卡在检修口里进出不得……
屋门前的长沙发椅处传来一阵响动。春日遥眼神一凝, 摸出插在腰带上的直板夹,虽说她现在的战斗力对上咒术师们还是举手投降比较好, 但在走之前她还是顺走了这玩意儿权作防身。
这里是造型师们的休息室, 但这会儿正是业务最繁忙的时刻, 无论是服务生还是造型师们都在外边跑上跑下, 按说这里是不会有人的, 在跳下来前她也透过格栅的缝隙扫视过整个房间,但没想到屋门口的死角里还有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