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在动物世界—— by撸猫客
撸猫客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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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看得那么认真,仿佛在思索一些其他人都无法理解的东西,在搜肠刮肚地寻找一些不知道被压放在哪里的、早就想说的、但一直说不出口的话。
忽然他有所明悟。
忽然一切都豁然开朗。
他小声说道:“下午好,妈妈。”
这一声石破天惊,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每个人——每个人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们真的听到了吗?
他们真的听到了由这个孩子主动发起的、称呼正确场景也正确的对话了吗?
他们真的听到他在出生那么多年后第一次叫“妈妈”了吗?
一声抽噎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抓着冰棍的女士大哭着跑向儿子,跪倒在他身边,她哭得那么丑,哭得那么难看,但看在安澜眼中却是天底下最美丽的画面。
小男孩不习惯这种亲近,就像被网罩住的猫一样向后仰着身体,希望能通过类似的方式把自己挣脱出来。他的母亲虽然还在哭泣,但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种不适,立刻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对不起,宝贝。“她擦着眼泪说,”妈妈只是太高兴了。“
晏晏咕哝了几声。
但是他没有再往后退缩,而是坐在原地玩起了被鹦鹉咬成三瓣的坚果,想要把它从破碎的、空洞的状态重新拼合,拼回原来正常的、完美无瑕的样子。

人和鸟的感情也一样。
当安澜和诺亚在康复机构过着吃好喝好精神富足的幸福生活时,老刘在家里一边忙着照顾刚刚破壳的幼鸟,一边忙着担心出去闯荡的大鸟会不会想家,硬是把自己忙瘦了三斤又吃胖了四斤。
三枚蛋最后只孵出来一枚。
老爷子本来觉得有点对不起大黄小黄,结果出去就看到它们在藤架顶部上蹿下跳打得不亦乐乎。一旦接受大黄小黄加起来挤不出半毫升父爱母爱这件事,他自己都郁闷不起来了。
养育幼鸟并不是什么难事。
难的是在养育幼鸟的时候别太经常被既视感抓住,回忆起安安和闹闹刚破壳那会的时光,继而思念起家里最通人性的鸟来。
老陈嘲笑他像个“空巢老人”。
比喻意义和字面意义。
为了还击这个蹩脚的双关语,老爷子在电话里阴恻恻地把老陈年轻时干过的糗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并威胁说有朝一日这些东西都会被写进讣告里跟他一起埋了。
“你有那机会吗?”老陈只是翻了个白眼,“你这种扫个地都能把自己摔着的老家伙还是省点心吧,到时候我会记得找个出版社帮你把几十年前写的什么情歌诗集去发掉,再让我孙子去给你摔盆,也算为遗产尽尽孝了。”
老刘:“……”
对天发誓小陈在三楼都听到了从一楼传来的咆哮声,中间还夹杂着各种国粹精华,包括不仅限于对他祖上无数代的亲切问候。
可怜的小陈无法加入这两位长辈的战争中,只能默默把坏掉的取暖灯泡重新装好,默默在角落放上樟脑丸,默默拎着垃圾踩着三轮车到山下去倒掉。
谁能想到这种偏远山区都得垃圾分类呢?
他在徒手扒拉垃圾袋的时候绝望地想。
或许是时候去考个驾照了,或者也可以去雇个司机,这样就可以载着老爷子在康复机构和别墅频繁地两边来回,缓解一下家里日益浓重的酸溜溜的气氛。
可是有些人的嘴比金刚石还要硬。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回去说要收拾东西下山去看安安的话,老爷子肯定会先严词拒绝,再大肆嘲笑并对他指指点点他,最后并且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家鸟,一点也不。
好像他不是那个每隔三天都要跟雅芳奶奶通电话询问两只鹦鹉近况的人一样——“重了没”,“长了没”,“吃得好吗”,“睡得好吗”,“拉得好吗”,“开心吗”……
今天的生活也是这么苦涩。
小陈把最后一袋垃圾丢进黑色垃圾桶里,拎着领口扇了会儿风,就准备推车往山上走。还没推出两步,迎面碰上同样来丢垃圾的李老汉。
李老汉是躲出来抽烟的,这几天他平均每天丢四袋垃圾,丢一次要花半个小时,五分钟丢,二十五分钟站在山路上冷静一下,找点人烟气。最近石老太越来越痴迷念经,他住在家里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要被超度了。
两位年龄不同、身份不同、境遇不同但烦恼程度相同的男子在垃圾站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眼神,因着算是旧相识,拍拍肩膀点点头,各奔东西。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得跟老爷子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极限拉扯,一次又一次刷新自己对“鸭子死了嘴还是硬的”这句老话的认知,并且同李老汉结下以丢垃圾为源头的深厚的忘年交友谊。
世界名画——
《垃圾站边你和我》。
一个抽香烟,一个抽西北风。
身处康复机构的安澜对家里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虽然偶尔也会想想为什么两个饲养员都不来看看他们,但很快就会被零食玩具和晏晏吸引走全部的注意力。
因此当雅芳奶奶笑眯眯地告诉她三个月到了,可以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去看日历,第二反应才是想家。
出来的很久了。
应该要回去看一看。
安澜有点不放心小男孩,但是雅芳奶奶说最近他们在规划把晏晏带到联系好的幼儿园去看看能不能跟上进度,那边有具备专业知识的老师。
现在晏晏能说话,能进行简单的交流,而且在个训课和大班课上的表现也好了很多,如果那个幼儿园的确有照顾自闭症儿童的经验,绝对是一个融入同龄人的大好机会。
听到这话,安澜和诺亚都很高兴。
他们快快乐乐地同老师们和学生们吃了顿庆功宴,然后就宅在已经住习惯了的鹦鹉教室里,等着最后一礼拜过去。
安澜是左想想不到,右想也想不到,就是这最后短短的一礼拜竟然能整出那么多幺蛾子,不仅让他们俩学会了群殴战术,还结识了一个此后十年都没甩掉的最大“宿敌”。
事情是在一个清晨发生的。
当时安澜和诺亚正从教室窗户里走出去晒太阳——工作人员在窗台和大树间架了一条很宽的走道,能够让鹦鹉自如地在上面行走,此前因为有课程安排,都是提着鸟笼出去的——刚走出去没多远,就在走道上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
诺亚当即站直身体、打开翅膀,下意识地把自己膨胀成最骇人的模样,进入战备姿势。安澜因为走在他后面,一下子就被挡住了视线,只能听到猫尾巴拍打走道时发出的“啪啪”声。
讲道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猫。
康复机构的工作人员在动物隔离上非常小心,来这里两个多月,别说是容易扑鸟的猫了,安澜就连那两只据说很温顺有治疗犬证书的大金毛都没见过。
当时她还跟雅芳奶奶抗议:
长这么大体格是白长的吗!又不是汤圆那种小鹦鹉!而且能被请来陪伴自闭症儿童的猫猫狗狗肯定都是性格稳定的类型吧!
求求了,给点吸猫吸狗的机会。
可是这个抗议被雅芳奶奶联合其他老师光速驳回,他们解释说那两只狗对人温柔,对小动物就比较容易兴奋;那两只猫猫其中一只个头太小了,不是你怕它是它怕你;另外一只吧,性格比较古怪……你俩还是相互吸就完事了。
当时的安澜很悲愤。
现在的安澜只想喊救命。
道理她都懂——为什么猫能长这么大?
两只鹦鹉不想跟猫科动物打交道,纷纷对上个世界聚众吸白嘴猫猫的事表示失忆,从走道上起飞,落到屋顶上,才回过头去仔细观察。
大猫咪还在原地没有动弹。
安澜和诺亚小声交流情报,一致认为它长得那么漂亮,又蓬松得像个毛团,流浪猫不可能有这么干净,康复机构附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流浪猫出没,这只绝对就是那只被认为是性格古怪的疗愈猫咪。
但它是从哪出来的呢?
所有的动物教室都是关着的,每天早晚还有专门的员工负责检查,教室从天花板到地面没有一个孔洞可以钻,窗户外面还加装了防护网,生怕孩子们掉下去,鹦鹉教室是唯一的例外。
他们俩兀自在这里疑惑,大猫却已经动了起来。
只见它颇为自得地在鹦鹉走道上伸了个懒腰,踩着猫步走到底下的大树上,以一个非常不科学的速度头朝下跑下树——
然后直接扑到了刚从轿车里出来的女性身上。
事实证明:再温柔的女士,当头发被猫猫弄乱、衣服被猫猫勾出线头来的时候,也会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战斗力。上了年纪的女士也一样。
“咪——子——!”
雅芳奶奶大吼一声。
她叫的声音那么响亮,以至于安澜都为这只西森同情了三秒钟,认为它肯定会接受一顿刻骨铭心的来自生活的毒打。
然而下一秒钟,这只猫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为什么能成为被无数学员喜爱的疗愈猫:它老老实实地跳到地上,人立起来,轻轻地把前脚掌搭在雅芳奶奶腿上,非常甜美地“咪”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融化了两脚兽的心。
雅芳奶奶无奈地叹了口气,把猫咪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走进了大楼,全程再也没说一句要把它怎么样的话了。
……还可以这样?
安澜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这天晚些时候她不服气地揪着小熊老师告状,告诉他这只西森偷偷溜出房间,占领了她和诺亚晒太阳的地方,对他们的鸟身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对方耐心地听着,信誓旦旦地保证晚上会再检查两遍房间的门窗,肯定不会再让它跑出来到处乱窜。
安澜信了。
她信得太早了。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天!这只猫都会出现,有时候是在翻肚皮晒太阳,有时候是在洗脸,还有的时候是在静静地蹲伏着,朝窗户里的鹦鹉投来挑衅的目光。
它挡在路中间,两只鹦鹉就没法走到树上去玩倒挂,也没法躺在或者蹲在走道上晒太阳,那种感觉就跟篮球场被跳广场舞的占了一样,让人直想打电话报警。
这种家伙真的可以疗愈吗?
无论怎么想它没被叨死都是因为长得好看吧!
诺亚还提出一个理论,认为别人“望梅止渴”,这只猫可能是在“望鸡止饿”,等它找到机会就会对他们两只可怜的大鸟发动袭击,而且肯定是特别凶残的那种。
结果他们的确遭到了“凶残”的袭击。
第五天清晨,安澜和诺亚一开始没见到猫,还以为时来运转,就顺顺利利地走到树上去挂着玩了一会儿,结果挂着挂着,突然就听到走道被什么东西敲响了,扑腾起来一看,原来是那只猫咪。
最重要的是,它嘴巴里还叼着一只看起来非常眼熟的鹦鹉状羊毛毡挂件,是之前某次上完课之后小熊老师拿来让他们挂着玩的。
虽然这个挂件平时也总被两只鹦鹉叨来叨去叨着玩,但是被猫叼走和自己叨的感觉天差地别,安澜立刻决定要给这只猫猫一点颜色看看。
她和诺亚花了一个上午等待时机。
动物的陪伴课程都排在下午,这只猫咪有足够多的时间蹲在庭院里晒太阳,边晒太阳边用前脚掌拨着毛毡,因为长时间无人打扰,中午大家吃饭时它开始慢慢放飞自我,翻过来抱着玩具蹬着玩。
安澜和诺亚对视一眼。
紫蓝金刚鹦鹉和棕榈凤头鹦鹉同时大叫起来。
那声音能把聋子从睡梦中震醒,仿佛有无形的声波从鸟道袭向庭院,大猫咪吓得原地起飞,连猫带羊毛毡挂件一起飞出了三四米远,正正飞进了庭院的喷泉水池当中。

比咪子更不高兴的只有小熊老师。
安澜后来得知这只西伯利亚森林猫是他从一家快要倒闭没人管的宠物店买回来的。
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又被关着不能出去,当时在店里的猫都生活在自己的排泄物里,饿得瘦骨嶙峋,浑身上下都是毛病。
小熊老师和朋友出去吃烧烤,路过这家店时看到一只猫在玻璃门边上一边挠门一边哀叫,真的非常可怜,不管的话说不定会死掉,脚就跟生根了一样走也走不动。
他们赶快给店主打电话。
宠物店老板在电话里语气非常不耐烦,小熊老师知道跟对方讲道理是没有用的,法律上这些猫咪也确实是他可以处分的“财产”,于是干脆直截了当地开了价。
那天晚上相约吃烧烤的四个猛男出门时两手空空,结果回家时人手拎着一只猫箱,烤串没吃到,啤酒没喝着,衣服上沾的混合臭味怎么洗都洗不掉,但他们都觉得自己干了件比吃烧烤开心千百倍的事情。
小熊老师抱走了挠门的猫,起名叫“咪子”。
后来他自愿长期搬到康复机构里居住,照看那些父母临时有事需要留宿的孩子和那些不方便让主人带着来回跑的伴侣动物,猫咪也跟着搬了进来,通过考核成功上岗。
咪子喜欢熟人和小孩子。
在这些特定的对象跟前它表现得别提有多温顺,给撸给吸还给当抱枕,怎么折腾都不发作。因为体格庞大、毛量惊人,啪嗒啪嗒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只小老虎,所以孩子们也都很喜欢这只“胖咪”。
这是在喜欢的对象跟前。
要是碰到不喜欢或者无感的对象,咪子就是个爱捣蛋又臭屁的魔鬼,能把人弄到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它抓过来当场暴打一顿的地步。
所以雅芳奶奶说它性格“古怪”。
从喷泉水池里爬出来的咪子被吃完饭出来散步的小熊老师当场抓住、猫赃并获,他虎着脸,先把被水浸湿的羊毛毡鹦鹉拿起来拧了拧,又确认了一下两只鹦鹉的安全,再低头时,表情就变得越来越危险。
咪子:QAQ
大猫咪猫猫祟祟地压低身体,探出一只前爪,准备从人类身边绕过去溜走,没想到被早就摸清它套路的主人拦腰一抱,顺势像夹热水袋一样夹在了腋下。
安澜好悬没笑死。
这会儿她也不在意羊毛毡玩具被偷走了,满脑子想的只有看热闹,翅膀一振就从走道上飞了下去,准备去欣赏一出揍猫大戏。
但是这出戏还没开始就被叫停了。
二楼某个教室窗口忽然出现了两个小朋友的身影,从位置来看应该是程度比较好的那个班。两个女孩打开窗户,隔着防护网到处搜索,在找到要找的人之后眼睛一亮。
“老师!”左边的女孩子喊道,“老师!快来!”
小熊老师一秒变脸,边答应边冲着二楼招了招手,改夹为抱,抓着咪子朝楼里走去,路上还和其他几个学生打招呼,有的摸摸脑袋,有的拍拍肩膀。
大型鹦鹉在楼道里很难施展得开。
安澜虽然想看热闹,但还没有想看到愿意去爬楼梯的地步,所以和诺亚商量要不绕到猫咪教室的窗户那里去碰碰运气,如果没人在的话再回到走道上去继续晒太阳。
诺亚当然不会扫她的兴。
两只鹦鹉于是腾空而起,从三层高的楼顶上飞过,这天天气不错,阳光打在他们绸缎般光亮的羽毛上,晒得整个背部暖意融融,又有风随着翅膀扇动轻轻地穿梭在飞羽之间,带来一种微痒的奇异感受。
大楼背面是一片空地,上面放了很多晾衣架,晒着用来给孩子们午睡的被褥和枕头,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几个竹编晒盘,上面晒着红薯。
安澜在二楼窗台站定,诺亚落地的时候还差点撞到她身上,张开翅膀扑腾了一下才站稳。
咪子果然在这里。
小熊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小朋友安抚好了,眼下正双手叉腰站在房间当中,面前半米处蹲着个已经飞机耳了的大猫咪。
安澜看热闹不嫌事大,用嘴巴敲了敲窗户。
正在“循循善诱”的小熊老师说话声一顿,扭头朝窗户看来,旋即翻了个白眼。咪子也跟着朝窗外看,和鹦鹉们对上视线时,眼睛瞬间瞪大了。
想不到吧。
“你俩干嘛呢?”小熊老师打开窗户,“这里外面装了层网没法进来的,要回房间的话得从走道那边回……等等,你们不会是想去晒场上玩吧?鹦鹉可以吃红薯干吗?管他的……别乱飞啊,等下万一掉点羽毛碎屑在上面怎么办,万一掉点别的就更——”
安澜尝试糊他巴掌。
防护网拯救了小熊老师梳好的大背头。
他下意识地往后闪避了一下,然后扬起眉毛,把手指从洞里面伸出来要戳他们。诺亚学了一声大概有三十多个语法错误的猫叫。
“啊,是因为咪子啊。”小熊老师挠了挠头,“之前还说能看住呢,结果还是没看住,真不好意思。晚点我去调监控出来看看,按说门窗关上了是出不去的才对……”
“走道!”安澜说。
“知道你们喜欢那个走道。”小熊老师没忍住笑了,“我这礼拜太忙了,本来托其他老师白天帮我看下咪子,结果都被这小混蛋糊弄过去了,竟然跑出去偷小玩具……等下我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他指指大猫,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可是咪子却好像被雷劈了一样,一边露出绝望的表情,一边“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安澜立刻觉得神清气爽。
临走前他们又从小熊老师这里顺走了三四个羊毛毡玩具,这些好像都是他闲暇时亲手戳的,数量不是很多,送一只少一只,大猫急得跳到窗台上哈气,后来还抱住了主人的手臂。
“别理它。”小熊老师状似嫌弃地说,“它就是不高兴我给别的小动物做玩具了,所以每次放出去的时候都会到处去偷。”
去年给隔壁金毛织了脚套,本来是好好的四只,过一天少一只,过一天少一只,最后一只都不剩了,把人家狗狗郁闷得呜呜直哭。
看不出来啊。
竟然是会嫉妒的类型。
被这深厚的主宠情谊感动,安澜……扭头就问小熊老师又要了一个玩具,在咪子虎视眈眈的眼神中把羊毛毡小乌龟递给诺亚,让他叼在嘴里。
两只鹦鹉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发现小熊老师正坐在地上一边用手指点着猫猫的鼻子,一边说着些什么话,大猫往后躲了下,一不小心就被主人的腿绊得四脚朝天,小熊老师顿时大笑起来。
猫咪翻身起来,前脚掌搭在主人大腿上冲着他哈了一声,小熊老师就前倾过去和它蹭了蹭脑袋,一把把它熊抱在怀里,咪子马上合拢嘴巴,似乎是害怕牙齿勾到主人的手。
此后三四天咪子都被关住了没有出来。
安澜和诺亚“记仇”,每天都要到猫咪教室去“探望”被关住的大猫,然后蹲在窗台上晒太阳,有时候还会带着羊毛毡玩具一起去,就站在外面抓着玩耍。
咪子没法出来,只能无能狂怒,气得在玻璃窗上乱打喵喵拳,一边打一边呼呼呼地叫,还真有点像是只小老虎。
因为蹲的时间长,安澜还旁观了几次陪伴课。
对他们脾气不太好的咪子在小朋友进来的时候就会高兴起来,每每都会直接从窗台上跳下跑到门边去迎接他们。
这些孩子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抚摸、拍打和拥抱,看得出来咪子很习惯这些动作,甚至还会在被抱得不太舒服的时候自己调整姿势,像个放弃抵抗的巨型抱枕一样挂在小朋友身上。
有时候小朋友会哭,咪子就会用肉垫去拍他们,然后翻过身来让他们摸肚皮玩。
还有的时候他们只是抱在一起睡觉。
家长和做笔记的老师总会在这时候退出去,小熊老师轻手轻脚地给他们盖好小毯子,然后戴上眼镜坐在边上看两个小时的书,一直看到太阳落下,华灯初上。
咪子醒的时候就拱拱主人的手掌,把脑袋塞到他的掌心里,等待着被抚摸。
安澜看到了很多。
安澜……有点想家。
比说好的日子多过去两三天了,是家里有什么变故吗?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呢?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来接她呀?
一直打第十天,她和诺亚蹲在走道上晒太阳,刚刚开始相互梳理羽毛,才看到老刘爷子和小陈从一辆黑色轿车上走下来。
老爷子挺潮流,戴了个墨镜,下车后打量一圈,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走道上的鹦鹉,顿时喜形于色,很高兴地叫了一声:”安安!大黑!“
小陈瞥他一眼。
不知为何安澜总觉得这个眼神里饱含情绪,此时此刻她弄不懂,但并不妨碍她从走道上飞快地扑下去,直奔她的人类而去。
老爷子“哎哟”一声把她接住了,又“嘶”了一声,戳戳她的胸脯,问道:“是不是胖了点啊,怎么感觉抱着重了很多……怎么啦,不高兴啊,说说你还不高兴了……”
安澜最近听了太多关于长个头的事情,已经不愿再笑,闻言就用嘴巴轻轻地去叨他的脑袋,翅膀也跟着扑扇了一下。
“反了你了!”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日子过得可逍遥,雅芳每次通电话都会给小陈拍照片的,到时候我给你打印出来排一排你就知道自己胖了多少了。”
诺亚有点想笑。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小陈已经像拎鸡一样拎着他的脚爪掂了掂,然后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你也该减肥了。”
走出来的雅芳奶奶“噗嗤”一声笑了。
两个老年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老刘重点向她吐槽了他们共同的老朋友老陈是怎么干坏事的,说舒服了之后才想着要辞行。
司机师傅把车开得很平稳,平稳得让人犯困。
安澜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老爷子抱怨了几句“小没良心”之类的话,本来想反驳他,再问问他“你去哪啦”,“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可是困意像潮水般涌了上来,拖着她往下沉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反正明天也可以问。
她要回家了。

老刘在车停稳后把安澜戳醒。
才刚走进家门,她就发现家里的格局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被用来当储蓄间和客房的地方统统改造成了可以供大鸟游玩的室内花园,后院和房间直接打通,除了承重墙之外的很多墙面该拆的都被拆光了。
这栋房子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太像是给人住的别墅了,反而像是专门为鹦鹉设计的鸟房,只是因为功能齐全碰巧装了人类的居住区一样。
安澜走之前所有个头大的鹦鹉都生活在后院里,现在它们到处散落着,有恋旧的待在院子里,有习惯探索新鲜事物的在房间里找到了自己喜欢蹲的木桩,还有的在地上跑来跑去,轮流用嘴巴拱击着一枚汽水瓶盖,好像在踢足球。
这场面……她还真没见过。
所以老刘和小陈延后几天才来接他们是因为家里还没装修完毕?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兴起念头要把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完全改头换面?
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小陈使了一个眼色,手在嘴边做了个封锁的姿势,大意是这事有点复杂,不适合在老爷子面前说,等下再悄摸摸告诉她。
这天晚些时候,老爷子非要亲自下厨庆祝一下,小陈独自坐在沙发上,终于找到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个清楚。
他首先讲了这几个月来老刘对他们两只鹦鹉的思念之情——“但是千万别在老爷子面前说,他是半个字都不会承认的!”——然后才说到一个月前老爷子家里发生的冲突。
刘洪亮知道自己过来不受欢迎,所以这次他没有选择自己来,而是带上了妻子和刚刚毕业的女儿,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在别墅外面敲门。
他赌得很对。
就算老爷子对他在探病期间做的事说的话很有怨言,后来更是气到连遗产都不想给他留下半分,但对隔着一辈的孙女到底是狠不下心肠。
把人放进来,又指挥小陈把提过来的保健品营养品都放到门边上等下让带走,老爷子才面无表情地请他们坐下,泡了茶,准备听听这次兴师动众地过来看他这个糟老头子是为了什么。
一顿僵硬的问候之后,刘洪亮看向了妻子,后者把茶杯放下,开口说道:
“是这样的,爸爸,天骄不是毕业了吗,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做,前两天一直说想爷爷了……之前您老人家生病那事多凶险啊,洪亮跟我都担心坏了,我们想着小陈一个人照看也辛苦,不如让天骄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既能跟着您学点东西,又能给您帮帮忙……”
她说着说着,语气就坚定起来,声音也变大了,好似觉得这些话非常有道理,而且非常有说服力,正常老人一听就会答应似的。
说实话——
老爷子差点被当场气死。
这是什么事啊!
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毕业之后几个月不出去找工作,也不想着自己创业或者做自由职业,竟然要住在祖辈家里啃老,怎么着,有一个小陈还不够,家里现在是什么青年改造所吗?
而且……儿子是他养大的,屁股一撅他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叫孙女住在这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图什么东西他还不明白么,不就是怕他被小陈“哄得找不着北”,“便宜了外人”?
为了钱财,脑子拎不清,断送孩子的前程。
无语至极!
可惜他不知道遗嘱都已经立好了,老爷子每每想到这件事都会觉得自己当初真是有先见之明,要不然今后哪天说不定就得心软,把家当留给了这个钻钱眼里了的玩意。
“爸爸?”刘洪亮叫道。
“叫老子干嘛?”老爷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不行。”
“为什么?”刘洪亮很惊讶,“您老人家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吗?那事是儿子做错了,这不是担心您的身体吗……”
担心没把我及时气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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