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有北美灰狼的故事。
答主展示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灰狼研究所发布在官网上的,拍摄时正值深秋,灌木丛里的浆果熟得透烂,枝条上沉甸甸地挂着许多,地上也掉得到处都是。
画面中心是刚刚经过灌木丛附近的狼群。
几只半大灰狼在前面打闹,两撮在打闹中扯下来的狼毛被风吹起,悠悠地飘向远方,在它们身后站着一黑一白两头体型庞大的成年灰狼,因为距离最近,细节也最分明。
黑狼不小心踩到了浆果,正把重心往后挪,两只耳朵疑惑地往前转,一只前爪举在半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还在流淌的红色汁液,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凑上去尝尝味道。
白狼站在半个身位远的地方,虽然毛发呈现一种迷人的近乎乳白的浅色,稍微沾一点果汁就会很醒目,但它约莫是打理得很小心,走过灌木丛竟然还是干干净净。
它也在看黑狼的脚爪,但那个眼神……
很嫌弃。
这张照片能让任何看到的网友会心一笑。
不过更引人入胜的是照片背后隐藏着的故事。
根据博主的说法,这两头北美灰狼生活在落基山脉北部,同属于一个叫做“谷地家族”的狼群,几年前它们一个是底层外来客,一个是欧米伽狼,现在两个都成了阿尔法狼。
可以说是极限逆袭。
配字最下方还写道:姐妹们,兄弟们,这世界上就连狼都在努力,就连狼努力了都能咸鱼翻身,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博主得到了几万个点赞。
看到照片的还有论坛里的狼爱好者。
狼迷们先是感慨了一番摄影师的拍照水平,然后就调转枪头,说起了这两头大狼的“黑历史”——但凡看灰狼时间长点的,还有谁不认得它们俩,至少也认得那头白色的吧。
【大家跟我一起念:活久见!】
【活久见,万万没想到凯莉能和努力划等号。】
【看到这张截图就想到当年的我自己,看到丽芙发的挑战贝塔狼视频激动得恨不得把拖拉机开上200码,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就是两条咸鱼,凯莉是咸鱼,诺亚也是咸鱼,叫什么谷地家族,不如改名叫咸鱼家族。】
【含盐量过高了。】
【你们礼貌吗?在你面前的这位是暴风雪降生凯莉,阿尔法王座的合法继承人,谷地家族的女王,落基山北麓守护者,不屑抓鲑鱼之狼,希望你们放尊重一点。】
【凯莉:谢谢你,两脚兽,这条值三块鹿肉。】
【笑死,明年开春才好看呢,老白说他也没法预测谷地狼群的交配权会落在谁手里,目前来看诺亚和凯莉就跟结婚三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样,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他看了都急得跺脚。】
【老白在直播中:我不懂狼。】
论坛里顿时洋溢着一片快活的空气。
大多数狼迷都在同好的安利下看过那个录播视频,作为世界上数得上号的野狼研究人员,卡恩·怀特在连续三次解说失败后彻底陷入了沉默,最后半开玩笑地挖苦自己说“我不懂狼”,成为了动物圈的年度热梗之一。
这件事发生在鲑鱼洄游季节。
早春时的那场寒潮使狼营损失惨重,因为暴风雪一直刮,伸手不见五指,营地里又一直在断电,研究员们下不了山,只能抱着壁炉,希望仪器不会在严寒和潮湿中损坏。
没人想到冷锋停留了这么长时间。
最后弹尽粮绝时,约翰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找了个风暴相对较小的时候开雪地摩托去镇上拉物资,一进去就看到小镇居民在疯狂除雪,中间开雪道,两边堆了三米高,那架势跟挖战壕一模一样。
靠着拉物资,研究员们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卡恩结结实实摔了一跤,丽芙冻伤了耳朵,约翰因为来来回回地奔波冻掉了一根小脚趾。
伤病给研究工作带来了很多不便,但真正让大家痛苦的却是寒潮过去后对附近几个狼群的观测统计数据——
几乎有四分之一的灰狼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规模小一点的家族整个都分崩离析,牧民关于狼目击的报告一时绝迹。
已经这么惨了,天气回暖后还有人杀狼。
卡恩意识到他们还需要做更多的科普工作,而且要把这些科普视频变得生动有趣,吸引更多年轻人,让他们去影响自己的父辈。
正好鲑鱼季节开始了,研究员们就在河对岸的山上架起了临时小营地,准备蹲一蹲好久没被看到过的谷地狼群。
这一招还真挺管用。
蹲到第三天中午,丽芙正点了营火在锅里化速食汤料包,扭头一看,就见到几只小狼风风火火地从树林里狂奔出来,好像屁股后面有什么鬼魂在追。
她立刻冲进帐篷里去拿望远镜,边调焦距边喊着两个同事的名字,恨不得当即把他们俩的吊床掀翻,插上翅膀一起飞到观测点去。
几分钟后,直播开起来了。
陆陆续续有收到官网提示的爱好者进入房间,因为被放在动物分区顶上,还有许多平时更关注其他物种的观众点进来看热闹。
也是这个时候,整个狼群才露出全貌。
三只小狼跑跑跳跳,走在队伍最前列,离它们距离有点远的地方走着雪莉、多莉和它们的母亲莫莉,再远一点走着胆子小的公狼,压阵的是诺亚和凯莉,曾经的雄性阿尔法被落在最后,游离在家族之外。
“他看起来垂头丧气。”丽芙评价道,“谷地家族在消失的几周里发生了变故,毫无疑问,原有的秩序被推翻了,诺亚得到了这顶王冠。”
“凯莉和诺亚走在一起。”约翰沉吟。
“她是阿尔法了!”卡恩脱口而出。
整个团队都为这个认知沉默了片刻,他们都是看着凯莉从一只狼崽长成大狼的,两年半时间,从欧米伽变成阿尔法,即使见多识广如他们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活得像个传奇。”许久,卡恩说道,“莫莉的年龄的确是个问题,或许她认为自己力有不逮,所以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作为新的阿尔法夫妇,凯莉和诺亚感情不错,在行动时总是走在一起——”
话音还没落下,两头大狼就分开了。
卡恩:“……”
他一时间有点卡壳。
但这位研究员没忘记自己在做直播,虽然狼不给面子,他还是敬业地绷住了表情,为观众朋友继续解说该如何判断一个狼群中不同成员所处的地位。
房间里的观众越来越多。
约莫二十分钟后,谷地灰狼在河边安顿下来,有的趴在岸上边晒太阳边小憩,有的则信心满满,没活动多久就开始下河摸鱼。
胆小的公狼尼克下去了,兴致很高的小母狼多莉下去了,从懒洋洋状态突然变成斗志昂扬状态的黑狼诺亚下去了,几只半大小狼也跟着下去了。
三头去年练过捉鱼的灰狼站好架势,有的游刃有余,有的重在参与,有的小心翼翼,黑狼诺亚紧盯着水面,似乎想把眼神化作利箭,将这些肥美的鲑鱼穿成一串。
小狼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因此只是没有章法地在河里扑来扑去,鱼没有捉到,喝了一肚子水,毛也全弄湿了,小狗一样甩着脑袋。
河里热闹,岸上也热闹。
雪莉不知为何跟凯莉起了一点冲突,后者炸起颈毛,露出獠牙,尾巴高高翘起,用姿态迫使前者向上位狼臣服。
黑狼诺亚朝岸上看了几眼。
卡恩刚才还在解说狼进行示威动作和臣服动作时会有的种种表现,见镜头切到河里,就顺势讲了讲狼群的联盟关系。
“雪莉有麻烦了。”他简短地说,“阿尔法狼成双成对,通常会共同维护它们的地位,轻易不会容忍其他成员对配偶的挑衅。尤其是新上任的阿尔法。因为刚刚经历过动荡,狼群里的等级很容易混淆,必须采取强硬手段,否则可能会导致长时间的竞争冲突。”
这段话让新进入直播间的观众紧张起来。
他们中很多人之前都不关注狼群,纯粹是看到链接飘在首页所以点进来看看,有些还是被同学朋友发的共享链接安利过来的,眼看接下来可能会发生流血惨案,立刻在评论区里刷满了各种担忧言论。
可是他们等啊等啊,等到凯莉发动进攻,等到两头母狼扭打在一起,等待雪莉收好尾巴,背起耳朵,放平身体,任由母狼王跨到它背上展示权力,都没等到诺亚上岸来共同施压。
卡恩无语凝噎。
此时此刻他已经感觉到了些许异常。
但在过去的观察研究中也不是没有过可以带入的情况:有些阿尔法夫妇独立性很强,实力也很强,仅凭自己的力量就能轻松镇压其他成员,不愿意在同一性别中被分去哪怕半点权柄,联手的次数就会大幅变少。
说不定就是这种情况呢?
卡恩安慰自己。
大约有二十分钟,他顽强地撑住了。
直到二十分钟之后,诺亚在河里抓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鲑鱼,然后兴致勃地叼着这条鲑鱼往岸上蹿,一路小跑着来到凯莉身边,把鱼朝它面前一怼。
“诺亚很高兴自己抓到了鱼。”卡恩这回说得比较谨慎,“他应该……是在示好。”
就跟雄鸟喜欢用猎物去讨好雌鸟一样,观众秒懂他的意思。
然而接下来奇妙的事发生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黑狼叼着鲑鱼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鲑鱼因为挣扎还在扭动的尾巴噼里啪啦地打到凯莉脸上,口中吐出的细碎泡沫飞到它的鼻子上,那双死鱼眼盯着它的眼睛,几乎要射出诡异的光。
看起来……不太像是示好。
果不其然。
下一秒钟,所有观众都看到了凯莉的动作。
阿尔法母狼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从地上窜起来,咆哮着追在公狼背后,后者一开始还叼着鱼翘着尾巴耀武扬威,被追了几十米远之后就不得不丢掉鲑鱼亡命狂奔,绕过正在打盹的莫莉,跳过石滩,游过小河,毫不意外地被母狼追上,打得它抱头鼠窜。
直播间评论区刷过去一片lmao和lol。
卡恩:“……”
他不懂狼!
第163章
安澜没想到自己的“暴行”被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归根结底,她只是必须得教训一下这头闲着没事就来挑衅的无耻之狼。
天晴了,雨停了,鲑鱼一来,你又觉得你行了。
烦不烦啊!
当年她还能在狼群里杀个七进七出呢。
憋着一口恶气,安澜把黑狼打得满地乱跑,给还在小打小闹的糯糯它们上了一堂追逐示范课,生动形象地展示了该如何利用地形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将自以为要逃出生天的同类斩落马下。
十分钟转眼就过去了。
等黑狼探头探脑、蹑手蹑脚地回到河岸边,这里拨拨,那里翻翻,到处寻找自己之前丢下的战利品在哪里,才发现了一个悲惨的噩耗——
它的鱼又双叒叕被吃了。
而且这回还是被母狼王莫莉吃掉的。
作为一头牙齿严重磨损的八岁半老狼,它竟然能吃得这么快,吃得这么仔细,眼看着整条鱼肥美不肥美的地方全都没了,就剩下个带着脑袋的骨头架子,两只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天空。
顶着半个狼群的注视,莫莉不慌不忙地吃完了最后一口鱼肉,休息片刻,然后非常优雅地清理起前臂上细小的鱼鳞和撕扯内脏留下的血污。
黑狼像被雷劈了一样。
安澜看了都觉得它有点可怜。
好在这时候兔子也满载而归,把食物分给了没下水的阿尔法母狼和下水了也没用的阿尔法公狼,这才缓解了河岸边的尴尬气氛。
这天太阳很好。
日光烘烤着微微有些发黄的草地,把泥土晒得又暖又干,垫在身下舒服得让人只想叹气,风吹过树叶传来的沙沙声配上鲑鱼搅动水花时发出的哗哗声,光是听着就催生睡意。
因此吃饱喝足之后狼群就准备休息。
安澜本来是要把自己团起来睡觉的,余光瞥到轮值放哨的黑狼正在往几步外的树林里走,想了想,也跟着踱了进去。
她始终记得他们两个还有一场谈话没进行。
这场谈话必须要避开偶尔会拿望远镜观察狼群的人类研究员,而且最好也要避开会对同类异常表现产生敏感反应的其他灰狼。
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走到目的地时黑狼正趴在小石头上,耳朵支起来,时不时左右转一转,尾巴松松垮垮地垂在背后,拖到草甸上。
看到安澜过来,它先是微微瞪大眼睛,然后像是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似的,坐直身体,收起了那副没精打采、漫不经心的样子。
安澜在它边上坐下。
两头大狼最外层的长毛都被阳光烤得滚烫,凑在一起就像两个小暖炉,散发出蛋白质被轻微烤糊时会有的气味,只消一闻到就能想到灿烂的好天气。
安澜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开始这场谈话,片刻之后,她把杂草往边上压了压,露出下面松散的泥土,伸出前爪——
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这对普通灰狼来说并不能算特别出格。
许多被救助或被训练过的动物都会做出一些带有人类社会印记的举动,有的狼经历过不规范救助,被放归野外之后仍然记得饭盆的声音,摇尾巴的频率高于正常个体,甚至还会在再次碰到人类时轮流抬起两条前爪作势要握手。
假如她的推测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错的,只是画了个圈,又不是癫痫又不是行为诡异,还不足以到让狼心生警惕的地步,大不了就当无事发生。
幸亏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黑狼歪着脑袋往地上看了几眼,又往她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也抬起一只前爪,在圆圈边上画了一个不容错认的叉。
这一刻,安澜心中思绪万千。
她向来珍视和动物之间结下的缘分,并且从来不因为主体是动物而非人类就轻视它们能给出的深厚情谊,只是非常偶尔地,她也会怀念在钢铁森林里生活的日子。
在动物世界穿梭已经有百余年的时光了,为了不让人类世界的记忆变成一段泡沫般的美丽幻梦,她必须时不时地去加深这种联系。
巡护员也好,科学家也罢,哪怕是游客,都可以成为积极情绪的来源,但他们毕竟都不是穿越这种神奇状况的亲历者,也永远不可能把她当做一个同等智慧的个体来对待。
假如黑狼……那一切都不同了。
不过也不能因为这份特殊投入太多感情,最好把他当做一份惊喜,一张玩游戏时会得到的限时体验卡,否则到了下个世界就会很有落差。
安澜想得很明白。
从眼神来看,黑狼也想得很明白。
他们通过泥土缓慢地交流起来,兴奋又克制。
黑狼不愿意说出自己原来的名字,而是默认了人类起的名字“诺亚”,安澜对此表示赞赏,也只用了“凯莉”这个名字,至于是哪里人,多大年龄,从前的情况,一概没有提及。
两头大狼首先交流了穿越这件事。
安澜自己是在写论文时突然进入学习资料的,当时既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痛苦,也没有听到什么系统啊空间啊之类的话,一晃神就在野外了;诺亚则是在看纪录片时突然被吸进去的。
要说有什么共通之处……就是熬夜。
发现这一点后,两只夜猫子都沉默了片刻。
他们很快就重振旗鼓,列出了自己曾去过的世界,这些世界和曾经的人类生活不相干,所以他们都列得非常细致,细到通过观察推测出来的具体地点和年份。
安澜这边列了非洲狮,东北虎、虎鲸、金雕和狼五个世界,而诺亚那边则列了蜜蜂、环尾狐猴、斑鬣狗、和狼四个世界。
说实话——
看到这份列表,安澜差点笑出声。
除了美洲灰狼,其他三个动物家族可以说都是母权社会。
母权和母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狮子是众所周知的母系社会,雌狮继承领地,雄狮来来去去,但因为体型差距和角色分工,通常情况下雌性无法和雄性相抗衡,因此被许多学者认为是母系父权社会。
比起狮子,斑鬣狗就是典型的母系母权了。
雌性斑鬣狗比雄性斑鬣狗整整大了一圈,战斗力更加彪悍,性格也更加强势,在遇到危险时总是充当整个家族的主力军。雄性的地位通常低于所有雌性。
对于一位男士来说,接连三个世界穿成这种类型的动物,无论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受过什么样的教育,对社会地位抱有什么样的看法,大概也会随着几十年的新记忆随风而去了。
难怪诺亚总是表现得那么咸鱼。
它穿过来的时间只比她早几天,自那之后就从来没对阿尔法狼表达过不敬,对母狼王掌权这件事也接收良好,甚至还觉得理所应当。
往深了想想,这家伙前几世估计也活得像咸鱼,没有安澜这样逆着风向也要往前走、最后扭转一个家族的传统的操作。
咸鱼好,咸鱼妙。
这样安澜也就放心了。
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其他家庭成员能在蛮荒世界里更好地活下去,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他们通力合作。
碰到王子、风暴那种类型的雄性合作伙伴还好,如果碰到一个觉得自己体型大、战斗力强就应该颐指气使的雄性合作伙伴,才是真的要弄口血吐吐。
大家的目的是一致的(好好活下去),在意的东西是一致的(感情好的家人),爱好是一致的(吸猫看狗),想法是一致的(交配权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有商有量,集合人类智慧和从多个世界学来的生存技巧,共同当好这个家呢?
于是在这片小树林里,两头阿尔法狼定下了第一个小目标——
物色一头各方面条件不错最好还比较咸的外来公狼。
今年春季谷地狼群缩小了规模。
成年个体数量减少意味着更低的巡逻频率,也意味着更弱的防御力量,对那些原本会绕道的入侵者来说就显得震慑力不足。
领地里每周都会有新的气味留下,有时候是一股,有时候是很多股,如果追着气味一直走,甚至能弄明白一头灰狼是几时几刻从哪里进入,又是几时几刻从哪里离开的。
它们中大多数保持着谨慎态度,会主动选择领主气味较淡的地方行走,但又因为对地形的掌握没有后者这样强,所以最后还是难免会碰上,发生驱逐与被驱逐。
母狼王莫莉在位时对所有入侵者采取强硬手段,安澜上位之后也延续了这个做法,因为担心形势未稳,入侵者和其他两头成年母狼联起手来会造成谷地狼群的动荡。
所以她不担心找不到公狼,这种事只要松松手就能做到——狼群和独狼的关系就像公司和应聘者,交配权下放且有适龄母狼等着的狼群就是公司里的香饽饽,向来只有挤破头要往里进,没有招不到人的。
但是要找一头符合需求的公狼就没那么容易了。
首先体型和战斗力不能太差。
其次性格不能太有侵略性、不合群。
最后还得能跟宽耳或者小调皮看对眼。
不像母狮对雄狮奉行能用就行强点更好的原则那样,狼群里还是比较讲究“自由恋爱”的,有的狼千好万好,最后还是得打光棍,千挑万选找了一个发展对象结果家里没有雌性成员喜欢这种可能性也存在。
……先挑了再说吧。
考虑到最后,安澜光棍地想。
能看对眼是最好,看不对眼就当扩充狼群的成年个体数,挑个年轻点的,等个一两年说不定糯糯长大了能用上呢?
吸收一点新血液也只是为了提供一点可能性罢了。
现在狼群里能扮演相应角色的只有前任公狼王,但它一方面曾经和母狼王莫莉有旧,其他母狼要接近的话还得考虑这一点;另一方面自己似乎也看不上宽耳和小调皮,从来没想过要跟它们结盟。
不吸点新血进来,就只能放狼出去了。
无论从在野外生活的安全性角度考虑,还是从保护家人的必要性角度考虑,安澜都不会让谷地狼群衰落下去,否则她自己的生存得不到保障,年事已高的母狼王也无法得到很好的照料。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多费点心力不算什么。
只要招到的公狼脾气好点,哪怕谷地狼群最后真的变成双极制度,她跟诺亚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现在话都说清楚了,对彼此的完全支持也表达了,大不了一起出去流浪。
反正野狼的寿命摆在那里。
眼睛一闭一睁,十年就过去了。
安澜下定决心,动作往往就会很快。
鲑鱼是简单易得且营养丰富的食物,从去年开始,整个洄游季节狼群都会驻扎在这条小河边上,偶尔出去搜索浆果或者其他猎物,改善改善食谱的新鲜度。
因为活动地点固定,活动范围缩小,为了确保领地的安全,安澜通常每隔几天带着小调皮外出一次去看看周围的情况,偶尔也会由黑狼诺亚带着兔子出门去看看情况。
摊牌后的第二天就是该出去的时候。
为了确保目的能够实现,此次她没有选择带上小调皮,而是在起身准备离开时用鼻子轻柔地顶了顶宽耳母狼,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点鼓励的声音。
这个动作立刻在狼群里导致了连锁反应。
阿尔法狼的王冠易主后,两个贝塔狼的位置都空悬着,因为短期内看不到推翻阿尔法狼的希望,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地位差距带来的社交行为不同也在慢慢成为一种习惯,目前宽耳母狼和小调皮都把眼睛盯在了贝塔狼的位置上。
两姐妹的底气很一致——
安澜和糯糯。
众所周知,狼群中的等级并不是某种Buff,不会一给某头狼套上,它就忽然成了可以拳打棕熊脚踩猞猁的首领级人物,这个因果关系往往是反过来的。
首先要能打,要有能力,然后才能去争夺地位。
但在能力之外,地位是否能被取得还取决于另一个要素:是否可以服众?或者简单来说,狼群里地位高的成员是否信任这头狼,地位低的成员又是否愿意被这头狼管着。
作为阿尔法狼,安澜没有表达出明显的倾向性。
她在巡逻领地时通常会带上年纪较小速度快机动性强的小调皮,在决定狼群该往哪走或者这个季度该启用哪片猎场主食吃什么时又会听取莫莉和宽耳的意见。
糯糯比她还没有倾向性。
这只半大小狼属于典型的憨包。
不管是宽耳喊它,小调皮喊它,还是妈妈莫莉喊它,甚至有时候兔子喊它,它都会瞪着个大眼睛跑过去给人家帮忙。从小就软绵绵的耳朵长大了还没有完全变得硬挺,跑起来就跟条垂耳小狗似的,在两边一拍一拍——
安澜常常感慨当时为什么给糯糯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导致它真变成了一块年糕,怎么捶打都行,半点脾气也没有,天天被两个强势的姐姐压着,眼看着就要变成地位最低的成员。
言归正传。
既然阿尔法没有倾向,马上要一岁的小狼也无所谓被谁管,对宽耳母狼和小调皮来说就完全是各凭本事了。
它们俩现在就处于一个矛盾状态。
平时还很顾及姐妹情,跟安澜三头狼挤在一个凹陷里睡觉的日子也挺多,可是但凡碰到什么需要出头的事,就扭头争得跟乌眼鸡一样。
现在安澜喊了宽耳母狼,小调皮就觉得阿尔法可能是要出手支持姐姐,于是立刻用轻轻的嗥叫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和它相比,宽耳就得意多了。
这头五岁母狼完全把昨天自己还因为没遵守社交礼仪被阿尔法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件事抛在脑后,现在哪怕安澜叫它去和公狼打架,估计它都会同意下来。
这样也好。
既然要放水,就得带上更会审时度势的成员。
两头母狼从河边的小平原出发,安澜按照惯例走上了通往东部原野的路,准备先去巡逻因为坡地狼群分崩离析而成为独狼高速公路的冲突多发地带。
这里每回都不会走空。
今天的巡逻成果也是一样。
宽耳母狼在一棵松树下发现了狼的排泄物,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被丢下来的半只兔子脑袋和一些骨头,上面的血都还没有彻底干涸。
从气味来看,这是一头母狼。
很显然不是安澜想要寻找的对象,不过她也不能放着不管,于是便在这棵松树底下把排泄物就地掩埋,然后在树干上重新做了标记,用自己的气味去压过入侵者的气味,省得引起混淆。
做完这些,两头母狼继续追着线索往前走。
她们在靠近树林的地方发现了一小块腿骨碎片,上面带着更多血迹,而且不需要多么细致就能分清楚:这些血迹的构成里不仅仅有兔子血,还有狼血。
入侵者受伤了。
前面没有血迹,到这里才忽然有血迹,并且没有其他掠食者出没的痕迹,不太可能是在进食时突然遭到袭击;
腿骨碎片的形状非常尖利,上面除了血迹还黏着一些类似消化道分泌物的黄色液体,大约是母狼拼命从喉咙或者更深的地方喀出来的。
所以……是被骨头碎片刺伤了?
灰狼有食用动物骨头的习惯,安澜从穿过来第一次吃饭开始就看得清清楚楚,也学得像模像样,她知道食用骨髓是一个很好的获得能量的方式,毕竟有些时间段狩猎不易,每一个部分都不能浪费。
可是食用骨头毕竟是有风险的。
她还是人类时就学过这个知识点:每年都有野狼因为被骨头刺穿食道或者胃部从而丧命的报道,普遍程度跟被野牛野鹿踢碎脑壳相差无几。
这个认知也在接下来的搜索中变得更加明朗。
再往前走四百米,安澜和宽耳就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发现了这位倒霉的入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