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在动物世界—— by撸猫客
撸猫客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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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达尼亚之后,卡拉象群的其他成员陆陆续续地和二代象群进行了接触,到最后,年长的头象也没有错过。那是一个相当正式的会见,和摄影师们记录过的两个象群相遇时的接触相差无几,事发当
晚,就连威尔都忍不住小酌了两杯。
当然,可怜的贾希姆仍然没有得到同等待遇,似乎大多数野象都对最近窜个头飞快的亚成年公象有些排斥,不过它也找到了自己的安慰:埃托奥显然很乐意和它隔网交流一点“男子汉的日常”。
到目前为止,露皮塔的“突发奇想”都收获了正面效果,这也让她在两个月后提出的又一个“疯狂想法”在营地里得到了许多忠实的拥趸——
既然都熟悉了,是不是可以放出去了呢?
支持者认为:卡拉象群除了个别成员以外都没有过激举动,而且最近阿涅克亚也平和了许多。现在它们每次到营地造访,两个象群都会隔着铁网打招呼,有时还会静静地相处一会儿,就算打开软放归区,发生意外的可能性也很小。
反对者如阿斯玛提出的观点则非常实际:奥卡万戈有超过两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淹没在水里,并不是什么私人拥有的、面积狭小的保护区,一旦小象打定主意要逃跑,或者跟着卡拉家族离开,那真是像鱼游入大海,再想赶回来千难万难。
双方都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露皮塔提出的意见就这样被搁置了,拖啊拖啊,拖到旱季过去,雨季到来,象群赶在人类之前,替他们做好了决定。
暴雨淹没大地的时候,卡拉家族按照原计划踏上了征程。它们走得十分洒脱,好像对两头小象很放心一样,被留下的达达也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小家伙倒是低落了两天,不过很快就被劝住了。
这在营地看来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二代象群作为一个家族已经有了凝聚力,这种凝聚力并不会因为它们和结构更完整、经验更丰富、甚至还和头象存在血缘关系的野象群深入接触就分崩离析。
退一万步说,现在就是想跟着走也走不了了。
这年雨季,达拉加营地第一次打开了软放归区。
那天天气很好,可以看到的空域里都罕见地没有什么积雨云,太阳像火球一样升起,朝四面八方洒下金色的光影。
十三头亚成年非洲象依次从铁门中走出,保育员们不紧不慢地跟着,背后是偶有人声的营地,面前是天蓝和草绿相接的大海,而他们照看着、保护着、祝福着的小象则是一尾又一尾灰色的小鱼,大的领着小的,勇敢的牵着怯懦的。
达拉加最偏爱的那一尾游在队伍的最前方。
朝阳在它眼睛里投下了光点,不被畏惧的翳浸染,也不被犹疑的雾遮蔽。
像亘古闪烁的星星。

转眼间门,半年就过去了。
软放归区与放归区连通后的生活比安澜想象的要平静许多,保育员们仍然定时为象群提供食物,定时把象群带回营地过夜,定时驱离在附近现身过的危险动物……就像带孩子们参加供食供水供药供帐篷供保暖物品的“荒野求生夏令营”,半年下来,最振奋人心的事竟然是跟岩蟒狭路相逢。
至于野象群……安澜一直让象群定期发出“排斥信号”,再加上每回出行时边上都跟着保育员,有时还跟着越野车,跟着荷枪实弹的土著向导,稍微机警点的野象都会主动避开,家族里有新生儿要保护的甚至退出了这片区域。
在与同类的社交上,二代象群可以说是毫无发展,但在地貌探索和食物认知上,哪怕年纪最小的莱娅和阿丽耶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安澜带着它们,每周都走到比上一周更深入湿地核心的地方,见过漫布河湾的纸莎草丛,见过巨人般耸立的猴面包树,见过次第生长的凤凰棕榈,把自己幼时学过的知识倾囊相授。
保育员们意识到了她在判断植物可食用性这件事上的正确率,只在象群头几次接近营地不供应的灌木时稍有阻拦,后面都是谨慎旁观。当然了,在小象被可食用植物扎破嘴巴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时发生时,他们也会迅速地提供帮助。
不知不觉间门,象群成员已经可以很自如地在各种灌木中穿行,精确地挑出最适合被推倒食用的大树,省力地晃落树冠上饱满的果实了。
安澜的下一步计划是带它们去河里糟蹋荷叶根茎,但在沿河走动时,她注意到这一带栖息着少量鳄鱼和河马,回头想想自家象群的战斗力,这个本来很靠谱的计划顿时不了了之——
成年非洲象的确是非洲的战力巅峰,亚成年体的战力就要打个折扣,要是被人类饲养长大的亚成年,打个折上折都还嫌少。
身后这群小象近年来基本都被养得“心如止水”,虽然不像野象后代那样容易在横冲直撞时“招惹”到其他猛兽,但在更年幼者受到威胁时,也必然不会像野象后代那样熟练地进行保护和恫吓。
年纪最大的母象亚贾伊拉稍微有点意识:在诺亚被送来时,它是反应最激烈的象群成员,几乎是立刻地摆出了进攻姿态,赞塔也好,阿蒂拉也好,都是在它暴起之后才有的动作。
安澜对这头母象的预期定位是阿伦西亚,也一直在把它往这个方向培养,但体型摆在那里,至少现在这个阶段,光靠亚贾伊拉是不够的,就算再加上另外几头母象,加上她自己,也是不够的。
这样看来,如果想更安全地在湿地外围行走,哪怕只是为了更安全地在河畔活动,象群里现有的几头亚成年公象也得有“保护家人”的意识才行。
贾希姆是二代象群里块头最大的非洲象,那体型只能用“鹤立鸡群“来形容;哈米西性格懒散,但在被要求维护泥塘时也能使出巨力;尼雅对吃饭有种奇怪的执着,一天从早到晚都喜欢埋头在灌木里,架不住象牙长得快,看着还挺能唬人……
野生公象的地位相当边缘化,是为了防止成年公象长期在象群里逗留,阻碍母象与非血亲公象的正常交配,或者伤害没有自保能力的幼崽,但现在它们的年纪都还很小,并没有到该出去闯荡的时候,仍然属于象群正常的一份子,这种战斗力拿去压箱底,就算是安澜也会觉得心痛。
所以,该怎么激它们一把呢?
安澜日思夜想,跟诺亚说了无数悄悄话,甚至还设计出了“干脆逼它们优先下水”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方案,但又觉得河流毕竟是人家的主场,要激发“一致对敌”的本能,最好选择某种陆地动物。
问题在于:能让大象感觉到威胁的陆地动物也就这么几种,雨季猎物充足,这些家伙是不会靠近象群的;而安澜要的是安全的训练机会,不是把小象往狮群、鬣狗群的嘴巴里送,所以也没法故意现在旱季中尾期,在有蹄动物资源不足时跑去湿地深处游荡。
她和诺亚一合计,都觉得现在想推进度完全没戏,还是等个两三年,等到大家都被“物理加强”了之后再想办法磨合阵型吧。
不过俗话说得好——计划总没变化快。
今年的雨季似乎格外短暂,猎物群的迁徙时间门也大大提前,按说往年这个时候草原上应该随处可见角马的踪迹,现在要找角马却成了长途跋涉后的碰运气。清晨目击到猎豹和非洲野犬的次数迅速增加,傍晚的狮吼声也日益洪亮,说明这些猛兽都在不断地扩大狩猎范围。
二月下旬,象群遭到了一次“袭击”。
那天上午,大约五、六头狮子追着羚羊跑到距离营地约三公里的地方,羚羊相当敏捷地从两辆越野车中间门飞跃而过,狮群却被这些“庞然大物”阻隔成数个小块,奔袭的势头为之一顿。
狩猎中断,又有汽车、象群在一旁,狮子们本来应该扭头离开,但或许是因为饿狠了的缘故,它们却在原地逗留了足足一刻钟,最后干脆在母狮首领的指挥下在非洲象周边形成了松散的合围。
保育员们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按理说,非洲狮和非洲象之间门存在相当大的战力鸿沟,眼下还有成员数量的差距,但在场非洲象都是亚成年,狮子的机动性又远远超过大象,如果只是想单独分隔并杀死一头低龄小象,配合妥当的话还是大有希望的——反正都到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了,为什么不碰碰运气呢?
果不其然,母狮首领一眼就盯住了诺亚。
两辆车上的保育员抓紧了武器,尽管实际上没有开枪攻击这些猛兽的可能,也不应当为了一种保护动物去剥夺另一种保护动物的生命,但他们为了安全携带了麻醉枪,到了真正必要的时刻,也可以尝试用这种方法釜底抽薪。
而在不远处,象群暂时只能靠自己。
对大家的反应力及战斗素养不抱任何希望,安澜立刻下达明确指令,要求整个象群以最快的速度收缩,三头年长公象待在队伍尾段,阿丽耶、阿蒂拉、莱娅和诺亚站到队伍中段,贴紧越野车。
阵型虽然有些松垮,但勉强能起到作用。
狮子们绕了几圈,一时三刻也找不到地方下手。
可就在安澜稍微放松了一点的时候,亚贾伊拉忽然脱离阵型,做了一个凶猛的前冲动作,然后用力地向上甩了一下长鼻子,简直有点像是人类想要驱赶什么不受欢迎的访问者时随手把扫帚或者拖把一扬的样子。
那明显是个条件反射的威吓动作——
要是从小被长辈带大、有足够时间门去模仿学习的野象,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应该知道稍稍退回来一点,继续维持阵型,但亚贾伊拉却又往前一冲,然后愣在原地,好像它自己也拿不准主意。
场面可以说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
两头母狮被暴走的亚贾伊拉吓退了不假,但另外三头狮子还在边上游荡,盯住了因为保护者前冲而露出来的缝隙。最关键的是,绕到后面的狮子跃跃欲试地扑了一下,哈米西和尼雅竟然像旋转木马一样跟着人家转了起来,仿佛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任务其实是保护后面的小象一样。
那个瞬间门,安澜觉得自己头大如斗。
也亏得她在“狮子事务”上总能“作弊”,知道这会儿母狮首领打得主意是继续对峙、慢慢消耗、最后来个措手不及的主意,于是顺水推舟地命令哈米西和尼雅在尾段站定不动,权当自己是没有感情的城墙;贾希姆和亚贾伊拉移到中间门来,用体型恐吓对手;她自己则和赞塔一起护住前段。
在头象接二连三的催促中,就算是再害怕、再迟钝的成员也不得不选择服从,哈米西和尼雅像找到主心骨一样停下脚步,亚贾伊拉喷着粗气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贾希姆则犹豫地靠到了中间门。
狮子站得那么近,阿丽耶吓得瑟瑟发抖,一边哀嚎,一边整个身体都要快沿着越野车的轮胎坐下去了,边上站着的诺亚勉力想要撑住它,试了几次却都是无功而返,最后只能沮丧地叫了几声。
他没有想到,安澜没有想到,车上坐着的保育员们也没有想到,在年幼者恐惧的、沮丧的呼喊声里,贾希姆像浑身通了电似的一抖,然后把脑袋猛地一抬,两只耳朵往后一扇,眼睛大大地睁着。然后,它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压低脑袋,对着前方徘徊的母狮首领就来了一个甩头。
七岁的亚成年公象,象牙还远远没长到能把袭击者刺穿、挑起的程度,但它小山般健壮的身躯和一反常态的凶猛神情无疑给狮子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让对方像踩了弹簧一样朝后方跳去,半晌才止住逃跑的势头,惊疑不定地背着耳朵。
在安澜的命令下,亚贾伊拉和赞塔都咆哮了起来,而始终不在状态的哈米西和尼雅也被氛围带动,恫吓地拍着耳朵,挥着鼻子,站定了阵地。
贾希姆大踏步向前,又甩了一次头,长鼻子像钢鞭一样从敌人的脑袋顶上挥过,带出一记凌厉的风声,随后,它抛下了全部的犹豫,朝着敌人的方向发起了勇猛的奔袭。
这一次,母狮首领没有在跳开之后停下脚步——
伴随着“放弃狩猎”的指令,它径直消失在了一棵大树的背后。

这天以后,贾希姆变了许多。
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能力和责任,它在接下来的外出中变得更加主动,使亚贾伊拉背着的护卫任务骤然一轻。而有了这么一个优质“榜样”,安澜对其他公象日益严格的要求也显得有理有据。
每当她认为有成员表现不当时,就会立即发难,而亚贾伊拉和赞塔这两头年长母象则会在旁边虎视眈眈,一副不是头象拦着就准备“施暴”的模样,这种高压态势会一直持续到对方做出改正;但假如有成员主动为象群做出贡献,或者在同类事件上持续进步,也能得到更多的食物奖励。
五头小公象从此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最早被“教训”的是诺亚,和伴侣心意相通的他知道早就自己逃不过被拿来“立威”的结局,干脆破罐子破摔,拿出了磨砺过数个世界的演技。
在他之后,其余四名年长者也开了张。
被罚次数最多的是哈米西,次数最少的则是塔姆和阿拉法特,可能是因为这对前世冤家平常就喜欢打架,塔姆更是个孤僻的爆竹脾气,安澜稍微示意一下,两头小公象就把使不完的劲花在了对抗外部“威胁”上,周围的三色犬都被追着跑。
催熟计划在旱季初期获得了大成功。
下一回再有狮群经过时,贾希姆就像“自卫程序”被启动的机器人一样,非常自觉地冲了上去。母狮首领原本就没打算来触象群的霉头,而是盯上了更远处的羚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耳朵都背成了飞机,赶紧带着狩猎队绕开了这一片。
狮子的动作反过来给了贾希姆无穷的勇气,连续两次成功让它对自己的力量深信不疑。七岁出头的公象光靠自己就能和两三头狮子周旋,如果加上哈米西和尼雅,就连亚贾伊拉都不用上了。
备受鼓舞的公象们就这样黑心头象差得团团转。
被“压榨 ”的次数多了,获胜的次数多了,它们也明白了自己在草原上到底属于什么层级,眼下为家族出力,将来出去闯荡时也不会阴沟翻船。
形势一片大好,乐得轻松的安澜也就有了更多时间给母象们做“特训”——她非常清楚,这些雌性个体,尤其是展露出了护卫本能的亚贾伊拉,才是未来二代象群真正的中流砥柱。
所谓特训,其实也就是对心态和配合的考验。
非洲象不是狮子老虎,在整个成长期中都会和教导者玩“对抗游戏”,它们只需要保持谨慎,团结合作,耐心等待,活得够久,就能变成谁都没法招惹的庞然大物。正是这一事实使它们有别于需要为猎物奔走、时刻游走在死亡边缘的猛兽,即使生活在荒野之中,仍然有着无比珍贵的余裕。
在人类看来,就是二代象群动得越来越“慢”了。
不过……再有余裕也难免有被惹毛的时候。
随着营地工作走上正轨,更多雇员住进了这里,招待外宾的渠道也在日益开放,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研究者和游客。常理来说,野生动物会避开人类聚居地,但有一种动物却会反其道而行之——
就在不久前,一群猴子搬到了树林里。
安澜第一次和它们面对面是在某个带队出门的清晨,走在最后的塔姆被丢了两三块小石头,气得七窍生烟,差点把本就不长的象牙撅断。没过几天,这些大胆又喜欢闹事的动物就暴露了自己真正的目标,出现在了雇员们活动的区域。
因为接受的孤儿小象暂时是个定数,达拉加营地中有许多圈舍都还是空的,挪作了他用,其中一个较大的空旷地摆了烤架和桌椅,是平常工作人员们野餐和举办“篝火晚会”的区域。
那天下午,安澜正带着象群成员在栏杆外活动,一边伸长鼻子穿过栅栏拿水果和干酪吃,露皮塔站在不远处读着新到厨具的说明书,两三只猴子忽然穿过空地,小跑着来到了堆着食物的地方。
威尔赶紧摘下太阳帽挥了一把,似乎想把这些“小偷”赶走,没想到聚过来的猴子越来越多,以至于工作人员们最后只能撤回了房子里,留下一群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小象和对方面面相觑。
其中一只格外健壮的猴子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在亚贾伊拉跟前把它正要去抓的一串香蕉抓在了手里。眼看吃的就要被抓走,亚贾伊拉也只能加快速度,一把揪住两根香蕉。
但它没想到,力气在香蕉这种水果的争夺战上毫无作用,只听“撕拉”一声,整串香蕉就从那两根香蕉的边缘折断开,干净利落地分成了两部分。
亚贾伊拉:“……”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安澜:“……”
说真的,非常真,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大象抢食,要不是因为晚上在软放归区里肯定有加餐,这会儿估计连脾气最好的阿丽耶都要不高兴了。
可事实证明,小象们放松得稍微有点早。
这天傍晚,当保育员们带着两筐水果走到过道边缘时,这群“强盗”又从树林里荡了出来,伺机寻摸食物,被它们光顾过的地方就跟被飓风刮过一样,到处都是残渣和碎片,吃剩下的果核则被拿来当抛物玩,好几块都掉在了象群头上。
自觉很丢脸的塔姆又一次大发雷霆,这回就连亚贾伊拉和赞塔都没控制住脾气,推倒了两棵大树,但无论它们推倒多少棵树,都没法追上一群敏捷度远远高于非洲象的小动物。
从此以后,象群和猴群就结了仇。
安澜立刻感觉队伍有些不好带了起来。
如上所述,在受到威胁时,猴子可以向着树林深处逃窜,但二代象群能够涉足的区域是有限的,即使保育员们不来喝止,安澜自己也会把它们控制住一一遣返,不可能允许它们在旱季乱跑。
在活动区与湿地深处之间,有一道始终在推进的、无形的高墙,过去,小象们并不在意,或者说没有意识到这么一堵墙的存在,始终是安澜和保育员在控制着它的移动,但现在小象们有了确切的“目标”,有了深入的动力,这堵高墙就第一次向展示出了强烈的存在感。
碰巧小象们近期都觉得自己的能力有所增长,觉得自己可以应对更复杂的地貌、更危险的动物,在这种情况下,拴住它们就变成了一项大工程。
一时间,安澜和诺亚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让保育员把营地附近的树全部砍光,好不容易有喘口气的机会,这对多灾多难的伴侣靠在一起,实在忍不住,肚子里咕嘟嘟地冒起了坏水。
仅仅凭着象群现在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越过这道高墙,如果想要提前数年去看看这道高墙背后的景色、在危机四伏的湿地里奔跑,有且只有一条“捷径”可走——
谋求同类的庇护。
一般同类还没有那个闲心来管闲事,所以这里的“同类”其实特指刚和两头小象相认的卡拉家族。
旱季来得早,但确实是来了,卡拉象群应该已经在赶往奥卡万戈的路上了。不谋求合群,只是蹭个保护圈,有危险了往长辈们那里跑跑,狐假虎威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真碰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了,外婆、母亲、各位姨妈和表姐应该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安澜抬头望天,绝望地想道。

第430章
如果卡拉能听到外孙女的心声,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回忆当年它拿这头小象一点办法也没有的往事了,但它听不到这冒着“坏水”的心声,所以还在按照原计划往奥卡万戈三角洲赶来的路上。
而在达拉加营地之外……
又一次挫败了亚贾伊拉和塔姆在树林深处开展“詹姆斯·邦德式横冲直撞追车战”的邪恶计划,安澜感觉自己日渐憔悴,明明每天都有在涂泥巴的脊背刺痒难耐,本就稀疏的头毛更是快要掉光。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大象电台里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盼到阿达尼亚隔着数十公里辗转送来的“信”,她忍不住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卡拉象群就要来了。
欣喜过后,安澜就开始思考该怎么通知人类。
新的一年,研究员们仍然没能在卡拉家族的成员身上套上定位圈,对它们的行踪掌握也时有时无,她毕竟只是头大象,不能像鹦鹉那样开口说话,而且最近营地里不管是大象还是人类都被猴子折磨得够呛,想让人注意到还是有点难度的。
事情也的确像她猜想的一样发展了。
保育员们并没有意识到小头象的异常举动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野象群预警,而是把思路歪到了食物质量不佳和天气干燥的影像上去,这一疏忽的后果就是他们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五月上旬的一天,四名保育员和向导开着一辆越野车跟随二代象群进入草原。汽车在颠簸里缓缓爬过了七、八公里,奔向附近最近的水源地。
亚成年小象们走在平坦、枯黄的草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加快脚步,土路另一侧则是一片稀疏的树林,视野阻挡并不算太严重,但饶是如此,等阿斯玛感觉有哪里不对、偏过头去的时候,已经直直对上了一头巨兽的目光。
那是一头三十岁左右的母象。
她本能地分析着。
耳朵在猛烈地扇动着,鼻子在车前灯侧面游走,脚掌不耐烦地踏着地面,眼睛后面的腺体挂着湿痕……不管这头母象究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它现在的心情都很糟糕,非常、非常的糟糕。
李条件反射地踩下了刹车。
他的决断是正确的——更多大象在前方的树林边缘出现,加入了这头母象。从这个方位,数不清究竟有几头,但数量毫无疑问上了双,而且露面的都是成年个体,这种等级,别说停下一辆车,就是掀翻一个车队都绰绰有余了。
没有人会想踩油门往大象的象牙底下飞。
能够跟到野外的保育员和向导都经过严格培训,不仅对各种常见野兽的行为模式知之甚详,随身配备生存必须的武器和工具,就连手机和摄像机都早早被调成了静音模式,可在这群城墙般的巨兽跟前,他们仍然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不仅仅是因为震撼。
出现的象群对车上的乘客们来说并不陌生,也正是这份熟悉让他们意识到了一个足以让恐惧压过震撼的事实——两个象群被汽车隔开了。
野象群的首领,令人尊敬的卡拉女士,沉默地站着,并没有什么动作;被软放归区摄像头拍到次数最多、画面最清晰的阿达尼亚,小头象的母亲,也表现得相当克制,只是试图从车头前方绕行;但最早现身的母象,令人生畏的阿涅克亚,却因为李这脚刹车踩下后汽车正常的制动距离,正正对上了前车门和后车门之间的缝隙。
阿斯玛吞咽了一下,往左侧一瞥,只见二代象群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而被标记为“卡拉家族后裔”的另一头小象正在试图把鼻子探进车窗。
这是最坏,最坏,最坏的情况。
是每一个野象保护者都尽可能要避免的情况。
他们把母象和它要保护的幼崽隔在了汽车两侧!
果不其然,就好像要证明这个头号禁忌事项的正确性一样,本就敏感易怒的阿涅克亚并没有给人类留出什么反应的时间。它就像古代神话中只会走直线劈开一切的英雄一样,立刻决定把阻挡在自己和外孙女之间的阻碍掀翻踩扁。
汽车里的氛围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当阿涅克亚把两只耳朵重重一抖,张开到极限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要迎接的是它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而那绝不是摆设的长牙——那被无数研究者和营地雇员赞美过的、已经极为罕见了的长牙,今天可能会把她,或者他们四个全部,都串成不那么漂亮的铁板烤串。
阿斯玛把手指虚虚地放在了安全带卡扣上,准备随时解开防护,好从多半要侧翻的汽车里逃离。坐在前方的向导咒骂了几句,伸手去摸枪。
“见鬼!”李紧张地说。
四个人像石化了一样,僵硬地盯着外面。
正在他们开始为第一下重击做心理准备的时候,越野车左侧的二代象群忽然又动了起来,而且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变成了小跑。这一串动作不仅让它们远离了车辆,就连刚穿过土路的阿达尼亚都被抛在了后头,困惑地晃了晃脑袋。
踩着前脚掌的阿涅克亚顿时停在了原地。
看得出来,它被小头象的呼唤声弄得有些心烦意乱,似乎不太确定自己应该先袭击汽车,还是应该像家族中的部分成员,尤其是阿达尼亚那样,在反应过来之后就启程去追逐小象。
恰在这时,受到达达的影响,其他小象也叫唤了起来,妹妹象的声音更是急促尖锐得像个烧开了的水壶,顷刻间就这犹豫的火焰上添了一把柴。
阿涅克亚无法再踌躇了。
它凶狠地瞪了汽车一眼,做了最后一个挑衅示威般的甩头动作,象鼻在车门上打出了重重的一声响,旋即,它便转身离开,追上了整体都在往前走的大部队,也追上了自己的头象。
至此,对峙事件才落下帷幕。
大象忽然出现在树林边缘并差点攻击汽车可以说是本年度他们遇到过的最骇人的事,但正因为野象群中只有情绪不稳定的阿涅克亚一个表露出了攻击欲,而且最后也受到影响、并没有真切地发动攻击,反而给基普加各夫妇设计、全营地通过的二代象群野化放归方案增添了新的可能性。
围绕在侧的大象都在慢慢走远,坐在车里的四个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露绝处逢生的笑意,但很快,他们就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也看到了没有被说出口决意——不能就这样放着小象们不管。
撇开人类不提,两个象群自己能和谐相处吗?
对这个问题,无论是阿斯玛还是李都心中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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