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氏族雄性,就连外来雄性都难认。
安澜只能安慰自己“假如诺亚来了听到这段歌声就知道她人在南部氏族里,至少会多逗留一段时间,到时候可以用其他方式缩小范围,指不定冥冥之中有什么感应”——然后扭头就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政斗上。
都爬到这里了,不见见顶端的风景实在可惜。
现如今,黑鬃女王越发无法克制自己的疑心病,所有高位者都被它用铁血、用高压横扫了一遍,如果不是雄性群体搞出的这场动荡,那么不仅仅是高位者,整个氏族都会被它汹涌的怒火摁进深水区,直到陷入窒息状态。
幼崽出生后,它的动作太大也太频繁了。
安澜甚至可以嗅到巢区空气里闪烁着的不安,就好像油罐车泄漏出来的危险气体一样,在空地上方形成了一朵象征着死亡的无色云彩,只等一个火花就会形成人力所不能阻挡的恐怖爆炸。
而这一次就不会像上一次那么轻松了——
没有第二个褐斑联盟这样的“爆竹”会蠢到自己跳出来吸引火力,即使有,它们也不会像褐斑联盟那样近乎是整个氏族的“公敌”,可以也够格被黑鬃女王拉出来倾斜怒气、转移矛盾。
……或许曾经的坏女孩可以。
但只要一想到这里,安澜就不得不佩服这位大前辈的政治头脑——现如今她们被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别说坏女孩自己想不想出事,就算它忽然糊涂了,她也得力保政治联盟不出事。
这么一想,争夺那顶宝冠的机会似乎近在眼前,端看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还会不会有意外发生,而黑鬃女王又还会不会做出惊人之举了。
安澜只要一想到政治斗争的白热化程度,就充分体会到了坏女孩当时的感觉:幼崽是宝贵资源没错,但肯定没有亚成年宝贵,后者马上就能用,等前者长大,黄花菜都要凉了。
说到亚成年……
她看向了刚刚吞饱羚羊肉的壮壮、跳跳和娇娇。
三只小年轻浑然不觉悲惨的命运正在前方等待着自己,还在用坚硬的腿骨磨牙玩,圆柱形的利齿和骨骼表面碰撞,发出了让人倒牙的“嘎巴”声,听得最近精神不太好的母亲烦躁不已。
在场比母亲更烦躁的大概只有三只氏族雄性了。
它们就像长着千里眼一样,在捡着碎肉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在猎场边缘徘徊,眼睛始终盯着远处的稀疏树林,准切地说,是盯着在树林上方盘旋的几只秃鹫。
秃鹫是非洲大草原上的耳报神。
哪里有秃鹫的身影,哪里就有猎杀和死亡。
两处猎杀场所距离有点远,但又不算太远。假如是氏族成员在附近,方才坏女孩联盟拖倒两头大羚羊之后发出的庆祝声足够引起对方的注意,让它们及时跑过来蹭饭或者吃点残羹冷炙;假如是竞争者在附近,这会儿也应该已经现出身形了——有饭可以抢,干嘛还要自己抓。
从开饭到吃完饭什么动静都没有,安澜只能合理揣测在树林里吃饭的是那群跑得很快的游荡者,至少也是其中的一部分,考虑到它们最近似乎常常在坏女孩联盟看得到的地方一闪而过,这个揣测的正确性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
可是……仍然有不合理的地方。
游荡者的最终目的是成为新氏族的一员,最起码也是和领地内的雌性斑鬣狗发生关系、繁育后代,提高自己被氏族接纳的概率,或至少改善自己在这片领地内和氏族成员狭路相逢时的待遇。
问题来了——这群雄性待在中部猎场干什么?
正如先前所说的那样,待在中部猎场的坏女孩联盟是希波联盟东移之后首当其冲的狩猎队,这就意味着大部分狩猎队都在更加靠西靠南的地方活动,只有当巡逻、需要击退入侵者或是食物短缺的时候才会往狮群活动更频繁的东部跑。
不去西边碰运气,反而在中部乱转,难道它们希望求偶的对象是坏女孩联盟中的一员?是“武德充沛”的联盟领袖?是越老越平和的母亲?还是释放出最多欢迎信号的圆耳朵?总不能是像根木头一样的她自己吧?
关键也没看到过什么求偶的举动啊。
虽然仔细想想,这群游荡者就是想求偶都没什么机会——每次只要它们稍微露个脸,坏女孩就想起自己当初被甩脱的那一次,不管是在吃饭、在训练还是在小憩,都会立刻爬起来进行驱赶,而且常常一追就追出上千米远,氏族雄性看了大牙都要笑掉三颗。
……这或许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单方隐身版本吧。
安澜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不过有游荡者在附近活动对她的目标来说有害无利,为了加入氏族,这些雄性对领主雌性总是表现得很温顺,危害性并不高,而对一些无法准确分辨氏族成员和游荡者的威胁来说,很容易就会将这两个群体混为一谈,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类似的事情在某个大雨天发生了一次。
当时坏女孩联盟正在一棵金合欢树底下躲雨,等到雨势渐歇时,笨笨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开始把自己生出来的三个毛球拿来当靠枕靠着玩。
可怜的幼崽本来就在爆毛,一身短绒逐渐被更长的卷毛取代,往雨地里一躺简直就跟毛绒玩具丢进泥浆没什么两样,捞出来时的尊荣可以让任何一个曾经洗过宠物的人眼前一黑。
安澜变成动物之后自己都脏兮兮不知道多少次,所以一开始倒还撑住了,但等到雨过天晴、幼崽们站起来开始抖毛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事实证明,“眼前一黑”还有物理版本。
惨遭泥浆糊脸的巨型斑鬣狗不得不低下头笨拙地洗脸,恰在这时,她听到了耳边同伴们发出的低吼声,也嗅到了和泥腥味混在一起的竞争者的气味——
有狮子!
几秒种后,她恍惚看到了敌人的样子。
那是两只年轻强壮的母狮,转来转去的尾巴上都光秃秃的,看起来是遗传了没有尾巴球的基因。它们并肩在草原上行走,身边没有任何家族成员陪伴,但姿态很放松……直到发现了鬣狗群。
母狮子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紧接着,它们先后做出了紧绷的防御姿态,一边缓慢后退,一边从喉咙里挤出深沉的咆哮声。凭借过去的记忆,安澜可以轻松辨别出这种声响的意图:那不是在警告,而是在召集同伴。
最重要的是——这咆哮声中提到了幼崽。
作为竞争者的狮子和斑鬣狗在杀死对方幼崽的尝试上是毫无保留的、极度狂热的,这是写在骨血里的排除竞争的天性,也是代代相传的仇怨。
或许其他斑鬣狗无法察觉这种召集的危险性,但安澜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如果让狮群赶过来,还带着三只幼崽的坏女孩联盟将无法全身而退,她们要不现在逃跑,要不就让这两头母狮无法继续“说话”,且无论做出哪种选择,都必须呼唤其他氏族成员作为后援。
于是安澜直截了当地发出了求援的啸叫声。
被赶了一步的坏女孩朝侧面望了一眼,神色间似乎有些困惑,但它并没有怀疑自家后辈的判断,而是停住了往前进的脚步,不再尝试带领盟友对两头年轻母狮发动致命进攻。
整个斑鬣狗小群紧紧地集结在一起,保护着三只羽翼未丰的幼崽,在安澜的示意下朝着更多氏族成员分布着的西南方快速移动。
假如现在是一头母狮在这里,它或许会更加谨慎,因为知道自己无法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发动决定胜负的一击,反而会将陷在围攻当中;可是现在有两头母狮在这里,足以守望相助,给有幼崽要保护的斑鬣狗小群造成严重的困扰。
它们不愿意放弃进攻的机会,而是一路跟随在竞争者身后,希望能够尝一尝甜美的复仇的滋味……直到更多斑鬣狗的身影出现在草原尽头。
那几个身影对安澜来说正在渐渐变得熟悉,这也是她第一次在这个距离正面接近对方。
希望讨好领主雌性的游荡者们对召集做出了响应,虽然不会直接参战,作为战力也无法同雌性斑鬣狗相比,但却可以起到混淆的作用。
不出意外地,两头母狮立刻停了下来,以估量的眼神扫视着一大群和一小群似乎马上就会会合到一起的斑鬣狗,盘算着继续追踪的必要性。半晌,它们的吼叫声微微一变,从积极的召集变成了迟疑的劝退,隐隐约约还有些惋惜。
很明白——它们认为支援已经到了,更多的支援还在路上。
一场正在策划中的袭击就像这样被搁置了。
狮子是最糟糕的敌人——没有之一。
因为斑鬣狗耐力极佳、行踪隐蔽,即使是观察学者也无法确认大多数氏族成员的死因,只能用“战斗后未能集合”或者“长期失踪”来判断它们死亡的概率。
但在那些能够被确定死因的案例当中,“狮子袭击”出现的次数远远超过“同类相残”、“狩猎失败”、“饥饿”、“疾病”或者“年老体衰”。
安澜也是在成为斑鬣狗之后才从长辈们口中听到了能连讲三天三夜不重样的恐怖故事,从此她再看到狮群走过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抖一抖耳朵,越发意识到政治联盟对高位者存活率的重要贡献。
无论如何,母狮们能放弃进攻是件大大好事。
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安澜依旧在催促笨笨和幼崽们跟着她继续朝西南方移动,去和正在朝此地行进的援兵会合,以免碰上那些听到了召集吼叫又离得特别近的狮群成员。
坏女孩联盟都要继续跑路,借游荡者十个胆子都不敢独自待在原地面对天敌,更何况这两头母狮还都是大体型,在体重上几乎可以形成倍杀,真打起来估计剐蹭一下都得掉层皮。
于是那五只雄性斑鬣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正大光明地跟上了坏女孩联盟。跟随本来没有什么,问题在于双方之间只隔了七、八米,再靠近点都要贴上了。和这次协力前相比,五只雄性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坏女孩和笨笨都在第一时间翘起了尾巴。
一个是联盟首领,一个是护崽母兽,前者龇出了牙刀,后者则连连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以警告这些客人它们在此地不受欢迎,直到对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将距离重新拉回二十米。
长辈们表现得如此紧张,作为被保护对象的三只幼崽却懵懵懂懂,其中一只还几次三番地转身往后看,要不就是用母亲的身体当遮蔽物在那探头探脑,全然一副不知危险为何物的模样。
看到这种状况,安澜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壮壮它们出生的时候坏女孩联盟的地位已经够高了,母亲和圆耳朵也都是高位者,因此在长毛期前的四只幼崽性格一个赛一个野;等到这一窝三只幼崽出生的时候,整个氏族都找不出几只够格给它们脸色看的同龄人了,就算有前辈们耳提面命,也很难不养出比上一波更虎的幼崽来。
安澜一方面觉得需要为后辈们操的心变多了,一方面又很难去苛责什么:如果这算是“养歪”,大概氏族中的每一位成员都希望自己小时候能被“养歪”一次。当然也包括她。
而且,再宠爱又能爱到几时呢?
雌性幼崽一长大就要为联盟贡献自己的力量;而两只雄性幼崽现在还能叽叽咕咕,觉得游荡者被吓退的样子很好玩,殊不知再过几年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模样——只要离开原生氏族,加入新氏族也好,始终流浪也好,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最终都会一去不复返。
安澜一边叼着孩子的后颈皮,一边用余光观察着看上去还挺老实的游荡者,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它们也在为同样的事感慨万千。
这五只游荡者离开老家已经有半年了。
三年之前,它们先后出生于西南方二十公里开外的季节湖氏族,其中两只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另外三只也有着相近的血脉。
由于母兽之间的联盟关系,五只游荡者相较其他同龄人而言有着更加深厚的情谊和更加稳固的主从关系,于是便选择以“小团体”的形式外出流浪,并且在此后的半年时光里把“抱团取暖”这个词的意义发挥到了极致。
失去了长辈的荫泽,失去了氏族的庇护,从高位者后裔一朝跌落成食物链底端,见到任何同类都得考虑回避、臣服或者战斗,年轻的雄性们这才真正意识到“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危机四伏。
逃过了第一个氏族的暴力袭击,逃过了第二个氏族的不间断驱逐,赢得了几群游荡者之间的激烈竞争,摸索出一套在氏族雄性找麻烦时可以派上用场的应对机制……艰难地,它们生存了下来。
只是有一点让其他四名成员很困惑——
为什么这个小团体的首领好像总在寻找失物。
每当进入一处新领地,它最先探索的都会是氏族成员最多的区域,随后才会一个接一个去接触远在猎场当中的小型狩猎队和雌性入侵者,最离奇的是,探索就探索,远距离观察一下、嗅嗅风带来的气味,再不济近距离社交一下不行吗?一言不合就冲着人家“引吭高歌”是几个意思呢?
……真是让鬣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也亏得它们没问,只是凭着本能的等级服从来行事,要不然居于首领地位的雄性,在某几个世界被称为“诺亚”的选手,就会给出一个说了等于没说的极为废话的答案——“找伴侣呢”。
诺亚最近过得很郁闷。
这种郁闷有一半是因为地位落差带来的压抑感(但他其实经历过一次,早有心理准备),另一半则是因为这片领地哪哪都透着神奇。
天知道他第一次得到回应时有多高兴,没想到高兴的情绪才维持了几秒钟,对面的狩猎队里接二连三响起了一模一样的歌声,而且唱歌的还都是随队活动的雄性成员。
诺亚说实话有点怀疑人生,但到底还是坚强地挺住了,悄悄跟着这支狩猎队找到了巢区所在的地方,由此和更多陌生同类进行了接触。
让他更怀疑人生的事发生了——
这氏族好像绝大多数雄性成员都会哼一样的“小调”,偶尔还会有雌性成员一时兴起啸叫个两句,压根分不出谁是谁,谁又是谁。
诺亚不懂,但他真的有点想报警。
不过他好歹知道自己找对了氏族,毕竟流行不是自然而然地发生的,必然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模仿和传播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于是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他更加密切地关注这个氏族的信息。
对外来雄性而言,搜集信息是十分困难的。
它们可以通过一些特定的社交行为辨认出女王所在,但对其他成员之间错综复杂的社群等级关系就没那么容易精通了,而这也正是观察学者看到的“氏族雄性会从上到下地求偶,外来雄性的求偶趋向不明显”这个现象的成因——
不是它们不想按照雌性斑鬣狗的等级高低去求偶、去碰运气,关键都不知道谁的地位高,谁的地位低,个体一多,高位者低位者都有臣服和被臣服的时候,可不就得闭着眼睛抓阄么。
尽管困难重重,但诺亚凭借着自己的情(八)报(卦)能力还是从某些氏族成员那里得到了一丁点有用的信息,至少知道了几个风头最劲、战斗力最可观的联盟。
出于对伴侣死亡时间的掌握,出于对安澜性格的了解,也是出于一种冥冥中的直觉,他在得到信息后便把范围缩小到了其中两只壮年雌性身上,并且立刻将这个猜测付诸了行动。
幸运的是,她们的地位都足够高,完全可以用“对地位更高的雌性示好可以更快达成加入氏族的目的”这个理由安抚住追随者,既确保观察能够顺利进行,又保证自己的温饱和安全。
接下来就是长达数周的接近。
纠正:每次都会半途失败的尝试接近。
诺亚都快被那只雌性首领追得没脾气了。
游荡者团体的平均体重还算可观,作为其中块头最大的一只,他的体型已经差不多能赶上部分雌性了,快速发育期前打架还赢过几次,可是这点体重摆在对面的坏女孩联盟跟前还真是不够看。
它们得有多重?
一眼望去平均体重超了游荡者10公斤不止吧。
打头的那只年长雌性和被他高度怀疑是安澜的那只壮年雌性看着都不太像是东非的斑鬣狗,那块头无限接近于生活在南非克鲁格地区和夸祖鲁地区的群落,比庞然大物还要庞然大物。
这谁顶得住啊!
没在第一次逃跑之后直接进入望远镜状态都算他胆大,天知道每次尝试接近时到底有几个小人排排坐在他肩胛骨上高唱着《快点臣服》——关键这位女士还连臣服的机会都不给。
虽然四个好兄弟并没有就此发表自己的见解,但它们投过来的眼神都一次比一次敬畏了,那真是左眼写着“还得是你”,右眼写着“算你狠”,脑袋上还顶着句“看看某些同类为了繁衍高位后代能干出什么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跟了几周,终于让诺亚等到了接近的机会。
这次协力让他能够在一个很近的距离观察到那只壮年雌性,然而很可惜,不知道是因为斑鬣狗世界里森严的等级和残酷的竞争,让作为人类的灵魂受到了影响,还是因为前有狮群带来的危机、后有游荡雄性对幼崽的逼近,让对方本能地做出了戒备反应,那双眼睛里面闪烁着的是和绝大多数同类一样的警惕与兽性,直到小团体同大部队最终会合时,才稍稍变得放松了一点。
围上来的氏族雄性一看到游荡者就陷入了骚动当中,但它们对成员的来去不具有任何发言权。
半分钟后,斑鬣狗女王踱步走近,在低头臣服的五只雄兽身上轻轻嗅闻,似乎在判断他们的价值。
就在这时,诺亚又冒险向大群看了一眼——
他对上了那双几分钟前还显得有些过于“非人”的眼睛。
他看到了思索,看到了好奇,看到了恍然,旋即,那些不确定的东西缓缓沉淀,隐隐约约泛起来的是曾在无数个睡梦中出现过的旧日的余晖。
接纳五只雄性对南部氏族来说并不困难。
去年一年它们失去了希波联盟,失去了褐斑联盟,但在这两个大联盟离开之后,雄性和雌性的比例仍然处于失调状态,情况最严重时前者的总数甚至不到后者总数的一半。
这种情况在附近……其实还挺常见。
食物资源充足意味着斑鬣狗氏族可以发展成极其庞大的规模,而规模过大又往往导致处于同一年龄段的幼崽数量过多、冲突频繁发生。
雄性个体和雌性个体的差距在小时候还看不太出来,但随着年龄增长,雌性的体格优势慢慢确立,欺压烈度也渐渐升级,相当一部分雄性会在成年以前因为折损在这样那样的事故当中。
那些活到成年的个体本来就不多,又不是个个都具备良好的独立生存能力、都懂得该如何正确讨好雌性、都能够适应新的社群等级,几轮下来又得刷掉一大批。
为了扩大基因库,减少近亲繁殖的可能性,许多雌性斑鬣狗会在察觉情况不妙时跑去找游荡者春风一度,鬣狗女王也会努力当好HR,可是年年招人,年年招不满,招进来的很多也只是差强人意,不算处处圆满。
从安澜出生到现在,五年时光,两个王朝,新成员里真正算得上无缝融入且还混到出人头地的其实也只有一个“万人迷”。
眼前站着的五只雄性生存能力过关,年龄合适,示好果敢,似乎还得到了坏女孩联盟部分成员的青睐,除了个头大了点之外,黑鬃女王左看右看都找不出其他拒绝的理由。
反正多几张嘴巴对它也没什么影响——
斑鬣狗氏族和需要照管成员饭食的狮群不一样,在这里,有关系的组团做饭,没关系的单独做饭,有本事的自己盛饭,没本事的到处蹭饭,而不管它们怎么吃饭,做女王的永远不愁没饭。
就这样,游荡者们顺利地被雌性群体接纳了。
南部氏族的成员变动逃不过观察者的火眼金睛。
国家公园在一周后更新了一条动态“来看看我们的新面孔[大笑][大笑]”,配图是由官方摄影师拍摄的几张社交画面,图上还用红圈贴心地标记出了外来者们身上的特殊斑纹,底下还贴了一篇洋洋洒洒的长文。
撰文者写道:
“对国家公园的工作人员来说,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周,我们救助了一头受伤的狮子,一头骨折的大象,一些工作人员从偷猎者布置的陷阱当中解救出了两只还很年幼的斑鬣狗,希望它们能在伟大的南部氏族里顺利成长……”
“……谈到南部氏族,我们都知道女王陛下(hermajesty)在过去的一年中对许多冒犯者施加了惩戒,部分订阅者来信担心整个氏族会因此慢慢萎缩,而像从前那样七、八十只斑鬣狗一起奔跑在草原上的画面将会变成绝响……”
“……对所有关注着这群坚韧动物的订阅者们,嘿,我们带来了好消息!上个月丽娜报道了一群活跃在中部地带的游荡者,不幸的是,工作人员无法将这群小伙子和附近几个氏族中的成员相匹配,但是事情很快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女王接纳了他们的存在,现在,这些单身汉们都可以被归类为南部氏族中的一员了!”
“……新来的客人们仍然会和老人们发生冲突,在图3和图4中,我们可以看到绰尤攻击新来者的画面……但这里还有彩蛋消息,看啊,一位广受订阅者喜爱的成员似乎坠入了爱河!你们能在视频中找到它们的存在吗?请在下方留言……”
旋即是一段拍摄于巢区的长达三十分钟的视频。
这篇喜气洋洋的报道引起了许多动物迷的关注,人们纷纷点开视频,试图在大海中捞取关键信息,然而单独一个狩猎队还好认些,一旦混在巢区,即使工作人员都很难准确辨认出每一只斑鬣狗的身份,更别说是没有花费大量时间研究它们的普通爱好者了。
动态发出去十五分钟,才有骨灰粉在一个小小的镜头里找到了摄影师拍到的彩蛋——鬃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阿米尼芙正在和一只新来者进行社交,身后还站着龇牙咧嘴的尼娅娜。
现代人别的不会,制作梗图那可比什么都快。
有人把写着震惊词句的对话框P到了尼娅娜头上,有人给三只斑鬣狗P上了话剧里的服饰,还有人从其他照片里抠出女王贴到了这张截图里,甚至给它P了个麦克风,让它对此发表演讲。
而待在草原上的安澜根本不知道这会儿自己已经成了某个特定群体最近最爱的表情包素材,还在努力适应变量出现后的新生活。
自从和伴侣对上视线之后,她这一周基本上只干了三件事——看热闹,对情报,以及……在必要的时候下场去拉偏架。
凭借体型和数量上的双重优势,诺亚带领的游荡者小团体一进入南部氏族就压过部分雄性低位者,成为了颇具存在感的中等位阶成员,但在继续为待遇奋斗的路上,他们遇到了诸多阻碍。
大多数时候诺亚可以自行应对这些阻碍,但当部分雄性斑鬣狗开始使出召唤分身、呼叫和自己关系不错的雌性斑鬣狗的时候,作为战力有缺陷的那方,他也不得不进入“摇人模式”。
这事第一次发生时安澜毫无防备。
准确地说,整个氏族的成员都毫无防备。
当天坏女孩联盟在距离巢区很近的地方同其他几支狩猎队分享了食物,随后三三两两分散在空地附近休息,年长的两只倒头就睡,圆耳朵和笨笨在风口叽叽咕咕,安澜没有什么睡意,干脆拉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跳跳和娇娇练习战斗技巧。
比起壮壮,这两只在战斗上毫无天赋。
只是稍稍几个周旋,安澜便成功地扯住了它们的后颈皮,跳跳还好一些,至少会通过一些笨拙的旋转动作和反击动作给自己争取活动空间;娇娇则完全被圆耳朵养成了不太对劲的模样,一旦被咬住就只会拼命往两侧转头,但怎么转都转不过来,活像一只被掀翻到肚皮朝天的大乌龟。
就在她第六次拖倒对手时,空地边缘换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咆哮声,旋即是一阵短促的呜呜呐喊声,一阵高亢的咯咯笑声。
空地的安静氛围被打破了。
在金合欢树底下睡觉的黑鬃女王勉强抬起脑袋往骚乱发生的地方张望了一眼,旋即向侧面翻身,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明明是只斑鬣狗,这一口气却硬生生制造出了老虎打招呼时才会有的摩托车音效。
离它不到三米处趴卧着王座的继承人。
小公主正处于活泼好动的长毛期,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骚动,不但渴望地伸长脖子,连眼神都变得有点直勾勾了。几分钟过去,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那双眼睛里又飞快地闪过了兴奋。
而呼叫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来的。
作为落败方的万人迷率先向雌性群体发出了协力请求,在这个声音响起后不到半分钟,三只雌兽就起身走向了冲突地点,想要查看打斗的情况,其中包括一名女王盟臣,一名和它连续繁育了两窝幼崽的零散高位者,以及这段时间和它打得火热的箭标。
本来就是六打五的局面,现在变成九打五不说,还有三个成员是雌性,除非游荡者小团体个个都是坏女孩性转,否则绝无胜理。于是在形势仅仅只翻转了数秒钟之后,一个正在变得越来越熟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当安澜停止了教(折)导(磨)后辈的动作,开始动身往雄性群体走时,不仅坏女孩和母亲投来了惊异的目光,就连又在龇牙扭头查看情况的黑鬃女王都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这还不算完。
从空地一路走到那群正在扯头花的雄性身边,安澜所过之处,稍微多认识她两年的雌兽都像过火的木屑一样,燃起了熊熊的八卦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