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褐斑联盟被驱逐、断尾联盟太“佛系”的当下,只有三角联盟可以同坏女孩联盟相互制衡,但三角斑鬣狗的一来年纪不小,二来地位够高,三来得去对标坏女孩(虽然差了那么一点),再扶也扶不出什么新花样,还不去扶有天赋的箭标。
事后想想,谁知道箭标跑去讨好女王是三角斑鬣狗脑袋一拍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还是出自黑鬃斑鬣狗私底下的暗示。退一万步说,没有主动授意,也可能是顺水推舟。
不过……这样也好。
要是黑鬃女王在年轻一代里只扶一个,她倒要想想自己会不会成为那把被藏的良弓了。现在多了一个箭标在政治舞台上闪烁,虽然不能一家独大,却也能更敏锐地察觉到风向和危险信号。
安澜把事情捋得明明白白,再和盟臣们打起架来时越发理直气壮,一边打一边心里念的都是“你们这些老家伙差不多可以让位了”。
箭标倒没想那么多,但它总是很愿意去证明自己的实力,格斗游戏本来都通关了,这会儿又有新角色进来,当然打得热火朝天。
一时间,盟臣们发现自己不是在被后辈“挑衅”,就是在被后辈“挑衅”的路上,次数多了,几个实力比较逊色的个体便商量着要借助数量优势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们一个教训。
安澜会怕它们才有鬼——
她有母亲,有圆耳朵,有在巢区能腾出手、在猎场也能后来支援的笨笨,还有伤势差不多已经要痊愈正愁没机会松松筋骨的坏女孩。
这位大前辈近年来的心态大概就跟人类买到神股差不多,看着它从底层起步一路飞涨直到涨停,第二天起来还在涨,第三天继续涨,一直投一直赚,收手等于退休,日子过得相当舒心。
正因为过得舒心,而且左看右看都找不到替代品,沉没成本还高得一塌糊涂,现阶段谁找安澜的麻烦就等于找坏女孩的麻烦,它是必然会下场而且会全力以赴的。
你摇人,我也摇人,大家一起摇,等于没摇。
在黑鬃女王沉默的目光里,在箭标不断的竞争中,在联盟成员鼎力的支持下,安澜屡屡抓到盟臣们落单的机会,趁它们孤立无援的时刻制压力,以巩固自己得到的社交优势。
退让是有惯性的。
在七月底的一个进食场合,安澜光明正大地从其中一名盟臣那里夺走了肉块,还顺道占据了它的位置,将它隔到了内圈之外。
对于这种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等级确认行为,其他盟臣立刻感觉到了冒犯,表露出支援的意图,可没等它们真正采取行动,被抢食的个体便“从善如流”地用肩胛骨顶开了一名中层成员,似乎丝毫不“计较”自己刚刚被以势相欺。
这个举动……相当的出“人”意料。
在场的普通氏族成员立刻明着暗着朝冲突发生地偷瞄,而已经做好准备要施压的其他盟臣则感觉自己受到了来自同伴的背刺,就连黑鬃女王都愣了一愣,旋即才露出了然的神色。
对安澜来说,这是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的倒下。
此后一段时间,她做得更果断、更从容,屡屡通过各种途径确认自己在社群等级中的位阶,确保地位日渐稳固。
因为对象毕竟是于女王有“从龙之功”的旧臣,安澜在复盘时总会提醒自己要耐心、要逐步蚕食、切勿操之过急,此时她压根想不到自己很快就会开始庆幸“还好动手动得早”。
那是在八月下旬,非常闷热的一段时期,欣欣向荣的南部氏族接连遭到了两桩沉重打击,迅速陷入了压抑导致的“平静”当中。
第三周,箭标带领的狩猎队与狮群狭路相逢。
地主雄狮在双方对峙时势不可挡地扑入了敌群当中,几乎将由近三十名成员组成的大团切成两半,在一旁咆哮着的母兽们趁机在母兽首领的指挥下追击埋伏到了一小撮正在拉开距离的斑鬣狗,并成功扑倒了其中三只。
从事后许多氏族成员的说辞来看,当时箭标表现得非常英勇,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带着几名高位者试图对那三只陷入敌阵的族人进行救援——它也的确成功救出了一只。
要说也是那只斑鬣狗自己争气,面对袭击,它拼死反抗,在母狮脸上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迫使对方短暂地松开了“猎物”,这才得以同狩猎队会合,最终逃出生天。
而另外两只斑鬣狗就没那么幸运了。
其中一只斑鬣狗虽然没有当场被杀死,却被后赶到的地主雄狮折断了脊背。安澜在做狮子的那些年里曾经见过被咬断脊柱的,也亲自咬断过一些敌人的脊柱,非常清楚这种伤势在大草原上就等同于死亡宣告。
第二只当场遭到了锁喉,比起同类而言至少走得干净利落。只是这只斑鬣狗的死亡造成了一些连锁伤害:在边上徘徊着的亚成年看到母亲死去,吓得魂飞魄散、哀叫连连,扭头就冲进了旷野当中,此后再也没有出现。一直等到三天后才有成员在外出喝水时看到了它到处都是撕裂口的半片残骸。
如果说这起竞争者冲突给巢区还算平和的氛围蒙上了一层阴影,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把任何搅动风云的可能性都彻底断绝了。
没有人胆敢在这种时刻用政治斗争、勾心斗角来给统治者添堵,即使是过去一个月中风头无两的安澜和箭标都夹紧了尾巴,生怕被十七级台风的台风尾迎面扫到——
女王失去了一只幼崽。
第349章
事后想来,在那个星星格外明亮的夜晚,南部氏族中最有希望接过宝冠的幼崽应该就已经死去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寻找都是徒劳。
其实那天安澜本来心情很好——
白天带着狩猎队从流浪雄狮手里抢了顿饱饭,傍晚在洞穴附近和笨笨母子三个玩了一会儿,入夜后还听壮壮讲了老半天的“战斗见闻”,听累了就吹着晚风舒舒服服地打盹。
骚动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起初是一道拉长了的、嗡嗡作响的低鸣声,旋即,从黑鬃女王最喜欢的金合欢树底下接二连三传来了代表回应的“喔呜”声响,还有一些个体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似乎对形势感觉到紧张。
这种响动在白天都很渗人,更何况是在晚上。
安澜前一秒钟还在梦里追着牛啃,下一秒钟就在天旋地转中被拉回了现实;圆耳朵本来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睡得四脚朝天,头顶平贴在凉快的地面上,下巴处箭头状的凹陷深得能盛酒,听到啸叫声差点整个弹了起来,它的女儿“娇娇”也吓得不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树。
短短几秒钟时间,空地上到处都亮起了稳定燃烧着的球状灯火,而这些灯火还在随着骚动源头的移动而不断摇晃,从远到近,陆续有受到惊扰后相互确认情况的低吼声。
斑鬣狗的夜间视物能力很强。
在风把接近者的气味传来以前,安澜已经凭肉眼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黑鬃女王穿行在氏族成员中间,每走到一处就会嗅闻片刻。等走到她跟前时,大半个巢区已经过去,饶是女王再沉稳,呼唤声里也难免染上了焦急。
所以……是幼崽丢了?
安澜终于用浆糊般的思绪把信息匹配到了一起,再算算时间,好像也差不多是该到它们调皮捣蛋、撒手就没的时候了。
说实话,黑鬃女王的这两只幼崽还算乖的了。
虽然从小就被母亲带着到处立威,把能踏足的区域都结结实实踩了一遍,把能碰到的族人都认认真真认了一遍,但女王自己就是战斗大师,对雌兽(尤其是带崽雌兽)的攻击性非常了解,鲜少允它们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一直看得很牢。
严加看管到什么地步呢?
这两只幼崽再长两个月都能长到跟去猎场“旁听”成年斑鬣狗对亚成年授课的阶段了,单独活动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还没壮壮小时候在一个月里到处跑的时间多。
安澜觉得黑鬃女王其实也是没办法——虽然幼崽们受天性和身体条件所限,只能在巢区一带玩耍,再想跑也跑不远,却不等于它们就直接和危险绝缘了。
撇开政治斗争不谈,小时候她捞过笨笨的那个水塘现在就在五百米开外,而且照样遍布着水生植物,哪只幼崽要是栽进去估计得直接交代,像这样的池塘在更远处还有两个。
上个月还有幼崽在跟其他幼崽一起吃白蚁的时候把自己头朝下卡进了蚁垄的中央烟囱里。安澜都不知道那玩意到底怎么能折断、怎么能爬上去、又怎么能卡住,可事实就是等母兽找过去时幼崽已经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卡死了。
想到自己现在手里捧着的“忠臣”剧本,她叹了口气,觉得睡意顿消,干脆站起来加入了帮忙的阵容当中。
小半个氏族从夜晚一直找到天亮,沟沟卡卡里嗅了,空置的废弃巢穴里嗅了,草皮都翻了一遍,就差没钻进其他母兽养育幼兽的巢穴里去查看情况了,却硬是连根毛发都没找着。
黑鬃女王似乎有点心烦意乱。
到了这个时候,她们都意识到肯定是出事了。
或许是发生了什么环境意外,或许是突发恶疾死在了哪个角落里,或许是被本氏族成员杀死并吃干净了,也可能是被其他可能摸到巢区里的游荡掠食者杀死并带走了,但很奇怪的是:以上不管哪个事件发生,都应该有线索留下才对。
尤其是政治斗争。
旱季实在是太容易被看出端倪了。
出于生存的需要,大多数氏族成员都挤在同一片区域,以便随时参与到狩猎活动中,如果在此期间进行杀戮,凶手很难逃之夭夭。
当初她杀的是长毛期幼崽,而且还是在离聚集地老远的地方杀的,尸体也没有吃,结束之后在泥浆里翻来覆去泡了很久,随后更是跑去重新狩猎,就这样还不敢第一时间返回聚集地。
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凶手存在……
安澜皱起眉头,感觉后背有点微微发冷。
要是真有这么一个凶手存在,它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事先琢磨过许多许多次。
她绝不会低估掠食者的杀戮艺术——蚁狮能用陷阱狩猎蚂蚁;金雕会把岩羊从高处推下;虎鲸惯用压迫鲸类入水使其无法露出水面呼吸最终窒息而亡的手段来狩猎……说不定在场的斑鬣狗中就有哪只也学会了隐蔽的杀戮招数。
不过此刻她是没有心思去做更多分析了。
就在南部氏族震惊于损失之巨的时候,黑鬃女王已经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将因为冷静而显得更加恐怖的目光投在了各个政治联盟身上。
时间仿佛又倒回了新王朝刚刚建立的那一年,当时被“激光”扫射的是“好像要结盟”的希波联盟和坏女孩联盟,现在被“激光”扫射的则是最近风头无两的三角联盟和……还是坏女孩联盟。
坏女孩想不想把事情查明白、把尸体找出来或者把真凶打一顿,安澜不知道,但她是真的有点想仰天长叹、高声喊冤——明明形势一片大好,集群狩猎季节也还没结束,谁会蠢到通天大道不走、偏要往七拐八拐的山路里钻?
箭标多半也是无辜的。
她们两只雌兽现在是打架不敢打,怕引起女王的注意力,坐在一起说八卦也不敢说,生怕在这个重要时刻靠得太近被以为是要谋权篡位,扎穿女王的肺管子,只能在每天去水边喝水时跟做地下工作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表达从出生以来就没那么强烈过的同理心。
黑鬃女王大肆对高位者施压的时候,整个氏族进入了有史气压最低的阶段,低位者们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中等阶层只管干活、唯恐火烧到自己身上,高位者们则是拼命自证清白,以前就殷勤的照样殷勤,以前不殷勤的,比如断尾联盟,现在也一反常态地活动频频,恨不得一天过去向女王臣服五次。
就这样苦熬了一个月之久,巢区的温度才稍稍回暖,氏族成员们也慢慢恢复到了过去的作息,只不过大家都明白:再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
最显著的改变发生在幼兽群体当中。
这次损失到底还是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痕迹,导致黑鬃女王把仅剩的一只幼崽看得密不透风,甚至有了过度保护、咄咄逼人的嫌疑。
安澜很早就注意到两位小公主和断尾联盟的幼崽们玩得“很好”,一来是因为它们的年纪相差无几,彼此在学习进度上非常接近;二来是因为这几只幼崽里有个性格特别奇异的,随后又你影响我,我影响你,一大窝都变成了挨打就哭的类型,打起来可能真的很有成就感。
放在一个月前,黑鬃女王乐见其成——废话,它的心病就是卷尾连个忠诚的追随者都没有,看到年纪小的两个女儿反而表现不错,哪里有郁郁寡欢的道理——然而这一次,黑鬃女王介入了幼崽们的玩耍场合。
首先,是打完招呼之后的玩耍场合。
其次,介入是强势的,甚至可以说是粗暴的。
当时安澜就在风口处乘凉,亲眼看见前一秒钟还在欢天喜地尖叫着的三只断尾联盟幼崽被黑鬃女王拱翻在地,其中一只还被咬了一口,背上瞬间就冒出了鲜血。而事情的起因不过是小公主骤然失去同胞的协助,一时失衡,被短暂地按倒了一秒钟而已。
说处置不当吧,黑鬃女王的所作所为好像也没违背社群等级制度,毕竟它是氏族中地位最高的存在,可以自由决定要不要去伤害或者杀死任何一只地位比它低的个体;但要说处置妥当吧……断尾斑鬣狗背过身时眼睛都要喷火了。
它当然要生气——
如果每个政治联盟都有家徽和格言,那么断尾联盟的格言一定是类似“血浓于水”、“血脉强韧”、“血缘就是一切”的话语,可以说真正把斑鬣狗的血脉传承、血亲相亲关系发挥到了极致。假如现在是其他政治联盟这样对待它们的后代,整个断尾联盟都会群起而攻之,可现在出手的是女王陛下,它们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实在别无他法。
不过断尾斑鬣狗毕竟是硬生生把自己从底层拔到塔顶的老牌政客,虽然它也知道不可能直接跑去和顶头上司干架,却认为还可以使出一些迂回的招数,膈应一下,找找麻烦。
怎么找呢?
当然是在那比旗杆还要直的中立态度上做文章。
于是兜兜转转,一切又转回了安澜和箭标的头上。
两只雌兽这下是真被贴得没了脾气,只能日日祈祷来点别的事转移转移女王的注意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祈祷得特别认真,没过多久,“别的事”还真就发生了。
不过这件事情比较特别——
它发生在平日不怎么受关注的雄性群体里。
众所周知——
大多数雄性斑鬣狗会在二至四岁这个区间离开原生氏族,寻找繁衍后代的机会。这些流浪者需要确保自己活得足够长久,直到成功加入一个新氏族,或者成为某块区域里常驻的游荡者。
游荡者既不同于入侵者,也不同于借道者。
这一部分雄性斑鬣狗在和领主雌性们相遇时会积极表现出自己的无害性,平常单独开火吃饭,一些“面熟”的游荡者偶尔能跟着氏族捡捡残羹冷炙,运气最好的还有机会得到领主雌性的青睐。
基于以上种种特殊待遇,人们不难想象为什么氏族雄性和游荡雄性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竞争关系,常常一见面就会大打出手,打上头了还会一路追杀,那架势,比家猫看到野猫还要激动。
这一次“惹”到雄性群体的就是那么一群游荡者。
约莫在九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安澜正在教壮壮一些身体对抗方面的技巧,刚刚示范完拖拽动作,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陌生的啸叫声,听内容应该是在庆祝一次成功的狩猎。
她觉得陌生,不代表其他成员觉得陌生。
从反应来看,应该有一部分成员提前和这些新来的游荡者见过面了——箭标脸上挂着一种了然的神色,它狩猎队里的几名主力也都摆出了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倒是前一秒钟还在叼着骨头玩耍的雄性斑鬣狗们瞬间停下动作,一个个抬起尾巴、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远方,连骨头玩具骨碌碌滚到沟里都没有发现。
旋即,好像马蜂窝被捅了一样,十几头雄性斑鬣狗呼朋唤伴地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冲了过去,从扬起的黄色烟尘中传出来一阵又一阵颇具恫吓力的咆哮声。
安澜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这场面她真没见过。
别说她和壮壮大吃一惊、啧啧称奇,就连那些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政客们都忍不住伸长脖子眺望,一个个跟长颈鹿别无二致,好像才第一天认识这些氏族当中的“隐形人”,而亚成年们早就按捺不住地追过去看热闹了。
这天战况应该非常激烈。
雄性斑鬣狗们跑回来的时候没有一只脸上不写着“郁闷”两个大字,其中好几只身上还带了伤,也不知道是追游荡者追得太急以至于脱离了团队,还是真的两位数打个位数没打过人家。
安澜不太了解氏族中的雄性群体,看热闹都看得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好在她身边还有一位真正的“男士之友”,圆耳朵只扫了一眼,立刻认出了这几个都是狗菜瘾大的莽汉选手,会挨揍不稀奇。
姐妹俩并不是唯一的吃瓜群众。
巢区已经很久没那么“热闹”过了,难得可以找点“乐子”,雌性群体从上到下都在拼命吃瓜,就连坏女孩都饶有兴致地对战况点评了两句。
两个群体背一口锅,黑鬃女王能怎么办?
它又不能黑着脸把全氏族二十多只雄性统统威逼一遍,然后再扭头把已经兴奋起来了的四、五十只雌性威逼一遍,只能捏着鼻子任由这些传八卦比谁都快的族人整日悉悉索索、窃窃私语。
其实这也就是因为最近太压抑了。
通常情况下,没有雌性斑鬣狗会特别在意雄性之间的“权力斗争”或者“权利竞争”,因为它们知道这些位置转换不会对自己产生任何影响。
就安澜所知,雄性斑鬣狗能登上王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无限接近于零,多年以来人类只观察到过极为罕见的一个案例,那就是Shamba氏族。
即使在这个氏族当中,雄性继位也是在种种因素的偶然叠加作用下:氏族成员数量降至了最低点(个位数),女王不幸去世,女王去世时地位最高的后代是雄性……
Shamba氏族还是极其罕见的接纳过外来雌性的氏族,它们在低谷年间的一系列动作都和正常情况背道而驰,但也正是因为这种“一切向着生存看”的行为准则,才让它们最终发展成了拥有超过五十名成员的庞大氏族。
放眼全球的斑鬣狗研究,这都是一个孤例。
不过,安澜也必须承认以下这个状况的存在:
雄性斑鬣狗的斗争的确不会引起整个氏族的权力动荡,但这并不意味着雌性就会袖手旁观,事实上,许多雌性会在冲突发生时积极介入。
目前南部氏族的雄性“首领”是一只名叫绰尤的八岁小体型,但它的地位从前年开始就一直在受到“万人迷”的挑战,后者同样也是只小体型。
因为绰尤和万人迷各自拥有一些关系较好的雌性成员,所以双方之间的斗争常常从雄性之间的单打独斗、拉帮结伙发展成“你摇人我也摇人”、“看谁摇人更快”的口头比赛。
这种介入比起政治斗争来说显得比较“轻浮”——
假如两名雌性成员在确认等级或调整等级时发生冲突,结果往往伴随着流血和连带伤害,有时甚至可能出现致残、致死的情况;但当它们为自己相熟的雄性“出头”时,态度就会懒散许多,以“壮声势”和“威慑”为主要目的,偶尔才会打架。
安澜自己并不热衷于参加这种活动,整个坏女孩联盟里只有坏女孩和圆耳朵两个喜欢下场(前者下场的原因是不言自明的,后者下场的原因也是不言自明的),不过她也为这具身体的父亲出手解围过两次。
无论是地位低时还是地位高时,父亲都是她唯一存在点头之交的雄性成员,对方常年追随在坏女孩联盟身后,虽然关系并不十分亲近,但也能偶尔可以社交社交、坐下来说说话。
这种父女关系在氏族中很常见。太常见了。
雄性斑鬣狗的日常是狩猎、战斗、竞争、求偶、陪伴,并不包括照看幼崽。在妹壮壮和四妹跳跳出生之后,父亲仍然会和母亲一起活动,但对自己的后代鲜少流露出过分亲近的一面。
这也不难理解——
“地位”一个词就可以杀死雄性带崽的可能性了。
幼崽从出生到成年的这段时间始终在建立完整的社群等级观念,途径是冲突、冲突和更多冲突,母兽会根据自己的地位教育幼崽对上臣服、对下欺压,并积极介入幼兽的斗争,如果把母兽这个角色换成雄性……安澜简直不敢想象那只被带的幼崽得有多悲催。
所以保持距离,你好,我好,大家好。
关系再“不亲近”,也比威逼、欺压、排斥要强。
安澜亲眼所见:幼崽在所有成年雄性中最亲近它们的父亲,随后是由近到远的血亲;成年雌兽则鲜少对父亲发动攻击,假如冲突在所难免,对父亲和血亲的攻击烈度也会远远小于对其他雄性斑鬣狗的攻击烈度。
从这个方面来说,大多数雄性成员积极地求偶、频繁地展现自己、寄希望被雌性选中交配,未尝不是抱着“繁衍更多后代以迂回改善自己在氏族中的境遇”的念头。
绰尤的名字在本地语言中代表着“贪婪”、“自私”和“吝啬”,人们给它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它每次被观察时不是在求偶就是在求偶的路上,而且常常采取暴力手段排除其他雄性对求偶的干扰。
仔细想想其实还挺有趣的——
似乎每只斑鬣狗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到塔顶,绰尤和万人迷当然不希望有更多游荡者来分一杯羹,所以这次它们团结一致、重拳出击,势必要把潜在的对手赶出领地。
于是乎,“战争”开始了。
在接下来半个月里,宅在巢区带崽的安澜每天都能听到雄性群体在外围讨论战术和敌情,听到雌性群体表面出谋划策、实际拱火看戏的恶魔低语,听到早七点晚七点比《朝闻天下》和《新闻联播》还要准时的打群架的声响。
南部氏族的女士们显然把这种新日常当做某种“盛会”来对待,时不时就能看到它们结伴出行跑到草原上去看热闹。
安澜自己也被小伙伴们召唤了好几次,就连箭标都扭扭捏捏地来过一次,意思说现在黑鬃女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不要干脆放飞自我、一起出门看八卦。但她对雄性斑鬣狗之间的扯头花大战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比起看热闹,她更想把回巢区几个月还没练稳下盘的壮壮摁在地上好好地揍一揍,再带出去练一练,看看能不能在离开前卷出点进步来。
这也就导致了:等到第一场雨落在草原上的时候,她才首次看到这批游荡者的身影。
那天坏女孩联盟正准备到中部猎场去看看猎物群折返的情况,顺道观察观察狮群的活动轨迹,安澜还在嗅闻草叶上的标记气味,忽然听到只随队的雄性斑鬣狗发出了极度不满的咕哝声,随后是圆耳朵半是兴奋半是挑剔的啸叫声。
她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坐在远处金合欢树底下的五只成年雄性。
对方原本正在啃着狩猎所得的残骸,此刻顺着危机感也看到了坏女孩联盟,以及跟在联盟背后的名“老对手”,于是反应极快地站了起来。其中一只打了个哈欠,另有两只压低脑袋、尾巴上下摇摆不定,似乎难以决定自己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安澜……安澜在心底为它们点了点蜡。
下一秒钟,今天心情不好、正愁无处发泄的坏女孩像风一样冲了过去。
斑鬣狗真的可以跑得很快。
坏女孩只是临时起意,事先没有做出任何具有提示性的警告动作,可就在它冲出去的一瞬间,五只雄性都像条件反射一样撒开腿狂奔起来,甚至还有余力在跑出一段距离后进行阵型的调整。
说真的,非常真,专业团队也不过如此。
这一瞬间,安澜充分理解了为什么跟着联盟的三只氏族雄性一看到这群游荡者就会黑脸——谁能忍受这种把逃跑玩出花来了的对手?
接下来几周发生的事也证明了她的观点。
可能这些游荡者也不愿意太过靠近巢区,因此活跃在中部猎场的坏女孩联盟就成了最常和它们碰面的狩猎队之一,每当双方即将要打照面时,跟跟在联盟后方的三只氏族雄性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各种各样的夸张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它们把对手的气味刻进了DNA里。
安澜自问不是一只对雄性很上心的雌兽,但因为这个游荡者团体的跑路姿态过于丝滑,以至于她很难得地记住了它们的身份信息。
说起来,安澜也曾有过“关注”雄性群体的时候。
由于在雌性面前做“多余的动作”很容易被理解成求偶姿态或者骚扰行为,假如给前者造成困扰,这样做的雄性就要面临轻则驱赶重则惩罚的局面,因此她在穿越头三年是把寻找伴侣的希望放在自己身上的。
然而……斑鬣狗实在是一种很善于模仿的动物。
安澜只是将那段“接头暗号”般的节拍用啸叫的方式表达了几次,部分氏族雄性就学会了,每回凑到她身边求偶时都要来上那么一段。
众所周知,雄性在求偶时倾向于从上到下。
随着安澜在氏族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她听到这段“歌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最后就连部分刚刚加入氏族的雄性都学会了,以至于她常常怀疑这些雄性私下交流求偶经验时往她脑门上戳的标签就是“喜欢听歌但巨挑剔无比”。
事情发展成这样,还嚎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