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在动物世界—— by撸猫客
撸猫客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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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伊西穆卡娜一家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趴卧着全须全尾的雌豹奥莉,奥莉边上也有两只幼崽,这两只看起来个头也不怎么大,估计是它当初脱离大部队独自活动就是去给自己挑选雄豹去了。
两只带崽雌豹同处一室,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景象。
船又往前开了一点。
河边的美洲豹发现异动,从放松状态转换到警戒状态。伊休妲、阿坎昆和奥莉都在咆哮,伊西穆卡娜原本也在咆哮,但在看清楚来人之后那声音就变得柔和起来,竖起的颈毛也落了下来。在她身边睡觉的西瓦尔巴猛地翻身坐直身体,金色眼睛瞪得滚圆。
五只幼崽被长辈的咆哮声吓到,三只撒腿往北跑,两只撒腿往南跑,竟然很是训练有素地抱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看到这种景象,奥莉和伊休妲立刻走过去安抚幼崽,只是这两头雌豹好像关系不怎么样,随着距离越来越小,怒气值就涨得越来越高。前者从鼻子里喷出一大团气,后者则龇着锋利的牙刀。等它们走到对方跟前,安抚什么的早就忘在了一边,光顾着拿眼睛去瞪对方了。
半分钟不到,两位母亲就打了起来。
底下一群幼崽面对这种情况竟然也显得很有经验的样子,小小年纪就懂得往其他长辈身边逃。
三只成年美洲豹刚才还舒舒服服地趴着躺着,没想到一转眼身上就挂满了小猫。阿坎昆开始原地打滚,伊西穆卡娜则是抖了抖皮毛,挂在它们两个身上的幼崽摔下来之后非常自然地跑去挂在了西瓦尔巴身上。
黑豹拿它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贡献出耳朵、胡须和尾巴,接下来三个小时一动不能动,变身成幼崽专属的猫爬架和磨牙棒。
这天晚上林登没有梦见缺少食物忍饥挨饿的美洲豹,没有梦见掉进陷阱的美洲豹,也没有梦见被大火吞噬的美洲豹。
他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知道自己第二天起来就能看见它们安全地生活在雨林里,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和鳄鱼角力,同野猪赛跑。

林登在这次重逢过后不久就开始组建团队。
为了能够追上快速移动的美洲豹,摄制组招聘了两名拥有服役经历和雨林求生经验的生存专家来辅助拍摄。普通赶路用快艇,紧急赶路用直升机,又是绳降,又是徒步,光拍摄花絮拿出来都能再剪一部记录片。
《美洲豹的旅游日记》在四年后问世,虽然名义上是《领主“们”》的续篇,但却不已剧集而是以记录电影的方式和观众见面”。
影片以美洲豹的迁徙作为主线,以大猫的日常生活和雨林深处的奇异风光作为主要卖点,甫一上映就好评如潮,被称为“诚意满满之作”。
主角一家因此名声大噪。
某年几个生存专家做评委在雨林里组织拍摄求生竞赛节目,正好碰上美洲豹家族迁徙,节目组开始还特别紧张,以为这事肯定得以流血收场,结果发现一串三只美洲豹就停在二、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探头观察,另外两只则待在了远处。
因为难得碰到黑豹,有大胆的摄影师就把镜头转过去,逮着黑豹、金豹和另一头仿佛戴了项链的美洲豹拼命拍,直到它们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了、转身离为止。
美洲豹出现的几分钟成了整个节目回放率最高的几分钟,一直到很多年后还让许多摄影师津津乐道。本来就出名的美洲豹一家也因此得到了新一波讨论度,它们的故事被翻出来,买断版权,改编成了广受喜爱的动画电影。
安澜和诺亚还看过电影海报。
那会儿林登在河边石滩上和美洲豹一家见面,诺亚凑过去看了看海报,发现自己被拍得特别帅气,忍不住到处开屏抖羽毛,半夜三更还在和安澜炫耀,烦得黑背呜呜叫,吵得软软翻白眼,气得奥莉直甩尾巴。
这是五只大猫最好的时光。
安澜八岁那年在一次迁徙中碰到了母亲,当时被称为阿库斯塔的雌豹已经颇显老态,但那属于掠食者的精气神还在。为了照看母亲,也为了让诺亚有个地方养伤,安澜便做主在附近安了家,重新开始经营地盘。
十岁那年,情况急转直下。
家里年纪最大的黑背没能熬过岁月的侵蚀,在一场狩猎中受了致命伤。没过多久,奥莉出现走路吃力、食欲不振的症状,气味也改变了,虽然有人类介入,但癌症很快就夺走了它的生命。又过半年,母亲被毒蛇咬伤,不幸去世。
忽然之间家里空了一半。
安澜有点难以适应这个落差,又想到他们三只大猫到底年纪也大了,不适合再在其他掠食者的领地里游荡了,干脆带着诺亚和软软回了“家”。
曾经被大火肆虐过的地方变成了种植园,美洲豹无法在那里生存,只能在河对岸找片领地安顿下来,日日去找凯门鳄和水豚的麻烦。
三只美洲豹单打独斗的战斗力都比不上年轻力壮的同类,但因为他们一直抱团行动,领地里也少有入侵者和游荡者。
安澜十七岁那年,诺亚不再外出狩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相伴的世界多了,在黑豹的健康状态直线下滑后,她自己身体上的病痛也跟着爆发出来,就像有一股憋着的劲散了。
软软似乎嗅到了死亡的阴影,明明是十七岁的大猫咪,却露出了小时候的神态,每天都要贴着姐姐才能入睡,一睡醒就开始到处找。
安澜其实知道等他们两个离开后软软估计也活不长,也知道在野外能活到十七岁的美洲豹(即使是雌豹)实属凤毛麟角,但提起来的心怎么都放不下,在诺亚离开后硬是又拖了半个月,直到最后闭上眼睛时还枕着妹妹的肩胛。
黑暗过后是她见过许多次的光怪陆离的隧道,这一次她心里存着许多担忧,好像整个灵魂也跟着重了一些似的,并没有在隧道里穿梭很远。
约莫就是闭上眼睛又睁开的功夫,隧道就把她往外一抛,进入到白茫茫的空间当中,安澜立刻感受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失重感,以及多少还有点熟悉的掉了一半戛然而止的感觉。
她怀着确认的心思朝脚下一看。
果不其然——
高度固定、视角固定、画面大小固定,整个视线范围里只有一个浅浅的挖了跟没挖一样的土坑,坑底躺着四枚白白胖胖的鸟蛋,看着比鹅蛋更大,鸟蛋顶上还蹲着一只非常美丽的大鸟。
大鸟头上顶着簇状而不是扇形的羽冠,眼睛周围从蓝色晕成黄色,脖子上的羽毛呈现铜钱状,就连质地也和金属一般,看起来不像是羽毛,倒像是鳞片,绿色从深色转向浅色,又复加深,同翅膀上泛着釉光的蓝色完美衔接。
安澜绝无可能错认这种大鸟。
事实上,刚刚一直困扰着她的离愁都在见到这只大鸟时被冲淡了些许。
此时此刻她正在注视着神话传说中“凤凰”的原型,而另一些诗人则管这种动物叫“龙鸟”,又似龙,又似凤,其形艳极,旷古绝今,百鸟之王——绿孔雀。
绿孔雀主要分布在柬埔寨、印度尼西亚、老挝、缅甸、泰国和越南这些东南亚国家,除了这些国家就是安澜的老家,然而生活在华国境内的绿孔雀数量非常稀少,种群发展状况也岌岌可危。
安澜很小就从书上读过这种动物的资料,也始终为它们狭窄的生存空间而倍感可惜。不过此时她还不能确定自己所在的地段,也对这个种群的情况一无所知。
大猫幼崽好歹能爬几步,羚羊、水牛、大象的幼崽出生就能行走,刚出生的小鸟不仅仅是看不见东西,就连行动能力都很弱,能不能活完全依赖于长辈的保护。她必须趁现在观察到足够多的信息,好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这个漂浮着的人跟着蛋走的时期就像游戏里用于探查环境且绝对不会受到攻击的时期,所以曾经被诺亚戏称为“新手保护期”;又因为虽然不会受到攻击、感觉疼痛,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顺利孵出来,所以又被他称为“站桩等死期”。
安澜从前不知道什么叫站桩等死,但今天过后她知道了。
眼前这只雌鸟一共生了四枚蛋。
就安澜对绿孔雀繁育的了解来说,一次下四枚蛋算得上是无功无过,但这四枚蛋里大多数时候只能活一只,严重的时候一只都活不了,因为雌性绿孔雀在世界上最不会抱窝的雌鸟排名里数一数二、名列前茅。
光她想了这么点事的功夫,这只雌孔雀已经在蛋上蹿了好几下了,那架势就好像尾巴后面有动力源在点火,点一下灭一下,点一下灭一下,比搞不懂离合器的驾考生开车还要晃。
明明四周静得出奇,安澜余光看到的地方还有它的同类在安逸地啄食,但这只雌孔雀把脑袋抬得很高,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仿佛它不是身在树林,而是身在某个枪林弹雨的战场。
不远处另一只雌孔雀也在孵蛋。
离谱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这两只雌孔雀起先是自顾自地在转动脑袋,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以同样的节奏转动脑袋,而且当一只雌孔雀开始往前蹿、好像要站起来放弃孵蛋时,另一只雌孔雀也会跟着摇摆身体,口中还会发出悠长动听的鸣叫声。
听起来很动听。
但从安澜的角度来看,这个鸣叫声的含义别不是“要死一起死你休想独自逃命”,或者“姐姐都不孵了凭什么要交妹妹孵”。再过几年她或许能找到答案。如果她真能顺利出生的话。
这或许就是一惊一乍式孵蛋吧。
安澜不懂,但她大受震撼。
就好像要在她本来就很坎坷的出生路上再添几块石子似的,两、三分钟后,一只拖着长尾的雄孔雀从河边缓缓踱步而来,一边走一边梳理着背上的羽毛,尾羽跟着身体的动作而轻微地上下抖动。
毫无征兆地,它忽然抖开了尾巴。
这一下真如一幅画卷在眼前展开,任何一个有审美能力的人都会为之心醉神迷,无法将视线从这孔雀开屏的景象上移开。
然而对不远处的两只雌孔雀来说,这一下全然没有什么美感可言,倒是可以去竞争一下恐怖片里的最佳时机奖,差点把它们俩吓得原地弹跳,好不容易才凭着一腔对配偶和鸟蛋的爱坚持下来。它们重新在鸟蛋上安顿好自己,只是炸起来的羽毛没有完全放下,还蓬乱地竖着。
旋即……从河里传来了一记响动——
“咕咚!”
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高处坠落了下来,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东西,但把握住了特别好的时机。
还没等安澜反应过来,刚才还仙气十足的绿孔雀妈妈这回再也没法坚持了,站起来提着裙摆就开始往山道上狂飙,路上惊飞了好几只同类。不远处也在抱窝的另一只雌孔雀本来就被吓得不轻,一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姐妹要跑了,立刻站起来跟着它一块跑,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
没关系,跑得还不够快,还能飞啊。
绿色和蓝色的巨大羽翼于是扇动起来,带着羽翼的主人腾空而起,跳上了一块巨石。
两窝鸟蛋就这么被母亲抛下,可怜巴巴地躺在了土坑里。
安澜:“……”
她整个灵魂都失去了颜色。
妈!你快回来啊妈!
蛋都已经开始孵了,温度降下来会死的!我还想活!我还想活的啊!

安澜·穿越人生大危机!
在孔雀世界之前她曾经三次穿越成鸟类,除了企鹅世界一落地就是雏鸟,金雕世界和金刚鹦鹉世界都经历了一个孵化的过程。
金刚鹦鹉蛋是人工孵化,孵蛋的是养鸟老手,设备又先进;金雕世界是亲鸟孵化,要说稳的话肯定没有人工孵那么稳,但安澜细细回想,自己当时担心的只有破壳太晚会被兄长啄死,从没怀疑过亲鸟的孵蛋能力。
然而这个世界……
她怀疑了。她真的怀疑了。
从前安澜只知道绿孔雀的孵化率很低,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使正在抱窝的雌鸟焦虑不安、弃巢逃走,但她不知道这个“一点”竟然是这么小的“一丁点”。
得亏绿孔雀妈妈没有完全把鸟蛋忘在脑后,跑出一段距离就停下脚步,收拢翅膀,伸长脖子朝河岸张望,伸出了试探的脚爪,否则她都可以直接收拾东西准备无痛前往下以个世界了。
这天晚些时候,两只雌孔雀先后回到土坑,有点冷下去的鸟蛋被重新拢在温暖的腹部,安澜这才把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不过这次事件也不是毫无影响可言——
既然已经知道绿孔雀孵蛋不太靠谱,为了避免崩心态,她在随后两天里把自己因为看到神鸟而拉满的期待值直接削到最低,距离无欲无求状态也就只有一步之遥。
俗话说得好: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自从进入站桩等死模式,安澜是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水也清了,脑袋也不疼了,甚至还能用娱乐身心的目光来统计“生活中那些能使鸟受惊的大事小事”。
穿越第三天,她在脑袋里写了一笔。
这次是因为栖息地附近有其他野生动物经过,植物叶片相互碰撞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这个,再加上枯叶被踩碎时发出的破碎的声音,让整群绿孔雀都抬高脑袋、一动不动。两只正在孵蛋的孔雀妈妈更是惊惶失措,尾巴都抬了起来。
最后当然是无事发生。
经过的小动物估计还没有大鸟能打,一看孔雀群进入警戒状态也跟着安静下来,一直等到好几分钟后才开始撒腿奔逃,压根就不敢露面。
穿越第五天,安澜在脑袋里又写了一笔。
这天早上山里下了一阵大雨,上游冲下来两截断折的木头,冲到下游正好卡在了石滩上,唯有被冲得特别厉害时才会动两下。
因为木头挪动的时机是不固定的,木头和石滩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也是随机的,就导致一整个上午安澜都能看见绿孔雀群跟着鼓点“跳舞”,齐齐缩脖子然后抬头张望的姿态简直是复制粘贴。
穿越第八天,她又在脑袋里写了一笔。
这次倒是不能怪绿孔雀胆小,毕竟生活在山里的野生动物对人类世界的交通工具一无所知,也不可能对直升机飞行的声音感到熟悉。
虽然这架直升机拉得很高,但音浪还是轰到了地面上,这股音浪在山谷里来回撞击,又被卷入山风中推进,变的异常沉闷。
绿孔雀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刚才还靠在一起的大群应声散开,就连正在抱窝的两只雌孔雀也跟着站起来跑了两步,本来又顺又亮仿佛龙鳞的颈毛炸得根根竖起,颇有点像森林景区里几块钱一个的松果玩具。
异响来得快去得也快。
绿孔雀妈妈可能年纪更大些,到底不愿意把孵了那么久的鸟蛋直接抛弃,没过多久又坐了回来。另一只雌孔雀本来站得很远,最后是跟着整个大群一起收拢回来的。
孵蛋是很精细的工作。
温度一旦降到过低的程度,正在蛋里发育的胚胎就会死亡,即使没有立刻孵化失败,也可能因为形成了过小的气室在后期慢慢死去。
就这么一阵又一阵地折腾,巢里的蛋迅速变少,原本是四枚,后来变成三枚,又变成两枚。边上雌孔雀本来生了五枚蛋,最后也只剩下了两枚。
绿孔雀妈妈在巢里翻翻捡捡,只要判断出某颗鸟蛋无法孵化,就会把它滚出来啄碎,再一点一点吃掉,补充能量。
安澜默默看着,躺得越发平了。
此时此刻她非常想知道诺亚降生到了什么地方,有没有经过类似的“心理折磨”,她当然没想到——万年脸黑的诺亚这次终于抽到了一张好签,早早当起了咸鱼。
一百五十公里开外,野生动物救护繁育中心。
陈英翻过一页草稿纸,飞快记录着研究人员报过来的数据,一边记录一边做推演。她是三年前国家调来对接绿孔雀繁育放归工程的专家,在这之前已有近二十年追踪研究云省地区野生绿孔雀种群状态的经验。
云省过去的几期自然保护计划卓有成效,大项目被叫停,保护区监控设置被完善,宣传工作和普法工作也在迅速跟上,绿孔雀野外种群数量不断在增加,传来的都是好消息。
然而专家组看到了这些信息背后的东西。
现在被统计到的绿孔雀分散在十几个栖息地里,或许曾经还有雄孔雀跋山涉水去寻找领地和配偶,但随着车行道的铺设、建筑的增加,这些栖息地当中隔着人造的“天堑”,雄孔雀就是再努力都没法飞跃。不同种群之间缺乏有效接触,保护计划施展后增加的个体都会被困在出生地里。
这样下去就完蛋了。
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近亲繁殖的未来是可以预见的。
专家们为这件事愁白了头发,并且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起效快的方法,绿孔雀毕竟听不懂人话,不可能建个喇叭架在那里搞宣传;绿孔雀有领地之分,有繁殖季,选配偶挑剔,还特别胆小,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去A地绑架一只雄性丢到B地,再从B地绑架一只雄性丢到A地。
但是问题总要解决。
肩上承担着一个种族的重量,专家们必须走一步看三步。
“还是得建生态走廊。”有人就认真提出,“虽然现在看可能工程量很大,需要的资金很多,后期还要不断保护维护,但真建起来了一定会有效果的。看看甘省的生态廊道,再看看东北的生态走廊,结果不是都很好吗?东北那边这两年拍到东北虎和金钱豹的次数都变多了。”
这话不假。
生态走廊对所有迁徙困难的物种来说都是最优解,只是等待的时间长,一但见效就会一直有效。
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绿孔雀抱团抱得太紧,平时也不怎么挪窝,等生态走廊建好了拿什么把它们引过去呢?食物吗?现在到处都在补饲,它们并不缺少食物。
于是又有专家提出:“不如把建生态走廊和培养野外种群一起进行,将来可以直接把这些种群放归到生态走廊附近。这样相当于一个跳板,一座桥梁,两边的种群在和这个新种群接触的同时就有机会和更远的种群接触。”
这两位专家的意见高票通过。
消息下来后,陈英意识到原本就重要的繁育任务变得更重要了,笔都写没墨了好几根。
在繁育小组的不懈努力下,上个月在十五枚鸟蛋中一共孵出了五只绿孔雀雏鸟,这个孵化率较之以往几批有大幅提升,而且证明了几个关键变量预定数据的正确性。
大家都知道这五只雏鸟将来或许即使第一批被派出去搞“外交”的人才,所以照看得非常精心,然而一精心照看就发现不对了——
怎么有只雏鸟不动弹啊?
刚孵出来时其他雏鸟都都在鸣叫,就这只雏鸟一声不吭,吓得研究员差点抓起急救设备。出生两天,它勉强活动了一下,四处扭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大家都认为是在找妈妈),但很快就发现自己什么都找不到,于是又躺下不动了,隔着玻璃都能嗅到一股听天由命的味道。
出生三天,研究员们准备给雏鸟做一次全面检查。
出于检查需要,陈英把小孔雀轻轻地抓在手里,飞速进行观察。其他雏鸟都叫得好像世界末日,爪子脖子小肉翅都在使劲挣扎,就这只小孔雀翻过来一动不动,脖子还往外歪,让老人家一下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里养死过的小鸡崽,不放心地看了好几眼才把它放走。
这只小孔雀也有积极的时候,就两样——吃饭和睡觉。
不管研究员什么时候进去投食,它都能第一时间挤小食盆边上,偶尔还会把兄弟姐妹挤得摔倒在地;不管换成什么样的繁育箱,保温灯挂在哪里,它都能第一时间找到,抢占最好的地形睡觉,其他小孔雀只能挨着它挤着睡,挤猛了就会挨叨。
再资深的研究员看了都要挠头。
好不容易碍到八天大,繁育小组光速把雏鸟转移进了育雏笼。
隔了一道笼壁谁也欺负不了谁,其他小孔雀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全然不知道悲惨的命运正在前方等待着它们。
曾经繁育小组试过亲鸟一产蛋就把蛋挪走,这样一来每对亲鸟一年下的蛋数量可以突破20枚,然而那段时间蛋的质量大幅下降,不仅没有达到提高孵化率的效果,反而导致死蛋变多,于是作罢。
没有鸟蛋,哪里来雏鸟。
加上亲鸟自己孵出来的独苗苗,今年这批总共六只,数量少到都不用分群,将来会一起长大,一起接受训练,说不定还会一起放归。
该被叨的……还得被叨。

安澜在空中飘了整整四个星期。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主要干了三件事:把每只出现在视野范围里的绿孔雀认熟(至今为止只出现了四只),完成自己的绝世著作《生活中那些能使鸟受惊的大事小事》,以及尝试发掘一种盯久了就能生效的意念超能力。
当然了——
不管盯多少时间都没有用。
哪怕安澜已经把剩下两枚鸟蛋上每个细小的斑点都记在心里,该死掉的蛋还是会死掉,该孵不出来的还是孵不出来。
三周大时绿孔雀妈妈咔嚓掉了倒数第二枚蛋,至此,起初好好的四枚鸟蛋只剩下硕果仅存的一枚,这淘汰率高得惊人,以至于安澜在身体开始下沉时脑海中闪过的不是“太好了我活了”,而是“震惊我竟然能活”。
根据以往的经验,沉入蛋壳后就要开始用力。
安澜在破壳这方面已然是个老手,虽然环境很暗看不清东西,她仍然非常精准地找到了薄弱点,几下开凿出足够多的裂纹,然后将挡在前方的一小块蛋壳顶了出去。
天光倾泻。
起初只能看见朦胧的光影,待到完全破壳而出后,各种细腻的颜色便扑面而来,仅仅一根雀翎便变幻出了数十种深浅不一的色泽。
安澜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是了,金雕和鹦鹉都是晚成雏,两个世界下来她习惯了做晚成雏,竟然忘记了孔雀作为早成雏破壳时已经羽毛丰满、视力完整,等到羽毛干透后就可以跟随亲鸟行走、觅食。
她试着活动身体,发现翅膀和脚杆都很有力气,干脆脚下用力。
正在这时,一只从底下看颇为巨大的脑袋移到了跟前。绿孔雀妈妈歪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用鸟喙轻轻托了一下。这一托像是及时雨,安澜撑拐杖般撑住母亲的脑袋,踉跄两步,成功地站稳了脚跟。
这可真……方便。
刚出生就能走能跑能扑腾,不仅可以早点去探索世界,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有应对的空间。虽然空间不大,甚至可以说只有一丁点,但这一丁点有时便是生和死的差别。
安澜抖抖翅膀,四下张望。
靠近河流的地方跟着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约莫是其他雏鸟在和这个世界打招呼。飘在空中时容易看清的两个土坑在地面上还是隔了一段距离,雏鸟视角只能看见草叶,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绿孔雀妈妈可能是注意到了雏鸟的好奇心,也可能是本来就到了该集中转移方位的时间,于是振动翅膀发出柔和的低鸣。
安澜本能地意识到这是代表靠拢的呼唤。
她放任天性接管身体躲藏到母亲的尾羽底下,和脚爪巧妙地保持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发出回应的啾啾声。绿孔雀妈妈低头确认,旋即踱步穿过草丛,走得很慢也很稳。
孔雀大群集中在石滩附近。
目前出现在安澜面前的一共有八位成员。
成年雄孔雀是这个家族的大家长,也是家族中所有雏鸟和亚成年的父亲。
它看起来应该在五岁上下,正是最漂亮的时候,羽毛丰满光洁,脖颈上的铜钱羽每片都泛着金属色炫光,更难得的是覆羽完整,尾屏仿佛一把折起的团扇,宽度可观,密度惊人,几乎没有任何破损,可以说是绿孔雀中的美男子。
离雄孔雀不远处站着两只刚孵完蛋的雌孔雀,除了没有覆羽,它们的造型同雄孔雀没有什么差别,羽毛同样绚丽,姿态还多了几分沉稳、优雅,伸长脖子时宛如好奇又矜持的贵妇。
仅在两只雌孔雀中间作区分,母亲行动时更自在,另一只雌孔雀的动作稍显拘束,如果正好碰撞到一起,后者有大概率会让路。
安澜猜测孔雀家族的构成可能和狮群有异曲同工之妙,既存在领主雄狮(即俗称的狮王),又存在母狮首领,但暂时不清楚孔雀群中雌孔雀之间的等级关系仅仅导向优先交配权,还是囊括了管理家族动向等多样权利;也不清楚它们是会长期待在一起,还是会在某几个时期分散活动。
这些问题还有待进一步观察确认。
除了三只成年绿孔雀之外,在场还有两只一岁左右的亚成年绿孔雀和今年刚孵出来的三只雏鸟。亚成年虽然都是雄性,看起来却和妈妈长得一样,将来引以为豪的大尾巴现在连影子都没有,绝望时只能看着爸爸解馋。
安澜数完家庭成员就陷入了沉思——
总的来说这个孔雀群规模不大,而且结构相当诡异。正常情况下九枚鸟蛋怎么着也该出来五六只雏鸟,甚至更多,但实际上存活下来的竟然只有三只;而且亚成年数量那么可怜,是去年孵出来的雏鸟也很少,还是在一年生长期里都被天敌捕获、被疾病带走了呢?
绿孔雀弃巢率高没错,鸟蛋孵化率低也不假,可是野生状态下三分之一孵化率,似乎过于凄风苦雨了。
联系两只雌孔雀孵蛋时杯弓蛇影、风声鹤唳的样子,安澜只能猜测它们去年孵蛋时受到过严重干扰,说不定还是造成伤亡的直接袭击,所以直到今年还没法克服阴影,听到任何动静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无论如何,她都得提高警惕。
一年存活率低是对环境危险等级最好的映照,雏鸟无法实现自我保护,一旦远离亲鸟这个避风港,就可能会被巨浪掀翻击沉,好奇心和探索欲就先克制克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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