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首先——
摄影组得和主角们再度想见才行。
这天晚上林登做梦都梦到伊西穆卡娜带着其他美洲豹在殴打河对岸的领主,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喝了一杯特浓美式咖啡,为自己错过的精彩镜头留下了绝望的泪水。
美洲豹可不知道林登在惦记它们。
安澜从跳进大河的第一秒钟开始就进入了战斗模式,什么旁的都不想,专心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这条河里是有黑凯门鳄的,而且那条曾经出现过的鳄鱼还颇为胆大,追击亚成年能直接追到浅水区,要不是家里成年美洲豹够多,当时泥滩上可能就要溅上血了。
作为唯一能伤到美洲豹的顶级掠食者,黑凯门鳄在亚马逊雨林里还是很有排面的,体型大的个体更是能横着走,安澜不得不谨慎。
但她也没有太过担心——
此时此刻在河里泡着的美洲豹一共有七只,六只还靠得特别近,哪怕鳄鱼发动奇袭,也得面对被反击受到重创的可能性。
除非它去袭击奥莉。
独自游在十几米开外的奥莉可以说是首选目标,替安澜一家分担了许多风险,光凭着这一点,把这头年轻雌豹带到河边来避灾就不亏。
不过安澜在呼唤小伙伴跟自己一起逃命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能救一只算一只,要不是火势进的太快,她都想跑到南边领地去确认一下母亲的安危。
母亲占有的领地是从北到南几片领地中水域最多的,只要它没有受伤,一路往西跑能够跳进大河自救,一路向南跑也有一条小河可供选择,理论来说应该不会出事。
但安澜没法确定。
也正是那些没法确定的事才让人担忧。
等七只美洲豹前后脚平安渡河之后,安澜的心情还是有点沉重,一连好几分钟都没有带领家庭成员往雨林深处去查探情况,只顾着往远处的河面张望。
她当然一无所获。
美洲豹的视力比起鹰隼类差远了,现在如果是一只金雕,轻轻松松就能看到三公里外的情形。是啊,如果是一只大鸟就好了,面对熊熊烈火,在地上的动物无法振翅高飞,只能四散奔逃。
联想到家里几只美洲豹的名字,此刻就连安澜都忍不住希望土著居民崇拜的神祇真的存在,希望森林之神可以庇佑祂的子民,保护母亲和其他命悬一线的野兽。
正当她思索着的时候,一个湿漉漉、冷冰冰的东西碰了碰她的脸颊,虽然很快就移走了,却留下一股十分提神醒脑的滋味。
安澜从思绪中脱出,发现诺亚正站在她边上,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因为表情丰富,不仅鼻子皱得很紧,就连晶须都跟着一翘一翘,那上下晃动的样子顿时让她有点手痒。
两只大猫对上视线之后,黑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点,抖抖耳朵,捏捏爪子,晃晃尾巴,喉咙里提示性地发出了几声威吓低吼。
安澜狐疑地瞪着他,旋即恍然大悟。
对啊,怎么把刚才还“立下大功”的奥莉给忘了!
戴着项链的年轻雌豹这会儿正站在离领主一家不到五米的地方,前半身整个压低,牙刀森然外露,耳朵都快背得看不见了。
面对在场六只美洲豹组成的族群,其中四只还是成年大体型,奥莉承受着很大压力,它不可能做出率先挑衅自找灭亡的举动,也不愿意直接转身逃跑,唯恐激起“敌人”的追击欲。
软软和黑背咆哮着回应,虽然不确定自己扮演的角色,两只亚成年小豹子也跟着嚎了两嗓子,旋即被河对岸腾起的火光和烟气转移了注意力。
双方都很紧张,但都摆出特别标准的进攻前摇姿势,盖因它们对彼此的气味并非一无所知——事实上,这些气味此刻都能在安澜身上被找到。
这就是做动物“海王”的难处。
不管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只要凑近闻一闻就都会被揭露出来,根本不存在人类世界三部手机应付三个情侣这种上新闻的机会。
安澜第一次碰到奥莉时对方就嗅到了家里大小猫咪的气味,而她后来每次“喝完下午茶”回家,家里的大小猫咪也能嗅到“野猫”的气味,久而久之多少有点习惯。
如果没有这个前提,现在可能已经打起来了。
为了不让闺蜜惨遭群殴,安澜立刻采取行动,先是走到队伍最前方去把身体当做阻隔物,然后用友善的呼噜声安抚颈毛都炸了的软软和奥莉,希望两只年轻的雌豹能控制住自己。
软软立刻停止了咆哮。
说实话,看到这种条件反射,安澜真的很感动。
谁说野兽没有感情?
在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里,分享食物是一种感情表达,提供保护是一种感情表达,友善的接触、仁慈的放过、自愿的臣服……都是感情表达。
曾经险些致命的伤势早已愈合,随着时间的推移、经验的增多、体魄的成长,软软变成了一只强大的具有领主潜力的美洲豹,但它这些年来始终把自己放在安澜的下位,从未发起过挑战。
它的所作所为可以用“环境及经历改变动物习性”来解释,可以用“不愿意离开共生状态”来解释,但在利益互惠之外,又何尝没有爱意呢?
安澜怀着无限温柔舔了舔妹妹的脸颊——并得到了对方一个很不高兴的呜呜声和一记非常沉重的喵喵拳。诺亚当场发出了很像咳嗽的声音,然后开始假装四处看风景。
眼见其他三只成年美洲豹都放松下来,黑背也就跟着退出了进攻准备状态,只是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它抽抽鼻子,嗅到了河对面越来越浓烈的烟火味,忍不住把视线转移。
好像没有受到攻击的危险了……
奥莉歪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冲着安澜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它谨慎地后退,退到足够远才转身跃过灌木丛,消失不见。
直到这时诺亚才用尾巴拍了拍安澜的后腿,意思很明白——项链的确很可爱。
安澜就有点想笑了。
她想起自己还是人类的那一世曾经和同学逛过好几次熊猫馆,有一回一只熊猫没扒住木头,骨碌碌地滚到了草坡下面,一头撞在饲养员身上,然后两只前爪捂住脑袋。因为画面实在过于可爱,边上站着的同学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该用什么语言表达,就只好激动地拍打她的手臂。
仔细想想这两个举动完全就是一回事嘛。
安澜觉得眼前这只大黑猫也有点可爱,但要是说出来的话对方估计非但不会脸红,还会蹬鼻子上脸以后都用这句话来给自己贴金,所以只是心里想想,面上没有任何表现。
此刻她低落的心情已经完全消失了。
奥莉的离开是可以预见的,安澜意识到自己也得尽快把全家安顿下来,不过首先得把河对面的这几片领地探查明白,才好选定最合适的地点。
家里最小的美洲豹也一岁多了,没有幼崽需要保护,无形当中减少了很多不便。
安澜朝左边的河岸看看,又朝右边的河岸看看,发现好像都没有太大区别,就打算随便挑一个方向先开始行进再说。
然而计划总没变化快。
就在她发出吼叫声示意家庭成员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突然从林间传出,旋即,灌木丛抖动了一下,刚刚消失的奥莉又回到了河岸上——
身后还跟着一只陌生雌豹。
陌生雌豹看起来岁数不小,但仍然处于壮年期。它体格匀称,牙尖爪利,耳朵被撕成了花瓣状,肩胛骨上带着一道撕裂状的伤疤,尾巴短了一小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曾经沐浴过死战的荣耀。
安澜和诺亚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领主!
在这头领主雌豹现身前,他们根本没嗅到任何代表陌生同类的气味,可能是因为对岸的火烧得太大,空气中到处都是烟味,把对方的气味掩盖住了。这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七头美洲豹在河岸逗留却并未受到任何来自本地保护者的袭击。
然而此时此刻,这位领主可能希望自己没来。
安澜站在最前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它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瞳孔也在剧烈收缩,用实际行动演绎了什么叫做“瞳孔地震”。
估计这头领主雌豹在发现进入雨林的奥莉后决定给入侵者一个教训,追到河岸边,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就越过一个灌木丛的功夫,眼前就出现了六名同类。如果它能说话的话,大概正在用各种语言说脏话,并且高呼“有埋伏”吧。
这场面……着实有点离谱,就连安澜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难道要不讲武德地扑上去开始进行四打一吗?考虑到奥莉刚刚被追过来,说不定最后会变成惨无喵道的五打一,她的良心是真的会痛。
然而就在思考的片刻功夫里,软软已经第一个冲上去了。
说是年轻雌豹,其实软软和安澜比起来也就年轻几分钟罢了,同样处于壮年期。,它心里还积攒着刚才没打成架的火气,又带着要保护两只亚成年小豹子的心气,面对如此强敌,当下就率先出击。
有趣的是,在它扑上去和领主雌豹扭打成一团之后,奥莉也露出了獠牙。它并不相信软软,也认为软软不相信它,但反杀的机会不容错过,于是干脆绕到领主雌豹的身后,既在攻击范围当中,又能把对手当成阻隔物。
三只雌豹打得飞沙走石、天崩地裂。
安澜完全没想到她们这么凶悍,一时间大受震撼。
她看看目瞪口呆的诺亚,又看看还在状况外的黑背,最后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默默加入了战局。
领主雌豹感觉到了压力。
在外出闯荡的数年中它凭借身体素质和搏斗技艺战胜过许多竞争者,但要在强敌环伺的亚马逊雨林里生存,光靠英勇无畏是不够的,还需要能正确判断局势,及时从战场上抽身。
三对一,它没有任何机会。
现在要是有必须要保护的幼崽,领主雌豹还会挣扎一下,然而它孤身一个,一猫吃饱全家不愁,何必殊死搏斗把自己折在这里——哪怕只是受到重创,留下后遗症在雨林环境里也跟下发死亡通知书没什么差别。
不值当。
想明白这一点,领主雌豹的反击动作就迟缓了下来,它不再坚守阵地,而是跟随着软软和奥莉的进攻频率调整后退步幅,非常隐蔽地把两只年轻雌豹从河岸开阔地引导到了植物渐渐茂密起来的林间,寻找着顺势脱身的机会。
这套动作太过流畅、实用,让一直观察着战局的安澜眼前一亮,她本来就没用出全力,现在更是光明正大地开始划水摸鱼,希望通过观察学到更多同类之间的战斗技巧。
从她这里给出去的压力变小了,软软和奥莉又始终分心防备着可能会到来的“背刺”,领主雌豹立刻抓住机会,退到被植物遮挡着的土坡上,带着三只入侵者一起摔了下去。
它对地形的把握已臻化境。
有所防备的安澜还好些,一落地就站稳了,猝不及防滚下去的软软和奥莉则是摔得七荤八素,起身后又因为看到对方在附近犹豫了片刻。领主雌豹有心算无心,往背后的树丛里一钻,转眼就消失在了无边的绿意当中。
其实到了这一步还可以追——
地上还有伤口流下的血迹,这么新鲜的血气就算往河里跳都很难阻隔,只要一上岸迟早还是会被捕捉到,可是领地争斗鲜少有赶尽杀绝的事,人家都跑了,就放它一马吧。
现在可不是当年安澜和北区领主一对一被埋伏的时候了,战力悬殊成这样,领主雌豹得是磕了一百根死藤才会去而复返找刺激。
这场冲突对她来说只是个小插曲。
河对岸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而且因为风向改变,白色烟尘已经开始朝着西岸飘飞,带来一股难闻的气味。环境条件变了,安澜原定的沿河找鳄鱼计划就不再可行,变成了向雨林深处进发。
至于这片领地,她暂时没有想法。
六只美洲豹组成的家族放眼整片雨林都鲜有敌手,完全可以在其他美洲豹的领地外围大鹏展翅一段时间,把图探完,把资源点和危险都摸清楚,再开始重新打天下。
这天晚些时候,安澜带着大猫们朝西南方走,路上还捉了只巴西貘打牙祭。约莫走出三、四公里,树木越见稀疏,露出了一大片沼泽地。
或者说——曾经的沼泽地。
火灾都快让他们忘记旱季本身的威力了,河流水位线下降都快达到两位数,地面上尤其是开阔地面的水域就更加不济,眼前这片“沼泽地”在天气面前毫无尊严,被烤得跟咸鱼大晒场一样干,要不是泥土有异色,根本看不出原身是什么。
领主雌豹在沼泽地边上做了领地标记。
安澜猜测这片区域在雨季时一定相当壮观,以至于它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轻易跨越,干脆把地形当做天然的边界线。
她本来还想既然找到了一个领地标记干脆沿着继续找下去,至少先把这片领地探探清楚,但一天奔波下来大家身上都有点累,两只亚成年更是明显流露出疲态,于是就决定先休息,明天再继续探索。
软软当即去和黑背趴到了一块,让后者给它舔伤口。诺亚轻车熟路地找了棵大树蹲着,美其名曰要“望风”。两只亚成年就地趴下,光速入睡,一看就是神经绷紧后又彻底放松的效果。
安澜的前爪都搭在树上了,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她绕了一大圈往回走,在一片树丛边上找到了正在嚼草的奥莉。
年轻的雌豹一直跟在大部队后面。
奥莉倒不是没有独立闯荡的自信——毕竟也曾经是领主——但经过先前那场战斗,它意识到了合作带来的便利之处,下意识地就跟了上来。
它的行动模式让安澜觉得很有既视感。
那还是生活在非洲大草原上的时候,狮群追逐猎物,把牛群一路赶到车行道附近,其中几头水牛看到游客观光车,便用屁股对准车身,用牛角对准敌人,以此完成了牢不可破的防御。这个计策凑效后,常常有聪明的水牛效仿。
此时此刻奥莉就是水牛,美洲豹家族就是观光车,潜在的同类就是狮群,只要一确定自己不会受到观光车的袭击,观光车就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这样……也挺好。
安澜在这个世界总共就这么一个朋友,交朋友的契机还是双方领地相邻,现在一切都改变了,要不是野生动物都有自己的脾气,她都想把对方揣在兜里跟着走,现在算是歪打正着。
第二天清晨,大猫们再度踏上征程。
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摸透了领主雌豹的领地范围,而后者始终在和入侵者玩躲猫猫,连根尾巴毛都没再露出来过。
和安澜担心的一样,这片领地问题很大,至少对一个活跃的家族来说问题很大。
现如今看到的坚实地面都是因为旱季才露在外面,包括干涸的沼泽地、干涸的溪流、干涸的河床,假如雨季降临,这些凹陷下去的区域很快就会积起水来,和东侧的大河一起发力,把这片领地分割成三面环水的半岛。
假如要在这里安家,安澜只能把软软、黑背和奥莉赶到别的地方去居住了,以后探个亲都得游泳过去、游泳回来,光是想想就头疼。
而且这片领地并不靠近凯门鳄筑巢区。
安澜掌握的筑巢区只有两个,一个在当年母亲所拥有的领地里,另一个则在她往北方整整推了四公里、还把自己推得一身伤才打下来的领地里,现在到了大河对岸,一切都得重头来过。
反正都是开盲盒,干脆继续往西南走。
穿过面积广大的沼泽地,就进入了另一片雨林,和北边不同,这片雨林的树木都很高大,即使在旱季也把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比起安澜出生的地方来说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片崭新的土地上,她看到了崭新的风景。
一路向南的第五天,美洲豹们碰到了河流。
和北部地区没有遮挡的河面不同,这条壮阔的大河中央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沙洲,有的沙洲通体由石头和泥土构成,有的沙洲则一片幽绿。
奔涌而来的河水冲击石滩,形成不规则的白色浪花,一只水豚坐在沙洲边缘半眯着眼睛晒太阳,棕色的皮毛上挂满了溅起来的水花。
在旱季水位线下降如此厉害的时候,美洲豹都无法轻易越过大河游向南岸,也不知道进入雨季后这里会是怎样的光景。
有一动必有一静。
离开河岸十数公里有一片浅水湖,明明水不深,却坚强地挺过了干旱,留下了薄薄的一层。
让安澜和诺亚惊讶的不是湖水尚未干涸这个事实,而是那些生长在湖里的巨型睡莲,每一朵的直径都有两到三米那么长,哪怕小豹子们调皮往上跳都毫发无损,宛如漂浮在水中的橡皮泳池。
猫咪再大也是猫。
这天安澜就没能把任何一个家庭成员从湖边拖走,诺亚“身先士卒”,带头搞事,从这一朵睡莲跳到那一朵巨型睡莲,时不时还要去撩拨一下同伴。
去劝架的安澜率先被推进水里啃了一嘴泥巴,她顶着水草站起来,恶向胆边生,咬住诺亚的尾巴就把他往水里拖,大黑猫在挣扎时又拽住了黑背,最后一家人整整齐齐全都栽进了水里,目击证人是一只蹲在树上的角雕。
踏上旅途才短短一星期,安澜就意识到自己对亚马逊雨林的探索其实极为有限,在外面游荡了三年的诺亚看到的新鲜事物都比她多。
假如没有这场火灾,她可能会终老在领地里,一直到老死或者战死都只点亮了一小块地图,从未借着这具处于金字塔顶尖的身躯探索过什么。
现在想来,似乎有点可惜。
其实……抱团行走的话,领地好像不那么重要。反正在哪里都能猎杀,不如到处走走看看,或许能看到许多从前未曾见过的风光?
(再)当一回旅行家?
晚上安澜和诺亚坐在湖边看星星,软软在边上睡得四仰八叉,两只拥有人类灵魂的大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意动。
此时此刻他们还没意识到拖家带口到处“观光”的行为给生活在河对岸的其他美洲豹造成了什么影响,也还没意识到从灾难发生地逃往河对岸的美洲豹不仅仅只有七只,到处都在洗牌。
一直等到五周后,美洲豹一家勉强收住玩心,调头准备回老家去看看灾后情况。安澜带着大猫们第二次踏上登陆时踩过的土地,甫一看到领地标记就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原本这片领地只有领主雌豹自己的气味标记,然而这一次,沼泽地边出现了陌生雄豹的气味标记,这意味着在短短五周内领主雌豹就给自己找了一个伴侣,甚至更可能是一个同盟。
这……属实是一条未曾设想过的发展道路。
——几十公里开外也有人在说。
自从火灾发生后,摄影组只能通过定位器寻找美洲豹的踪迹。等到大火熄灭,游人增多,互联网上关于美洲豹目击的消息才多起来,也方便摄制组结合行踪轨迹判断伊西穆卡娜一家的状况。
四个红点和绿点还待在一块。
桑德拉认为奥莉很可能已经成为大家族的一员,刚萨雷斯和野化团队则持相反意见,认为双方开发出了一种崭新的合作共生关系,因为只有代表伊西穆卡娜的红点和绿点有接近。
“合作共生关系”被提出来时还让部分美洲豹专家摸不着头脑,结果又过三个月,他们发现生活在这一区域的美洲豹竟然出现了聚集趋势。
一岁半就该被放出家门的亚成年成功留下,不知道会不会待到两岁甚至两岁半;在繁殖期外不会共同生活的雌性和雄性领主竟然长期住在一起分享食物;就连游荡者都少了许多——统统被有领地的美洲豹拉去抓了壮丁。
伊西穆卡娜家族的游荡就好像给渔船里放进了一条鲶鱼,本来处于亚马逊雨林金字塔尖地位的其他美洲豹感受到巨大威胁,不得不跟着动起来调用一切方法去面对冲击。
这种现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也给沉寂许久的学界带来了许多崭新的、有趣的研究课题,一时间,大量学者从各地赶往亚马逊州。
当世界的目光集中于此时,雨林环境正在遭到破坏这一现状就难以隐藏。特别是大火中侥幸逃脱的美洲豹不在少数,些顶级掠食者会给同类带去怎样的挑战,又会给剩下的宜居环境带去怎样的压力,亟需专家们做出预测和回答。
但这些问题暂时和林登无关了。
作为摄影组的总负责人,制片人林登暂时告别了亚马逊州,回到工作室去整理并剪辑过去数年间拍摄的影像资料。
最终的成片共有三集,以伊西穆卡娜和伊休妲共同对抗北区领主雌豹的战斗作为开篇,以森林大火导致整个家族离开故地作为终结。
故事最后林登给出了火灾发生时一名游客拍到的模糊画面:一共七只美洲豹渡过大河,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焰,前方是幽静的密林。
这个结尾虽然因主角背井离乡而显得有些忧伤,但从某种角度来生活却也满怀希望,既能作为单独一部纪录片的完美结局,也可以作为将来续篇的完美引出。
林登看了初剪好几遍,觉得满意之后才将片子交给台里的剪辑团队一起完善,他自己来剪估计会因为太心痛一帧都下不去手,这个工作交给更专业的人之后,出来的成品果然也更流畅了。
成片播放后立刻以其质量和故事性引起了热议。
人们纷纷翻出前段时间亚马逊雨林受损的新闻,气恼着“好好生活的家族却要以这种方式被赶走”,感叹着“原来同种动物不同个体也有不同的性格和生活方式”,赞美着“野生动物的美丽、强大和坚韧”,但被讨论最多的问题却是——“美洲豹一家最后去了哪呢?”
是啊,美洲豹一家最后去了哪呢?
一时间林登和摄影组其他成员的社交账号都快被圈烂,不光要在网上受到大猫迷和纪录片爱好者的询问,就连到了线下,看过成片的亲戚朋友也不放过他们,逼得大家只能放出珍藏着的花絮小视频来转移注意力。
这些花絮视频拍得很有意思。
不过其中大多数都是伊西穆卡娜和西瓦尔巴的日常,有时时给对方找麻烦,有时是和对方玩耍,在一段三分半钟的视频里,西瓦尔巴摇摇晃晃地在伊西穆卡娜跟前“跳舞求偶”,领主雌豹震惊又嫌弃的表情让网友纷纷大呼“磕到了”,并含泪把它们俩P成了各种各样的表情包。
在花絮的“掩护”下,林登继续着追踪工作,其实他才是最想知道美洲豹一家去哪了的人,因为续作的拍摄计划老早就准备好了,只有“电影主角”还不知所踪。
桑德拉通过定位器传回来的消息确定旱季末尾它们的活动范围达到近上万平方公里,这个数字对任何一只美洲豹来说都大到不可思议,因为亚马逊雨林和潘塔纳尔湿地许多领主的领地面积都只有个位数。
如此广度和深度已经超出了人们的追踪能力。
林登可以沿河拍摄,可以在雨林边缘地带搭建营地借助无人机和监控摄像机拍摄,但他不可能进入亚马逊雨林最深处的地方追逐一群高速移动的游荡者。
藏在雨林里的野兽就好像藏在深海里的鱼。
知道它们在那,却无法企及。
桑德拉仍然在给他传递消息:两只亚成年离开了长辈独自生活……奥莉仍然跟在大家族背后……奥莉不知为何突然停在原地没有跟着大家族一起往东走……奥莉又追了上来……黑背可能受伤了,因为它先停下然后整个家族都停下了……黑背多半是愈合了……
研究学者通过定位器分析出来的信息勉强安抚了林登失落的心情,但他仍然挂念着相处了数年的美洲豹们,时常会在梦里同它们相遇。
直到一切忽然迎来转机——
定位器显示整个伊西穆卡娜家族和奥莉忽然都停下了脚步,似乎是进入了定居状态,而且它们定居的地方就在河流旁边,乘船过去的话或许可以远远看上几眼。
林登大喜过望,立刻将这个消息分享给曾经的摄影组成员,此时他暂时放下了续篇的事,在能拍摄续篇之前,首先要用双眼确认美洲豹的安危。
第一个飞到的是刚萨雷斯。
研究员还抱着他的笔记本,戴着那副熟悉的眼镜,说是神采奕奕都没法形容,整个人简直高兴得在发光,半点都没有发了许多篇重要论文后该有的憔悴样子。
第二个飞到的是彼得。
这位曾经被伊西穆卡娜和西瓦尔巴吓到过的实习生现在已经正式入了行,甚至在筹集资金一部属于自己的纪录片,他来时西装革履,似乎是刚从拉赞助的场合出来,等到上船时就换上了便装,整个人都显得放松不少。
第三个到达的是何塞。
他最近在学习老朋友,准备写一本关于土著文化、动物图腾和美洲豹的书,另外还想写一本自己当向导这些年的自传。
最后到达的是结伴而来的豪尔赫和桑德拉,他们两个正在潘塔纳尔湿地为美洲豹的生存权奔波,希望农场主不要再用套索和毒药杀死这些美丽的动物。
时隔整整一年,摄影组主要成员终于又一次看到了他们深爱着的故事主角。
当船只抵达目的地时,美洲豹一家似乎正好在河边玩耍,伊西穆卡娜,西瓦尔巴,伊休妲,阿坎昆,林登一一看过这四只被他深深挂念着的美丽野兽,目光落定在它们背后那三只跌跌撞撞的幼崽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
因为有了幼崽所以不得不重新进入定居生活吗?
这些小猫看着才一丁点大,走着走着还会突然摔跤,然后因为在石滩上摔痛了呜哇大叫,估计得养好长时间才能走上继续游荡的道路吧。
林登忍不住笑了笑,又看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