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在动物世界—— by撸猫客
撸猫客  发于:202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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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博士抵达现场,趁着东方有点蒙蒙亮,一看,果然如此。
两辆车会合起来朝前面继续摸,在前面七八百米的地方又找到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头也是亚成年,另一头则是成年母狮。
通过脸上特殊的竖条疤痕,向导认出了这头母狮的身份。
它是东岸狮群的母狮首领,也是它们的狩猎主力。
作为整个狮群最年长、经验也最丰富的十三岁母狮,它的死状实在是有些凄惨了。身上满是咬痕,尾巴根被撕掉了半截,致命伤是喉咙上几个深深的窟窿,生命力和血液一起从这些洞里流出去,任凭它再不情愿,也很快就流干了。
更恐怖的是,它被吃了一部分,肚腹的皮肉大开着。
从痕迹来看,这绝不是斑鬣狗的所作所为,而是和屠杀几乎同时发生的事。打开皮毛,却又没啃两口,做出这种举动根本不是因为饥饿,而是想要断其骨、啖其肉,令人立刻想起了当年X狮群短尾母狮被渥太华狮群杀死后遭遇的一切。
这是一场残酷的处决,一场早有预谋的报复。
向导心痛得无法呼吸,跺着脚连连说:“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一下子没了三头,两头亚成年先不去说它,可这头带队母狮一去,没了狩猎主力,东岸接下来的日子绝对是要水深火热。而且母狮首领对狮群意义重大,很多小狮群在失去核心后都会经历一段低谷期,往少了说也要收缩领地,往大了说,慢慢消亡都有可能。
哈赞戴着手套翻了翻伤口,闻言也感慨。“这怎么突然就死了呢,先前不是还驱逐过西岸一次……别是有其他流浪狮子晃到这里来了吧?而且这两头和那一头……”他指指后面的亚成年,“……隔得这么远,东岸心怎么这么大,有领地冲突还离群。”
“不是离群,是被冲散落单了。”
向导缓过劲来,这才爆出了今晚最大的新闻。
“两头地主应该是出去巡逻了,我们本来是想看一圈就会领地,结果碰到象群,就离得远了点。回来再一看,狮群已经被冲散了。我当时想想,冲散可太正常了,每天都有狮群在被水牛野象冲散,过几天会合就好了,结果就是有这么倒霉,晚上西岸气不过,过来打架了。”
“象群?”赵博士一愣,看向哈赞,“难道是我们上周救的那头母象在的象群?离这里最近的就是那群大象了吧?“
“是大象河谷的象群。”向导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那里野象多,随便过来一小群,估计连水牛都得被冲散,别说狮子了。现在这群象朝北边去了,应该是要到北边的河湾里去,那里食物多,不然再待下去大象河谷都供不起。”
这下老爷子更愣了。
“大象河谷?那鬼地方离这边得有,我算算,一两公里那么远吧,跑到这来干什么。你们晚上不会在偷偷搞什么创收项目,又放了几个英国佬进来夜游吧?“
向导勉强笑了下。
赵博士说的是几年前的某则旧闻。
一位从英国赶来的女游客在国家公园里无意间吸引到非洲象的注意,游览车被大象疯狂追赶了近两公里才脱身,把她吓得魂不守舍,才停下脚步。可那条新闻中出现的是单独行动的大象,现在骚动起来的是一群大象。
真要是被引过来的,这得干了多遭恨的事情才能做到啊。
向导和兽医组各有各的想法,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狮吼声,那声音十分粗粝、此起彼伏,听响度,似乎一直停留在某个地方没有动弹。
“过去看看。”哈赞说。
当下他们就驱车朝狮吼声传来的地方赶去,等到了地方一看,只见两头东岸老雄狮不知什么时候从领地巡逻中折返,正守着一头断了脊柱的亚成年吼叫。这头亚成年还是雌性,说是东岸日后发展的基石都不为过,因此一看到它的伤势,刚刚恢复一点的向导顿时又不好了。
整个东岸六头亚成年里只有两头雌性,现在二去其一。如果说首领母狮的死还是给东岸掘墓,这头珍贵亚雌的死就是在给坟头填土。
只剩三头成年母狮和一头亚雌,面对着西岸联盟的压力,又面对着大河东南区其他狮群的压力,有没有下一波小狮子还两说,下一波小狮子有没有雌性还两说,有雌性能不能养得大还两说。
至少三年内,东岸式微已成定局。
兽医不忍心看狮子受折磨,他们和向导一起驱赶了守在女儿身边的老雄狮,给它做了安乐死。他们一边注射,一边听向导因为伤心而碎碎念。
作为土著居民,也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向导对狮子的来去其实已经习惯了,但每一次还是会有点低落。作为人类,他通过经验就能判断出某个狮群遭受了灭顶打击,但狮子却往往还要经历接下来的数年苦楚才会迎来最后的命运。
现在是难过,是长吁短叹,等两辆车处理完东岸这边开车到西岸,看到苏丽肩膀的咬伤,看到骨折得厉害快走不动路的破耳老母狮,看到王子从屁股一直蔓延到腿弯的豁口,再看看皮毛都染成红色的图玛尼,向导简直要从车上因为晕过去而掉下来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
虽然知道这是自然规律,但他现在就好像被一把纺锤把手心手背都扎穿了。
同样被扎穿的还有第二天起来听到噩耗的大猫迷,起先东岸驱逐西岸,他们忧心忡忡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刷新官网,现在西岸重创东岸,他们又忧心忡忡恨不得把保护区势力分布图背下来,分析这个小狮群朝东边退缩后会碰到的困难。
无论人们怎么分析,这天傍晚,东岸狮群就撤出了河谷地带。
眼见狮群意志消沉地离开,两头老雄狮也只能退去。
它们可以在进攻时和母狮并肩作战,却无法左右狮群的行动轨迹,只能跟从。
如果西岸狮群大举压上,东岸母狮还可能参战,但如果是地主雄狮白狮子自己孤身前来,缠住它们俩,东岸母狮是不会管的。没有幼崽存在,就没有参与雄狮争斗的缘由,胜者通杀,败者食尘。一旦被缠住,离狮群太远,要是被西岸合围,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当天夜里,狮女王带着狮群猎杀了一头水牛。它们再不复先前狼吞虎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模样,可以安心享用自己的晚餐;又过了几天,西岸狮群将驻扎地直接搬到了东边河岸的高地上,这里视角开阔,又有几棵大树遮挡日光,是休憩的好去处。
起先东岸狮群还回来过几次,在远处旁观、偶尔试探,等到了八月里,破耳老母狮的骨折好了;九月,尼奥塔和断牙母狮带着幼崽回归,整个西岸狮群再次聚拢到一起,没有一头狮子落下,成为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随着时间流逝,游客也渐渐习惯在这里看到一个狮群而不是两个狮群,渐渐习惯在这里欣赏的景观是狮子狩猎、鳄鱼潜伏、花豹出没、鬣狗围击,而不是狮群之间的互相打量、生死搏斗。
志愿者看着在对岸树下懒洋洋端坐着的狮女王,看看那些围在附近正喊着她名字就像在叫亲爱猫咪的游客,再想想现在东岸狮群的境况,忍不住摇摇头,打了个寒噤。
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整个丰饶河谷再也没有西岸的一合之敌了。

安澜在苏丽啃咬敌人的时候并没有上前阻止。
她虽然自己不是个母亲,但却很能体会做母亲的心情。
早在几年前,东岸老母狮就曾带队杀死过西岸的两只幼崽,其中说不定就有苏丽的同胞兄弟姐妹。而当下两个狮群发生冲突时,老母狮又从战斗伊始就一直盯着四只幼崽,俨然一副想通过杀幼来对西岸造成打击的样子。
苏丽要是个人,估计都想把对方大卸八块,可它是头狮子,只能通过啃咬来泄愤。
不管过程多了什么细节,安澜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那天晚上她和王子、苏丽一起在象群附近游荡,时不时上前去吸引注意力。这是一个过于庞大的家族,女族长对家庭成员的管控也相对较松散,远远不及水坝领地碰到过的小象群。当狮子第六次做出“捕猎尝试”时,彻底引起了整个家族的骚动。
一部分母象本来就想为小公象的死而报复,一部分公象年轻气盛、容易被挑衅所激怒,处于领头地位的族长也在考虑向其他河谷迁徙,留下一地被祸祸干净的污浊河泥和光秃树杈。
在安澜几次三番的撩拨下,它们终于跑动起来,像重装坦克一样追在她身后。
狮子和大象有天生的速度差距,但耐力却远不如大象。每当被远远拉开时,狮子就停下来休息,每当快追上时,狮子又开始奔跑,一来二去,年轻的公象简直要杀红眼,它们踩过河流,直直冲入河对岸的领地,和意识到有狮子入侵的东岸狮群撞在一起。
象群或许有优越的生存智慧,但它们既不是狮子也不是人类,无法分辨哪头狮子属于哪个狮群。事实上,大象对其他生物的内斗毫不关心,也从来没有不滥杀无辜的想法,它们要是暴躁起来进行的都是无差别攻击……所以东岸狮群遭了殃。
在非洲,没有生物可以顶住一群非洲象的冲撞。
为了躲避致命威胁,整个狮群四散奔逃,快速地隐没到林间。
地主雄狮在巡逻领地,东岸母狮、亚成年四散奔逃,安澜跑出不远处调转头,西岸没去当诱饵的狮子也过了河,到了这时,落单狮子的结局就再难翻转。等象群终于从不知道该追谁的晕头转向里恢复过来时,该做的事早就都做完了。
不用再诱敌深入,也不必再跑到一半停下来等待,谁还会和大象纠缠。
西岸狮群闪电般来袭,又像一阵风般回转,留下一群杵在陌生领地里的大象面面相觑,最后由女族长做主,干脆踏上了计划中的迁徙之路。
狮子在狩猎和战斗时常常使用诱敌深入的策略,与同伴一起形成合围;雄狮在争夺领地时也会借力打力,光有记载的,就有把敌人驱逐到另一伙竞争者的领地里的,有坐山观虎斗等到两波雄狮大战后去其中一方捡漏的,还有通过不断分合阵型引诱敌人分散追击最后被集结击破的。
安澜用一套结合了人类智慧和狮子阵型的组合拳,彻底瓦解了东岸的斗志。这个计划中最难的部分莫过于找寻能把对方冲散的存在,她想过引诱象群,想过驱赶水牛群,也想过干脆趁东岸地主巡逻的时候集体出动,用狮群冲散狮群,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一种方式。
好在计划完成、一切顺心,终于夺回了丰饶河谷。
接下来,西岸狮群度过了一段快速发展的时光。当这年雨季来临时,保护区做了个统计,发现这个狮群现在有一头地主雄狮、八头成年母狮、六头将近三岁的亚成年、四头一岁的亚成年和七只幼崽,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未来可期。
外部暂时平定,安澜便着手开始整理内部。
王子比她稍稍年长,已经是头六岁的雄狮,非常接近自己一生中的巅峰时期。在过去的几场战斗中,它都表现出了一定的斗志和决心,看来是尝过有领地的甜头,也受到幼崽的影响,保护欲前所未有地激烈起来。如果这样下去,再过一两年,它或许就会变成一头合格的地主。
母狮中小不点差不多四岁,有了一定的战斗力;安澜三姐妹都接近六岁,处于壮年期;母亲年龄长些,约莫在十一二岁,黄眼和断牙母狮和她年龄相差不大;唯一值得担心的是破耳老母狮。光从外形条件来看,这头老母狮可能得有十四五岁了。
近来它的状况也确实不太好。
起先是不爱动弹,但还能大口吃肉,后来连对吃肉都不是很有兴趣了。安澜在某个白天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发现它的骨伤早就愈合完全,气味里也没有什么病态大的成分,只是因为年龄增大而失去精神,是单纯的时候到了。
放在人类社会,这都是八十岁的老奶奶,可以颐养天年了。
其他狮群安澜管不着,但这里是西岸狮群。
从年底开始,她就不再让老母狮参与狩猎,最多只让它和母亲一样做做驱逐,再让小不点从旁协助。
三头狮子里,破耳年老,小不点瘦弱,母亲则是跛脚。当年差点致命的腿伤给它造成了永久的后遗症,因为狮群不放弃,它反而因祸得福,这些年来养得不错,还给自己找了份稳定工作——
幼儿园园长。
母亲是把一天掰成两半花,从早到晚专心致志地看着孩子。
但让它想不明白的是:头胎三只崽崽小时候都还算老实,女孩子甚至有点早熟,随便抓个小动物来都会凑上去扑咬、认真练习狩猎;到下一代的时候,六只幼崽又爱闯又爱玩,被大女儿弹压着才会练习狩猎;到在下一代,苏丽生的四头小雄狮个个都是放飞自我的样子,一岁多了扑个小角马还会东倒西歪;再往下的七只太小了看不出什么来,就是整天话痨,吵得它不得安宁。
难道是上面的母狮子太争气、给孩子喂得太饱,以至于下面的没有生存压力了吗?
个个都跟王子学可不像样啊,连王子现在都参与狩猎了。
安澜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见识过尼奥塔在重压面前的样子,她对弟弟妹妹非常严格,但后来忙着巡逻领地、驱逐入侵者、应对其他狮群,对侄子侄女的教养就颇有不及。
为了它们自己好,也为了狮群好,她很快决定从这个雨季开始对小狮子们进行加训。
安澜打算将四头小雄狮频繁带到狩猎现场,同时在外面活捉猎物带回来练习,让它们学学追猎,扑抓和终结,最后当做加餐奖励给它们。
这个计划很完美。
但在第一环节就失败了。
她是想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不就是一只跳兔吗,怎么能把四只小雄狮,四只啊,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群崽子就跟头上装了吸铁石、脚下装了黄油一样,不是在追逐跳兔时撞在一块,就是在紧急转弯时脚下打滑摔成一团,到最后被母狮圈起来的猎场完全成了游乐场,它们就在那儿你挤我我挤你,推来推去,推到大家都东倒西歪才肯罢休。
抱着不信邪的念头,第二次,她带回来一只断了腿的幼年瞪羚。
腿断了总跑不快了,可以好好练了吧?
结果这回它们扑是扑了,抓是抓了,咬也咬了,就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完全不像观察过母狮狩猎的样子,将来说不定也是老弱病残专业户、抓牛困难户。
看看这四个怎么看怎么像水坝秃头缩小版的家伙,再看看它们的父亲,某些学艺不精就出来混社会的染发青年,安澜突然就大彻大悟了。
反正雄狮都是要泼出去的水,实在练不精就都滚出去打劫吧。
这么想着,她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一直在看笑话的弟弟妹妹们身上。
这波亚成年和小的不一样,是被她寄予厚望的,尤其是其中的三头雌性,它们是西岸未来的新鲜血液,是这狮子王朝能否长久延续下去的关键所在。
安澜计划着把这几头亚成年先编进狩猎的队伍里,哪怕做不到和当初在水坝领地的西岸小分队一样、年纪轻轻就抓上牛,至少也要拿出个像样点的成果来,抓只小点的羚羊、角马或疣猪。
机会很快就来了。
雨季的一天下午,草原上刚刚下过雨,温度非常舒适,整个狮群都坐在树荫底下休憩。它们或坐或卧,有的在舔爪子,有的在给孩子洗澡,眼睛却都盯着一百米开外的斑马群,就像盯着一群移动的小蛋糕。
安澜敲着尾巴,扭头看了看。
只见王子正坐在边上眯着眼睛,一副安逸的模样,活像个捧着茶缸的老大爷。几只幼崽在它边上追逐玩耍,一岁大的小狮子在给它的鬃毛和尾巴球糊口水,最大的亚成年们则在地上横七竖八地摊成大猫饼,个个都不想动弹。
她低吼一声。
亚成年们像触电一样跳起来,和它们一起跳起来的还有小不点。
面对狮女王的威胁,它们不得不背着耳朵离开树荫,走到比肩膀还高的黄色草场中去。除了小不点之外,这些狮子的体型很不错,都继承到了马赫蒂和母亲的好基因,三头雄性更是不到三岁就爆了毛,早早长出了莫西干发型。因为从小养得好,在体型巨大的同时,它们的体格很健壮,神态很放松,看着像是非常优秀出色的小狮子。
但也只是看着像而已了。
在安澜的注视中,它们选中了族群最边缘的一头老年斑马,学着姐姐们狩猎时的样子散开、发动进攻、分割猎物、形成合围。到了这一步,没有任何问题,狮子的阵营是完好的,猎物被顺利隔开,陷入到捕食者的包围圈之中。
紧接着,问题出现了。
七头狮子一直追,一直追,它们在斑马脚下做着无谓的动作,没有一个尝试扑上去、进行最关键的抓咬动作,连小不点都在犹豫。大家保持着一种古怪的默契,好像都在等待其他兄弟姐妹先来出这个头,然后再上去策应,享受这顿美餐。
十几秒钟后,老斑马通过几次不要命的踢蹬为自己周旋出一个空隙,逃之夭夭。
七头狮子先后停下脚步,挫败地低吼着,喷着鼻息。而在树荫下,其他成年母狮不知何时都已经翻身坐起,破耳老母狮低吼着,平时不怎么管事的母亲都龇着牙,显然是对这场狩猎极为不满。
而安澜仍然在敲打尾巴。
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不是体格不行,也不是缺乏技巧,而是这一组亚成年过于依赖长辈的狩猎能力。它们不是平庸得别无二致,而是出色却畏首畏尾,竟然没有一个想出这个头,成为狩猎中付出最多的主力。
从小被喂得饱饱的,没有经历过太多流离,也不存在不狩猎就会饿死的状况,到了临门一脚,它们全都害怕会被斑马踢到或摔下,硬生生追到耐力极限也不做跳扑,就这么让猎物逃脱。
有了这个清晰的认知,她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安澜甚至没有让它们在狮群里多待上一天时间,这天傍晚,当天空中再次下起蒙蒙小雨的时候,她和破耳老母狮一起将六头亚成年和小不点一起全部赶出了狮群,通过凶猛的撕咬,一直追出六七百米为止。
让她感到安慰的是,这些兄弟姐妹在被驱逐时进行了不怎么激烈的抵抗。
虽然很快就被逐个镇压。
这并不算一次完整的驱逐,因为她并没有阻止亚成年远远地跟着狮群,但这也不是一场虚张声势,因为从今往后它们就得自己开灶了,即使它们靠近,狮群也不会再把食物分出去一星半点。
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连小不点都长了肉,除了矮小不能改变,体格强壮了数倍。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狮女王在赡养狮群里的两头母狮,平时对小狮子也很不错,不管她还是王子从来不把它们赶下餐桌,这些小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打着不承担任何义务、只是蹭吃蹭喝啃老的主意,连王子出去流浪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不堪。
过去是安澜觉得它们还小,还需要保护,还需要好好养肉,而且领地附近不太平,四面八方都有狮群在挤压。眼下整个丰饶河谷连带西南东南的大片土地都成了狮群的领地,作为姐姐的小不点都四岁了,其他六个也接近三岁,正是出去闯荡的好时机。
既然自己不开窍,就只能让环境教它们开窍了。
安澜想。
这世界上最怕的不是有心气能力不足,而是能力有余却没有心气啊。

只要赶上地主雄狮和母狮首领心情好的时候就没问题了。
反正现在能远远地跟着,顶多算是个游荡小分队,最后还是能捡到一块肉吃,捡到一口汤喝的。要是真碰到危险,难道狮群还会不救吗?再说了,也没有什么捕食者会这么不长眼、冲到西岸的核心领地来撒野吧。
这么想着,这七头狮子在最开始的两天不是绕着狮群做圆周运动,就是试图接近然后被再次驱逐,最后定在了离群三百米左右的地段。
其中有几头也会被草场上树林间的猎物吸引,但只是看看,好像个个都掌握了飞来魔法,可以隔空把疣猪幼崽吸到嘴巴里似的。
第三天傍晚,西岸主狮群抓到了一头斑马。
几头母狮的动作简直是行云流水、轻松写意,斑马刚跑出几十米就身上长了狮子,它还没蹬出后腿,就硬是被体格健壮的狮女王和苏丽直接掼倒在地,激起一大片尘埃。在荒野中倒下的动物大多都没有机会重新站起来,只要停止奔跑,等待它们的就是死亡。
不消多时,新鲜的血气就在草原上炸开。
秃鹫总是最先赶到。
人类世界有恃美行凶,动物世界也有恃丑行凶。
这些家伙胆子极大,仗着自己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抓起来费劲,吃起来也像在嚼臭气熏天的骨头,总是哪里有猎杀就去哪里上桌抢食。等狮群进餐完毕,它们还会继续打扫战场,直到把猎物吃得只剩碎屑和骨架。
通常狮女王是不惯着它们的。
哪一只要是靠得特别近,就会被它用爪子招呼,飞得慢的甚至可能直接被咬死。但今天它却表现出了超常的容忍,不仅没有驱逐这些抢饭的家伙,还在进食后干净利落地带着狮群走了,连半点守护猎物的尝试都没有。
这下小狮子们慌了。
肉的数量是有限的,有人多吃就有人少吃,秃鹫抢的可是它们的份啊!
斑马肉可以排进狮子最爱食物的前三名,本来就饿得前胸贴肚皮,再面对这么一块汁水四溢的肉排,谁顶得住。由小不点带头,亚成年们以最快速度朝猎场靠近。
此时此刻它们也顾不得去驱逐秃鹫了,一个个抢着占据有利地形,准备埋头苦吃、风卷残云。其中有聪明的在吃之前还看看坐在大树下的狮群,估量着这是不是自己被重新接纳的标志。
如果有哪头亚成年认为狮女王不是认真的,它就大错特错了。
没等吃上两口,情况就一落千丈。
由远及近地,忽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尖笑嚎哭般的叫声,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身影翻上土坡,从几个方向朝地上的猎物残骸围拢,连秃鹫都暂时停止抢食,扭过头去,谨慎地观望着。
鬣狗群来了!
这是一个繁荣的大家族,几头母鬣狗刚刚生了幼崽,其中还有两头属于女族长的“皇室血脉”。为了吃饱饭,也为了养活小狗崽,它们已经接连高强度狩猎了几个月,绝不会放过一顿唾手可得的晚餐。
女族长命令自己的家庭成员朝猎场靠近,自己仍然站在高地观望全局。
只见有八头成年狮子坐在百米开外的树荫下,而在斑马尸体边则围着七头亚成年,它们不安地挪动着,相互交换着鼻息,眼睛不断地朝树荫下瞄去。
试探性地,女族长命令鬣狗群做出了一次突击。
小狮子立刻后退了。
这一退把它们心底的恐惧暴露无遗,也给了斑鬣狗莫大的鼓舞。
鬣狗和狮群的战力是非常难以比较的:曼海妮狮群的亚成年曾经在集体活动时被和它们数量相当的鬣狗群追上了树,没有一个敢起来反抗;同样是亚成年,艾多大象公园的狮子兄妹杰克和吉尔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十七头鬣狗逼退。
归根结底,小不点带着六头亚成年,一共七头狮子,要打二十多头鬣狗并没有什么难处,但它们却没有坚守阵地,只是表现出退让,仿佛希望成年狮子能来帮一把手。
有那么一瞬间,尼娅斯比和黄眼母狮也确实移动了,但它们很快就被狮女王拦住去路,不得不低吼着坐下。
狡诈的鬣狗族长顿时察觉到了机会。
它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一场狮群内斗,立刻催促家庭成员去转移猎物。六七头鬣狗不断啃咬着斑马的肚腹和后腿,用力把这具残骸朝土坡上拉动,边拉边撕扯吞咽着。秃鹫意识到已经分出了胜负,便也跟着朝突破上跳动,扑腾着巨大的翅膀,想去继续捡点残羹剩饭。
而还在原地的小狮子则完全陷入了震惊状态,怎么也没想到狮群竟然真的不来为它们撑腰。
在这个小分队边缘,有一头母狮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想要把食物抢回来,但没有兄弟姐妹的支援,它独木难支,很快就被鬣狗的疯狂逼退,甚至一路退进了树林里。
这头狮子叫做琪曼达。
琪曼达是六只同胞里最晚出生的,也是出生时体型最小的。早在水坝领地时,狮女王就非常照顾它,总在转移时把它叼在嘴里,让其他五只幼崽在地上奔跑。吃饭的时候也是独一份,哪怕抢不到食物,狮女王也会打来疣猪给它开小灶。
就这么慢慢养着,最小的狮子后来居上,长成了一只健康强壮的雌性。
琪曼达是一头非常特别的狮子,因为它是西岸亚成年中唯一一头拥有名字的狮子,而且这个名字是游客起了之后才被保护区接纳的。琪曼达,在斯瓦希里语中意为衣服上的斑点,就像“小雀斑”一样,是以外形特征为基础起的爱称。
同理还有尼奥塔。
尼奥塔小时候因为斑点太明显,被当地向导认为“像小星星一样分布着”,所以得名。在它长大后,这些斑点褪得比较厉害,只在后腿上还隐隐约约剩了一点。比起姐姐,琪曼达的斑点分布得更广,颜色也更深,浑身上下到处多是,简直像头花豹。
人们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狮子。
如果非要说的话,六十年代曾有一种“斑点狮”被目击过。那究竟是不是狮子、狮子为什么会长成这个样子、是基因变异还是新的种类,都是存疑。但有一点毋庸置疑:斑点狮和白狮子一样,难以形成完美的伪装,又没有猎豹那样可怖的速度,在狩猎时都会被外形拖累,必须依靠团体合作。
琪曼达被迫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达到和其他小狮子一样的成就,它用狩猎技巧勉强弥补了外形上的不足,但屡屡遭到的失败也给了它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它是一头有残缺的狮子,无法成为狩猎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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