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卓清潭轻笑一声:“我倒是觉得,我是被你照料惯了,这才愈发懒惰了。”
谢予辞闻言轻轻耸了耸肩,淡笑道:
“若当真如此,那我便当这是卓姑娘在夸奖谢某了。”
他笑罢,复又问道:“方才听你在晚宴上说,明日便打算启程?是不是太仓促了一些?”
卓清潭轻轻笑了笑,回道:“本来也不需额外准备什么物件,早日过去,早日了断,兴许也可早日救下那些被玉化成雕像的弟子们。”
谢予辞皱眉问:“你有几分把握?”
卓清潭微微一顿,旋即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谢予辞微怔:“......什么意思?”
卓清潭叹了口气。
“就是现在一分把握都没有的意思。”
“什么?怎么会?”
谢予辞惊愕的看向她。
“既然事关四大秘境结界,还有你没有把握之事?”
那毕竟是她昔年亲自设下的封印啊。
卓清潭却叹道:“钧天崖秘境和宿风谷秘境业已破开,便已不再完全属于我了。不过我料想,会将进入阵王处的人变作玉像,应该是与我的神骨有所关联。”
谢予辞蹙眉问道:“此话怎讲?”
“你应该知道,四大秘境中我的神骨,才是维系这四座天地法阵的绝对力量之源。”
谢予辞点了点头,这个他自然知道。
天地间唯一可以将他这天生神骨之人镇压得死死的力量,自然只有可能是源自于上古上神的神骨。
卓清潭眉心微蹙,继续说道:
“按照我最初的设想,我神骨中的力量会与秘境中封印着你的天地凶煞神力和鸿蒙紫气不断消磨,最终便会彻底度化你体内的凶煞神力和鸿蒙紫气。届时,神骨的力量业已消耗殆尽,秘境结界不破自破,你亦会苏醒。”
谢予辞突然错愕的停下脚步,猛地转头看向身侧之人。
“什么叫‘度化我体内的凶煞神力和鸿蒙紫气’?此乃何意?”
卓清潭极轻的笑了笑。
“你总不会以为,九千七百余年前,我舍弃周身骨骼,费下这般大的功夫,便只是为了惩戒你、将你封印镇压起来吧?”
谢予辞沉默一瞬,他忽然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知道你设下四大秘境封印于我,绝非只是为了惩罚。
只是我最初以为,你是担心......你‘走’之后,我与太阳烛照会不死不休,打到毁天灭地的程度,届时便会危害苍生。因此,暂时将我与他分隔开来。”
而她不可能会动太阳烛照,便只能选择暂时将他隔绝在秘境中,让他暂时避开圣神帝尊太阳烛照的盛怒与锋芒。
待岁月流逝,千万年过后,他与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具能放下心中的仇恨,才会再放他出来。
卓清潭闻言先是一静,旋即轻叹一声,颔首道:“这也算是一方面原因吧。”
“昔年,我发觉帝尊因我之事,已对你起了杀心,所以不得不如此。而另一方面,则是我当时深觉自己必死无疑,想在神陨道消前,最后再为你做一件事。”
谢予辞垂落于宽大云袖间的手指,轻轻一颤。
他喃喃自语:“......为我?”
谢予辞静默一瞬,脑中灵台灵光乍现。
他突然缓缓抬起头来,目色沉沉的注视着卓清潭清绝又瘦削苍白的侧颜。
“......所以,你便突然想到,正好可以利用自己一身上古大神的骸骨,来净化度化掉我体内的鸿蒙紫气和凶煞之力?”
卓清潭笑了笑。
“是,这本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没什么不好。”
谢予辞的神色却蓦然冷了下来。
“......没什么不好?”
他沉默良久,久到卓清潭都被他此时的反应搞得有些无措时,他才终于再次开口了。
“卓清潭,有时我甚至搞不清楚,究竟是你没有心,还是你觉得......我谢予辞没有心?”
卓清潭不明白他的意思,她怔忪的看着他冷峻的肃容,一时之间忘记了说话。
谢予辞一字一句轻声说道:“昔年仙山岱舆、鹿归涯畔,你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根根神骨尽断,寸寸抽离神体,化作漫天神光尘埃。
......而你现在居然还云淡风轻的笑言,‘这并没什么不好’?”
他的眼底忽而闪过一丝水润的光泽。
有那么一瞬间,卓清潭惊慌失措到误以为他流泪了。
“——卓清潭,你在剜我的心。”
谢予辞眼底的痛犹如实质。
......那般深刻,那般仓惶,那般令人无法忽视。
卓清潭半晌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抬起左手,用极微弱的力量牵住了谢予辞垂落的袖摆,然后低声道:
“......对不起。”
对不起,昔年设下这四大秘境天地法阵,便已伤过一次你的心。
而今让你知道了秘境结界的另一初衷,却又再一次伤了你的心。
谢予辞并没有挣开她的手。
但是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所以,我先前说过,此次出门,你我之间的‘约法三章’果真十分有必要。
卓清潭,你这人,做神仙时尽善尽美、白璧无瑕。至于做寻常凡人吗,你要学的还很多。”
卓清潭静了一瞬,松开牵住他袖摆的手,偏过头与他对视一眼,笑意晏晏道:
“那还要劳烦谢公子今后多多指教,多多教我了。”
谢予辞闻言当即“嗤”了一声,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卓清潭道:
“谢某可不敢,卓姑娘如此金尊玉贵,若是叫你那些同门师弟师妹们瞧见我这般说教于卓姑娘,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在下。”
卓清潭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今日你还在演武场替宁演和罗浮出头,如今他们恐怕各个都对你十分敬服,哪里还会找你的麻烦?我说的没错吧,‘谢仙君’。”
她语气狭促的将重心放在了“谢仙君”上,揶揄之情不予言表。
谢予辞却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卓清潭,我们是不是偏题了?”
卓清潭闻言却笑了。
“这可怪不得我,是谢公子您突然打断了我,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谢予辞闻言一顿,旋即转过身,当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只是,他通红的耳尖,即使是在他背后的卓清潭,依旧看的清晰分明。
下一刻,他语气凉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那也是被你气的。”
卓清潭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她看得出来,其实方才谢予辞还在气恼,但是却因为她的一句“对不起”而瞬间偃旗息鼓。
她不忍心再逗他了,于是递了个台阶道:
“好了,那我们回归正题。我最初的设想下,只有我的神骨中所蕴含的无上神力和你的鸿蒙紫气、凶煞之力相互抵消,秘境结界才会打开。
届时,四大秘境便也只是寻常的凡间景观,再无上古上神的力量在其间充斥。
而如今钧天崖秘境、宿风谷秘境两处秘境结界中,我的神骨并未完成它们的使命,亦不曾将你的元神和神力度化完全,还被你寻到机会‘跑’了出来......
因此,若是我没有料错,我的神骨此时应该还在秘境阵王处,源源不断的散发着力量。
现在秘境外围的结界已经消失,再也挡不住凡人进入秘境的脚步。但是凡人又无法承受秘境阵王中上神神骨所散发的力量,因此才会被这股力量玉化成为雕像......
——这便是我的猜想了。”
谢予辞轻笑一声,然后回过头来,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合情合理,严丝合缝,不愧是素有贤名、智力超群的卓掌宫。”
卓清潭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轻声道:
“不过,这些目前也都只是我的猜想而已。事情真相到底如此,我们还是得亲自去两大秘境结界中看上一看才能作准。
届时,若是能确定问题根结所在,再去对症下药,思忖如何处理最佳。”
谁知,谢予辞却忽然直中靶心的沉声说道:
“若是当真因为神骨之故,我们又当如何处置?
你已失去神格,元神不再,再不是上古上神太阴幽荧。而一介凡人,便不再对神骨拥有收放自如的神力。至于太阳烛照......”
他微微蹙眉,继续说道:“太阳烛照在御霄殿闭门不出缓了这许多年,如今亦只能分出一缕微弱的元神之力,临凡化作凡人之躯罢了。
既然他的上神本体尚且自顾不暇,无法出关离开九重天。那么他便只是凡人修士‘楌桪’罢了,而一介凡人于神骨困境而言,更加指望不上。”
卓清潭闻言微微沉默了。
其实,谢予辞说的半点都没错。
不论是她此生凡人之躯,亦或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一缕元神所化的这一代凡体,极有可能都拿钧天崖秘境及宿风谷秘境阵王中散落的那些“太阴幽荧”的神骨毫无办法。
他们二人曾经是三界之中唯二现存的上古神圣,最为高贵且神力无边。
但是现在,一个支离破碎、散尽了属于神明的一切;
而另一个则失去了半数元神之力,神力神体皆不稳,只能被迫在九重天上东极御霄殿闭着生死大关不得出。
卓清潭静默片刻,却忽然轻轻翘起一侧唇角,淡淡笑了笑。
“无妨,办法皆为人想出来的。昔年我既然能够布下它们,如今便能收服它们。”
谢予辞静静无声的与她对视一瞬,忽然若有所思的问:“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卓清潭在紫薇殿中的寝院。
卓清潭姿态从容的步入自己的寝室,然后在外间见客的堂间里,随手将脖颈上环着的狐裘围脖摘下,挂置在屏风之上。
然后,她轻轻耸了耸肩膀低笑道:
“此时我亦尚且只是萌生一些未能确定的想法,具体情况,还要待到我看过秘境阵王再行判断。所以,既是不确定的事情,现在说来便是无稽之谈。”
谢予辞蹙眉想了想,忆起方才宴会上诸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忽然歪着头笑了。
“要我看,你这哪里是去解决问题的?简直是去给旁人带孩子去的。”
卓清潭闻言忽而轻笑道:“你莫不是在说李掌门的女儿络薇吧?”
谢予辞笑了。
“除了她外,还能有谁?这小姑娘可当真不好相与,安羽浓跟她一比,居然都显得文静柔弱极了。”
卓清潭低声笑了笑,旋即轻叹道:“我明白李掌门的意思,他希望络薇能跟在我身边,磨一磨心性。但他又不敢对我直言,于是便让络薇来痴缠一番。”
谢予辞却“啧”了一声,笑着说道:“依我看,他的想法还不止于这么简单。”
卓清潭明白他的意思,但只是淡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为人父母,自然还会有些旁的想法,这点其实无可厚非。只要无伤大雅,与旁人无害,倒也没什么关系。”
“你倒是好心。”
谢予辞挑了挑眉:“我方才在宴会上可瞧见了,你们家那个小丫头似乎不太高兴啊。”
“羽浓啊。”
卓清潭喟叹:“其实,她从小天真烂漫,对修行之事兴趣不大。先前我总想着,端虚宫能护她一世周全,便亦不愿拘束于她逼她苦修。
近来她说想回一趟九晟山拜祭亡母,顺便看看三月后仙门百家千秋盛会的热闹,这个我已允了她。
......至于钧天崖和宿风谷秘境结界之行,即便她再是气恼,以她的修为,我亦不会带她同去。”
谢予辞了然般的点了点头。
李络薇是推不掉的“包袱”,安羽浓是不能带的“拖油瓶”。
——还是一只自己家的、舍不得磕碰的油瓶。
他又问:“明日是奚宁演和安罗浮与我们一同出发?”
卓清潭轻轻点头。
“过往我未曾恢复记忆前,总是觉得端虚宫有‘师父’和我在,他们若不愿意潜心钻研阵法倒也无妨,因此宁演和罗浮之前对天地法阵接触甚少。
过往端虚宫有帝尊代代幻化新身份主持大局,但是帝尊既已等到我的转世,想必此生终了后未必还会临凡。而我业已下定决心早晚离开端虚宫,那么便不能再让他们这般随心所欲了。
宁演和罗浮身为修士,对阵法之术还是要有所了解的。这一次,就当我带他们去长长见识了。”
谢予辞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突然“嘶”了一声,意有所指的看着她。
“对了,那几个老头儿该不是也要跟我们同行吧?”
卓清潭一怔,旋即笑答道:
“按照秘境破开的顺序,第一站我们是要先去无妄海钧天崖秘境的。
既如此,澹台阁主便不用与我们同行,他会先回皖州凭津阁等待我们。至于安世叔,他亦要回九晟山准备千秋盛会之事。
所以,除了李掌门外,明日并无其他前辈与我们同行。不过就算是李掌门,他亦不敢针对你的。”
谢予辞却轻笑道:“我倒是不怕那些老头儿针对我,只不过吗......”
“‘只不过’什么?”卓清潭不解的问。
谢予辞似笑非笑的说道:“只不过,我怕他们会对大妖......过敏。”
卓清潭蹙眉。
“什么意思?”
谢予辞笑了笑,然后曼声道:“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晚青和灵蓉这些天来一直住在崇阿山脚下的镇上客栈里。我们若是离开云州,她们必然也会随我们同行的。”
卓清潭面无表情的抬头与他对视一瞬,旋即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所以,灵蓉和李络薇这两张嘴,居然要凑在一块儿了吗?
她不禁眉心一跳。
这两个惹祸精凑在了一处,怕是这一路......都不得安宁。
灵蓉面无表情的问道。
她双手叉着腰,语气十分冷漠,下巴抬得高高的居高临下看着此时正在喝茶的谢予辞。
他们此次乘坐的牧云舟,是端虚宫中最大最好的一座,是端虚宫的宫主或是掌宫出行才可使用的规格。
这座牧云舟内,不仅空间极大,更是十分舒适。内部装潢高雅贵气,就连房间也是极多。
只是“楌桪宫主”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出行独来独往从来用不上它。而卓清潭又一贯节俭惯了,出门一柄本命仙剑泓梧便已足够,更加不会劳民伤财的轻易使用这种出行工具——以至于这座牧云舟居然“宝珠蒙尘”多年,始终被施法收纳在端虚宫的聚宝阁中不见天日。
说来离谱,甚至连卓清潭这位掌宫,都差点忘记端虚宫中还有这般扎眼的一座牧云舟。
……还要多亏安羽浓的记性好。
兴许是她已惦记着这座样式恢弘大气的牧云舟许久了,因此极力推荐众人此番出行乘坐此舟。
当然,她自己这一次必然已经无缘乘坐了,但是好歹也能再次看一看这座牧云舟的模样。
——她上一次见它时,还是十年前在无妄海承办的千秋盛会中。
只是,那时候她年仅五岁,未曾拜入端虚宫门下,更无缘近身细细看这座异常富丽堂皇的宝舟。
于是,在安羽浓好说歹说之下,加上谢予辞觉得卓清潭身负镇骨钉不易操劳过度,最终卓清潭还是同意将这座牧云舟施法取出使用。
但是,即便这座牧云舟再大再美,再富丽堂皇,众人逛上半日也还是会觉视觉疲劳,于是纷纷回到各自的房间午睡小憩。
所以......该撞到的人,终究还是会撞到。
不出卓清潭所料,尽管她已将灵蓉和李络薇的房间,分别安排在了牧云舟上距离最远的两端,但是这两位小祖宗还是不出意外的遇到了。
不仅遇到,还险些打了起来。
而二人吵起来的原因,更加让人欲语还休。
不过是因为灵蓉喜欢穿黄色的衣衫,而李络薇这个口无遮拦、心比天高的小姑娘,居然在打量了她片刻后,说她的衣裳好丑,还说黄色的衣衫在他们无妄海,只有倒夜壶的杂役才穿。
——她这话可着实是把灵蓉得罪惨了,灵蓉当场便气的险些炸了!
想她堂堂“三界第一兔”,还从来不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若不是当时晚青就在不远处,发现情况不对立即过来先拖走了她,只怕她当场便要与李络薇打起来不可。
但是灵蓉虽然被拉走了,这口气却始终不上不下的咽不下去。
她当即便来谢予辞的房间,寻他的晦气了。
谢予辞听罢事情的原由后,哭笑不得的轻叹了一口气。
“......大好晌午光景,谢某独饮几杯清茶,寻几分清闲,便这么难吗?”
灵蓉闻言,当即瞠目结舌的瞪向他。
“躲清闲?好啊!你居然在这里躲清闲?我就说,怎么一个中午都瞧不见你的人影,原来你是故意躲起来的?”
谢予辞面无表情的扶额轻叹了一声。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灵蓉和李络薇这两个小丫头,究竟哪个更难缠些。
他一本正经的敷衍灵蓉道:“你有所不知,其实我有一恶疾,便是极易晕船。而若我晕船时不能好生休息,便会对元神有损害极大,此时尤其听不得太大的声音。”
灵蓉闻言当即斜着眼睛看他,十分冷酷的戳穿他道:
“哦?是吗?晕船?可我怎么记得一个多月前,某人在洛神湖游湖划船,好不快哉?”
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佯作思索道:
“好像还喝了酒对吧?哎?是跟谁喝的来着......算了算了,既然你身体如此不便,那我也不便多作叨扰,我这就去与卓清潭说道说道也是一样。”
灵蓉说罢,十分潇洒不羁的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
灵蓉在心里得意的“哼”了一声,转过身来时,却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她故作不耐的问:“怎么了?”
谢予辞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放在茶案上,旋即淡淡瞥了她一眼。
灵蓉故作讶异的惊讶道:
“哎?谢予辞,你的火气怎么这么大?火气太大也会致使晕船的病情更加严重吧?小心些,可不要伤及了元神!”
谢予辞语气十分危险的面无表情道:
“说吧,你待如何?我先说明,打人肯定是行不通的。”
灵蓉当即眉头皱的死紧。
她试探性问:“偷偷打也不行?”
谢予辞摇头。
“不行。”
她还是不死心。
“那打人不露脸,套麻袋的那种呢?”
谢予辞蹙眉。
“还是不行。”
灵蓉伸出两指,做起誓状。
“——我保证,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
谢予辞当即用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看向她。
“你当旁人都跟你一样傻吗?牧云舟在天上飞,此时整座牧云舟除了我们几个人外再无旁人。李家父女即便是用脚后跟猜想,都知道是你做的了。”
灵蓉闻言气恼的“啧”了一声。
她先是鄙夷的看着谢予辞,抨击他道:“什么脚后跟啊?你这人可真是粗俗!”
然后,又十分苦恼的说:
“这可真是麻烦啊!若是过去,姑奶奶想打谁便打谁,打了不就打了吗?怎么与你这厮相逢以后,却要处处受憋于人!”
谢予辞闻言嗤笑一声,半点面子都不曾给她留。
“——真是笑话。
首先,过去即便你不曾与我相逢,晚青也不会放任你想打谁就打谁,吹牛可以,但是你要注意分寸。”
灵蓉十分不满的瞪眼道:“——你!?”
“其次——”
谢予辞淡淡挑眉,继续说道:“在凡俗之中,就要守凡俗之界的规矩。你好歹也是活了上万岁的大妖,又不是哪个深山老林里没有开化的野兔子。与那十几岁的毛孩子计较什么,有点气度。”
灵蓉当即哼笑了一声:“你少来说教我!我可都听安小郎君说了,昨日是谁在端虚宫跟那小娘皮吵起来了?”
她啧啧有声的道:“不对!我听说,你可是还动了手的!啧,你的岁数可不必我小,怎么不见你守凡俗之界的规矩谦让她呢?”
谢予辞嗤了一声,挑了挑那双写意风流的眉眼,曼声道:“‘规矩’这个东西吗,自然是因人而异。”
灵蓉却白了他一眼,道:“究竟是要守凡俗的规矩,还是要守卓清潭的规矩?姓谢的,你的心都偏到咯吱窝了!”
谢予辞瞥了她一眼,也不反驳,只是缓缓道:
“那你就错了,清潭此人虽然极重规矩礼仪,但是却从不用规矩约束旁人。”
灵蓉皱眉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卓清潭为人虽然持重守矩、克己复礼极了,但是她却从来不曾要求过她去守规矩,亦不曾用教条的规矩约束过端虚宫的师弟师妹们。
想到这里,灵蓉不禁有点好奇起来。
“好像还真的是这样哎......这般看来,卓清潭这人真的好生奇怪,她平日里对自己那般苛刻,对旁人却又没什么要求。这不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吗?”
“——话说,她过去也是这般行事的吗?”
第217章 解决方式
灵蓉这里所说的“过去”,自然是指卓清潭的前世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与谢予辞相识的那段过去了。
谢予辞闻言微微一怔,他面带追忆的静默了一瞬,然后笑笑道:“这一点……她倒是始终不曾变过。
遥想昔年,太阴幽荧是九重天上威名赫赫、人人敬慕的往圣帝君,天界众仙便都以能在她座下受教一段时间为荣。那时,若有哪个得道的小仙有机缘被派遣到西极濯祗仙宫当差,便是整个九重天上最令人艳羡的差使……即便是晚青小时候,亦十分敬重于她。”
灵蓉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颇为无语的打断他道:
“——这个就不用你赘述了,我早便看出来了。我阿婆每每遇到你们两个,就如同失了智一般,简直好生离谱!”
她纳闷的蹙眉,不解道:“……明明都过去了万年时光了,她居然时至如今依旧还能记得卓清潭当年饮食起居上的习惯?这不奇怪吗?”
谢予辞听罢却微微摇头,若有所思的笑了。
“有何奇怪之处?”
他轻声喟叹:“因为,她本就值得。”
灵蓉闻言先是不太服气的“哼”了一声,旋即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十分严肃的看向谢予辞。
她捏着下巴,突然突发奇想的严肃道:“……是吗?既然如此,那你说,若是我现在去卓清潭跟前告上那姓李的小娘皮一状,咱们这位公正无私的‘卓大圣人’,会不会替我伸张正义、大义灭亲啊?”
听说凡间几大仙门之间到处都是沾亲带故,也不知道她的“冤屈”有处说理没有!
谢予辞闻言抬袖掩唇,轻轻笑了几声。
“此时吗?此时怕是不行,清潭还在午睡,尚且不清楚你和那李家那丫头之间的官司。不过,能与不能,你晚些自然想必自会知晓。”
灵蓉轻轻挑眉,哼笑了一声,心里却没太当回事。
她总觉得自己是妖,而李络薇却是那个劳什子四大仙门之一无妄海掌门的女儿。四大仙门素来同气连枝,卓清潭自然与那李络薇更亲近几分。更何况就算只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卓清潭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因此,其实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报什么太大的希望,也并不想让卓清潭为难。
只是没想到的是,一个时辰后卓清潭小憩醒来,果然便从安罗浮那里期期艾艾的听到了灵蓉和李络薇之间的争执。
安小仙长一贯公正,没有一丝添油加醋的将自己所知经过完完整整讲述了一遍。于是,卓清潭听闻后微微蹙着眉头,半点情面没有留,直接叫人将李络薇唤到了跟前。
李络薇其实聪明的很。
她一听侍女们说,端虚宫的卓掌宫请她过去一趟,心里便如同明镜一般。
她蹑手蹑脚的悄声踱进卓清潭的房间里,然后站在卓清潭跟前,双手结印、规规矩矩的施了一礼,这才小声卖乖道:
“......卓师姐安好,您休息的好吗?”
卓清潭放下手中的孤本书卷,抬起眉眼面无表情的看她。
这座牧云舟中有一座十分典雅的藏书室,她手中的孤本,便是从那里寻来的。
她也不同她拐弯抹角,只是十分直接的淡淡道:
“络薇,你可知我唤你前来,所谓何事?”
李络薇心里一突。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悄悄观察了一下卓清潭的表情。
——不过可惜的是,卓清潭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都不曾外泄,让她完全无从捕捉。
她试探性的道:“......知......知道吧?”
卓清潭定定看着她。
“络薇,我并非与你说笑。知道便是知道,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李络薇沉默一息,抿唇小声道:“......知道。”
“好。”
卓清潭轻轻点了点头。
“事情的经过我都已知悉,在此不必赘述。我只问你,你知错吗?”
李络薇静了静,极轻的“哼”了一声,小声替自己辩解道:
“......卓师姐,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呀,她怎么就当真了?是不是她跑来告我的黑状?她可当真是小气巴巴的,太小家子气了吧——”
卓清潭轻轻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问——你知错了吗?”
李络薇十分敏锐的察觉到,卓清潭的语气已经冷下来了几分。
她秉承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态,连声道:“卓师姐,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嘛。”
李络薇之前在无妄海是嚣张惯了的。
在无妄海人人都会让着她,她也习惯了不论说什么,旁人都不敢反驳于她。
......没想到,她这次把这个毛病带出了无妄海,却直接撞到了卓清潭手里。
如今,李络薇只想尽快把这事儿敷衍过去,所以道歉道得痛快利落,但是其实并未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