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失踪的弟子们当真被吸进结界中去了,只怕待秘境结界彻底修复完毕,固若金汤之后,误入其中的人便要彻底被封在其中,永远无法出来!
只是据她所料,宿风谷秘境结界的情形,除了凭津阁的阁主澹台东临外,旁的弟子也不知详情。
他们出来之前,便已经在客栈里问询多名前些天便来了无暇镇的仙门弟子。
居然没有一人知道那些失踪的弟子们究竟身在何处,又是在何处失踪的。
甚至连见过他们的人都没有。
如今她虽然亲自来了无暇镇,但若不知他们是在何处失踪的,那也是枉然。
他们此时既不知失踪的弟子遭遇了什么,也不知他们是否当真就在宿风谷秘境中。
若是贸然行事,恐怕不仅找不到人,甚至有可能给修复秘境的凭津阁阁主带来麻烦。
十日前,无妄海授命守护的钧天崖秘境已然破碎消失,结界连同秘境中被封之物下落不明。她当时人在现场却不能阻止,实在无能。
卓清潭眉心紧蹙,她的拇指指甲无意识的抠在自己的食指上,压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就当真......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她蹙眉细细思索着。
不对!谁说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卓清潭脑中灵光乍现,她豁然抬头:“我们即刻回客栈。”
其余三人都是一愣。
奚宁演疑惑的问:“师姐,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她极轻的“呵”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是我先前故步自封,居然忘记曾有一人也曾在宿风谷附近出现,但他却没有失踪,虽然他只是个凡人......”
安罗浮一愣,他瞬间明白了卓清潭所指:“啊!师姐说的是我们救下的那个少年!”
他合掌拍手,惊喜的点头:“不错!凭津阁弟子豫丰年曾经说过,今日他们正是在宿风谷附近找到这少年的。
虽然当时他已经晕了,但是保不齐他晕倒前就曾看到了什么,是我们陷入误区,觉得他是凡人便忽略了他,居然舍近求远。”
洛岩池和奚宁演皱眉不解。他们不知先前之事,待安罗浮解释后,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于是众人立马御剑,调转方向,向无暇镇去了。
刚刚落地在客栈,卓清潭却忽然止住步子。她思忖片刻,回身吩咐三人:“你们先自去休息,我去看看那少年。”
安罗浮不赞成的摇头:“师姐,你才应该先回去休息,询问那少年的事,便交给我吧,罗浮定不辱命!”
洛岩池也道:“正该如此,看时辰也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方才听罗浮师弟说,你们先前赶路,连午饭都不曾用过,师姐如今没有灵力护体,更当注意身体。”
卓清潭摇了摇头,轻声对他们解释道:“那少年今日便因出现在宿风谷附近,而被豫丰年折辱欺负,想必此时心中已然对仙门弟子心存芥蒂,更不愿意提及此事了。
我担心你们贸然追问此事,恐怕他就是当真看到了什么,为了避免再给自己惹麻烦,也不会坦然相告。
而我与你们不同,我毫无灵力,便如凡人一般无二,跟他自然也没什么分别。
加之我又是女子,由我去问,说不得他会放下芥蒂,告知所见所闻。”
“可是......”安罗浮还是皱着眉。
“别可是了。”奚宁演想了想,拽住他说道:“我们便听师姐的吧。”
......也好让她早些休息。
三人于是便决定先在一楼用膳,暂时不上去添乱。
卓清潭从掌柜那里拿了两人份的餐食,婉拒了师弟们的帮忙,然后自己托着装满食物的拖盘上了二楼,轻轻敲了敲少年的房门。
等了片刻并没有听到回应。
她微微挑眉,神态自若的推开门,踏进屋内。
然后将手中的饭菜轻轻放置在离床不远的饭桌上,这才抬起头,看向床的方向。
如此近的距离,她的视线正好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那少年居然是醒着的。
此时,他看向卓清潭的眼神十分奇怪,犹如带着一团幽火,定定的一动不动,目光十分夺目。
但对上卓清潭看过来的清澈眸光,他瞳孔却微微一缩,旋即神态自若的收回了视线。
然后歪着头,唇角带着一丝少年气的笑,看起来十分单纯。
“原来是女仙长,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是先前抓我的那个哥哥呢。”
以为是豫丰年,所以这少年方才的视线才那么有......侵略性吗?
卓清潭微顿,她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再次仔细打量了下这古怪的少年。
这少年本来中午时还奄奄一息,吃了安罗浮给的灵药,又有安罗浮渡他一缕灵力,加上休息了一个下午,此时看起来已恢复了大半,全无中午时的狼狈。
不过年纪看起来确实不大,瞧着倒像是跟安罗浮、安羽浓兄妹相差不多。
他脸上虽然还有些许擦伤,并非白玉无瑕,但他的鼻梁高挺且秀气,兼之又生了一双十分多情的凤眼,端是唇红齿白,俊秀非常。
尤其是他此时微微歪头,侧着脸用眼睛瞟人的时候,居然有股这个年纪的少年郎身上不该有的......风情。
卓清潭略一点头,淡淡道:
“方才敲门没有听到里面回应,便擅自进了公子的房间,是在下失礼了。”
那少年“咦”了一声,他疑惑的问道:
“女仙长难道没有听到我的回应吗?可是,方才我分明有出声请你进来。”
卓清潭微微一顿,猜想兴许是少年的声音太小,她六识微弱所以没有听到。
于是轻轻摇头:
“抱歉,我耳目不明,所以不曾听到。”
这下少年却实打实惊异了,他神色怪异的上下打量了卓清潭片刻,惊讶的问:
“女仙长是仙门弟子,怎么会?”
少年咋舌,脸上还带着一丝憾色:“白玉微瑕,如此这般,可太过可惜了。”
卓清潭轻轻笑笑,却没答他这话,只是道:
“公子既然已醒了,想来身体已没有大碍,过两日便可痊愈。起来用些饭吧。”
那少年见卓清潭没有回答他的话,也不甚在意。
他只是顺着她的话看向饭桌,然后咧开唇角,带起脸颊一侧的梨涡,笑的十分好看:
“那可真是太好了!正好我也饿了!”
他起身走到桌边,撩起下摆坐下。
明明他穿着一身十分落魄,甚至衣摆都破损了的寻常衣物,但做着一个十分寻常的动作,居然有种风度不凡、世家子弟般的风流韵味。
他坐下后,许是也看出桌上的餐食是两个人的分量。
于是含笑看向卓清潭,道:
“女仙长,请一起用吧。”
卓清潭没有扭捏的转身走向桌边,从容的落座在少年对面。
少年定定的看着她,嘴角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
“女仙长之姿......当真举世无双,恍若天人,想必将来必定仙术大成,得道成仙,位列仙班。”
卓清潭却目光平静的看向他。
“借公子吉言。至于能否仙道大成,位列仙班,在下其实并不在意。
只要此生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不愧平生,便足以。”
那少年却不知听到这句想起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个‘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不愧平生’!”
卓清潭泰然若素的淡淡看着他,也不曾追问他因何发笑,亦没有丝毫恼怒或尴尬。
那少年笑了好一会,才揉着笑出眼泪的眼睛停了下来,然后笑眯眯道:
“女仙长勿怪,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的事,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好笑,失态了,没有吓到你吧?”
卓清潭缓缓摇摇头。
他拿起桌上拖盘中其中一双筷子,笑意盈盈递向对面的人。
“对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叫谢予辞,还不曾请教女仙长姓名。”
卓清潭素来讲究,不喜欢别人如此触碰她的用具。
但是她沉默一瞬,还是抬手接过少年手中的筷子:
“在下卓清潭。”
谢予辞闻言点了点头,赞道:
“寒潭千尺寻龙啸,岂惧清风天下驰——这名字真是好。
清冷绝尘,气势如虹,确实洒脱不俗,倒是与女仙长......啊不,还是叫你卓姑娘吧,这名字与卓姑娘的气质极为般配。”
卓清潭接过了筷子,却并没有下箸,只是轻轻将竹筷放置在筷枕上面,然后看向面前少年。
“谢公子好文采,倒不似是寻常百姓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
“嗐!”
谢予辞摆了摆手,笑着说:
“家道中落,如今不过苟活于世,只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倒也不必提当年勇。”
卓清潭点头,十分守礼的没再继续追问。
“这是自然,每个人际遇过往各不相同,萍水相逢,公子确实不必告知于我。只是——”
她看向谢予辞,目光澄澈。
“若谢公子当真觉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有一事还请公子能如实告知。”
谢予辞正挑着桌上一道小炒黄牛肉下箸,似乎吃的还算满意,嘴角始终带笑。
他不甚在意的边吃边问:
“哦?何事?卓姑娘但说无妨。”
卓清潭与他对话,观其气度,便知其性,与这样的人说话其实无须拐弯抹角,于是她开门见山道:
“公子日前曾误入几十里外的一处山谷外,不知你在那里,可曾还见过什么其他的人?”
“嗯......”谢予辞住筷思索。
“公子但说无妨。”
卓清潭唇角微抿,以为他顾忌凭津阁,承诺道:
“谢公子,实不相瞒,我此行只为寻师门和附近仙门失踪的弟子们下落。
所以不论之前你在山谷附近看到或听到了什么,从你口出,除我与三位同门师弟,再不会有旁人知晓,也必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倒不是怕这个。”
谢予辞轻笑一声。
“只是我见到的人,你们怕是已经没机会再见,所以我说与不说,意义不大罢了。”
卓清潭蹙眉:
“谢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确实不知怎么回事,被吸到那个什么山谷去了,在那里我还遇见了那几个衣着打扮跟你们相似的人。但我并非是在山谷外见到他们,而是在山谷内。”
谢予辞歪头面带疑惑:
“听他们说,我们是被误吸入什么秘境结界里了。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那个结界不知怎么的居然突然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隙。
他们说我是凡人,便先将我先推了出来。不成想......”
谢予辞微微摇头,神色遗憾:
“我才刚刚出来,那缝隙居然‘咻’的一下消失了,他们也不见了。”
卓清潭微微色变,她神色郑重的一字一句问道:
“谢公子,此事事关人命,不可半分玩笑,我只问你,你今日此言,可当真?”
“千真万确。”
谢予辞耸了耸肩,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听他们说过那个什劳子的鬼秘境结界,一旦进去就凶多吉少。
所以方才我说,现在说与不说,已经没有意义。”
他叹道:
“他们想必,再也出不来了。”
“还有我,我也觉得此举行不通。”
安罗浮紧随其后,连忙说道:“再说,那少年来历不明,他说的话能信吗?”
卓清潭静静摆弄左手食指上的掌宫指环“潮沁”,不知在思索什么。
奚宁演观察她的神色,试探着说:
“要不......我们再斟酌斟酌,从长计议?”
卓清潭沉默,她思考半响,未发一言。
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摘下食指上的指环,松开手指。
“潮沁”除了是端虚宫掌门信物外,还是一个极品仙器。
它自带仙灵,此时卓清潭松手后,便缓缓飞升至四人中间,悬浮于空中。
卓清潭轻声说:“我仔细想过,除非我们不管唐贞还有其他失踪仙门弟子的死活,否则这是此时唯一的办法。”
“我知晓一秘境结界法门,在四大秘境结界破损薄弱处以此法施法,便可短暂打开结界一瞬让我进去,这本是师父曾教与我的、结界动荡时从内由外修补结界的术法。
如今我虽灵脉被封,灵力无法在身体中运转施展功法仙术,但‘潮沁’却是可以装载灵力的法器。
只要你们三人注入足够的灵力在‘潮沁’中,我戴上‘潮沁’后,便可从中调转灵力,以供驱使。”
奚宁演却皱眉。
“既如此,师姐何不直接带上我们师兄弟三人同去?那便不需如此大费周章了。
毕竟我们三人可注入到法器中的灵力十分有限,那宿风谷秘境结界之中情况不明、变幻莫测,还不定有什么其他风险。
若是师姐一人进去,‘潮沁’中储存的灵力用完了又怎么办?”
卓清潭缓缓摇头。
“不可,你们三个之前从未接触修习过秘境阵法,更何况是这四大秘境,其间结界阵法讲究甚多,更有很多‘阵中阵’,一步行差踏错,便要出事的。”
安罗浮急了。
“可是师姐,我们虽然不通结界阵法,但是却可以给你打下手。”
卓清潭看着他轻声说道:“并非如此,进入结界的人多了,我便无法顾及每个人。
若是其中一人一步走错,踩到不该踩的地方,不仅他自己会被煞阵吸走引入‘阵中阵’与大家失去联系,便是其他人也会受到牵连被带入无尽幻境之中,不破不立,凶险万分。”
“更何况......”
卓清潭叹了口气:“若是我们四人一股脑都进入宿风谷结界之中,那外面谁来接应?
师父......便只我们五个徒弟,清越峰如今只余羽浓一人守着。
我已犯戒不孝,如今再多犯一戒擅闯他派秘境倒也无妨,你们却不要跟着胡来了。”
奚宁演的眉头皱得死紧。
“我们三个都在,却要让师姐一人赴险,这如何使得?
若是师姐有个万一,我们如何跟师父和宫中交代。”
卓清潭却笑了,她摆了摆手。
“如此境况,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解决办法,何谈结果是‘万一’,还是‘万全’呢。
若是我能寻到他们,带他们出来,那我一人去便足矣。若我都不能寻到,去再多人也无用。”
“可是这太冒险了!”
安罗浮还是摇头。
“就算师姐能从‘潮沁’中调转灵力,可若是在结界中频频遇到各种凶险状况,灵力使用过度,到时候用完了又当如何?
到时候就算空有法门,却没有灵力再破开结界,岂不是就出不来了?”
卓清潭淡笑,安慰他们道:“你们输入的灵力我自会省着用的。
再者说,就算届时灵力用完了,说不定我已找到其他失踪的弟子们了。
到时我自会让他们再帮我输一些灵力在‘潮沁’中,供我打开秘境结界带他们出来。”
“可是......”
此时,从见到“潮沁”那刻便一直沉默不语的洛岩池,却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缓缓道:“师姐,三师弟和四师弟他们或许不知,我却曾听师父说过。
这‘潮沁’,即使历代掌门宫主比武斗法之时,也不会轻易使用其储藏灵力之功能,皆是是因为调转使用‘潮沁’中的灵力,灵力便会先从心脉而入、再能游走全身。因此会冲击心脉,让使用者心口绞痛。
如今你九脉当中,就只有心脉一脉还未被打入镇骨钉,如此这般折腾......我实在担心你吃不消。”
“什么?”
安罗浮惊问:“竟还有此事?”
奚宁演立刻皱眉:“如此这般,那就更加不可了......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可行也未可知。”
卓清潭目若寒潭,直直看向他们:
“你们等得,我亦等得。但是那些迷失在秘境结界中的弟子可还等得?
我方才说了这么多,您们怎还如此婆妈?”
三人被她气势所慑,一时噤声。
沉默良久,洛岩池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率先结印施法,向“潮沁”中注入灵力。
奚宁演和安罗浮对视一眼,也叹了口气,施法注灵。
待片刻后,“潮沁”已被注入灵气饱和,他们才同时收手。
此时被纯正的端虚宫灵力充盈着的“潮沁”,闪着碧绿充沛的青光,缓缓飞入卓清潭手中,然后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她静静注视片刻,将指环带在手指上,轻轻呼出口气。
她决定不待天明,现在当即出发。
反正进入结界后,其中的时间也与外界昼夜不同步,不分星辰日月。
既然几时进去都是一回事,不若早点进去。
卓清潭再次看了一眼屋中沉默不语的三个师弟,不再犹豫,起身而去。
“师姐!”
洛岩池喊她。
她回过头来,见三个师弟此时都抬起头直直看向她。
洛岩池沉声道:“千万保重。”
“我会的。”
卓清潭一笑。
她不愿他们相送,而他们亦懂她,并没有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同出来。
卓清潭出了客栈,却意外的发现那个名叫谢予辞的少年,居然正笑吟吟在客栈门口等她。
卓清潭看向他,也笑了笑。
“这么晚了,谢公子为何还在外面游荡?”
他不怕再遇到凭津阁的弟子吗?
谢予辞也笑了。
“在等你啊,卓姑娘。”
卓清潭微微蹙眉,淡淡瞥了他一眼:
“公子等我作甚。”
谢予辞耸了耸肩,笑容里一派落落大方。
“当然是等你出来,然后带你去我之前出来的那处结界裂缝啦。”
他笑吟吟道:“我这人呢,恩怨分明。
你既然救过我,如今又铁了心要进去救人,那我便不妨亲自带你过去,也省得你费心再去寻找。”
卓清潭却轻笑了一声,摇头拒绝了。
“不必,宿风谷秘境周围并不太平,公子既是凡人,还是不要涉险为佳。”
“我当然不会涉险!”
谢予辞笑眯眯道:“你放心,我只带你到那处结界外便立马走人,多一刻都不会待。
我这人啊,可最是惜命不过的了,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便万万不会随你进去的。”
卓清潭微微一顿。
时间紧迫,宿风谷周围的结界圈又实在极大。若是能有谢予辞带路,想必她确是能节省很多时间,可以尽快找到距离失踪弟子最近的结界边缘。
卓清潭心中一动。
其实,只要她为他想好完全的退路,倒也不是不可。
第13章 虞美人
于是,卓清潭不再推脱,却从随身携带的储仙囊肿中掏出两张灵符,递给少年:“如此,那便谢过公子了。”
卓清潭看着谢予辞不解看向她的目光,遂轻声向他解释。
“此乃两张灵符,一张是为防御符,可抵挡一次妖邪的攻击。
另外一张是为传送符,可将你直接转移到无暇镇中。
想来如此,待我进阵后谢公子必定可以安然回到无暇镇。”
谢予辞挑了挑眉,笑嘻嘻的接过那两张灵符,随手放进胸口衣襟处口袋中,然后道:
“那可再好不过了!卓姑娘你真是个天大的好人。”
卓清潭笑笑,她抬起左手,手食指微动。
其实卓清潭结印使用仙门术法时,手势都不太复杂,也并不像其他仙门弟子施法时那般动作花团锦簇、招摇好看。
但“潮沁”中灵力却立即应心而动,飞剑泓梧应身出现在她脚下。
她将右手食指与中指相并,轻轻指向谢予辞的放下,下一刻谢予辞瞬间被她指尖的灵力吸到了她手畔。
谢予辞“啊”了一声,旋即“哈哈”大笑:“这便是仙术吗,好生有趣。”
卓清潭淡笑了一下,用右手轻轻抓住谢予辞手臂:“谢公子,我们这便要出发了,小心。”
谢予辞挑了挑眉,眼中兴致盎然:“谢某平生还是第一次有幸与仙门弟子御剑同行,还是卓姑娘这样的佳人。虽然只有片刻,但也是我赚到了。”
卓清潭微微摇头,她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名叫“谢予辞”的少年当真奇怪。白日里在凭津阁弟子和安罗浮面前,他像只锯嘴的葫芦,又像寒潭里的石砖,当真又冷又硬,安静的也不像是一个年轻人。
在她面前却总算是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样,明媚又张扬,但他却总喜欢说些摸不清头脑的话。
可能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所以更好说话?
卓清潭心中思忖,暗自发笑:若他不是个凡人,而是仙门子弟,恐怕在听到她自报姓名时,便尴尬想要逃走了。
她是仙门典范、人人称颂的仙门高徒不假。但卓清潭也同样是同龄人眼中,君子慎独、克己复礼的“怪人”。
从小到大,端虚宫其他几峰的师弟师妹们也大多有些怕她,更别说在外行走除妖时,旁的仙门年轻弟子们见到她也都十分拘束。
这些她其实都感觉得到。
便是同一个师父教导出来的四个同门师弟师妹,其实对她也一直是敬重有加、但亲近不足的。
就像二师弟和三师弟总是习惯了结伴除祟,四师弟和小师妹也总是同行除妖。
谢予辞倒是第一个不怕她,还敢主动接近她的人。
泓梧御剑速度极快。
转瞬间,卓清潭便按着谢予辞指路的方向,来到宿风谷外西北处一道溪水旁。
溪水清澈,流水潺潺。
二人从天而降,卓清潭带着少年稳稳落地,站定在溪水之畔。
她环顾四下,想来这里便是豫丰年午间所说,找到谢予辞的那处溪水畔。
“怎么样?此处是不是极美?”谢予辞得意洋洋的问。
那副模样,好像此处是他的地盘一般。
卓清潭好笑的摇了摇头,她四下看看,旋即微微喟叹:“美则美矣,然花却有毒。”
只见溪水两畔,触目可见,遍地都是盛开的“虞美人”。
这花开的繁茂,各种颜色的虞美人静静随着微风摇摆在碧草流水之上,琳琅满目,当真赏心悦目。
但虞美人此花却有毒,仙门弟子倒是还好,凡人误食后轻者头晕呕吐、精神错乱、身体抽搐,重者若误食果实,还有可能死亡。
“那有什么关系?”
谢予辞笑道:“诗中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卓姑娘既不是中毒之人,又如何得知古来中‘虞美人’之毒者,便不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呢?”
卓清潭摇了摇头,看了看她,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叹道:
“你啊,这可不是好玩的,少年不知愁滋味,也不要拿命去赌。”
谢予辞却哈哈一笑:“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永远不知愁滋味。”
卓清潭身处此地流水落花的极静之景,也忽觉心中仿佛也宁静下来许多。
自从灵脉被地心焱火灼伤以来,那股时时刻刻被她隐藏压制在心底的焦灼之痛,仿佛此刻也减弱许多。
她微微阖着眼细细嗅着花香,轻声道:“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斩妖除祟,也算走过四海,浅见升平。倒是不曾想到这宿风谷一隅溪畔,居然有这样一处难得一见的景致。”
谢予辞却十分的煞风景,他语气里微微带了一丝嘲讽:
“虞美人花开之时,花瓣绽放,虽如神女羽衣霓裳惊艳世人。
但花开之时,便是花萼掉落之日,花瓣与花萼永无相见之日。象征生离死别,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原来这花还有这种说法。”
卓清潭恍然的点头,但却没有因为他的煞风景而生气。
只是点了点头,似是自嘲般笑了笑:“说来惭愧,我在这人世间行走近二十载,却从未停下脚步认真看过花是怎么开,亦没时间去见群鱼游入海。此生都在苦修和历练,却对这凡世知之甚少。”
谢予辞难得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半响,他却突然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且格外认真,他轻声问:“那你后悔了吗?”
“后悔?”
卓清潭微微一愣。
她沉默片刻,旋即淡淡笑了。
“不曾。我此生从不未做过一件后悔之事。人之一生,本就不可能尽如心意。已做了自己该做的,便不必谈是悔是誉。”
谢予辞静静看着她月光下皎皎如月般的清冷眼眸,突然捂着脸笑出声来。
“正是如此......想必像卓姑娘这样的人,自然会做完自己认为的所有该做之事,所有该行之义,至于旁的其他,又何谈后悔呢。”
卓清潭蹙眉,不明白他这微微嘲讽的语气是何意,更加没有理会他莫名其妙的疯话。
她视线所及,很快找准结界之上相对薄弱的一处,然后转身问道:
“谢公子,你之前出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谢予辞收了笑,看向那处,然后漫不经心的点头。
卓清潭见此,微微点了点头:“如此,那我便去了。”
然后又对他道:“谢公子,还请你站远些。待我进入秘境结界之后,你便立刻烧掉手中的传送符,自会平安回到无暇镇。”
谢予辞扯了扯嘴角,唇边带起好看的梨涡。
他缓缓后退,还向她摆了摆手:“那谢某就在此祝卓姑娘一路平安,此行所愿尽偿了。”
卓清潭淡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直到看见他蓝色的衣袍已渐渐远去,消失在虞美人花丛深处。这才不再犹豫,转头看向那处结界。
是生是死,便是当下。
她沉默的催动手中的“潮沁”,一股巨大的灵力瞬间从指尖指环涌向心口。
卓清潭蹙眉,压下心口涌上的血液。
她快速催动灵力从心口游走到全身其他八条灵脉,咬牙忍住灵脉下八颗镇骨钉簌簌而动带来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