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
谢予辞轻笑道:“小刺猬啊,你既已修成人形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道凡间名菜?”
白瓶汐闻言十分警惕的看了看他,不屑的道:
“什么名菜?我潜心修行,才会不会觊觎凡间口舌之欲呢。”
谢予辞看着她轻轻挑了挑眉,道:“那道名菜便叫——小炒刺猬。”
他含笑看着白瓶汐因为震惊瞪得溜圆的双眼,继续道:
“其实做法十分简单,只需在锅中烧好热油,然后将刺猬肉切片,与青椒一道,加入黄酒、胡椒、豆豉、食盐等作料轻轻翻炒。
谢某恰好于烹饪之道,也算颇有几分心得,想来料理起来应该难不倒我。”
白瓶汐“噌”的一下站起来,一溜小跑从卓清潭的面前跑到了她的背后,大声道:
“卓姐姐你看!这人果真不是什么好人,他居然还想吃我?
——你可万万不能同他走!他说不定也会将你卖掉的!”
卓清潭看着他们吵闹,闻言浅笑了一声,逗她道:
“怎么会呢,我又不值什么钱,卖了我又能做什么?”
白瓶汐此时的人形形态只有十二三岁女童的模样,身量十分矮小。
她从卓清潭身后十分亲昵的搂住了她的脖子,脆生生道:
“谁说卓姐姐不值钱?卓姐姐是这世上对瓶儿最好的凡人!在瓶儿心中,千金不换,最是珍贵!”
卓清潭轻笑一声,她被白瓶汐的小手揽住,只觉得颈畔都热乎乎的、痒痒的。
谢予辞却“啧”了一声。
他上前一步,抓住红衣小妖的手,略施巧力将她从卓清潭身上扯下来。
“你这个小刺猬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般喜欢与人搂搂抱抱?
难道便没人教过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理吗?”
白瓶汐揉了揉方才被谢予辞抓着的手腕,莫名其妙的疑惑问道: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听不懂?”
卓清潭笑着看向谢予辞,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啊,还真是从来没人教过她呢,你就别难为她了。”
试问一只没有爹爹娘亲、一个人在南山乌土生土长的野生小刺猬,去年才将将化形成功,又怎么会有人教导她为人的规矩呢?
谢予辞挑了挑眉,笑道,“那可不行,若是没人教她,今日便当本公子大发善心,给她上一课吧。”
白瓶汐哼哼着,小声嘟囔了一句。
“谁要你给我上课了?你这人好不要脸!”
不知道为何,明明眼前的男子周身一副寻常凡人的气息,却让白瓶汐有种不寒而栗、不敢造次的感觉。
她就连大声骂他都不敢,只敢小声的吐槽而已。
不过有卓姐姐在,她倒也并不是非常怕他了。卓姐姐这么厉害,才不会让这家伙欺负她哩!
卓清潭笑了笑。
“好啦,你别吓唬她了,她还小呢。”
谢予辞耸了耸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
“哦,是吗?她还小,你师弟也小,怎么?因为他们都小,所以你格外疼惜他们是吧?”
他话音刚毕,突然用双手撑住卓清潭身下摇椅的两边扶手,倾下身子,然后一瞬不瞬的盯着卓清潭微微怔忪的双眼,然后轻声道:“可是,我也小呢。”
卓清潭微怔。
“......什么?”
谢予辞歪着头轻轻笑着看她。
“卓姑娘,你也疼疼我,可好?”
卓清潭脸上轰然烧红一片。
她满脑子都是眼前这张仙姿玉貌、夭桃秾李、妖孽一般的容颜,和他那娓娓动听的一句“你也疼疼我,可好”。
“你......”
卓清潭颇有些招架不住,她慌忙垂下头去,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起来一些。”
谢予辞闻言轻笑一声,他的笑容如此明媚。
“卓姑娘,你这可就有些厚此薄彼了呢。方才这小妖对你搂搂抱抱,也不见你阻拦拒绝。
怎么谢某只是靠近了一些,你便如此严厉的驱逐驱赶?”
卓清潭没有看她,只是轻声道:
“我何时对你严厉了?”
她还不够放纵他?
谢予辞歪着头想了想,“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笑着:
“卓姑娘虽未疾言厉色,但是谢某生来柔弱,你令在下走开,在下便已觉得十分严厉了。”
卓清潭沉默着,她还未待开口,白瓶汐就已经听不下去了。
一时之间白瓶汐连对谢予辞的忌惮和害怕都忘了,当即“啧”了一声,十分嫌恶的看着他。
“不是吧?啊?不是吧你?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居然还来这一套?”
谢予辞瞥了她一眼,凉凉的一笑,淡淡道:
“怎么?小刺猬,这一套只许你用,便不许我用吗?”
白瓶汐却重重“哼”了一声,然后抬起下巴,十分骄傲的看着他道:
“我当然能用啦,因为我卓姐姐心疼我,你这家伙跑来凑什么热闹?走开走开!”
谢予辞居然难得也跟着幼稚了一次。
他闻言轻笑一声,用那双风流不羁、韵味十足的双眸静静注视着卓清潭,然后轻声道:
“卓姑娘,你瞧,她们都觉得你疼她们,不‘疼’我呢。”
他轻轻牵起一侧的唇角,然后将掌心轻轻附在卓清潭那只冰凉干燥、纤长瘦削的手背上,笑得便如一代祸国殃民的“妖妃”。
“清潭,那你......到底愿不愿意也疼疼我呢?”
卓清潭怔怔望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一时无声。
清泉暖水氲,碧树红果衬。
公子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原来只道“红颜祸水,乱人心志”是夸张之辞。
如今看来,恃美行凶,真的可行。
第167章 愿与之共度黄昏四季
灵蓉呆呆的站起身来,目瞪口呆的看着亲亲热热挨着卓清潭手臂旁站着的红衣小女孩儿,然后傻傻问道:
“不是......你俩怎么每次单独行动,都要搞点事情出来啊?这又是你们从哪里捡回来的小妖?南山乌吗?”
白瓶汐挺了挺胸膛,脆生生自我介绍道:“我叫白瓶汐,是南山乌的‘白仙大人’!”
“噗!”
灵蓉当即喷笑道:“什么‘白仙大人’啊?不就是一只刚刚化形不久的小刺猬吗?白瓶汐?瓶汐?——”
她歪着身子用手肘怼了怼安罗浮:“喂,白瓶汐,安罗浮,她这名字怎么跟你的有几分相似?你师姐怎么这么喜欢捡孩子养?”
安罗浮蹙眉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灵蓉讨了个没趣,再次转头看向谢予辞和卓清潭,大大咧咧道:“我说,你们两个慢吞吞的,还捡了这么一个小鬼回来作——”
她后半截的话却忽然被卡主了。
因为她此时犹如见鬼一般,看到了二人长长云袖下那双十指相握的手,当即张大嘴巴,活像是生吞了个鸡蛋一般。
“——你们?你们??怎么个意思?你们方才背着我们究竟干了些啥啊?”
十指紧扣!居然十指紧扣?
若说他们之间没有“奸情”,她才不信呢!
安罗浮和晚青此时也看到了谢予辞、卓清潭云袖下半隐半现紧扣的手。
安罗浮颇为诧异的“咦”了一声,他抬头细细看了看卓清潭此时脸上的表情,见他家师姐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被强迫的为难之色,而是带着一缕和煦温暖的笑意,于是便十分识趣的再次沉默,没有吱声。
倒是晚青,此时眉头蹙得死紧。
她表情无比严肃的看了看二人神态自若的模样,旋即缓缓抬目,与谢予辞对视。
谢予辞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极轻的像她轻轻摇了一下头。晚青只能暂且将一肚子不吐不快的话,先行吞回喉咙里,自行消化。
谢予辞轻笑着回答灵蓉道:“什么叫我们究竟干了什么?说的好像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他偏头看了卓清潭一眼,旋即淡笑道:“如你们所见,我心悦于卓姑娘,仅此而已。”
卓清潭眼梢微动。
她下意识轻轻握了一下谢予辞的手,旋即手上亦传来谢予辞同样力道的温柔的回握。
灵蓉张着嘴巴呆愣愣的看着他们二人,然后又傻傻看了看那个跟在卓清潭身边、一脸见什么都很稀奇的红衣小妖,然后脑洞大开的怔怔道:
“可是......可是怎么咱们才两个时辰不见,你们就生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出来?再说,再说你们两个一个是人,一个原形不是白虎吗?怎么居然生出了一只小刺猬?这,这是怎么搞的?我得捋捋......我一时之间还有些接受不了......”
谢予辞和卓清潭当即一愣,面色十分古怪。
卓清潭更是手指微微抽动,有些不太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白瓶汐已经羞恼的大叫一声:“喂!你这女人好生奇怪!谁说我是卓姐姐和这姓谢的讨嫌鬼生出来的孩子?我方才便说了,我是南山乌的‘白仙大人’,你是没听到吗?”
灵蓉“啊”了一声,有些呆滞的转过头来看着她。
嗯?好像......这小妖的眉眼五官,确实跟谢予辞和卓清潭都相差甚远啊。这么说来......不是他们亲生的?
她此时还没有从谢予辞居然跟卓清潭“勾搭”到了一起,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因此此时还有些呆呆傻傻的。
“可是......”
灵蓉疑惑的无意识捏着垂落在自己胸前的两条大辫子,十分不解、语无伦次的对卓清潭说道:
“可是,可是你们是怎么......怎么在一起的啊?虽说我早便发现了,谢予辞这厮对你意图不轨!但是,你可是卓清潭啊!你怎么会这么快就......”
......就“屈服”了呢?
天老爷啊!谁来打醒她?她不会是还在做梦吧?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啊!她可是卓清潭哎!
是那个被仙门百家称作“仙门典范,气端高华,风姿绰约,写意风流”的卓清潭哎!
是那个天下仙门百家的道德典范,未来的凡间仙门领袖哎!
她居然......居然被谢予辞这只不着调的浪子给拿下了?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啊!
等等,她刚认识谢予辞时,他还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喜欢的是一个叫“虞阑”的凡人女子,他这是......移情别恋了?
灵蓉呆呆的回想着,若有所思。
不过......他们昨日游湖回来,似乎就开始变得十分奇怪!
其实,不止是游湖回来以后。昨日卓清潭青天白日的居然会同谢予辞饮酒,这便已经十分离奇了!
卓清潭见灵蓉神思不属,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她十分坦荡的看向对面三人,轻声正色道:
“诸位,我心中亦有日月星辰,愿与之共度黄昏四季。”
她看着对面神情各异的晚青、灵蓉和安罗浮三人,笑了笑继续道:“我二人之事,诸位不必纠结,其实这对诸位并没有什么影响,大家一切如常便好。”
“......这倒也是。”
灵蓉若有所思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你俩之间,原来就总是古古怪怪的,好像跟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分别。”
谢予辞听了这话,忽而一怔,旋即含笑看了卓清潭一眼。
灵蓉“啧”了一声,她转头看了看自己右边的两个人。这才注意到,自从刚刚开始,晚青和安罗浮就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安静的仿佛被猫儿叼走了舌头。
她“咦”了一声,疑惑的问:“阿婆,安小郎君,你们俩这是什么意思,哑巴了不成?”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你们该不会是......反对吧?”
可是,谢予辞和卓清潭这两个人是什么脾气啊,都是做惯了主的人,他们便是反对也没用啊?
安罗浮微微一顿。
他们之间的事,若是合乎师姐的心意,他当然不会反对。
虽然他们二人,一个是凡人,一个是仙君,若是在一起,日后怕是会有许多麻烦,但是办法总归是人想出来的。
他一定能替师姐寻到蓬莱仙山上面的仙草爻华,到时候治好了师姐灵脉上的灼烧裂痕,他师姐便可解开封住灵脉的封印。
想必以师姐过人的天资,得道成仙指日可待,不就可以自此脱离轮回,跟谢仙君双宿双飞、天地同寿了吗?
不过,晚青姑娘又是为何沉默?
安罗浮皱着眉,也向身侧的晚青看了过去。
晚青在庭院中一片沉默里,缓缓抬起头来,勉强微笑了一下。
尽管如此,她的目光却十分坚持:“主上,我们单独谈谈可好?”
谢予辞沉默一瞬,他如何会不知她想说什么?
不外乎是规劝他不要再重蹈覆辙之类,因此他一时之间没有应答。
倒是他掌心中卓清潭的那只手,忽然轻轻发力,挣开了他。
谢予辞没有跟她“较劲”,他怕弄伤她,于是便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了手,然后蹙眉看向她。
她看着他轻轻笑了笑,温声道:“你且去吧。我今日也累了,该回房间休息片刻。”
谢予辞沉默一瞬,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安罗浮已经上前一步,先是对谢予辞拱手一礼,然后将手臂十分自然的伸到了卓清潭面前。
“师姐,我送你回去。”
“嗯。”卓清潭轻轻颔首。
她将手轻轻搭在安罗浮的手臂上,旋即抬起头来,对晚青和灵蓉含笑微微点头示意,便与安罗浮一道离去了。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长廊转弯处,谢予辞的视线才缓缓移开。
他看向沉默着低头不语的晚青,轻声道:“你随我来。”
晚青轻轻咬着唇道:“......是。”
二人术法加身,瞬间消失在原地。
站立在一旁,一直对凡人世界十分好奇,四下乱看的白瓶汐见此,当即“啊”的大叫一声。
她指着谢予辞方才消失的方向,捶胸顿足的道:“看看!术法!他果然会术法!我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寻常的凡人!哪有凡人会有他这么可怕的?”
她疑惑的看向唯一还在场的灵蓉,十分八卦的问:
“这位姐姐,可是他的气息为什么与凡人一般无二呢?我居然半点没有看出他身上有妖气哎?莫非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妖?”
灵蓉似笑非笑道:“哦?叫我‘姐姐’,不是‘奇怪的女人’吗?”
白瓶汐嘻嘻一笑,自来熟道:“姐姐,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朋友的朋友便是朋友嘛!”
还真是个小滑头。
灵蓉颇有几分无语的看了她一瞬,这才缓缓道:“小妹妹,你可知这世间除了凡人中的仙门修士、以及妖族凶兽外,还有另外一种人,也是可以使用术法的?”
初出茅庐,刚刚化形一年的懵懂小刺猬呆呆的看着她,呆呆问道:“哪种人啊?”
灵蓉无言的翻了个白眼,道:“自然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了。”
白瓶汐呆愣愣的看着她,喃喃自语道:“九重天上的......神仙?”
片刻后,她似乎终于醒悟过来,惊诧的大声道:“什么?九重天上的神仙?就这个讨嫌鬼??不可能吧?这不能够吧?”
灵蓉耸了耸肩,笑笑答道:“他现在到底还是不是神仙,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九千多年前,他确确实实是九重天上的仙君。”
她看着白瓶汐因为震惊而瞪得大大的双眼,好笑的补充道:“不止是仙君,听闻还是师出天界帝君座下,并且任职于天界、主管惩治犯戒的仙神妖凶的神殿中,一位前途无量的神君。你说离不离谱?”
“......离谱。”
白瓶汐人都傻了,她呆呆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可真是......离了个大谱。”
灵蓉闻言娇笑起来,然后给她上课道:“另外,姐姐教你一个乖。即便是妖族,也不是所有的妖,都能被你看出妖气的。你方才可是从我和那位青色衣服的姐姐身上,看到过妖气吗?”
白瓶汐回过神来,她先是用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后惊讶的看着她:“啊?难道你们也是妖?我什么也没闻出来!”
她仰头蹙着眉头细细的看了灵蓉半响,苦恼的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妖气哎!”
“当然没有了!”灵蓉笑着轻瞥她一眼。
“道行深厚的大妖,是可以自行隐藏自身妖气的。别说是你这么一只小妖,便是道法颇精的仙门道长,也未必看得出来我们的妖身。你啊,还嫩着呢。”
白瓶汐闻言难过的“哎呦”了一声,人小鬼大的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若要保护卓姐姐,我还要学习很多呢。”
灵蓉“扑哧”一声乐了,她垂着头居高临下,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要保护卓清潭?哈哈哈哈!可算了吧,小家伙,便是卓清潭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傍身,也断然不会被人欺负了去的。”
白瓶汐傻傻问:“为什么?是因为卓姐姐人太好了吗?所以旁人都不忍心欺负她吗?”
灵蓉轻笑一声:“当然不是,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若是只有仁心善良,却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在这世道里便极有可能被小人所欺。”
白瓶汐听糊涂了,她眉头皱成好几个疙瘩。
“......可是卓姐姐现在便没有灵力保护自己了呀,你为何又说断然不会有人欺负她呢?”
灵蓉笑吟吟的抬了抬下巴,遥指方才谢予辞消失的地方,道:“瞧见没?就那位,霸道着呢!有他在,谁又能欺负得了你卓姐姐?”
白瓶汐闻言却小声的“哼”了一声。
她暗暗想道:什么嘛?要她说,就属这个讨嫌鬼,最有可能会欺负她的卓姐姐了!
看来她以后必须勤勉修行才行,这样卓姐姐若是被那讨嫌鬼给欺负了去,她才能替卓姐姐出头!
客栈后山一处泉水畔,一玄一青两道人影沉默相对。
片刻后,还是谢予辞当先开口。
他淡淡道:“不是有话要与我单独商谈吗?怎么又不说话。”
晚青抬起头来,静静看了他一瞬,终于轻声开口道:“主上.....”
她刚刚说了个开头,便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似乎不知该如何措辞。
谢予辞轻叹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晚青终于轻声道:“主上,晚青不问你究竟是如何作想,因为不论你如何作想、如何决断,晚青亦会死生相随,听命于主上。”
谢予辞神色微动,缓缓抬起眉眼,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第169章 心间无妄果
谢予辞想起了当年南天门那一战,晚青奋不顾身的挡在了圣神帝尊和往圣帝君二圣合力施展的神力之前为他挡下一击。
当年若非太阴幽荧及时收手,并分出一股神力救她性命,她又何止只是仙灵尽碎?只怕,当场魂飞魄散才是她的结局。
谢予辞转过头来与她对视,放缓了语气:
“既然你并不想过问我是何作想,那么你究竟想要与我说什么?”
晚青神色肃穆的看着他,正色道:“晚青虽不会干预主上如何作想、如何决断。
但晚青却想郑重其事的再问上一次,主上,你当真想好了吗?
——你又当真,想清楚了吗?”
她很想问上一问:他当真想清楚,今日如此这番决定,将来兴许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他当真想清楚,若有一日真心再次错付,又当如何泰然自若、自处于世吗?
他当真想清楚,若是天界有一日出手干预,圣神帝尊太阳烛照追究他们二人在凡间的情事,他将如何收场吗?
他又当真想清楚,若是终有一日卓清潭恢复了关于前世的种种记忆之时,他兴许会再度面对怎样的背叛吗?
一次是在九重天南天门外,一次是在仙山岱舆鹿归涯畔!
昔年,当三界苍生的安危和谢予辞的存在无法再契合共存之时,太阴幽荧的选择永远都会是三界苍生!
两次了!
整整两次!
难道他还是不肯死心,还是不肯回头吗?
难道过往数万年的种种,还不足以证明他们二人之间,根本便没有可能吗?
为什么主上你撞了两次南墙,却还是不肯醒悟?莫非还没受够过去的教训吗?
她承认,往圣帝君确实很好。
她也承认,帝君的确是一位兼济苍生,心怀悲悯,至纯至善的天地共主——更是多次在苍生危难中,不顾己身、力挽狂澜。
但是,正是因为她的这些千般好,更加注定了他们之间一圣一凶,沟壑难平!
往圣帝君便是再好,也绝不会属于他谢予辞!
谢予辞闻言却并未动摇,他眼底忽而闪过一丝执拗而坚定的微芒。
然后淡淡道:“晚青,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从我在南山乌牵起她的手的那一刻,我便已经想好了所有将来可能发生的结果。”
他洒然一笑,那股少年不羁的风流自成一派。
“所以,不论最后我与她二人走到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我既选择了这条路,便会承受起这一切。勿论命途悲喜,我都受得住。”
晚青一脸沉痛的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主上,你糊涂啊!便是今生偷得半日闲,你侥幸当真与卓清潭相守到老,共度此生,那又能如何?
她此生身死之后呢?她究竟是会再入九幽、轮回转世,还是会被天界感召回到九重天?
届时,她若是被九重天召回,想起前尘往事,又会如何看待与你的这一世凡世情缘?
她又会如何看待在她前尘尽忘、前事不知时,你却瞒着她与她共度一世的这件事实?”
谢予辞脸色微微一白。
他望着一抹长在山岩峭壁上,却依然顽强生长的野草,沉默了良久,然后轻声道:
“晚青,你不明白。她早已成为种在我心间的一株根深蒂固的‘无妄果’,除死之外,药石无医。
哪怕只能偷得这一世因果,不论结局收场如何潦草……我皆落子无悔、一心甘愿。”
谢予辞转过头来,忽而悲凉一笑。
“要怪只怪,人在少年不羁、不可一世时,实不该遇见太过惊鸿之人。”
晚青被他眼底的悲凉无措所慑,她突然无声恸哭落泪。
遥想当年,她的主人凶神之力无边,甚至可与九天上神无畏一战,是何等的肆意妄为、洒脱不羁?
可却终究……在心底渐渐因爱生卑,难复从前。
她偏过头去,极快的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泪痕,不欲让谢予辞看到她的眼泪。
晚青略平复了一瞬,忽而低声道:
“可是主上,若有一日,卓清潭此生寿终正寝,归位九天,她会不会误以为,你此生与她厮守相守,是趁着她前事不知、故意折辱于她这位九重天的帝君,来报九千多年前的神骨封印之仇?若是如此,她必会杀你!”
没有哪个天神,能忍受这般奇耻大辱吧?
谢予辞却轻轻笑了,他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坚定的轻声道:“她不会。”
晚青蹙眉看着他。
“主上,你还愿意信她?”
信她必然不会冤枉于你、误会于你的心意?
谢予辞洒然一笑,他淡淡道:“我不是信她,而是信我自己。”
晚青怔怔的看着他,不解他此言究竟何意。
不过,谢予辞已经轻声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信我自己,此生必定尊她,敬她,念她,怜她,护她,爱她......
既然如此,那么就算将来有一日,她记起了所有前情过往,回头重新看待我们这一世的相守之情,也断然不会误解我此生所言所行,皆是为了折辱天神。”
他目光澄澈的轻笑。
“所以,不是我信她,而是我信我自己。”
信他自己这一颗几经生死,依旧愿意为她孤注一掷的......真心。
与此同时,南山乌半山客栈的客房中。
安罗浮先将卓清潭扶至窗边供客人小憩休息的矮榻旁,然后将她肩上披着的大氅取下,挂在了床榻旁的屏风上。
他知道卓清潭除非病到无法起身,否则白日里是断然不会去床榻上歇息的。于是并未劝她换上寝服上床榻安枕。
他略施术法,将房间内的茶案亦挪到了窗边的矮榻边,然后举起茶案上的一杯清茶:“师姐,喝茶。”
他搔了搔头,憨笑着解释道:“这是方才我请客栈里的茶博士提前泡制的,然后施法令其不至冷掉,并非罗浮所泡,师姐放心饮用。”
自从他被谢予辞挑明了稀烂的茶艺,便再也不曾亲手泡茶给卓清潭喝了。
供给卓清潭的茶水,若不是谢予辞亲手所泡,那便必然是客栈的茶博士所泡。
当然,他并未放弃,自己依然背着人偷偷练习。
他就不信了,难道茶艺会比剑术还难吗?
等到他练成之日,再来伺候师姐茶水不迟。
卓清潭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茶盏,浅浅啜饮了一口。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庭院中温泉潺潺流水的声音。
卓清潭忽而淡淡问:“怎么?你便没什么要私下问我的吗?”
安罗浮摇了摇头:“没有。”
卓清潭抬头静静看了他一瞬。
安罗浮站立在卓清潭身侧,低头对着她温和的一笑:
“师姐,你不需担心我的看法。因为但凡是师姐你真心决定之事,罗浮皆不会反对。”
第170章 她的福报
安罗浮侧首想了想,笑着补充道:“其实不仅是我,即便是羽浓、二师兄、三师兄他们,也必然也不会对师姐的私事有所异议。
若日后当真有什么麻烦,我们诸多同门,皆会相助师姐的。”
卓清潭怔怔的看着他,片刻后忽而轻轻摇头,自嘲般的笑了笑。
“清潭何德何能,能与你们同门学艺......罗浮,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