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顾九洲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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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正在此时,一道白发苍苍的身影,旋即落于房顶!
伴随着一个格外苍老的声音:“——仙君!请留步!”
......仙君?
难道是在叫他?
谢予辞微微一顿,他略带不耐烦的转头看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湛蓝色的无妄海长老道服,白发白须,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韵。
赵琦和连未名看见来人,当即恍如得见救星,惊喜的恭敬施礼大声道:
“——彭师叔!”
谢予辞微微挑眉。
原来这就是他们一直在等的救星?
——无妄海的长老彭观海。
他只瞧了一眼,便微微摇头嗤笑了一声。
这些自大的凡人啊......就凭这个老头儿,即便是卓清潭未曾放走晚青与灵蓉,凭他的道行也动不了晚青与灵蓉分毫。
不过看当时卓清潭的脸色,想来这老头儿身怀异宝,藏了什么可以针对大妖的极品法器在身上。
彭观海却并未理会那两个喜出望外的门中弟子,他神色异常激动的打量了一瞬谢予辞,当即不再犹豫。
只见彭观海一撩衣摆,郑重跪于地下。
——全场轰然震惊。
不仅无妄海的弟子们大惊失色,就连周围那几名凭津阁和九晟山的仙门弟子们亦是纷纷瞠目。
谢予辞微微挑眉,神色不解且不耐的看向他。
......这老头儿搞什么?
只怕此人多半有病。
彭观海却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他端端正正跪在屋顶房檐上,郑重叩首——行的,居然还是三拜九叩的拜神大礼!
赵琦怔怔的看着彭长老的动作,不解的喃喃:“......彭师叔?您这是......”
......彭师叔难道是发了什么癔症不成?
怎么居然向这个少年施如此大礼?
还是说,这身怀奇怪力量的凡人少年,也是一名威震四方的可怕的妖?居然连彭师叔亦被他迷惑住了心神?
正当现场的年轻仙门弟子们各自惊疑不定时,就听彭观海已经完成三跪九叩之礼。
他谦卑的低垂眉眼,甚至不敢起身,依然跪在地上,躬身恭敬的垂首对谢予辞道:
“仙君!老朽方才在城中见到此处神光耀眼,又见漫天坠落而下很多九重天上仙君施展仙术时才可一见的仙力星辰,便知道必然是有天界仙君临凡驾临兖州府。
如此凡间佳节,此城百姓得见仙君散落的仙力,实乃此生最大的福报。”
他恭恭敬敬的再次叩首道:“年轻弟子们不知轻重,不识真仙。然老朽少年时,却得幸见过一位地仙赐福于当地的一位五福老人。
——当然了,那位地仙大人的仙力星辰,远远不及仙君方才使出的仙力耀眼高华。”
谢予辞微微一顿,然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原来如此。
这老头儿居然不是头脑发昏有病,而是看到了方才他以神力使出的术法,因此误会他是九重天上的仙君?
只是,这彭观海到底还是个凡人,此生想来没什么机会见到真正的神仙。
因此他并不知道,虽然地仙的微弱仙力、普通小仙的仙力、以及上仙的蓬勃仙力,远远看起来形态相似,实则各不相同,差别甚大。
而方才谢予辞使出的也并非九天仙力,乃是天生神骨之人的先天神力。
谢予辞微微沉默,若是太阳烛照这厮如今尚且还活着,那么普天之下还能使出先天神力的,应该便也只有他与他二人了。
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天生身负神格与神骨,是当之无愧的神明。而他谢予辞虽有神骨、却无神格,勉勉强强算个半神之体。
他下意识垂头看了看怀中的人。
只是......
可惜了她。
堂堂混沌初开生而为圣、天地两仪至纯至净的圣神,最终却落得个神格尽散,元神尽毁,神骨寸断的下场。
哪怕勉强聚起一丝神魂重新转世投胎,亦不再是当初的天生圣神之体。
更无......半分神力。

谢予辞不知为何心底忽然一涩。
他心知他这样并不应该,而太阴幽荧这般薄情寡义之人也并不值得让他去可怜。
可是......
太阴幽荧,当年你亲眼得见仙山岱舆尽数摧毁,数万年巍然九天的西极濯祗仙宫毁于一旦,感受自己的元神寸寸碎裂、神格渐渐消亡不再之时......
你究竟是痛?还是不痛?
亲身感受自己曾经无边磅礴的神力逐渐消散,甚至整个人慢慢化作虚无、神识散落于天际之时,你,可曾害怕过?
听闻彭观海的解释,沉默良久的凭津阁弟子方鹏却忽然皱眉道:
“彭长老,您是不是认错了?这位谢公子,我曾经在我派境内皖州城无暇镇有过一面之缘,他只是凡人而已,又怎会是天上的仙君呢?”
彭观海正色的指教他们:“你们年纪还小,所以有所不知。大道至简,得道的仙神自是道法高深,返璞归真。以我等凡间仙门的修行深浅,如何能看出上仙的真身。想来先前必是仙君在凡间有所要务,不便显露真身,因此你们才无从发觉。”
方鹏若有所思的偷偷看了眼一旁微微低垂头颅,没有说话谢予辞。
是这样吗?
可是当时这位可是被他师弟豫丰年折腾的甚惨,哪怕如此亦不曾展露神力,这是不是未免也太......自虐了些?
彭观海见谢予辞半响没有动静,再次小心翼翼的轻唤他。
“仙君?”
谢予辞回过神来,微微一顿。
这个无妄海的老头儿既然误会他是九重天上的仙君,这等误会于他而言,倒也没什么不好。
也罢,如此反而更方便他......接下来的行事。
于是,谢予辞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彭观海,缓缓道:
“这位仙长误会了,在下而今已非九重天上有职有司的仙君,只是一名下界散仙罢了。这位长老行如此大礼,谢某受之有愧。”
彭观海却肃容道:“仙君严重了,即便仙君下界临凡做了地仙散仙,亦是我等仙门中人崇敬的仙神。我辈弟子敬拜仙君,实乃本分。”
谢予辞闻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长老,免礼。”
彭观海这次才敢起身来。
然后,他试探着问:“仙君......不知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他的视线小心掠过谢予辞怀中所环抱之人,待看清那人帷帽下漏出的半张脸来,彭观海的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迟疑着道:“仙君,老朽有一不解之处,不知当不当问?您身侧之人似乎乃是端虚宫的仙门弟子,不知可是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仙君?”
彭观海有此一问,当然不是真的在担心卓清潭的安危。
——端虚宫的弟子,自有自家师长担心。
更何况......日前他们无妄海钧天崖的秘境被破,端虚宫的这位弟子卓清潭本就难辞其咎,他倒是没有那么“菩萨心肠”、喜欢多管闲事。
他所担心的是自家弟子是否会惹火上身,毕竟他先前便是收到本门弟子的传讯求助,这才会急急赶来此处。
而彭观海之所以会有此一问,其实也是试探,他更担心的是自家的弟子们是否惹恼了面前这位仙威深重的仙君。
谢予辞淡淡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并不曾。只是,谢某与这位......卓仙长有旧。因此云游于此,见到贵派几名弟子对她出言不逊,才会忍不住出了手,见谅。”
彭观海闻言大惊!
什么?还真的是自家的弟子们惹了祸端不成?
他猛地回身,怒视几名神情明显有些慌乱的无妄海弟子,叱道:“赵琦?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你奉命带领师弟的?何故会惹怒上界仙君?”
赵琦闻言一顿,他的目光下意识瞟向惊魂未定的连未名,然后呐呐道:“师叔......我,我们......”
许是卓清潭方才的出手相救触动到了连未名,他这一次倒是难得敢作敢当了一次。
只见连未名低头小声道:“师叔,不怪赵师兄,此事皆是未名的错。是弟子对端虚宫的掌宫师姐言辞不敬,惹怒了这位......”
刚刚直面生死的经历太过恐怖,他并不敢抬头再看谢予辞,只是停顿了一瞬,继续道:
“......惹怒了这位仙君。”
彭观海冷冷看着他,失望的摇了摇头。
然后道:“老夫先前本以为你是一个可造之材,不成想你竟如此口无遮拦,做事没有章法,回去后自去戒律堂领罚!”
连未名脸色一白,低声应道:“是,师叔。”
彭观海这才再次转过身来。
他一脸难堪,却还是强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恭敬的向谢予辞请罪道:
“谢仙君,都是在下管教不严,致使门下弟子无状,还请您恕罪。”
他目光微微停顿在卓清潭胸前染血的白色大氅上,心中微微一动,旋即道:
“想来谢仙君游历人间,在此城中暂无落脚之地,此时想来要寻一安静妥帖之处,为卓掌宫养伤。此事事出有因,且责任全在我派弟子身上。
说起来,鄙派在兖州城南郊三十里一座山中,尚有一处别院。那里景色怡人,尚且还有几眼温泉,最是适宜养伤治病,不若仙君便给老朽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谢予辞的目光静静扫视了一瞬他此时十足真诚的神态,然后微微挑眉,沉默了一瞬。
他既然要用一用这劳什子的云游“仙君”的名头,那便最好不要再回破月小筑为妙。
虽然,晚青和灵蓉固然妖法高深,能掩盖自身妖气。但是,破月小筑中的其他的小妖侍从们的道行却深浅不一。
若是这老头儿求仙问道之心迫切,怕是会缠上他,暗中跟到破月小筑去,那便露馅了。
于是,他淡淡道:“如此甚好,那便叨扰了。南郊三十里是吧?此处高台风大,病人不易久待,谢某这便先去一步。”
彭观海闻言登时喜出望外,深深一鞠,结印施礼道:
“是,仙君!老朽这便施法传讯于别院弟子,恭迎仙君法驾!”
谢予辞不耐烦再与他们纠缠耽误时间,他稳稳抱着怀中之人转过身,对一旁一直面带担忧的安罗浮轻轻颔首,算是招呼,然后微微阖目。
下一刻,楼台之上玄紫色神光乍现,复又消散于无形。
谢予辞与卓清潭的身影,双双不见。
只余冰凉月辉,无声积满房檐。

第112章 更何况,你不会伤我
卓清潭其实睡得十分的不安稳,但是若要说她此时是在睡梦中,似乎也不太准确。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梦到,但是她的意识却一直在昏暗的梦魇中不断浮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卓清潭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的意识始终懒洋洋的,似乎还在脑海深处“偷懒”,不曾真正清醒过来。
她躺在床榻上静静的一动未动,只有一对纤长的睫羽,好似一对墨皇蝶的翅膀,轻颤着的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好半天,卓清潭缓过神儿来,算是真正的醒过来了。
然后她不动声色的静静看着眼前房间中精美异常的装饰,不禁微微蹙眉。
......此乃何处?
此处既不是端虚宫紫薇殿偏殿里她的寝居,亦不是破月小筑倚凇居中她的暂居之所,更加不是四大仙门的囚室。
卓清潭蹙眉缓缓回忆先前诸事。
她记得分明,在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分明是谢予辞扶住了她。
谢予辞是断然不可能让四大仙门中人带走自己,因为他若想提前打开结界,拿到其他两大秘境中封印着的神力,那便必须需要她。
而以谢予辞恢复了的四分之一神力的绝对力量优势,他若要带走自己,仙门中人也是绝对拦不住他的。
所以......是谢予辞带走她的?
那为何他没有带她回破月小筑呢?
晚青和灵蓉又在何处?
可是已经平安脱险,回到了破月小筑?
卓清潭刚刚醒来便脑中思绪万千,她刚想坐起身来,却忽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半分力气都没有,居然撑不起来这幅身体。
于是,她退而求其次,想要抬起手来,却发现这般简单的动作她此时亦是无法做到。
卓清潭脸色微微一白,怎会如此?
正在此时,房门却轻轻“吱”的轻响了一声。
卓清潭立刻掩饰住所有情绪,不动声色的轻轻偏头看去。
只见门口正要进来的人,手中还端着一个精致的拖盘。托盘之上还放着两只碗状的器皿,此时散发着热气,也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那人刚一抬头,凤眸微定,视线便正好对上了她的。
他先是一怔,旋即便笑了。
“终于舍得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可当真是够久啊。”
来人正是谢予辞。
卓清潭也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下意识微微放松了一些精神。
她软软的躺在床榻上,目视着他缓缓踱步走近,听到他这句话,忽而蹙眉问道:“我睡了多久?”
谢予辞将手中的拖盘轻轻放置在床榻旁的矮几上,挑眉看向她。
“你这一觉倒是好睡,足足睡了三天,我可就惨了。你那讨人嫌的师弟,成日里叨扰我追问你的病情,我躲又躲不开,打又不好意思打,着实有些为难。”
卓清潭闻言却轻轻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难得带上一丝温婉。
“罗浮自小便最为守礼,从来不会叨扰旁人。会说他讨人嫌的,你恐怕还是头一个了。”
谢予辞微歪着头,佯装思考状。
“怎么可能?那必然是你们师门之间友爱过了头,所以都不忍心伤他的心罢了。所以我就说嘛,溺爱是要不得的。”
他坐在床沿上,小心的将卓清潭扶起来,又拿起一旁矮几上的一只碗,道:
“正好你也醒了,便先喝了这碗参汤吧,稍后再喝那碗汤药。免得若是先喝了药,等下又该喝不下汤了。”
卓清潭靠在他肩上,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轻轻喘着气,就着谢予辞的手喝下两勺热参汤,忽而又想起什么,蹙眉问道:“‘正好我醒了’?那我没有醒来的时候,是谁给我喂得汤药?我记得师父曾说过,我儿时每每病了便牙关紧扣,半分药都无法灌下,只能等我自己好起来。”
谢予辞动作一顿,他微微沉默,片刻后忽而轻笑一声。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先前的动作,十分细心的喂她喝汤。
他摇着头笑了笑,看不出有丝毫异样。
“我说卓清潭,你的思绪当真是清奇。病了这么多的时日,现在才想起来问昏迷中旁人怎么给你喂得药,不觉得已经有点晚了吗?”
卓清潭先前其实还有些不清醒,此时她反应过来,不禁一时语塞。
......是了,她问的这是什么傻问题。
谢予辞必然不会让四大仙门的人以照料病情为由与她单独接触,免得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不,连安罗浮都不能近身见她。
既然如此,那么每日喂她汤药、照顾她起居的人,那便必然只能是谢予辞了。
想到这里,卓清潭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中有些烦躁。她不敢再过多询问细节,至于谢予辞究竟是如何给她喂下的汤药......她半分也不想知道了。
她别过头去,避开谢予辞下一勺参汤,然后轻轻的喘了几口气,平复突如其来加快几分的心律。
“怎么了?”
谢予辞蹙眉问:“还是不舒服吗?”
卓清潭缓缓的深呼吸了几瞬,片刻后转过头来,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没有不舒服,只是整个人似乎也没什么感觉。”
她不解的蹙眉:“为何我除了头颅和脖颈还可以动弹外,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就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谢予辞沉默一瞬,忽而嘲讽的笑了笑,然后似笑非笑的道:“卓清潭,其实你能捡回一条命便该知足了。你可知若不是我当时及时收手散去了大半力量,只怕现在你已身处九幽,排着队等着投下一次胎了?”
卓清潭闻言静了片刻,然后忽而淡淡笑笑。
“不会的,我的运气一贯很好,更何况......”
她微微昂起头来看向谢予辞,眸底是一片温温润润的光泽:
“......更何况,你不会伤我。”
谢予辞拿着汤勺的纤长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垂下头来,静静看着她眉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
一瞬后,他忽然轻声问:“是吗?你当真觉得,我便不会伤你?”
卓清潭的目光澄澈,她点了点头。
“你不会。”
哪怕是九千多年前,他拿回“穷奇珠”恢复记忆后,觉得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一直在欺骗他、利用他、不断伤害他之时,心底其实依旧没有动过要伤害她的念头,不是吗?
他所能想到的、对她做过的最过分之事,也不过是想要解开自己身上的封印,摧毁当年由自己亲手所建的仙山岱舆上的诸多景致罢了。
只是......
事与愿违,阴错阳差。
他此生唯一一次动过报复她的念头,本以为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居然,造成了他们之间的永诀。

谢予辞静了一瞬,片刻后他忽而略显狼狈的转过头,转移话题道:
“......既然已醒了,便快些喝完这碗补汤。待喝完了这汤,你还要喝药。拖下去药凉了,药性便差了。”
卓清潭轻轻点头,就着他手中的汤匙默默低头喝汤。
她喝着喝着,忽然又想起一事,复又抬头问道:
“对了,此乃何地?我们这是在哪里?”
谢予辞淡淡道:“兖州府城郊,凡间仙门无妄海的一处别院。”
卓清潭闻言微微凝眉,她定定的看了谢予辞一瞬。
谢予辞众目睽睽之下在兖州府当街对无妄海的弟子出手,而她亦曾经无意牵连无妄海奉命守护的钧天崖秘境生变。
谢予辞如今这幅模样并不像是阶下之囚,她所住的这件卧室亦光鲜堂皇,很显然她也不是阶下之囚。
既然如此,无妄海失心疯了不成?
此时此刻,居然还能拿出如此富丽堂皇且私密的别院来招待他们?
难道......
卓清潭忽然肃容沉声问道:“谢予辞,你可是胁迫了无妄海的弟子们?你切勿胡来,除了端虚宫外,其他三大仙门的长老和精锐弟子此时具在北地,你......”
谢予辞无声的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的连忙打断她道:
“我可没有胁迫他们,是他们几次三番邀请于我,我这才纡尊降贵赏脸来的。
再说了,你这人是怎么回事?食不言寝不语,快些喝你的参汤去,怎么总是有你操不完的心?”
卓清潭闻言定定看了他一瞬,一时无言。
但是不论无妄海的人如此反常,是不是被谢予辞胁迫所致,以她如今如此虚弱的身体,恐怕亦是拿他没有法子。
于是,想通此节她便不再纠结,低下头来继续沉默的喝参汤。
不论他要做什么,亦或是她要做什么,她都得先能站得起来,可以行动自如,才能谈及“以后”。
一小碗参汤再加上一小碗汤药喝完,卓清潭便已混了个水饱,什么也喝不下了。
谢予辞看着她此时十分无奈的神情,有些好笑的安慰道:
“知道你这些日子过得清苦,就别再苦着脸了。有个好消息说与你听,今晚你不用吃药了,可以先停一停,吃点好的去。”
“哦?”
卓清潭就着他手中的茶盏漱了漱口,再将口中茶水吐净后偏头看他,等他说清楚。
谢予辞也没有再卖关子,他笑道:“九晟山的掌门今日到了,听说是特意来拜会我的。我本没有闲情逸致搭理他们,但是如今你既然醒了,也算他的造访带来了一个好兆头。谢某这心情一好,看在那个讨人嫌的安罗浮面子上,倒是也可以给他老子这一份薄面。”
卓清潭一顿,她蹙眉问道:“安世叔,要来拜会......你?”
“你这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
谢予辞佯装生气的模样,他唇畔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
“卓清潭卓仙长,你莫非是看不起在下?你可别忘了,方才被我一招打得差点丢了小命儿的是哪个。”
卓清潭无奈的叹了口气,她低声解释道:
“并非看不起你,只是......安世叔是九晟山的掌门,平日深居简出,性格孤傲冷僻,极少离开九晟山。
若说他此次出山是特意来看望离家多年的罗浮,我倒觉得还情有可原。至于特意来此拜会于你......”
她后半句话没好意思说的太明白......这也未免太过离谱了一些。
谢予辞闻言“哈哈”一笑,他朗声道:“这便是你不懂了吧?本公子器宇轩昂,为人敬仰,他们闻风而动,四方来朝,自然是情有可——”
谁知此时,忽然屋外传来一声听起来年纪颇大的老人声音。
“——仙君!您在吗?”
谢予辞登时一顿,停下了话头。
他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偏头缓缓问道:“何事?”
卓清潭若有所思的看向房门的方向,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男人。
她已听出外面的声音正是无妄海的一位长老,好像是叫彭观海。
彭观海虽然听到房间里面的回应,却始终未敢敲门进入,只是恭敬的在门外结印施礼,回道:
“仙君,晚宴事宜老朽业已布置妥当,酉时便可入席,不知仙君觉得可妥?”
谢予辞淡淡的答道:“可。”
彭观海复问道:“仙君,不知您可还有什么法旨?老朽必当不负使命,竭诚相报。”
谢予辞挑了挑眉,淡淡道:“没有,退下吧。”
他语气淡漠又冷清,但彭观海却如闻仙乐,立刻恭敬道:
“是,那老朽便不再叨扰仙君休息,酉时我等在‘朝晖堂’,恭候仙君大驾。”
谢予辞点了点头:“知道了。”
透着门上的剪影,卓清潭看到彭观海再一次一丝不苟的结印施了一个大礼,这才缓缓后退着恭敬的退下。
谢予辞转过头来,便瞧到卓清潭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微微一顿,忽然心底难得生出那么一丝心虚。
“......仙君?”
卓清潭玩味的淡笑着看他,淡淡的问道。
谢予辞顿了顿,旋即十分坦然的点了点头:“哎。”
卓清潭摇头笑了。
“你还真是会顺杆子往上爬啊,这又是演的哪一出?你蒙了他们什么了?”
谢予辞闻言却不乐意了。
他“啧”了一声,小心的扶着她重新躺回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才道:
“话可不能乱说,谢某可没蒙他们!是他们自己内心的戏码太足,误以为我是天上哪一路微服私访的神仙。
不过,既然错有错着,我便借此混吃混喝一番,想来也没犯了什么大错吧?”
卓清潭闻言立刻便懂了。
想来是谢予辞当时闹出的动静太大,被仙门中的长辈们看出了端倪,误以为谢予辞是九重天上的神君,因此才会如此毕恭毕敬的招待侍奉。
甚至连百里外九晟山一派之长,亦下山来访,虔诚拜会。
卓清潭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蹙眉叮嘱道:“就算是他们误会在先,毕竟你也参与了蒙蔽旁人的行径。稍后你言谈举止不要过了,小心将来不好收场。”
谢予辞听闻此言却忽而想起了什么。
他忽而抱着双臂,居高而下定定看着卓清潭,漫不经心道:
“哦......你若不说,我还险些忘记了。说起‘蒙蔽旁人’这几个字,我倒是有一事不明了。”
卓清潭闻言微微怔忪。
只听他继续道:“之前你昏迷时人事不知,我不知你伤到了什么程度,所以不得不探视一番你的身体。谁料,居然让我又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卓清潭眉心微微一顿,她似乎已经知道谢予辞要说什么了。
果然,谢予辞眉头深锁,沉声问道:“寻常凡人身负八脉,而凡间修仙之人身负九脉,分别为心脉、命脉、乾脉、坤脉、督脉、任脉、冲脉、带脉、情脉。为何除了心脉外,你周身其余八脉都各自埋入一根......”
他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形容“镇骨钉”。
于是他想了又想,才继续道:
“......埋入那种奇怪的法器?”
卓清潭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第114章 蒙混过关
端虚宫建立至今不过八千余年,而谢予辞被封印于四大秘境已有昏睡了九千余年。
镇骨钉是端虚宫掌戒堂研制而成,他醒来不久,自然不认得此物。
但是他却能感受到,那些刁钻的钉子里暗含一些奇怪的法阵。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其间有法阵流转,所以在不知此物贸然取出是否会对卓清潭身体有碍时,始终未敢妄动取出。
卓清潭轻声回答:“那不是法器,只是我端虚宫掌戒堂中的一种刑戒之物。”
“什么?”
谢予辞蹙眉问:“这是刑具?”
卓清潭轻轻点头。
她早就猜出,她师父之所以用镇骨钉镇住她灵脉和神魂,其真正用意是怕她接近四大秘境会再次引起秘境动荡,并非是为了惩戒她。
但她却绝对不能让谢予辞知道镇骨钉的这一用途,否则届时谢予辞根本无须再与她虚与委蛇,哄骗她与他一同进入秘境阵王。
到时他只需用凶神之神力强行取出她体内镇骨钉,再将她挟持带至秘境附近,秘境便有可能再次出现问题。
虽然......
也许谢予辞志不在此,也许提前取回神力并非他心中迫在眉睫之事,但是她不能冒这个险。
既然她已经令他吃了这九千多年的神骨封印之苦,那么这苦,便不能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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