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顾九洲  发于:2023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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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蹙眉,似乎对此十分不解。
“听闻古籍记载,当年上古时期凶兽霍乱三界之时,正是往圣帝君在神魔之战中亲手除害。
上古凶兽帝君尚且能应付自如,钧别虽然是四凶之首的穷奇,但终究也只是一只不曾认真修习的小凶兽罢了。
圣神帝尊因何断言,钧别日后必会伤帝君呢?
我看他待帝君十分赤诚敬爱,是断断不会伤害帝君的。”
谢予辞唇畔带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他漫不经心道:
“可是,他毕竟是穷奇,是上古四凶之首,跟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的原身本就是一明一暗、生来对立的,不是吗?”
他忽然偏过头来,定定看向卓清潭。
“那么,你呢?卓姑娘。”
“我?我什么?”
卓清潭蹙眉,不明白他因何发问。
谢予辞却十分认真的问:
“你也相信这凶兽穷奇,不会伤往圣帝君吗?”
卓清潭轻轻笑了笑,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自然不会。不仅我这般认为,想必往圣帝君亦是如此认为。”
谢予辞微微沉默,片刻后他忽然不辨悲喜的轻轻笑了一声。
然后,转过头去看向幻境,没再说话。
他们默默往下看去。
只见幻境中的往圣帝君独自静立在空旷的大殿中良久,直到殿外一点响动惊动了祂。
“进来吧。”
帝君语气如常,十分温和的淡淡道。
极轻的衣服摩擦声后,钧别的身影出现在殿外。
往圣帝君轻轻偏过头去,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了他片刻。
钧别比初开神识、初化人形那几年,其实相貌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的五官长开了一些,如今已是青年模样,更显眉目俊逸,也愈发好看。
久在濯祗仙宫受仙力灌养,钧别周身清华端方,气质纯然。
他惴惴不安的轻声问:“帝君,钧别是不是闯祸了。”
往圣帝君却轻轻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不曾,你无须胡思乱想。”
钧别的头埋的很低,他似乎不敢看帝君那双温和又包容的眼睛。
“可是,钧别刚刚在蓬莱已听到嘉荣姑姑的话了,圣神帝尊陛下都被惊动了。”
往圣帝君淡淡道:“这与你无关,帝尊闭关已久,是来看望本君的。”
钧别闻声惊喜的抬起头来。
“真、真的吗?帝君不是因为我......”
这一个早上经历了太多不曾经历的惊心动魄,处于真身显现的懵懂不安中的钧别,忽闻九重天上的帝尊亲至,只剩下脸上强自的镇定了。
此时,他得知帝尊并非因他下界,当即松了口气。
“你都在想些什么?”
往圣帝君含笑轻声道:“帝尊在九重天上诸事繁忙,又怎会因你这名不知经传的小家伙临凡。
你虽真身为穷奇,但本君早已将你教化为仙兽,封印了你的真身,不必如此惊慌。”
得到帝君这番解释,钧别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松下一口气,连忙奔进殿内,快快活活的说:
“帝君!我刚刚好怕,蓬莱骤然惊变,我又突见自己的真身,帝尊亲至......我方才还以为,帝尊是要来将我赶出岱舆仙山,赶到凡间去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帝君了。”
这少年倒是单纯。
身为穷奇此等凶兽,若是圣神帝尊要论处他,又怎么可能仅仅将他赶出岱舆、赶下凡间呢。
连卓清潭这种凡间仙门弟子都知道的事,他居然不知。
她摇了摇头,雨师仙君说的没错。
钧别确实幸运,往圣帝君将他保护的极好,才会将他养出如此单纯又澄净的品性。
只是......卓清潭蹙眉,往圣帝君的态度确实有些奇怪。
往圣帝君虽然对濯祗仙宫的人都极好,但是她却能看出,帝君对钧别尤其纵容和上心。
而方才圣神帝尊和往圣帝君二位上神的对话,更加让她看不分明。
听两位尊上的对话,再看着圣神帝尊忍着怒意、低眉顺眼与往圣帝君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二位上神似乎之前有过什么矛盾。
那这会不会......也是解开宿风谷秘境的关键之一呢。
卓清潭皱眉看向身侧进入幻境后同样变得有些奇怪的谢予辞。
不动声色的按住食指上的“潮沁”。

但是奇怪的是,这日之后谢予辞居然凭空从卓清潭身边消失了。
宿风谷幻境的阵王并没有被破解,谢予辞身为凡人也不可能自行突破幻境离开,想必他是被幻境中的什么拽入了其他小世界中。
卓清潭未能寻到化解幻境的方法,用了很多方法都无法挣脱幻境去寻他。
但好在,她凭借之前设下牵连二人的“千机环”,能感应到谢予辞还是平安的。
于是,她也只能静下心来,只想尽快寻得化解此幻境之法,也好离开阵王尽早与谢予辞汇合。
本以为接下来,幻境中的日子会恢复之前的平静。
但是不成想到,钧别身上的封印裂缝,只是一切乱事渐起的开端。
他身上的穷奇凶煞之力,本在蓬莱汲取朝阳至阳之仙力年满十年,便可彻底度化凶神之力为仙力。
但那日九天而下那股妖魔之力,终于将往圣帝君多年来的辛苦毁于一旦。
尽管往圣帝君每日都亲自在钧别身上施法一次,巩固他身上岌岌可危的凶煞之力的结界。
只是,那道裂缝却还是越来越大。
直到有一日,钧别突然彻底失去神志,为了控制自己还使用仙力击伤了自己。
那一日,是往圣帝君第一时间施法赶到,稳住了钧别身上的凶煞之力。
待替他疗伤过后,祂却在空无一人的濯祗仙宫大殿内,静坐良久。
宛如一尊......完美又孤寂的神像。
许久之后,祂轻轻对自己说:
“本君不信,与生俱来,便不可抗力。”
第二日,却发生了一件足以震惊三界的大事。
——三界中唯一还没有性别的神明,往圣帝君太阴幽荧,居然选择了修成女身。
圣神帝君太阳烛照被凡间仙山岱舆中,往圣帝君神力波动所惊动,带着九天之上的雷霆之怒,再次下界临凡濯祗仙宫。
他眼中全是震怒和沉痛。
“你当真疯了吗?”
往圣帝君却淡淡一笑。
“帝尊,您不是常常劝服本君,尽早选择性别吗?幽萤如今奉帝君之命已择性别,帝君因何愤怒?”
她的声音已经彻底变为女声,其实与之前差别并不大,依旧清冷温和。
只是,其中却再没有一丝一毫雌雄莫辨的空灵。
圣神帝尊冷冷道:“吾之前奉劝你化形,是因为维持我们原本无性别的神体要消耗神力良多!望你尽早择一性别,不至于浪费神力在无关之事上!”
圣神帝尊目光沉痛的看着她。
“可是,你居然抽出自己的一半元神,用来镇压他体内的凶煞之力。甚至因此无法稳固无性别的神形,不得不化为女身!
——你如今一半元神在他身上,你可知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往圣帝君轻声抿了口茶,轻声道:“自然知道。”
“你知道?那你怎么还敢?”
圣神帝尊似是气的狠了。
“幽萤!你为护他,将你的一半元神之力附着在他身体里以保他体内凶煞之力不破。但若有一日,他体内凶煞之力无法控制,当真冲破了你的结界,这一半元神便会化为利刃,反伤于你!”
“不会有那一日。”
往圣帝君淡淡说:“我为两仪中的先天至阴之气与太阴之精共同所化,也是宇宙诸天中仅次于帝尊的上古神明。我之神力,天生克制凶煞,而我本身,便是天地间最好的‘伏魔鼎’。”
圣神帝尊皱眉,他沉声道:“存在于你体内,与你精气休息相连的至阴神力,的确强横无比。但是,那另一半已经脱离你本体的半数至阴元神之力,亦是同样的无坚不摧!”
往圣帝君点点头,她轻声说道:
“所以,本君自会看护好他,助他控制好他体内的凶煞之力。不会令他冲破那个我用半个元神之力设下的封印。如此这般,便不会有危险。”
“简直胡闹!若他只是寻常凶兽穷奇那也就罢了,可他却是......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他体内凶煞之力与日俱增,有朝一日达到鼎盛,甚至强过你附在他身体里的那半数神力......
那么,这半数神力被打破后,便会化作利刃直接攻向你的元神!而你只剩下一半的元神神力,届时如何抵挡?”
往圣帝君却洒然一笑,神色从容平静。
“若真有那一日,那便是天道轮回。说明有些因果,注定是要还的。”
卓清潭听得糊涂,她微微蹙着眉头,不禁怔忪。
圣神帝尊说,钧别并非只是穷奇,而往圣帝君又说,她欠他一份因果?
......这究竟是何意?
难道钧别的身份,果然不是单纯一只普通穷奇遗脉吗?
那么,他到底又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身份呢?
这些阵王幻境中的过往,又与往圣帝尊封印于凡间的四大秘境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这些故旧过往,是否就是解开宿风谷秘境中阵王的钥匙?
圣神帝尊听到往圣帝君这番话,却蓦然沉默了。
他静静注视往圣帝君良久,一字一句的问道:
“幽萤,若是有朝一日,你的半数元神之力攻击了你的神体元神,你当真知道是何等严重的后果吗?”
往圣帝君目光沉沉看向殿外随风摇曳的龄竺花。
片刻后,她忽而极轻的笑了。
那笑容比岱舆仙山上最美的龄竺花还要美丽清贵,却又有种接受宿命般的坦然。
“两半神力对抗,等同神体自爆。轻则神力溃散,神骨寸断,永坠凡间;重则身死道消,神陨天地,魂归混沌。”
圣神帝尊闻言沉着脸。
“所以,尽管你明知若有万一,将是这般万劫不复的结果,你却还是这样做了......可是因吾先前破了你在他身上的封印,因此负气报复于吾?”
往圣帝君叹了口气道:“帝尊,怎会?您知我在这三界之中存在了数万载,从不负气,更未曾草率意气用事。
不过,这确实是我目前能想到的,遏制他体内凶煞之力膨胀的最好办法。”
说到此处,她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帝尊主施天地,若执意令他魂飞魄散,我防是防不住的。既如此,此举我也确实算是动了些私心。
如今,我的半数元神之力附着其身,化神力为神封。想必......帝尊即便是为了我不会身死道消,不会再兴起激发他体内凶煞之力,送他上堕神汀的念头了。”
圣神帝尊眼中沉沉。
“所以,帝君,你是在报复吾吗?亦是借此,报复你自己。
吾说过,当年之事,错不在你身。你因何至今不能忘怀,甚至为他不顾己身。”
“罪不在我身吗?”
往圣帝尊轻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却像是自嘲。
“或许从苍生大局上看,我们初衷是好的。但却终归伤人至深,罪孽深重。他如今的命数周转,几经波澜,本君难辞其咎。
......帝尊,您难道就当真无愧吗?”
帝尊沉声警告道:“——幽萤!”
往圣帝君静静与他对视片刻,忽而偏过头淡淡笑了。
然后,她轻轻道:“请帝尊,恕我冒犯。”

所以,往圣帝君太阴幽荧,曾经也居于九重天之上。
但是,九百年前,在九重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以至于令往圣帝君至今难以忘怀,甚至称自己“罪孽深重”,还犯上质问圣神帝尊是否有愧?
又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以至于往圣帝君因此离开九重天,自请下界清修,终身镇守仙山岱舆。
......甚至,还将整个西极濯祗仙宫,从九重天上迁至下界?
可是,三界九州之天地何其辽阔,往圣帝君又是为何单单将濯祗仙宫迁至岱舆这处仙凡交界之处?
而钧别这只身份明显非同寻常的穷奇神胎,又恰巧出现在往圣帝君离开九重天的同一时间段......并于九百多年后,孵化成功出生在东海之畔、岱舆仙山边。
这一切的一切,必然不是巧合!
卓清潭蹙眉,凝神细思。
她始终觉得,它们之间的关联,一定便是解开宿风谷秘境阵王幻境的关键。
可想而知,这场天界至尊之间的对话,再一次无疾而终。
圣神帝尊愤而离开,短时间内再不曾下界凡间。
但是或许是当真投鼠忌器,不想误伤了往圣帝君,因此,他不曾再针对钧别身上的神封做出什么。
而钧别却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情。
自从那次自伤伤好之后,他便如往常般每日认真修行,陪伴帝君座前。
不过蓬莱,他倒是不需要再去了。
钧别喜欢极了帝君的新模样!
即便是帝君传道受业之时,他都偶尔会因看帝君的脸而走神片刻。
只是,他自然不知,往圣帝君居然是为了他才抽取自身半数神力,不得不化为女身的。
这一日修炼完当日功课心法后,他看着往圣帝君的脸认真说道:
“帝君!您可真好看啊!”
他的称赞是一派少年的坦荡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轻浮之态。
往圣帝君却摇着头轻笑了一声。
“我虽幻化了性别,但是容貌与之前并无甚分别,你为何近来看我容貌是这般新奇的模样?”
“不一样的。”
钧别摇了摇头,眯着眼睛笑。
往圣帝君有些好笑的逗他。
“哦?哪里不一样。”
“就是......”
钧别蹙着眉认真的想了又想,道:“帝君以前虽也是同样的容颜,同样的清绝出尘。但是,以前的帝君看起来就像是在九天之上、无法触及的天神。
以至于有时候,钧别总是觉得,您似乎距离钧别很远很远。但是如今看起来,却觉得帝君的容貌......好像有了温度。”
往圣帝君淡笑着看着他,难得开起了玩笑。
“是吗?难道本君现在看起来,便不是天神了?”
钧别“啊”了一声,一时语塞。
“当然不是!帝君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天神!”
他找不到更加合适的形容,只能再次肯定点了点头。
“钧别以前听嘉荣姑姑说过,可能因为帝君选择了性别,形貌便不再是创世之神之姿态,因此神格也有了些许变化,故而我才会有此错觉。
总之,如今的帝君看起来更加好看了!是这天上地下,头一份的好看!
钧别不知为何,瞧见帝君,便觉心中欣喜。”
往圣帝君含笑问他。
“天上地下头一份的好看?比钧别还好看吗?”
钧别却认真的“纠正”道:“我如何能与帝君相比。”
往圣帝君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他道:
“本君可听嘉荣说了,岱舆仙山上近几年新化形的女仙,都很喜欢钧别。”
钧别闻言,正在抬手倒三瀛朝露的动作一顿,脸上登时飞起了一道红。
他急急放下茶壶,解释道:“才、才没有!帝君,您可千万别听嘉荣姑姑胡说!”
往圣帝君轻笑一声。
“钧别,天界仙官亦可有情,更勿论仙山岱舆。你已长大了,人之常情,无须紧张。”
“我不是紧张。”
钧别面红耳赤道:“钧别一心跟随帝君修行,只愿终生受教于帝君座前,再不想其他!”
“孩子话。”
往圣帝君笑他。
“你天资聪颖,学到的仙法和本事,总不能一辈子用来为本君烹茶调香。
待你仙术再精进些,便应该离开岱舆去凡间历练了。”
钧别不自觉用手指轻轻搓动杯壁,然后小声嘀咕道:
“那我还不如蠢笨些算了,便可一辈子留在岱舆,不用离开了。”
不成想帝君却听到了他的话,含笑问道:
“怎么?你不想于仙术道法一道超越雨师了?”
“想倒是想,可是......”
钧别少年老成般长长叹了口气。
“可是,钧别不想离开岱舆,不想离开濯祗仙宫,更不想离开帝君......这里才是我的家。”
“岱舆永远是你的家。”
往圣帝君神色温柔的注视着少年。
“所以,你大可大胆的走出去,看看岱舆之外的天地。
看凡间朝暮,日升月落,风花雪月。
体会天地大道,七情六欲,六妄八苦。
然后你便知晓,自己静心凝神清修仙术经年,究竟是为了守护些什么。”
钧别这次答得倒是很快。
“帝君细心教导我们仙术,自是要我们守护苍生。”
往圣帝君却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钧别,你虽然知‘苍生’,却又不知‘苍生’。”
钧别似乎是有些不解的歪着头看着往圣帝君。
“......嗯?”
往圣帝君注视着少年眼中的一丝困惑,轻声道:
“此时的三界苍生,于你眼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表象。
只有你亲自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三界,用自己的脚踏过九州,用自己的心聆听过众生之声,你才算真正懂了何为苍生。”
钧别沉思片刻,然后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好像明白了。钧别定会好生修炼仙术道法。”
往圣帝君微微颔首。
“濯祗仙宫的道法,仙术只是其表,重在静修己心。钧别,望你永不失道心。”
钧别放下杯子,端端正正叩首,少年的声音一如清风明月拂面般坚定而清澈。
“谨遵帝尊教诲。”
往圣帝君看向窗外落叶,轻声道:
“算算时间,岱舆东岸那株万年蜀堇枫业已长成,你速去取其树干之心回来。”
“是,帝君,可是取这个什么心是要做什么?”
钧别不解。
往圣帝君笑道:“蜀堇枫其树之干可镇邪,树心尤其纯净,若制成法器,届时你下界历练除妖之时必有大用。”
钧别喜不自胜的说:“啊!帝君是为我准备的吗?”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喜滋滋的结印施礼,便御仙术朝着仙山东岸急吼吼而去,全无平日里面对宫中其他仙娥时的少年沉稳。
后来,往圣帝君果真用他取回的蜀堇枫树干之心,炼制一件上好的仙器赠与他。
形如木质手串,样式颜色古朴简单,却不失高洁雅致。
钧别为它取名“无邪”,日日待在手上,珍惜非常。
幻境之中,时光如梭。
又是一季龄竺花开,芬芳满岱舆。
卓清潭看着幻境中那个一步三回头,脚步十分沉重与不舍,却又不得不离开岱舆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这个身份不明却天生身负神格和凶神之力的穷奇,终于仙术初成。
他授命于往圣帝君,下界历练而去。

第30章 虞阑
卓清潭本以为钧别下界历练而去,她便要跟随往圣帝君的视角,万年如一日在濯祗仙宫,坐看仙山岱舆每日月升日落。
......直到钧别这个关键人物,重新回到岱舆。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往圣帝君居然留下了自己的神体于仙山岱舆濯祗仙宫。
她将一缕元神抽离神体,化作人间仙门修行的凡人模样,竟随着钧别一起出了山。
于是,卓清潭也得了机会能见识一下数千年前的凡间。
为了不被九重天上的圣神帝尊发觉,往圣帝君抽出的元神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
因此,这缕元神生成凡人之身,只是个法力寻常的修仙之人。
但是应付凡间的一些小妖,想来也足够了。
往圣帝君使了仙术障眼法,并没有用自己的本来面貌,所以卓清潭终于可以看到她下凡所幻化的容貌。
那具凡人身体的身形,其实与帝君本体的身姿并无区别。
但是褪去了复杂又繁琐的帝君冕服,往圣帝君的凡人身形瞧起来略显单薄。
往圣帝君身量高挑,但是她所幻化出的凡人面容看着只是寻常,却很清秀耐看。
她的头上只插了一支样式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木簪,一身颜色寡淡的凡间修仙门派的道服,却在她身上仿佛与生俱来般别具一股仙气。
往圣帝君许是担心钧别体内的神封有异,便这样一路静静跟在钧别身后,不漏身迹的跟随他走过好多村镇,默默看他帮那些遇到困难的凡人除妖卫道。
直到有一日钧别在九晟山遇到一只作恶多端,为祸一方的大妖。
因为经验不足,钧别险些失手被她所伤,往圣帝君这才出手相助暴露了行踪。
钧别看着面前出手相助的女子,然后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的穿着,礼貌问道:
“多谢姑娘援手,姑娘也是修道之人?”
他离开岱舆至今,也遇到过一些凡间修仙门派的弟子们游历修行,但是凡间的仙门弟子大多性情倨傲,衣着考究。
少有仙门弟子如此......落魄。
是的,任谁也不敢设想,三界中如高岭之花一般,永不坠下神坛的往圣帝君,其实十分不适应凡间的生活。
她是第一次在凡间滞留如此之久,也是第一次在凡间时用的并非自己的真身神体。
往圣帝君自己的神体自然不畏风霜雪雨,但是这具用一丝帝君元神所化的凡人身体,自然与她的本体相差如同天地之别。
往圣帝君的真身不需饮食、也无惧风霜,但是这具身体却不行。
而且它的主人天气严寒时记不得加衣取暖,饥迫交加时记不得加餐进食。
——导致这幅本就幻化得十分寡淡的凡人的样貌,几个月下来更是被帝君自己“糟蹋”的更加憔悴。
钧别不由得心想:这姑娘气质如此雅致出众,却似乎过得......好生落魄。
往圣帝君闻言轻轻点头,算是回答。
“我是散修,并不曾加入仙门。”
“散修......怪不得。”
钧别蹙眉看她,又笑了笑。
“不过,虽然姑娘的功力略薄弱了些,但所用仙法却十分高明。”
往圣帝君却淡笑着摇了摇头。
“并非我施术高明,只是你错看了此妖真身,因此被她寻了间隙险些逃走。”
钧别看着已经被捆妖索紧紧缠住的狐狸,皱眉问道:“这不是吸人精气的妖狐吗?”
往圣帝君轻轻摇头。
“她虽是妖狐,却非普通狐妖,乃是四瞳妖狐。
四瞳妖狐的每只眼中均可化出双瞳,而其双瞳中施展的障眼法,可迷惑人心,让你看到她想让你看到的景象。”
钧别若有所思的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才我分明看见自己已困住她了,但是几瞬后又发现捆妖索上空空如也,居然是幻术。
我曾在典籍中见过这种妖,没想到四瞳幻术如此之强。”
“破解之法其实很简单。”
往圣帝君结印施法,封住了那四瞳妖狐的第二双瞳孔。
“只需不看她的眼睛,或者封住她的第二双瞳孔即可。”
钧别用脚勾起地上的困妖锁,将妖狐收入自己的法宝中,笑着道:
“原来如此,是我先前大意了,居然将她当做了寻常妖狐。”
他收好狐妖后偏头看着往圣帝君,笑问:“还未请教,姑娘的姓名。”
往圣帝君唇边的淡笑微微一顿。她下意识看向四周,目光所及不远处,便是一株开得极其灿烂的蓝色“虞美人”。
于是,她轻轻道:“虞阑。”
一直默默看着幻境故事的卓清潭此时轻轻“啊”了一声。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虽然此处与她所在的时空略有不同,但她细看此处山脉走势,确实是几千年后的宿风谷无疑。
这里......居然就是不知多少年前的宿风谷前身!
只是,此时这个山谷还没有名字,更没有结界秘境,只是寻常一处凡间山谷。
“雨蓝?”
钧别若有所思的说:
“可是‘雨诺芳芬净洲沉,水蓝平阔一争春’的‘雨蓝’?”
往圣帝君:“......”
她沉默一瞬,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非也,是‘虞美人’的‘虞’,‘夜雨阑珊’的‘阑’。?”
钧别“哈哈”一笑,他尴尬的挠了挠头。
“好名字,对了,我叫钧别。”
正在此时,他突然注意到面前的女子漏在外面的手指已经被夜风吹得通红,于是不禁皱眉道:
“虞姑娘,已经是深秋即将入冬时节,姑娘虽为道门中人,但穿得还是太过单薄了些。”
往圣帝君此时所穿,还是她刚刚来凡间时所带的那几套夏季的道袍。
虽然道袍洗的极其干净,甚至已经微微发白发旧。
但是,既是夏天的单衣,终究也只是单衣,秋季白日里穿着倒还好些,到了晚上穿着便太凉了些。
往圣帝君微微一怔,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道袍,然后才道:
“中午出门时,天气还好。”
因此,便没有多穿一件。
钧别闻言笑了,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笑容里十分有温度。
“姑娘除妖能力不俗,却不太会照顾自己。这点倒是与我家帝.....我家主人有些相似。”
“主人?”
往圣帝君蹙眉,微微偏着头看向他。
她从来都不喜欢钧别称呼自己为“主人”,他们是平等的,永远都是。
钧别却被这凡人女子的一眼看的心头一紧。
不知为何,这个名叫“虞阑”的姑娘明明容色十分寻常,但是当她那一双眼,微微眯着看向他时,却令他觉得心里一悸。
他状若无意的仔细看了她一瞬,并未看出什么奇怪,她的修为看起来确实只是个凡人修士,并非什么大妖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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