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著枝—— by清南安
清南安  发于:2023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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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看着少年放下勺子,进到厨房把篮子里的土豆丝拎出来沥水,开火,倒油炒菜,熟练的翻炒。
果然费不了多少时间,十分钟不到,林檐就端着两盘小菜出来了。
说不上很好吃,但是是很正常的炒菜味道,林檐坐在桌边,眸光很浅淡的喝粥,姜清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她甚至都不知道林檐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炒菜的。
“你,还会炒菜了啊,”儿子还是心疼自己的,姜清觉得这是一个缓和关系的开端:“这个土豆丝炒得很不错,比你爸爸糖当盐给好多了。”
林檐不觉得炒菜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之前不会,是因为有萧池在不用他炒,现在会了,是因为家长说吃泡面不好,所以林檐学会了简单家常菜的做法,虽然有点卖相不好,至少味道是正常的。
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林檐放下筷子想了想:“跟着教程学的,也没有炒过很多次。”
又是这种语气,平静,认真,冷淡,独独没有儿子对母亲的亲昵,姜清脸上笑意一滞,许久的情绪上头,她脑袋沉沉的说不出话来。
自林檐六年级懂事以来,就很少赖在他怀里撒娇,更莫提揽着她胳膊腻腻的叫妈妈这种事情。但是,虽然之前的林檐不会撒娇,他会在父母面前耍嘴卖乖,有时还会故意告姜清林平兴的状,林平兴挨骂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无事一身轻的吃水果。
林平兴瞪他的时候,林檐就把目光移到一边,若无其事的模样简直让人手痒。
但是现在,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好像养成了一个机器。
他虽然还是心疼她们,但是以前那个老成持重却不失调皮本色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灵魂已经褪色,成了麻木的□□。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姜清沉默良久,久到林檐看着她看了一声:“妈?”
“什么,哦,是这样,”姜清恍然惊觉,转头对着林檐笑:“檐檐,这周末你们月假,我和你爸爸不上班,我们出去玩?”
“这周末没有时间,要复习上次月考的试卷,”林檐说:“你们可以出去玩。”
林檐顿了顿,补了一句:“二人世界。”
这自以为风趣实则生硬让姜清心里漏了更大的一个口子,她笑了笑:“那就以后约时间,我和你爸天天看着烦,要带着你才有意思。”
林檐勾了勾唇角:“好。”
此后便没有什么话题了,林檐背上书包出门的时候,姜清还在桌前坐着,面前的粥只喝了几口。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姜清的身影有些模糊,林檐顿了顿,站在门口还是转过身:“妈,我走了。”
“走吧,走吧,放学回来慢点,注意安全。”姜清似乎抹了一下眼睛。
林檐抿着唇,推开门走了。

第83章
其实月考卷子当天就整理好了, 与其说是不想和林平兴姜清一起出去玩,更多的是林檐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奇怪,不是一个能讨父母开心的小孩。
他不是看不出来上午姜清和他说话时的沉默尴尬, 林檐有努力想把气氛变得轻松缓和一些。但是,他现在变成了一个笨嘴拙舌的人,说不出好听漂亮的话来逗趣开心,笑一笑吧, 那唇角的肌肉好像坠了千斤的石头,提不上来。
诚然, 林檐的内心对父母自作主张的决定有怨怼, 那是萧池, 那是很多个日日夜夜待在一起长大的萧池。
放学回家会做饭炒菜的萧池, 在他发烧发热倒水递药的萧池, 踩在枇杷树枝上低头看着他笑的萧池。
父母不明白这种感情的份量,林檐甚至觉得父母把对方都物化成一件橱窗里面让小孩心心念念的商品,很贵, 很漂亮,小孩很想要, 但是父母觉得没必要。
没必要啊,林檐把书包放下去,拉开椅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还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或许萧池的人缘不错,老师也觉得这样一个好学生走了可惜,就连高阳在课堂上都提了他好几次,所以林檐旁边的座位还留着。
外头的天阴沉沉的, 又闷又热, 教室里粘腻又吵杂, 林檐按了一下眉头,从早上出门开始,他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教室的窗户都打开着,教室顶上的风扇也在转,不过吹起来的风是温热的,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学生很不舒服的起了一头的汗,手肘挡着眼睛半梦半醒的挣扎,就是不想起来。
林檐也觉得热,不过这种程度比上右眼皮跳带来的烦闷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本来应该先把书拿出来,预习一下今天的新课内容,但是林檐靠在椅背上拿着笔,看着窗外阴色的天,一点也不像动弹。
教室的风扇还在转,吱呀的声音吵得人心烦,后背贴着椅子的地方薄薄的出了层汗,林檐感到衬衫黏黏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有人在喊“这天热死了,能不能开空调。”
有几个女同学怕冷的说不同意,教室里面关于开不开空调的问题吵了起来,林檐向后捋了一把微湿的头发,右眼皮又不可控制的跳了起来。
猛然间,手机在抽屉里一阵闪烁,屏幕上面来电妈妈两个人触目惊心的闪烁。
姜清一般不会在上课的时候打电话,林檐瞳孔微缩,接通了电话。
“喂,妈……”
“檐檐,你爸爸他……”
姜清哭泣的声音传进林檐耳中。
等林檐赶到医院的时候,林平兴已经从抢救室里面出来了。
微弱的气息在氧气面罩凝起一片水珠,林平兴躺在病床上,口唇毫无血色,颈部的纱布上渗透着血迹,他憔悴不堪的闭着眼睛,整个人好像苍老了十岁。
姜清坐在病床旁边,眼眶通红,老是精致打理的头发凌乱的散在颊边。
病房外,尽管有警察在门口揽着,一男一女还是气势嚣张的破口大骂:“你们医死了人,刺你几刀都算轻的,我要让你们赔命,赔命懂不懂!”
“你们,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姜清是个柔和的个性,丈夫被人捅刀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肇事者还在门外叫嚣,这时候再软弱的性子也不能忍让。
“医院治病救人的事本来就有风险,治疗之前你们肯定签过知情同意书,”姜清红着眼,三两步走到门口和闹事病人理论:“我先生为了你们晚上十一二点还在打电话商量治疗方案,如今你们反咬一口,我先生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如果他有什么事,你们这就是过失伤人,我要告到你们坐牢!”
“你们医死了人,还不给我们赔偿,我们自然是要闹的,再说了……”
门外的女人瘦的厉害,全身没多少肉,脸颊凹进去,头发全都盘在脑后,一双上扬的小眼睛,皮肤漆黑,一看就是彪悍的人。
她本生是想往姜清身上吐一口唾沫的,但是身边的男人突然扯了一下她身上的花格子,凑近她身边压低了声音:“臭婆娘别嚷,大门口好像有记者进来了,装得像一点。”
女人往门口一看,果然一大堆拿着相机话筒的人从拐角处涌进来,好像见到了肉腥饿了好几天的犬科动物。
“老天爷呀没王法了!”女人当即倒在地上哭嚎,头发被她扯乱,胡乱挣扎间,她就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受尽欺辱的农村妇女形象:“你们这家医院医死了人,也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那可怜的公爹哟,活到这把年纪,最想的就是落叶归根,最后还在医院的检查床上咽了气,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记者大老远的就看见一个妇人倒在地上号啕大哭,一群人小跑过来,话筒对着妇人,很多个相机对准门里衣衫精致的姜清,还有地上一个哭一个唉声叹气假模假样拉的夫妻。
“这位女士你们好,我们是城市晚报的记者,接到群众举报说这家医院放疗科主任医术不精导致病人去世,请问有这回事吗?”
“有的,有的,就是里面那个姓林的,这是他的女婆娘,我家公爹肚子里长了个瘤子,都下不了地,这家医院医生说非要我们做放疗,一次一万的钱哎,我们乡下人收谷子打稻米一年到头就挣个几千块钱,现在我家老爷子人也没了,医院还不退钱。”
女人哭得满脸泪水,情至深处还擤了一下鼻涕,她抬头,就想用那只手去拉离她最近一个记者的袖子:“记者同志,你说我们该怎么活啊。”
那是个披着头发的女记者,她嫌恶的后退两步,避开妇人的手,把话筒对准了姜清:“请问你是林主任的妻子吗?您对于林主任对病人强制性放疗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清今天本来是有一个展览邀请她去当评委,临出门是她换了一身典雅的白裙,脸上妆容精致,穿着高跟鞋站在医院病房的她和门外的那个邋里邋遢的妇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刻,无数的相机对准她,很多知话筒递到她面前,门外的那些记者的嘴脸好像变成了张开血盆大口,吐着纤长性子的毒蛇,视线紧紧的把姜清锁在当中。
病床上奄奄一息插着氧气管的林平兴她们选择性的忽略了,眼里只剩下医生为了钱财不择手段罔顾病人性命的事实。
“这位女士,请问你之前和你家先生生活在一起,有看出来他是这样一个谋财害命的人吗?”
“女士,你们之前是否也有这样的前科呢?”
“女士,现如今病人因为林主任的强制性治疗而去世,对于受害者家属,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清不是没有面对过这样的长枪短炮,但是人家都是态度谦卑,一口一个姜老师,问的问题都是先恭维再缓慢的切入正题。但如今这样,姜清好像站在一台巨大的闪光灯下,那些记者的红唇不断开合,她一个人也听不清楚,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
她快要站不住晕倒了。
“放疗不是打针吃药,病人和家属不配合,没人可以把他绑在病床上让他半个小时不动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少年挡在姜清身前,林檐表情冷淡的看着那群记者:“在医院做增强检查都会有过敏风险,更何况是重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咽气的肿瘤病人。”
“可是……”
林檐再一次打断她们的话:“我们也没有义务接受你们的采访,我的父亲如今还没有脱离危险时间,在此期间你们任何一个打扰到他的举动,都可能是危及我父亲生命的元凶,你们也不想承担刑事责任吧。”
热血上头的记者似乎这才看见病床上的林平兴,手上的话筒悻悻的收敛下来。
“请不要在病房外面喧哗,谢谢。”林檐关上病房的门。
门外安静不少,姜清看着面前那道单薄但有力的少年背影,眼眶一阵发酸:“檐檐……”
“妈,别哭。”林檐弯腰抱了抱她,拍着姜清的肩。
把姜清带到床边坐下,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手上,林檐转头看着病床上还没有醒过来的林平兴,手指摸了摸缠在他爸脖子上的绷带,指尖有点发抖,林檐深深呼吸几口气,哑着声音:“我爸怎么回事,外面两个人是什么人?”
“那两个人是你爸一个病人的家属,”姜清捧着温热的纸杯,温度回暖,她抹着眼角:“胰腺癌全身转移,你爸和我说了好多次,不想给他们做放疗,但是这家病人一直要求,必须要做这个检查,你爸就说给他保守治疗几次,没想到……”
姜清捏紧纸杯,声音染上哭腔:“我今天早上刚刚出门,就接到电话,说你爸有一个病人在治疗过程中去世,病人家属寻衅滋事,你爸肚子被捅了好几刀,那个家属气急了眼,还往咽喉的地方划,就差了一毫米,不然划破气管,你爸就……”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我来啦!

在病房闹事的男人叫李伟, 跟着他一起哭天抹泪的女子是他的妻子,叫张云。
他们口中的死者,是镇上的村干部, 前几个月不舒服到县医院就诊,查出腹部明显包块,就送到市里大医院检查。
CT,穿刺活检,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胰腺癌伴肺癌转移。
老头子是村干部, 年轻时候还去过抗美援朝, 妥妥的老红军, 一年到头有不少的补贴。
夫妻两个每个月靠着这些政府发给老头子的工资过活, 不想让老头这样轻易死掉。
一时轻快, 和时时轻快,他们分得很清楚。
于是乎,医院所有的检查项目都给老头子来了一遍。手术治疗, 靶向药治疗,化疗, 还有很多他们从民间求得来的偏方,全都往老人家身上招呼。
可怜那个一身兢兢业业的老干部,到老来本生就是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这样一通折腾,肿瘤不见得变小,身体倒是一天比一天变差了。
眼见着老头子躺在床上呼吸都困难,估计喘气的日子没剩多少, 两口子在病房前头嘀嘀咕咕合计, 医院还剩下一个放疗没做。能放好, 那就是老头子命大,放不好,那就再讹医院一笔钱,反正老头有保险,什么检查都能报。
于是乎,两口子提着水果,提前蹲点林平兴在医院的时间,每天都来放疗科找他。
放疗科医生那么多,他们非要找林平兴的理由很简单,那个是主任,要是出什么事,指定赔的钱多。
林平兴原本不想给他们做放疗,病人情况很差。已经是晚期了,做治疗的意义不大,浪费钱不说,可能因为后续放疗反应,病人还会很难受。
但他禁不住李伟和张云的苦苦哀求,他们把一个孝顺的儿子儿媳演到了极致,说只剩下那一个希望,也想要试试,老人家前半生不容易,好不容易盼来一点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又得了这遭瘟的病,无论如何,都请林医生再费点心,钱不是问题,万一呢,万一就有好转呢。
一来二去的,林平兴也心软了,只说试试,能不能行不敢保证。
为了这一个病人,放疗科所有医生聚在一起开了好几次会,最终选定出来一个最优的放疗计划。一共三个疗程,治疗三天,每次半个小时,但是老头子运气不好,最后一次治疗的时候在射波刀机房里面的检查床上咽了气。
这下可不用装了,平时见了林平兴一口一个林主任,点头哈腰的夫妻两成了要吃人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上来就要五十万。
这种情况林平兴见得很多,他有条不紊的把保安叫来,再把放疗计划里面的知情同意书摆在桌子上摊平整了让他们看。
计划没问题,计量没问题,治疗过程也没问题,这件事的责任追究不到医院的头上来。
但是李伟和张云听不得这样,见叫嚣不成,索性瘫在地上撒泼,保安来拉他们,李伟拿出兜里的水果刀就朝最近的林平兴身上扑过去。
林平兴腹部被捅了三刀,脾脏破裂,最深的一道伤口是李伟仓促间在他脖子上划出来的那道伤口,再深一公分,伤到颈部大动脉,林平兴可能当时就无力回天了。
失血过多,林平兴被送进了抢救室急救,警察也来了,把无关人员都拦在外面。
林平兴在医院里面抢救,急诊抢救室外的李伟和王云两个人意识不到问题有多严重。他们老爷子在镇上是当官的人,两口子知道舆论的重要性,也懂得煽动舆论的一些手段。
趁着警察无暇顾及他们这边,李伟拿出手机,偷摸的给在电视上面看见的地方新闻频道上面留下的号码打电话。
当然,他们说谎话的技术是一流的,仗着林平兴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他们把自己编造成一个被医院连累父亲去世的无辜家属形象。
有的时候,社会不管事件的真实与否,他们只传播民众想要看到的片面新闻。
于是乎,某某医院的放疗科主任罔顾医风医德,强制性要求肿瘤病人进行射波刀治疗,导致病人情况恶化,死在治疗室的检查床上。
那几天,来医院采访的记者络绎不绝,林平兴门口安排了四五个保安根本不够。每天都有长枪短炮对准姜清,她是个小有名气的公众人物,一时间,网上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也不少。
林平兴还没有醒过来,害怕离了人出事,姜清在医院守着他,林檐每天上学放学,还有留出时间到医院送饭。
第三天,林檐把炖好的排骨汤送到医院,出去打一瓶热水的功夫,林平兴的病房外面又围满了人。
记者们争先恐后的把话筒对准姜清。
“姜女士,你也是小有成就的舞蹈家,请问您对于你先生这次的医疗事故,你有什么看法?”
“听说死者夫妻在医院外面拉横幅抗诉,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外面群众对此呼声很高,对此,你们避而不谈,是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吗?”
那天熟悉的站在白帜灯下的恐慌又来了,林平兴也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静养,又想要他们离开,又不知道说什么,姜清张了张,又一时语塞:“我,我……”
场面凝固间,一声爆炸声震耳欲聋,眉目清秀的少年站在一地暖水瓶碎瓷片前,沉沉的眸光扫过那群逼迫到病房来的记者。
“我爸爸他治病救人,问心无愧,所有流程都是附和医院规定的,”林檐踩过地上的水渍,把瓷片踩得更碎,他穿过那群记者,走到病房当中把姜清拦在身后:“你们要是有问题,可以去看病例,看治疗计划,如果是我爸爸的问题,警察和医院自然回来问责,也轮不到你们一群记者来抢惩恶扬善的活干。”
少年语气清冷,站在门前扫过他们的目光是显而易见的鄙夷:“现在,带上你们的东西,滚出我父亲的病房。”
门再一次被关上了,林檐拉过姜清,少年抿着唇:“妈你有没有事,我刚刚好像看见有个男的想要拉你。”
“妈没事,妈没事,”姜清鼻头有点酸:“你还是个孩子,遇见这样的事还要你替妈妈出头。”
这种事肯定要站在姜清的前面,林檐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下次不是熟悉的人,你不要开门放他们进来。”
其实不是姜清开的门,只是门口有一条缝,那群人就顺势把门推开了。
姜清坐到床边,掖了掖林平兴的被子,叹着气:“她们想要进来,什么样的招式使不出来?昨天你去上课了,门口有个人来敲门,说是小护士来换药的,一进来就拿着摄影机对着我,好在门口的保安眼疾手快,把他们架出去了,不然,还有得吵。”
林檐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了眼姜清,又看了眼林平兴,最后把饭盒递到姜清跟前,一惯平稳的语气:“先吃饭。”
姜清打开饭盒,吃了两口,又没有胃口的把勺子放下来:“檐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等爸爸醒过来就好了。”
姜月从那次乡下回来,就不知道跑到那个地方去了,说得是采风寻找新的灵感,这一段时间联系不上她。夏桐父母在研究所,实验进展到了新阶段,离不开人,姜清也没好打扰她们。剩下的就只有在乡下的外公外婆,两个老人家年级大了受不得刺激,忙帮不上还容易着急上火,一不小心跌倒在什么地方就得不偿失了。
至于萧池一家,他们远在国外,就更加不好打扰了。
目前最紧要的是林平兴,等他醒过来,没有大碍了,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迈过这个坎。
所以姜清在医院守着林平兴,林檐学校,家里,医院三头跑,一句怨言也没有。
“明天你别来了,看你的脸,瘦了好大一圈,”姜清摸摸林檐的脸:“医生说你爸爸已经不在危险期,只要等他醒过来就好了,医院也有食堂,不用你每天跑来跑去的送饭,把学习搞好就行了。”
林檐点头:“我明白。”
“明白得做呀,”姜清点着他的脑袋:“今早上送过来的小米粥包子是不是你自己做的,早晨得几点起床。”
姜清想起早晨林檐带着一身湿气进屋,送过来的饭盒还是温热的,里面的包子摆放整齐,不像是外面买的塑料袋装好的包子。
“不是,我不会包包子,”林檐老实得很:“那是我在超市买的半成品。”
“你啊,那你也不许送了,家里有一个你爸爸让人操心的就够了,你不能再让妈妈操心了。”
林檐低着头不说话。
“檐檐,你是个好孩子,妈妈一直都知道。”姜清的声音很柔。
病房里面,原来的监护器都撤了,没有那种冰凉的电子滴滴声,林平兴的呼吸面罩也摘下来了,正呼吸平稳的躺在病床上,就是不知道几时能醒过来。
“虽然,我和你爸爸在对你的教育模式上存在一些独断专行的见解,但是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你好的。”
林檐没动,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拢在一处。
姜清接着说:“或许这些行为对你来说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和负担,那些都不是爸爸妈妈想看到的,妈妈只是想和你说,你是我们的儿子,不管怎样,我们都希望你可以过的轻松快乐一点,不要把很多的担子都背到你自己的身上。”

第85章
因为林檐的维护, 姜清从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里面看出来以前那个话少贴心的儿子的影子。
在林平兴的病房前面,姜清说了很多。
大体内容不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姜清絮絮的说,林檐沉默的听。最后, 姜清拉着他的手,嘴唇张了张:“檐檐,你和萧池……”
林檐微微抬眸。
萧池那个名字好像有某种禁制,它神奇的让病房里面冷清下来, 姜清淡色的唇几度蠕动,还是没有说出来。
“檐檐, ”姜清握住他的手, 期待的望向林檐:“你能懂妈妈意思吗?”
林平兴呼吸平缓的躺在病床上, 林檐弯着腰, 向上勾了勾嘴角, 似乎想要扯出一个笑模样来。
“我不懂,”但是失败了,林檐的眉眼垂下来, 望着地面上的病床轮子,:“我没有按照你们的要求做吗。”
“我很努力的够到你们想要的标准, ”林檐说:“现在你们又要求我心甘情愿,妈,这个不行。”
即便是窗户开着,外面吹着风,屋子里还是太闷了,空气稀薄让人窒息的闷。姜清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眼圈又要红了。
林檐不想在昏迷的父亲前面让母亲生气, 少年脊背僵硬成一条直线, 他就那样抬手拍了拍姜清的肩, 轻声:“对不起。”
姜清眼睛霎时就酸了,伤心愤怒不多,反倒是名为愧疚的情绪占满胸口。
“你回去吧,回去吧,”姜清背对着他,摆着手:“明天还要上课,你回去早点休息。”
林檐走了,在那之前他看了姜清很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沉默的带上书包,少年很轻的带上了门。
接下来的日子林檐越发的沉默了,他一个人坐在教室后面,就像是融入虚空一样,整个人快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林檐这一段时间六班同学几乎和他没有说话的机会。
早上踩点到教室,很多时候他都要迟到几分钟,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老师说下课得声音一落,林檐的人已经在教室门外。
课间十分钟的功夫这孩子的头就没抬起来过,一只手枕头,另外一只手用来挡住眼睛虚虚的放在脑后,少年的唇线在手肘下紧抿着,成一条直线。
在睡梦中,也能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处于极度的高压之下。
可能是老师知道了点什么风声,林檐迟到,和有时在课堂上打瞌睡这样的事,他们碰见了,也就不痛不痒的过去了。
反倒是黄霞和张伟平,把他叫到办公室,时不时的送两颗糖,一些他们觉得少年人喜欢的其实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孩子不容易,他们都看在眼里。
林檐确实很累,姜清的胃娇气,外面街头上卖的诸如油条豆浆此类的东西,她从来不吃,吃完必然要肠胃不舒服很久。
因为年轻时候赶演出,作息不规律的原因,姜清的胃也不好,近几年才调整作息,要是早上不吃饭,也要犯胃病。
医院距离家和学校是两个等边三角形的关系,走哪都不是很近。林檐早晨要起很早熬粥送到医院,下午再回去蹲点排骨猪蹄之类有营养的东西带给姜清。
担心李伟张云和那些无良记者从莫名其妙的地方钻出来,林平兴的病床前离不开人。好在是主任的原因,医院给他开了一间单人病房,有独立的陪床和卫生间,在林平兴没有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姜清一直在他身边陪着。
大家都很忙,姜月联系不上,两个老人不想让他们担心也瞒着,家里生活的重担好像一夕之间全部落在林檐肩头。
林檐发现,不及他肩头的母亲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时光给人留下的不止是岁月的沉淀,还有饱经沧桑的憔悴。
曾经那个温和又强势的站在他面前遮风挡雨的父母如今脆弱的如同风雨飘摇中的一豆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灭掉了。
林檐不想让那盏烛火灭掉。
林家不是没有精力对付那些舆论,只是现在人手不够,现今的第一要务是林平兴,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即便是被人误解一段时间,但二者相比较而言,后者就轻得多了。
林檐早起煮粥送饭,晚上在医院陪姜月到很晚,做完作业再回家休息,偶尔有来闹事的,林檐沉着脸往门口一站,让人丝毫不怀疑这清秀的少年能从背后拿出一把刀来。
他每天在医院,学校,家三者之间来回奔波,短短几天时间,林檐肉眼可见的瘦下来。
但是,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的林平兴就是醒不过来,他在病床上多躺一天,林檐和姜月的心里就多沉一分。
如果林平兴就此醒不过来……
林檐不相信有这种可能性,他送饭,送林平兴和姜月的换洗衣服,每天都在林平兴的病床前头插一束新鲜的花。
那花是花园里长的,黄色月季,很大多,林平兴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它养活,平时下一场大雨,风大一点想起他的花都要心疼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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