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没说什么,易慈已经被某种预感吓得大脑一片空白。那一刻她是怕的,怕李均意会说出什么,也怕他……
但最后听到的只是一声叹息。
和低低的一句——
“这一年,谢谢你。”
第20章
那晚易慈到家有点晚。林以霞先休息了,易新开没睡,一直在客厅里看电视等她回来,等着等着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听见门响的时候他才悠悠转醒,刚好看见女儿开门进来,脸红扑扑的,衣服头发好像也汗湿了。
他连炮珠般发问:“大晚上你怎么又去锻炼了,不是说跟阿仔去散步吗,你们难道去打球了?他明天高考你们还打球?你手里拿着什么?什么东西?”
“散步的时候买的小金鱼。”易慈把手上那袋鱼挂到架子上,一边换鞋一边答他,“我们没去打球,你的阿仔八点就回学校了。”
“那你呢?”
她说:“哦,我把他送回学校后去体育馆的操场跑了二十圈。”
易新开:“………”
易慈解释:“我有点兴奋,跑几圈缓解一下心情。”
易新开疑惑:“大晚上的你兴奋什么,国家队来要你了?”
“没。”她含糊道,“我吃多了。”
“……”
她提起那袋金鱼,在家里搜寻了一圈,找来找去,没找到合适的容器来装鱼。易新开看她翻来翻去也心烦,最后从厨房找出一个坛子洗干净了让她拿去用,说明天再帮她买个鱼缸。
安置好小金鱼,她飞速奔到浴室洗漱。以往一直习惯洗战斗澡,但今天她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因为她先冲了十多分钟的冷水澡,感觉身体完全冷静下来后才调到温水清洗头发和身体。
洗完后她还破天荒地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了半天自己的脸。
……怎么形容呢。
不一定斩男,但好像斩女?
看了半天,她有点嫌弃拍了下镜子,擦着头发走回房间。
那天她失眠了,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什么情啊爱的,一直离她的生活有些远。虽然陌生,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怎么说都是个身心发育正常的女孩子,正常的感知能力是有的,更何况身边上至父母下至朋友同学反反复复拿他们打趣过,她当然往那方面想过。
可是那个人是李均意,他的存在本身让所有事情都变复杂了。
易慈一直没办法分辨对方在她的世界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们的关系有点像兄妹,大多时候像朋友,有点暧昧的时候她都自动忽略不计了,猜想太多显得很自作多情。反正以前她都是这样心理暗示自己的,完全没可能的人去想干嘛?自己不是他那杯茶。
也不是没有自信,就是感觉……李均意不会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生。
他应该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易慈也想象过。音乐班那个头发自然卷的班花不错啊,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她和李均意每年都会一起在文艺汇演上合奏,挺配。还有他们班那个齐刘海的学习委员也不错啊,长得很日系的妹子,笑起来甜甜的,成绩好,性格也好,感觉很适合李均意。还有美术班那个腿很长的……
比起那些女孩子,她似乎……粗糙了一点?跟他不太搭。
人应该有自知之明,她很自觉地把对方当成朋友,拒绝胡思乱想庸人自扰。
……当然,也不是没有胡思乱想过。
喜欢上李均意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易慈不否认这一点。
他有太多优点,是身上有很多传奇光环的人,是完美无瑕的,是很多人摸不到的月亮。然而,易慈对那个形态的李均意很无感,完美得太假了,不真实。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喜欢李均意是在他爸爸出事以后,很多事累积在一起,渐渐给了喜欢一些实感。
比如那次在食堂,想陪他吃饭,他走开了,感觉自己想哭的那瞬间。比如帮他打架那天,她往广播站跑的时候,为他打架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为一个人那么勇敢。再比如……那天周五他在食堂点到了红烧牛肉,她被他说的话吓到了,连忙去帮他拈他盘子里的牛肉,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时发现他的手很凉,太凉了,她当时第一反应是想握住他的手暖一暖。但她不该那样做,只好转移话题去问他要不要吃素的煎饼。再后来,他跑去洗手间吐了,走出来的时候脸很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给人的感觉就像以前见过的那片狐狸云,马上就要飘走了。她看得很难过,那一刻有一种冲动,想走过去抱他一下,很想。但她没有立场那样做,只能赶紧转头飞奔去学校外面给他买吃的。没有合适的身份给他拥抱,她只能给他买一块草莓蛋糕。
再往前……那就太多了,数都数不清。
如果那些算喜欢,算心动,那她确实喜欢李均意。
那段时间她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很像班上那群一边说他装一边悄悄模仿他的幼稚男生,对所有人包括自己说他们是朋友,是永远的好朋友,背地里却总是忍不住悄悄观察他,关心他,感觉有点心动,还要努力装作没有心动,甚至要每天催眠自己他们就是好兄弟好朋友……催眠到今天,她都有点入戏太深,真的相信了。
看看,友情是多好的护身符。
明明他们已经那么靠近。
过去有感觉到过一些什么,隐隐约约的。
只是李均意这人表达的方式始终是沉默的,克制的,温和的,和他的性格一样,做什么都是淡淡的。他言行举止没越界过,似乎只是把她当成妹妹,或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
今天发生的事终于让她有了点不对劲的感觉。
正常的朋友会用那种眼神看你吗?
张飞看关羽的时候会那么温柔吗?张飞跟关羽说话的时候会那么欲言又止吗?
应该不是自作多情吧?
这可不能怪她想多了。
窝在被子里想了半天后,易慈突然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拉开被子,很中二地朝着天花板砰砰砰虚空开了N枪,在床上滚了几滚……感觉实在精力充沛无法入睡,她索性翻起来做了个百来个俯卧撑,纯当发泄。
折腾完后身上又出了一层汗,但懒得再去洗了,反正天气也热,感觉困意袭来后她直接拉了个枕头在木地板上将就睡了。
瞎折腾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来发烧了。
常年锻炼,易慈的生物钟比闹钟还准,这么多年就没怎么赖过床。但易新开八点多去买菜的时候发现她还没起来,有点反常。就算高考这几天放假,可是按易慈的性格是一定会早起去晨跑或者练练力量的,怎么可能八点了还在睡?
易新开敲敲她的门,问她起来没。敲了快半分钟易慈才地应了一声,说可以进来。打开门一看,这姑娘趴在地上睡着,很虚弱地叫了声爸。易新开皱着眉走过去问她为什么睡地上,易慈哑着声音回了一句,太热了。
走近一看,易新开发现她脸红得不正常,蹲下摸了摸她的额头,摸完吓得赶紧把她扶起来:“这么烫……发烧了?”
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生过几次病,头疼脑热都很少,身体素质是非常好的。
易慈迷迷糊糊地被扶到床上坐好,听完摸摸自己的额头,居然还笑了笑。想了会儿,她没头没脑地给爸爸唱了句:“爱恋是一场高烧,思念是……”
易新开拍她脑袋一下:“爱爱爱,爱你个头,烧傻了吗!昨天都干嘛去了?你坐着等我别乱动,我去拿体温计……”
量完体温一看,三十八度二。易新开怕量不准,甩了甩体温计让她再量一遍。她夹着体温计,脑子还晕乎乎的,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惊一乍地对易新开道:“爸,我待会儿自己找点药吃了就行,你不用管我,你现在先去买菜,中午我们去给李均意送午饭啊。”
易新开奇怪:“你不是说他不要我们送考吗?”
易慈:“你不懂,他说不要就是要。”
易新开:“……你确定吗?”
她点点头:“到时候你去给他送,他肯定要。”
易新开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易慈重重点头:“真的。爸,给他做点好吃的,做个姜母鸭,再做个椒盐虾,清炒芥兰,他爱吃这个,汤的话……”
易新开笑着弹一下她的脑门:“自己想吃就直说,别打着给人家送饭的旗号点菜!”
“……”她扯扯嘴角,“就当是我想吃吧。”
顿了下,“爸,我问你个问题。”
“你问。”
“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哪本童话里,王子和骑士在一起了?”
易新开沉默两秒,忧心忡忡地问她:“不然我们去医院看看吧?”烧傻了好像,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易慈笑嘻嘻的:“我没听说过,但我觉得,王子也不一定要跟公主或者灰姑娘在一起,是吧!他可以跟骑士在一起的,是吧!”
“……那请问骑士是男是女?”
“女的!”
易新开摸摸她的脑门:“那可以,当然可以……好了好了,体温计给我,你先起来吃早饭。”
易新开等她吃完早饭后就急匆匆出去买菜了。易慈躺在床上听了会儿歌,吃过药后昏昏沉沉的,听困了。睡过去之前,她一直在默默为某个正在考试的人祈祷,希望他不要任性,至少别乱写作文了吧,昨天自己说的那些他到底听进去没啊……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第21章
平日里自认为身体壮如牛的人,一病起来也如同山倒。易慈本以为发烧没什么大不了,多喝点水好好休息一晚上就能好,但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她的低烧迅速恶化成了高烧。
她一直拒绝打针吃药,想着靠自己的身体素质抗过去就是了,运动员都有点忌讳各种药品,就算最近不用比赛,她内心依旧抗拒治疗。
易新开觉得不能掉以轻心,打电话给她的教练得到允许后二话不说把她押到医院看病,没惯着她乱来。作为爸爸,他考虑更多的是女儿的身体,发烧这个病可大可小,他才不愿意拿这种事情赌。
看诊的时候易慈十分不配合,梗着脖子跟爸爸争辩,说要回家。
医生看她反抗情绪激烈觉得好笑,忍不住劝了两句:“再烧下去就不是小事了,运动员也会生病,你现在不在比赛期可以正常就医,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抗拒打针搞什么!这么大了还怕打针吗?”
易慈大声反驳:“……谁怕,我不怕!我才不怕!“
医生哄小孩一样哄她:“好好好,我们不怕,那现在乖乖跟爸爸去输液好吗?妹妹乖啊,不怕不怕。”
易慈:“……”快被气晕了。
最后还是被易新开按着打了针。实在太久没进过医院,等挂好针水躺到病床上时易慈还一直在怀疑人生。她动了动手,看见管子里血回流了一点,放下手,血重新流回去。无聊地玩了几次,易新开走过去按住她的手:“别乱动。”
她噢一声,又问爸爸:“你待会还去给李均意送饭吗?”
易新开说:“我去了谁留在医院照顾你?”
“我都多大人了还要你照顾。”易慈答他,“你守着我也没事做,多无聊。我待会儿睡觉,有事情叫护士就好了,你去给他送饭。”
父女俩拉锯半天,易慈还是把易新开劝走了。中午他来给自己送了一次饭,保温桶才放下就急急忙忙跑去给李均意送他那份了。
一个人打针是有点无聊。她本来也不太喜欢玩手机,拿出来随便戳了两下就开始无趣。发烧导致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吃完午饭就开始特别想睡觉。
其实病房里挺吵的,隔壁床是一个小男孩儿在输液,看年纪估计刚上小学,病床边围着他的家人。几个老人几个大人围着一个小孩儿转,一会儿喂饭一会儿喂水果的,宝贝得不行。易慈偷瞄了他们几眼,看见那个男孩子的奶奶给他喂苹果,男孩不吃,不吃就算了,他还发脾气,吵着嚷着说他要吃烤肠,吃羊肉串。他奶奶也不恼,很耐心地继续哄他吃,说乐乐啊,你就吃一块吧,等病好了奶奶再给你买肉串,好不好?
有点羡慕。
听着听着,她在这种背景音里睡着了。
一开始,她梦见了自己的爷爷奶奶。
有一年冬,春节。初三那天林以霞跟学校一些老师自发组织的小团队去海南旅游去了,留下她和易新开守家。父女俩在家待着也无聊,于是易新开外出置办了点年货,带着她开车回了一趟老家。
总的来说,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旅程。吃饭之前易慈没事做,想着去厨房打打下手,结果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奶奶从锅里捞出一个大鸡腿来。她以为是给自己的,结果奶奶无视了她,扬声朝客厅喊了一声,浩浩。堂弟走进厨房,把那个腿给拿走了。她安慰自己,或许想着吃饭的时候或许能捞到另一个腿吃呢,但那天奶奶把那个鸡腿夹给了爷爷。
回去的时候她问易新开,奶奶是不是不喜欢她。易新开在前座开着车,一开始好长时间没回答,半晌才答,怎么会,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你的。易慈反驳爸爸,可是奶奶给浩浩300块压岁钱,只给了我100,他们就是喜欢浩浩,不喜欢我。跟爷爷奶奶吃饭,他们从来都不给我夹菜,但总是给浩浩夹好吃的。听完易新开又沉默了一会儿,答她,奶奶应该是忘记了。奶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你不要生奶奶的气。
她听完在后座沉默了很久,想了想,最后说了句,爸,我们明天能不能吃鸡肉,做沙姜焗鸡吧。
易新开说,可以。
她说,我主要是想吃鸡腿。
易新开说,那等下爸爸先带你去买鸡腿吃,炸鸡行吗?但记得别告诉妈妈我带你吃了,她不喜欢你吃这些。另外,等你妈回来也别告诉她我带你来过爷爷奶奶家,我们就当今天没来过,好不好?
她点头,说好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梦里,易新开坐在驾驶座上,正带着她经过一条长长的隧道。穿过隧道,她来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上了一座桥。一开始觉得有些陌生,看着看着她才发觉不对,那好像是高考前一天,和李均意一起走过的那座桥。她扒着窗子往外看,看向某个方向。远远的,她看见了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模糊的,一闪而过,好像是李均意和自己,看不真切。没来由的,她有点着急,想让爸爸停车,她想下车再看一次。她拍了拍车窗,说停车,爸,停车。前座的易新开没有理她,车开得越来越快。她看着,看着那两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车窗外那个世界不断后退,后退。最后一秒,她看见路灯一下子亮起来。
她醒了。
这一觉睡得不沉,全是梦,还出了一身汗。
刚睡醒还处在有点蒙圈的状态。她扶着头环顾一圈,随即发现原本很吵的病房此刻很安静,边上那个病床已经空了,估计是打完针回家了,而她的病床边此刻坐着一个人。
他戴着耳机,眼睛还闭着,安安静静坐在那儿。歌放的声音有点大,她好像都能隐约听见一些。
刚刚似乎梦见的人,醒来后就能见到,这感觉有些奇妙。
易慈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叫他几声,李均意,狐狸精,李狐狸。没动静,估计是听不见。她坐起来,想够着身子拍他一下,手才伸出去就顿住了,不知想到什么,她没再动作,隔着一点距离打量他。
今天他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黑色衬衫。冷色调的黑把他衬得很瘦,再搭上这张脸,居然有种禁欲的性感。
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看他,这种感觉很奇妙。
正看得津津有味,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
她猛地后仰,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都快凑到人家脸上细细观摩了。
对视几秒。
李均意摘下一只耳机,表情不动,问她:“你看什么?”
“……”
她偏开脸,开始胡言乱语,“哦哦,我数数你脸上有几颗痣。”
“我脸上没有痣。”语气笃定。
“啊?有吧……”
他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问:“在哪?”
“……”易慈只能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我爸呢?”
李均意说:“考完试我跟他过来看你,但你睡着了。坐了会儿他就回家了,说回去给你做饭,让我等你打完针送你回去。”
对啊,他今天考完试了,彻底考完了。
易慈:“嗯。”
沉默了会儿。
他不说话。
易慈没话找话:“考得好吗?”
李均意:“还行。”
“你没乱做卷子吧?”
“没有。”
又沉默了会儿。
易慈继续没话找话,指着他的耳机问:“听的什么?”
他说:“《曾经我也想一了百了》。”
易慈大惊:“你听这个干嘛??积极向上一点好吗!”她没听过这首歌,那瞬间有点想歪了。
“这首歌只是歌名比较丧,但其实很积极向上。”他说,“是很有力量的一首歌。”
易慈:“……哦。”顿了下,“你今天怎么穿黑衣服啊?”
过去她很少见李均意穿深色的上衣,他们的校服是白衣黑裤,不穿校服的时候易慈感觉他的衣服也大多是浅色系。今天看他穿黑色,有点新奇。
李均意问她:“那你觉得我应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白的啊。”她自然道,“我以前真的怀疑过你是不是只有白衣服。”
然后他顿了下:“我好像是前段时间才发现的,我不是很喜欢白色。”
“为什么?你很适合白色啊。”
“太干净了,容易脏。”
就到这儿,话题再次莫名其妙断掉。
以前相处时没那么尴尬的,隔了几天再面对彼此,沉默似乎都变得别有意味。
心怀鬼胎,这导致易慈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坦然面对他……她眼睛乱瞟,看看吊瓶里面的针水,又看看边上的垃圾桶,就是没敢正眼看他,一直在胡思乱想。昨晚没洗头,这会儿头发有点油,脸色肯定也很差,不知道有多难看……
她还神游天外着,李均意突然站起来,伸出手,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那几秒没敢呼吸。
他皱着眉试了试温度,说:“还是有点烫,今天打完回去观察观察,明天再来看。”
“嗯。”她装作淡定地答,“其实我觉得我已经好了,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
李均意摇头,嘱咐她:“还是要注意点,你别不当回事儿,回去该吃药吃药,别犟。”
“……哦。”
后来零零碎碎又聊了几句。打完那瓶针水,李均意把护士叫来拔针,又带着她走出医院打车回家。
别走到小区门口,他停了步,对她道:“你自己进去,别乱跑了,直接回家,好好养病。”
她奇怪:“你不跟我们一起吃吗?”
李均意摇头:“我今晚跟别人有约。”
他能跟谁约?
易慈更奇怪了:“谁啊?”
这次他顿了顿才答:“你不认识。回去吧,改天见。”
思考片刻,易慈没再追问,对他点点头,说那你记得好好吃饭,等我病好了我们再出去玩,庆祝你考完试。
告别后,易慈慢悠悠朝家的方向走了几步,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要告诉李均意明天是她爸的生日,想约他一起去给爸爸买礼物。
想到这,易慈赶紧扭头看了眼,人还没走,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那里又不是公交站。易慈急急往回走,快要接近时,她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李均意面前。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易慈被那辆车的车标吓了一跳。
还愣着神,那辆车开走了。
病了差不多有一个星期。
那一个星期,李均意一直没有出现,易新开生日那天他都没有来家里。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才知道他去香港了,问他去做什么,他只说去取一些神父过去留在那边的东西。
也没有问他取的是什么东西,她觉得李均意肯定不想回答她这种问题。她连那天到底是谁来接他都没问,他没主动说就是不想说,事事追问不是她的风格。
后来又过了几天,一直没能见着他。病中身体倦怠,她每天在家不是吃就是睡。偶尔想起那只狐狸的时候会拿起手机犹豫几秒,发一些毫无营养的话过去,然后和对方进行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吃饭了吗?吃了什么?多久回来啊!
--吃了西多士。我下周三回,你想要我带什么回来吗?
-你自己回来就好。
-睡了吗?香港热不热啊?你住哪?
--没睡。挺热的,住在小时候待过的教堂附近。
--你早点睡。易慈同学,熬夜晚睡会长不高,已经十二点了。
-好吧,晚安。
--晚安。
-你想好以后去哪上大学了吗?
--还不知道。
-你会去北京吗?
--你想我去哪里?
-你的话,当然要去最好的学校。
--出分以后再说。今天烧退了吗?
-退了,但还是鼻塞,有点咳嗽。我吃药了!还被我爸逼着喝了好多凉茶……
--良药苦口。
-吃饭了吗?
-我爸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豉汁排骨,你不在好可惜。
--吃了牛奶面包,今天不太想吃东西,心情不太好。
--你记得多吃蔬菜,不要光吃肉。
-你怎么天天没心情?心情不好才要好好吃东西。
--谁说的。
-我说的!
--我不高兴的时候吃东西总感觉没有味觉,尝不出什么味道。
-怎么会这样?我难过的时候会更想吃东西。如果吃到好吃的东西,会觉得很庆幸,还会感谢自己还活着。
-食物能安慰坏心情。
-你晚上去好好吃一顿,温暖一下你的胃。你住那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有一家车仔面。
-那你晚上去吃一碗。
--嗯。
-狐狸~狐狸~~
--为什么又熬夜,你要不要看一下现在是几点?
-我想问你个事。
--你到底还想不想长高?赶紧睡觉,长高需要充足的睡眠。
-高考前一天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晚安。
聊天内容好像……挺无聊的。
毕竟能力有限,易慈也只能想出这些话来建立联系了。
他很少主动给你发什么,只是回消息而已。
易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想了很多方式,总觉得都差点意思。那天旁敲侧击问了他一嘴,但他只回了一句晚安。她不确定那是含蓄的拒绝,还是虚晃一招的假动作。
而且从闲聊时的只言片语中她敏感地察觉到,李均意心情不好。
问他怎么了,他又从来不说。
他从来不告诉别人他在想什么。
她只能等。
等着等着,李均意还没等回来,病好后她迅速被教练一个电话召回队里,每天昏天暗地训练,没空去思考自己的早恋问题了。
再见面,是他们高三一班组织谢师宴那一天。
当时成绩还没出,正是惴惴不安等结果的时候。没出成绩那段时间才是聚餐的最佳时期,何去何从还没个定论,一群刚刚毕业即将要各奔东西的少男少女最后一次聚在一起感怀,再适合不过。
本来那天易慈一直在基地训练。晚上好不容易结束得差不多了,结果教练又跑来训话,噼里啪啦把大家里里外外批评一遍。听完训话,易慈满头大汗地去休息室拿包。拿起手机看了眼,有几个未接来电。
点开,打给自己的人是……小眼镜,大名叫肖宇…肖宇什么来着。
李均意那个有点内向的同桌,她的眼线。
易慈之前跟他交换过联系方式,目的是时不时跟他交流李均意在班上的情况。但过去他们的交流一直都是发短信,从没打过电话。
她感觉奇怪,回拨过去。
嘟嘟嘟,三声就接了。
“……喂,喂?”
他那边很吵。
易慈提高声音问他:“什么情况?有事儿?”
“你等一下,我去外面说。”
等了片刻,那边安静了些。
小眼镜说:“我们今天请老师吃完饭出来又一起来唱歌,不知道为什么,李均意今天喝了很多酒,我感觉他应该是喝醉了。”顿了下,“这算紧急情况吧?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喝醉??
他那种人居然会在外面把自己喝醉?跟他们班的人?
李均意完全不是会跟同班同学把酒言欢的那种人。他如果喝醉,要么是被灌酒,要么是自己想喝。
确实是紧急情况了。
易慈敏感起来:“你们班有人灌他酒吗?”
小眼镜说:“一开始玩游戏,他一直输。后来他一个人就开始喝,还越喝越多……我看他有点不清醒了,说送他回去,他没理我。”
他玩游戏一直输??
之前闲来无事时易慈跟他玩过几次游戏,有跳棋,有纸牌,基本没赢过。李均意脑子好用,是会记会算那种人,那些游戏在他眼里或许简单得要命。
那为什么会一直输?
“你们玩的什么游戏?”
“就……转瓶子,真心话大冒险。”
“……”
行吧,这种游戏智商好像派不上什么用场。
易慈叹了口气:“你把地址发我。”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去。从训练基地赶过去要差不多半小时,现在时间不早了,一来一回……很麻烦,她明天还要早起训练。
很麻烦,但她还是去了。
按李均意那种性格,别说喝醉之前不喜欢别人碰他,喝醉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鸟样。他在班上没有关系好的朋友,跟同桌小眼镜的关系也都是淡淡的,这种情况,也只能她去接了。
地点是市中心的一家KTV。易慈没来过这家,上到三楼后还沿着走廊找了会儿。305找半天都找不到,走过一个拐角,她先在某条走廊上看到了李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