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见与陛下站在一处的皇后时, 林老尚书便猜到了什么。
陛下曾与他说起过, 皇后想在长安城外的山上修建一座小楼, 想请他看一看图纸。
林老尚书没有忘记当日在栖霞山猎苑的春日宴上, 自己曾看过的那幅山水图。
他认出那画出自画家青里之手, 且水平远超青里之前本就已经十分精湛的绘画技艺。但林老尚书也知道那幅画是皇后献给陛下的仲春礼, 自己再喜欢也不可能夺陛下所爱。
但若帮皇后看过图纸之后, 他或许能有机会再看一看那幅画?
是以待行完礼, 听陛下允他平身后, 林老尚书便主动问道:“陛下今日召老臣入宫, 是娘娘的图纸已经画好了吗?”
卫时舟“嗯”了一声,随即看向容清棠, 以眼神示意她自己与林老尚书沟通。
容清棠会意,态度温和地对林老尚书说:“但我……但本宫不曾画过这类图纸, 所以还有些不太确定的地方, 想请您空闲时看一看是否有什么问题。”
嫁进宫中还不到半月,容清棠还不太习惯在人前自称“本宫”, 养病这几日又只见过卫时舟和柔蓝, 不必在意礼仪, 是以她差点忘了自己如今是皇后,在朝臣或宫人面前有很多需要她注意的地方。
林老尚书立即应下道:“老臣近来休沐,随时都可以为陛下和娘娘效力。”
“那便有劳林尚书了。”
看着眼前慈蔼的老人待自己如此恭敬,容清棠有些不习惯。
“但这是本宫的私事,不应白白让林尚书为此花费心力。不知您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是想做的事吗?”
闻言,林老尚书犹豫了几息,见皇后的温和态度不似作伪,他还是提起了自己来之前的想法:“不知老臣可否有幸,再看一看娘娘之前画的那幅四时山水图?”
听林老尚书提起容清棠送给自己的那幅画,卫时舟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容清棠怔了怔,开门见山地问道:“林尚书那次认出了本宫?”
林老尚书如实说:“画家青里的画风独特而鲜明,先前老臣有幸得了两幅青里的画作,是以能够看出其中的共同之处。”
“春日宴时老臣亲眼看见那幅山水图后,便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再欣赏一回。”
之前容清棠便听卫时舟说过,喜好收藏字画的林老先生近几年喜欢她的画。
但容清棠这个名字以往和青里的身份划分得很清楚,无论是买画的人,还是欣赏她的人,都不知道容清棠便是青里。
初次听见旁人当面说欣赏她的画,容清棠有些不太自然。
见容清棠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卫时舟忽然有些担心她会出言将那幅山水图转送给林老尚书。
思及此,卫时舟顺势接过了林老尚书的话:“那幅画在乾清宫内,明日朕便让人送来紫宸殿,到时林尚书可以再过来。”
容清棠送与他的画,让旁人看一看他都须得犹豫和考虑,卫时舟定不会将其让给别人。
更何况那幅画中的山景,是前世的他和容清棠曾一同看过的,意义深重。
得了陛下的话,林老尚书立时俯跪叩首道:“谢陛下恩典,谢娘娘恩典。”
“林老平身吧。”容清棠连忙说。
林老尚书的年纪比容清棠的父亲和师父还要年长些,他的独子已经为国捐躯,老尚书白发人送黑发人后还撑着回到工部继续儿子未竟的事业。
面对这样的老人,容清棠万分敬佩,觉得自己受不起他此般大礼。
老尚书站起来后,容清棠侧首看了卫时舟一眼,隐约猜到了什么,没有多说什么。
容清棠将自己在养病期间画的小楼图纸拿出来给林老尚书看。
遇到自己专业上的事情,林老尚书的态度十分严谨,一处一处地与皇后娘娘商议,力求设计出最能合她心意的小楼。
见其中有一张纸上画着这座设计中的小楼所处的位置,林老尚书有些意外——
从此处看出去,竟就是皇后娘娘画的那幅山水四时图中所包含的山景。
此处对娘娘来说应十分重要。
林老尚书继续与皇后娘娘交流着她对这栋小楼的诉求与期待,条理清晰地给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涉及自己构思已久的山间小楼,容清棠听得十分认真。
她知道自己的确对卫时舟,对这座威严皇城的主人动了心。
可这并不会影响她想要什么——
早在重活一世的第一日起,容清棠便不仅立即有了要搬出王府的打算,还决定修建一处自己的家。
无论她的夫君是谁,甚至无论她会否再次与人结为夫妻,那个地方都会是她的家。
两年之约结束前,她或许不会离宫搬去那里,但那仍会是她可以安放一切的地方。
卫时舟安静地听着容清棠与林老尚书沟通跟未来的山间小楼有关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曾出声说过只字片语。
但他心底却忍不住有纷繁复杂的思绪在翻涌。
经历过前世痛彻心扉的失去之后,卫时舟很清楚,若有可能,他一刻也不愿让容清棠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卫时舟也知道,容清棠一直都很有主见,在很多事上都有她自己的坚持与看法。
他不愿用自己的爱与占有欲束缚住她的身体、思绪或灵魂。
他希望她能一直是自由的。
与此同时,若容清棠能给予他一些爱与在意,卫时舟便觉得这是老天和她对自己的垂怜。
隐约察觉卫时舟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容清棠心尖微动,忍不住悄悄侧首看向他——
看清他眼底那些难掩缱绻温柔的情绪,容清棠捏着纸张的纤指紧了紧。
比之以往的温和沉静,如今他看向她时的眼神,实在有太大的不同。
容清棠很难不发现。
林老尚书仍在用温朗的声音说着小楼的结构可以如何改进,容清棠状似镇定地收回目光。
心跳却如擂鼓般,难以平静。
作者有话说:
小卫(表面上):老婆要搬出宫去住也不是不行,老婆开心就好
小卫(实际上):带我一起走好不好(可怜巴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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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快要下钥时, 林老尚书才离开紫宸殿出了宫。
回府的路上,林老尚书越回忆方才与皇后娘娘交谈时的种种,便越觉得娘娘果真是天资聪颖, 心思也是不可多得的玲珑剔透。
皇后娘娘对小楼的设计有她自己的想法,她虽没有建筑方面的经验,可林老尚书发现皇后娘娘实在称得上是一点就通。
陛下之前一直不愿立后,突然定下现在的皇后时,朝中很多有所图的大臣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不乏有人觉得皇后只是空具一副漂亮的皮囊, 却没有家世背景, 在京中女子中也并无才名。
林老尚书却认为, 即便不是在丹青方面, 皇后娘娘在别的事上也能大有所成。
皇后娘娘的双亲虽然已经离世, 可在那之前, 她便已经被容尚书教得很好, 不愧是那位能臣贤臣之女。
而旁人觉得皇后娘娘并无才名, 不过是因为她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并不拘于长安城这一隅, 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受世间无数文人雅士欣赏与钦佩的丹青圣手。
但林老尚书还是难免觉得遗憾——
他是个书画痴, 一直都喜好收藏书画中的佳作。青里的画极难寻到,他之前多方辗转, 也只得以收藏了两幅。
皇上虽答应明日可以让他再看一看那幅山水图,可皇后娘娘已嫁进宫中, 不仅身份尊贵, 且后宫事务繁多,日后要想再得到娘娘的画作, 恐怕会比以往更难。
况且娘娘是否还会像以往一样将画作放在笔墨阁里竞卖, 都仍是未知之事。
林老尚书脚步微顿, 随即想到了什么,加快步伐往府里赶去。
万事无绝对,虽说如今还没什么人知道皇后娘娘便是青里,但若今后这个消息流传开来,本就为数不多的画便该更加难得了。
他打算在世人都还不知道之时,先尽可能地多寻几幅青里的画回来收藏。
紫宸殿内。
容清棠和林老尚书一起沟通了数个时辰后,她对那座山间小楼的构思和期待变得更加具体可行了。
是以容清棠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有些欢欣,她将那些图纸一张一张地收好时,动作也十分仔细,生怕会将林老尚书和自己一起修改过的图纸弄坏。
卫时舟将这些看在眼里,温声问:“准备何日开始动工?”
容清棠想了想,回答道:“应该要再过些时日。”
容清棠嫁进宫没多久,出宫几日回来后又病了一场,后宫中的事务还没有上手。她打算先花些精力熟悉皇后这个身份和职责,若遇上什么事时才不至于乱了阵脚。
“我想送一幅画给林尚书,但不知该画些什么。”容清棠把方才老尚书还在殿内时自己所想的事告诉了卫时舟。
她曾听父亲提起过林老尚书,说他一生勤恳清廉,恪尽职守。
林老尚书喜欢收藏字画,但买书画作品的银钱都是他经商的父亲留下的,他从不曾收受任何不该有的利益。
可谁知,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他却痛失独子,不得不为了国事和儿子生前的理想重返官场。
容清棠几回看见林老尚书,都觉得他是位很豁达的老者,可她也不难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该有多沉重。
方才见老尚书的确如卫时舟所说的那样,很喜欢她的画,容清棠便想专门另画一幅送给林老尚书。
卫时舟思忖了片刻,同容清棠说:“林老尚书和他的儿子都喜欢松竹之气韵。”
容清棠想起,不仅是今日,上回在栖霞山猎苑的春日宴上,林老尚书腰间佩戴的玉佩也有山松之纹。
她以前已经画过一幅竹鹤图,这回便打算画一幅苍松。
这件事有了头绪后,容清棠想起刚才卫时舟答应林老尚书,明日会将那幅山水图拿来紫宸殿给他看。
她抬眸看向卫时舟,故意直截了当地问:“方才,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把那幅山水图送给林老尚书?”
所以才会在她沉默着想别的事情时,先答应了老尚书的话。
被她戳破了心思,卫时舟也不隐瞒,如实点了点头。
容清棠又试探着问他:“为何?”
卫时舟神情温和地看着她眉眼间柔和的笑意,温声道:“舍不得。”
“我舍不得将你的画送给旁人。”他完整地重复道。
分明是容清棠自己先问的,可听他毫不隐晦地说出这个答案时,容清棠反而先悄悄红了耳尖。
她有些不太自然地收回目光,不再与他对视。
卫时舟沉静的目光则在她耳畔那一抹微红上凝了几息。
他掩下心底种种旖旎念头,转而声音如常地问:“你的生辰,想如何过?”
容清棠愣了愣,随即反问道:“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
她的生辰在夏末秋初,眼下还未入夏,说起这事实在有些早了。
还是说,他记错了她的生辰?
卫时舟解释道:“第一次为你过生辰,我想早些开始准备着。”
这是他们成婚后容清棠的第一个生辰,也是卫时舟第一次能与她一同度过的生辰。
以前的卫时舟从不曾有这个机会。
所以他才会万分重视,容不得任何差错。
“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吗?”卫时舟又问。
除了他已经在准备的,卫时舟还想顺着容清棠的心意再多备一些。
容清棠想了想,柔声说:“生辰那日,让尚食局做煨鲟鱼吧。”
那是父亲留在她记忆里的味道,尚食局做的煨鲟鱼和父亲做的很相似。
卫时舟顿了顿,问:“只是这个?”
他本就打算在容清棠生辰那日为她做煨鲟鱼。
“嗯,其余的都不必特意准备,一切从简便好。”
知道容清棠为何会这么说,卫时舟微微颔首,没再多问,只说:“我会命人安排。”
温暖和煦的三月春时一日一日地过去。
卫时舟每日都会在散朝后亲自去御花园为容清棠折几枝花,带回坤宁宫让柔蓝插进花瓶中,静放在东暖阁内。
容清棠每日都能看见还带着朝露的鲜妍花朵,并因此而觉得心情愉悦,却不知那是卫时舟默默折来送与她的。
直到有一日,卫时舟在紫宸殿内接见大臣,回得迟了些。
见平日里放置花瓶的地方空着,容清棠随口问柔蓝道:“今日御花园那边怎么没送花枝过来了?”
柔蓝找到机会,立即说道:“娘娘,东暖阁里的花,都是陛下亲自从御花园折来的。”
“方才余内侍来传话,说陛下还在紫宸殿忙着。”
容清棠愣了愣,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轻柔的羽毛拂过。
但她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而卫时舟忙完回到坤宁宫时,正欲像往常一样将花拿给柔蓝去插瓶,却看见今日容清棠竟等在东暖阁外。
像是在等他回来。
容清棠温柔地笑着,从他手中接过妍丽的鲜花,轻声说:“今日的花也很美,我很喜欢。”
宫墙内外,树木都在贪婪地汲取着春日的气息,不断发芽抽枝,肆意生长。
时至孟夏。
太后仍被禁足在仁寿宫中。身边的宫人都被换了好几回,她无法再得知宫外的任何事情。
或许是闹够了,也气够了,她由最初的盛怒变得平静了许多。
她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不仅能让她走出仁寿宫,还能让她达成所愿的机会。
而由春入夏的这段时日,同样闭门不出的,还有安王府中的谢闻锦。
自那日去过云山寺之后,谢闻锦便在礼部告了假,将自己关在了容清棠曾住过的院子里,哪儿也不去。
即便是和容清棠成婚后的那一年里,谢闻锦也从不曾在这个雅致的院子里待过这么久。
而如今,那个人已经嫁作他人妇,他才在容清棠住过的地方如饥似渴地找寻着她曾来过的痕迹。有时他甚至会在容清棠惯常作画的长案边,从深夜坐至下一个深夜来临。
同在安王府的谢闻谌见他这副模样,心底阴郁烦闷,不时便会去找他的不痛快。
但谢闻锦似是已经心死,再也不会因为任何外物而有情绪起伏。每回被谢闻谌以容清棠或他腿上的残疾挑衅,谢闻锦面上都无波无澜,即便谢闻谌对他动手,他都不会挣扎半分。
又一次将谢闻锦打得奄奄一息后,或许是觉得无趣,或许是有别的事务缠身,谢闻谌一连几日都不再回安王府。
而在宫墙内,作为谢闻锦与谢闻谌矛盾的中心,容清棠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也从不曾分出过心神去考虑这些已经与自己了无瓜葛的人。
近几日,容清棠都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已经四月初五了。
三月初一大婚那日,卫时舟曾和容清棠说过,按例,帝后成婚后,皇帝要在皇后的寝宫中住一月。
这一月以来,容清棠和卫时舟除了同床共枕过那一两回以外,便一直是一个歇在内间,一个歇在外间。
但日日朝夕相处,容清棠已经习惯了卫时舟就睡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稍稍侧身便能看见他。
如今卫时舟已经在坤宁宫中住了一月有余,按理来说应到了回乾清宫的时候。
无论如何布置,外间的榻到底不如乾清宫舒适,甚至都比不上坤宁宫东暖阁内间的床铺。
可卫时舟像是忘了一样,不曾说起要回乾清宫的事,他身边的余内侍也没有提醒过他。
容清棠本想提起此事,但因着某些只有她自己才清楚的念头,容清棠也拖了一日又一日。
而她不知道的是,卫时舟心底同样一直记着此事。
但他想的,却是要如何继续顺理成章地住在坤宁宫中,待在容清棠身边。
作者有话说:
小卫:得想个办法继续赖在老婆身边
终于不是半夜更新了!朝着阳间作息迈出了一大步!
前几天被医生批评了,我争取逐渐把更新时间挪得更早些~
◎如平常夫妻般。◎
明月高悬, 宫中各处阒然无声,白日里威严华贵的宫殿也在这份静谧中添了几分神秘与瑰丽。
容清棠沐浴完,湿着头发从浴室回到了内间。
她怀揣着满腹心思, 正想如往常一般用干净柔软的帕子绞干头发时,便见外间的卫时舟放下了手里的书册,温声问:“我来帮你擦头发,好吗?”
容清棠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以往容清棠沐浴完,都是柔蓝进来帮她擦头发。
但自从与卫时舟成婚以来, 或许是不想让第三人知道他们一直分床睡, 或许是想多些独处, 容清棠改为自己来。
虽说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 但这是卫时舟第一次提起要帮她擦头发。
容清棠不知道这是否代表了什么。
她强作平常地说:“好, 有劳你了。”
卫时舟稳步走近容清棠, 从她手中接过帕子后轻声说:“若是让你不舒服了, 便同我说。”
容清棠低低地“嗯”了一声。
而待卫时舟真的开始帮她擦头发后, 容清棠才意识到, 依着卫时舟这般小心仔细, 她又怎么会觉得不适呢。
容清棠自己绞头发时, 为了图方便,会随意地将长发分至两边搭在肩上, 然后左右轮流交换着擦。偶尔耐性不够了,头发干得七七八八了她便不再继续, 让它自己慢慢晾干。
但卫时舟先用一条大巾隔开容清棠的湿发和肩背, 将她的头发擦得不再滴水后,才放轻动作, 温柔细致地一缕一缕地继续为她把头发都擦干。
容清棠不由得暗自想道, 原来他的性子果真如此, 无论何时都沉稳温和,极有耐心。
容清棠今晚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她坐在床边,卫时舟则站在她身旁。
最开始帮容清棠擦头发时,卫时舟便不经意地瞥见了她白皙漂亮的肩颈。
和应是在沐浴时被热雾氤氲出的一层薄红。
在那之后,他似是心无杂念地安静为她擦着头发,但落在她玉白后颈上的每一眼,都是他蓄意为之。
卫时舟让她柔软乌黑的长发在他指间流连,辗转。
他小心得似是正在虔诚地抚摸着什么稀世珍宝,唯恐会牵扯得让她觉出痛或是不适来。
两人之间静了片刻,是容清棠先出声说起了一件已经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成婚以来,你已经在外间睡了一个多月了。”
卫时舟手上的动作微顿,长眸沉敛。
他正欲说出自己已经想好的说辞,却听见容清棠继续说道:“你在外间的榻上,应睡得不是很好?”
“没有,”卫时舟按捺着心底的某些情绪,“我睡得很好。”
只要能看着她,他怎么样都好。
闻言,容清棠顿了顿,在卫时舟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柔柔地弯了弯眉眼,不自觉地笑了笑。
她心底似是安定了许多,说话的语气里也带了些不难被人读出的揶揄:“是吗?”
“我本来还想着,若你在外间睡得不好,可以……可以像归宁时在状元府那样,与我一同睡在内间的床铺上。”
卫时舟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我……”
他欲言又止。
容清棠从善如流道:“既然你觉得在外间睡得还不错,我便放心了。”
听出她话里的调笑,卫时舟俯身半蹲在她身旁,低声道:“别作弄我了,你知道我为何会这么说。”
容清棠笑吟吟地与他平视,故意问道:“我怎么会知道?”
见她眸中眼波流转,带着某些引人心动不已的光亮,卫时舟心尖微痒,忍不住轻声说:“我不想回乾清宫。”
确认容清棠的神情间没有不悦或抵触,卫时舟才继续道:“我想继续住在这里,可以吗?”
听见他用温柔似水的声音认真地问自己,今夜先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在那层窗户纸上跃跃欲试的容清棠霎时便觉出了些什么东西。
像是一阵撩人心弦的晚风从她胸膛掠过,带起层层涟漪。
“好。”容清棠清美绝伦的面庞上漾着温软笑意,轻声应道。
闻言,卫时舟也笑着看她,眼眸微垂,带着几许让人无法忽视深情。
容清棠的湿发已经变得蓬松,卫时舟才放下为她擦发的巾帕,转而带着寝衣去沐浴。
而等他再回到卧房时,便看见容清棠没再像之前的这一个月一样,帮他将被褥和锦枕布置在外间的榻上。
而是放在了她身旁。
容清棠像之前在状元府里时的那次一样,睡在了里侧,单独盖着另一床锦被。
卫时舟走近时便看见她已经阖上了眸子,神情平和安宁,似是已经先睡了。
但根据她此时的气息轻重,卫时舟知道,容清棠此时应还醒着。
他没有点破,只在熄了烛火后安静地在她身旁不远处躺下。
自从宫外回来,他们已一月有余不曾如此亲近过了。
但即便只是歇在外间,卫时舟其实也已十分满足。
只要能守在她身边。
他没想到,自己想好的那些或许有些蹩脚的说辞还没来得及用上,容清棠便先允许他继续住在坤宁宫,且允许他与她同榻而眠。
不是因为意外,也并非权宜之计。
而是因为她允许他离得更近一些。
今后,他不必再刻意找什么理由或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地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一同起居。
如平常夫妻般。
卫时舟胸膛中的某些滚烫情绪几乎要满溢。
而不待他侧身面向容清棠,却察觉自己右侧的被子被人轻轻掀起了一点。
紧接着,他微凉的长指便被人轻轻地握住了。
卫时舟心神微滞,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
他才躺下不过片刻,容清棠应不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她在知道他还醒着时,牵他的手。
卫时舟胸膛间的爱意几乎难以藏匿。
没有任何犹豫,他温柔而有力地回握住了容清棠的手。
得到他的回应,容清棠的心跳快得厉害,却还是忍不住由着自己的小心思,轻轻慢慢地,用食指指尖点了点他的掌心。
察觉她的小动作,卫时舟忽而笑了,随即也稍稍用了些力道,紧了紧她的手。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好像在这一来一回的动作间达成了什么共识。
慢慢习惯了与对方牵手时的感觉,容清棠方才忐忑的心神才逐渐放缓,不知不觉间步入了梦乡。
卫时舟这才侧过身来面对着容清棠,有意离得更近了些,右手仍保持着与容清棠的手交握着的姿势。
不知在静夜中想到了什么,卫时舟心念一动,抬起空着的左手,将自己身上的锦被拂到了床下。
然后耐心地等着熟睡中的容清棠发现。
作者有话说:
小卫有床睡了!
小夫妻还在纯情阶段
但某作者已经开始想他们的各种play了。
不知是否因为睡前心里很安定平和, 容清棠睡得很熟。
但在深夜时,睡梦中的容清棠隐约感觉自己的左手自腕部开始往下有些难以忽视的凉意。
她下意识想将左手收进暖和的被子里,却没能顺利地收回手。
容清棠的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模糊挣扎了几息, 脑海中的某个念头忽然闪过——
似乎是卫时舟还牵着她的手。
她迷迷蒙蒙的脑海间霎时便多了几分清明。
容清棠长睫微眨,慢慢睁开了眼。
果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仍被卫时舟握在掌心里。
她犹豫了几息,放轻动作侧过身去看向睡在自己身旁的卫时舟——
却发现他身上竟没有被褥。
容清棠心里一惊,连忙无声探起了身子,往床榻外看了看, 才确认卫时舟的那床被子竟当真落在了地上。
怎么卫时舟睡觉时比她还不老实吗?
她只有左手在被子外, 都觉出凉意醒了过来。卫时舟却是只穿着单薄的寝衣。
容清棠轻轻用右手探了探卫时舟的手背, 触及了一片冷玉般的凉意。
只考虑了一瞬, 容清棠便微微起身, 将自己身上的被子往外挪了些, 轻轻搭在卫时舟身上后, 才重新躺了下来。
为了让两人在分一床被子的时候都不会受风, 容清棠便离卫时舟近了些。
暗夜里, 她察觉自己和卫时舟的手臂倚靠在了一起, 只隔着各自寝衣的衣料。容清棠原本平和的心跳声愈发快了起来。
但她没有往回退, 没有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卫时舟没有转醒的迹象时, 容清棠才有了别的动作——
她轻而慢地,将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卫时舟腰间。
那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深夜里, 在温暖柔软的锦被之下, 容清棠不知怀揣着怎样的心思,从熟睡中的卫时舟那儿, 偷来了一个拥抱。
而在她身旁, 将她每一点动作都刻在心底的卫时舟几乎要止不住灵魂深处的战栗。
会主动牵他的手, 也会主动拥抱他。
她对他,应该是有几分心动的吧。
卫时舟无声思忖了片刻,牵着她的那只手察觉容清棠的脉搏跳动得没那么快时,他才状似自然地侧过身去。
却是将容清棠更紧密地搂进了自己怀里。
几乎是在卫时舟有所动作的那一瞬起,容清棠便浑身紧绷,心里乱得厉害。
她几近忘记呼吸。
很快,容清棠便听见卫时舟低声问道:“你……醒着吗?”
醇和的声音温柔得似是月光轻覆。
容清棠听着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下意识想要像之前那样偷偷装睡。
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选择轻声应道:“嗯。”